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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宗朝歲歲賞花釣魚,群臣應制。嘗一歲,臨池久之,而御釣不食,時丁晉公(謂)《應制詩》云:“鶯驚鳳輦穿花去,魚畏龍顏上釣遲。”真宗稱賞,群臣皆自以為不及也。

趙元昊二子:長曰佞令受,次曰諒祚。諒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寵,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諒祚母之兄曰沒藏訛囗者,亦黠虜也,因教佞令受以弒逆這謀。元昊已見殺,訛囗遂以弒逆之罪誅佞令受子母,而諒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訛囗遂專夏國之政。其后諒祚稍長,卒殺訛囗,滅其族。元昊為西鄙患者十馀年,國家困天下之力,有事于一方,而敗軍殺將,不可勝數,然未嘗少挫其鋒。及其困于女色,禍生父子之間,以亡其身,此自古賢智之君或不能免,況夷狄乎!訛囗教人之子殺其父,以為己利,而卒亦滅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獻公喜評詩,嘗曰:“‘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未是富貴語,不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此善言富貴者也。”人皆以為知言。

契丹阿保機,當唐末五代時最盛。開平中,屢遣使聘梁,梁亦遣人報聘。今世傳(一有學士二字)李琪《金門集》有《賜契丹詔》乃為阿布機,當時書詔不應有誤,而自五代以來,見于他書者皆為阿保機,雖今契丹之人,自謂之阿保機,亦不應有失。又有趙志忠者,本華人也,自幼陷虜,為人明敏,在虜中舉進士,至顯官。既而脫身歸國,能述虜中君臣世次、山川風物甚詳,又云:“阿保機虜人實謂之阿保謹。”未(一作莫知孰是。(一作也字)此圣人所以慎于傳疑也。

真宗尤重儒學,今科場條制,皆當時所定。至今每親試進士,已放及第,自十人已上,御試卷子并錄本于真宗影殿前焚燒,制舉登科者亦然。

近時名畫,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趙昌花果。成官至尚書郎,其山水寒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筆,惟學士院玉堂北壁獨存,人間不復見也。包氏宣州人,世以畫虎名家,而鼎最為妙,今子孫猶以畫虎為業,而曾不得其仿佛也。昌花寫生逼真,而筆法囗俗,(一作劣)殊無古人格致,然時亦未有其比。(一作未有過此者)

寇萊公在中書,與同列戲云:“水底日為天上日”,未有對,而會楊大年適來白事,因請其對,大年應聲曰“眼中人是面前人”。一坐稱為的對。

朝廷之制,有因偶出一時而遂為故事者。契丹人使見辭賜宴,雜學士員雖多皆赴坐,惟翰林學士囗召當直一員,(一作人)馀皆不赴。諸王宮教授入謝,祖宗時偶因便殿不御袍帶見之,至今教授入謝,必俟上入內解袍帶復出見之。有司皆以為定制也。

處士林逋居于杭州西湖之孤山。〔一〕逋工筆畫,〔二〕善為詩,如“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鉤囗”,頗為士大夫所稱。又《梅花詩》云:“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評(一作能)詩者謂:“前世詠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又其臨終為句云:“茂陵他日求遺囗,〔三〕猶喜曾無《封禪書》。”〔四〕尤為人稱(一作傳)誦。自逋之卒,湖山寂寥,(一作寞)未有繼者。

俚諺云:“趙老送燈臺,一去更不來。”不知是何等語,雖士大夫(一作君子)亦往往道之。天圣中有尚書郎趙世長者,常以滑稽自負,其老也求為西京留臺御史,有輕薄子送以詩云:“此回真是送燈臺。”世長深惡之,亦以不能酬酢為恨。其后竟卒于留臺也。

官制(一作稱)廢久矣,今其名稱訛謬者多,雖士大夫皆從俗,不以為怪。皇女為公主,其夫必拜駙馬都尉,故謂之駙馬。宗室女封郡主者,謂其夫為郡馬,縣主者為縣馬,不知何義也。

唐制:三衛官有司階、司戈、執干、執戟,謂之四色官。今三衛廢,無官屬,惟金吾有一人,每日于正衙放朝喝,〔五〕不坐直,謂之四色官,尤可笑也。〔六〕

京師諸司庫務,皆由三司舉官監當。而權貴之家子弟親戚,因緣請托,不可勝數,為三司使者常以為患。田元均為人寬厚長者,其在三司,深厭干請者,雖不能從,然不欲峻拒之,每溫顏強笑以遣之。嘗謂人曰:“作三司使數年,強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聞者傳以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

茶之品,莫貴于龍、鳳,謂之團茶,凡八餅重一斤。慶歷中蔡君謨為福建路轉運使,始造小片龍茶以進,其品絕精,(一作精絕)謂之小團,凡二十餅重一斤,其價直金二兩。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齋,中書、樞密院各賜一餅,四人分之。宮人往往縷(一作覆)金花于其上,蓋其貴重如此。

太宗時有待詔賈玄,以棋供奉,號為國手,邇來數十年,未有繼者。近時有李憨子者,頗為人所稱,云舉世無敵手,然其人狀貌昏濁,垢穢不可近,蓋里巷庸人也,不足置之囗俎間。故胡旦嘗語人曰:’以棋為易解,則如旦聰明尚或不能;以為難解,則愚下小人往往造于精絕。”信如其言也。

王副樞疇之夫人,梅鼎臣之女也。景彝初除樞密副使,梅夫人入謝慈壽宮,太后問:“夫人誰家子?”對曰:“梅鼎臣女也。”太后笑曰:“是梅圣俞家乎?”由是始知圣俞名聞于宮禁也。圣俞在時,家甚貧,余或至其家,飲酒甚醇,非常人家所有,問其所得,云:“皇親有好學者宛轉致之。”余又聞皇親有以錢數千購梅詩一篇者。其名重于時如此。

錢思公雖生長富貴,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時,嘗語僚屬言:“平生惟好讀書,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蓋未嘗頃刻釋卷也。”謝殺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廁必挾書以往,〔七〕諷誦之聲瑯然聞于遠近,其篤學如此。”余因謂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蓋惟此尤可以屬思爾。

國朝宰相,最少年者惟王溥,罷相時父母皆在,人以為榮。今富丞相(弼)入中書,時年五十二,太夫人在堂康強,后三年,太夫人薨,有司議贈恤之典,云:“無見任宰相丁憂例。”是歲三月十七日春宴,百司已具,前一夕有旨:“富某母喪在殯,特罷宴。”此事亦前世未有。

皇佑二年、嘉佑七年季秋大享,皆以大慶殿為明堂,蓋明堂者,路寢也,方于寓祭圜丘,斯為近禮。明堂額御篆,以金填字,門牌亦御飛白,皆皇佑中所書,神翰雄偉,勢若飛動。余詩云:“寶墨飛云動,金文耀日晶”者,謂二牌也。

錢思公官兼將相,階、勛、品皆第一。自云:“平生不足者,不得于黃紙書名。”每以為恨也。

三班院所領使臣八千馀人,〔八〕蒞事于外。其罷而在院者,常數百人。每歲干元節醵錢飯僧進香,合以祝圣壽,謂之“香錢”,判院官常利其馀以為餐錢。群牧司領內外坊監使副判官,〔九〕比他司俸入最優,又歲收糞墼錢頗多,以充公用。故京師謂之語曰:“三班吃香,群牧吃糞”也。

咸平五年,南省試進士《有教無類賦》,王沂公為第一,賦盛行于世,其警句有云:“神龍異稟,猶嗜欲之可求;囗草何知,尚熏蕕而相假。”時有輕薄子,擬作四句云:“相國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門外,驢舞柘枝。”議者以謂言雖鄙俚,亦著題也。〔一○〕

國朝之制,自學士已上賜金帶者例不佩魚。〔一一〕若奉使契丹及館伴北使則佩,事已復去之。惟兩府之臣則賜佩,謂之“重金”。初,太宗嘗曰:“玉不離石,犀不離角,可貴者惟金也。”乃創為金囗之制以賜群臣,方團球路以賜兩府,御花在賜學士以上,今俗謂球路為“笏頭”,御仙花為“荔枝”,皆失其本號也。

宋丞相(庠)早以文行負重名于時,晚年尤精字學,嘗手校郭忠恕《佩囗》三篇寶玩之。其在中書,堂吏書牌尾以俗體書宋為宋,〔一二〕公見之不肯下筆,責堂吏曰:“吾雖不才,尚能見姓書名,此不是我姓!”堂吏惶懼改之,乃肯書名。

京師食店賣酸囗者,皆大出(一作書)牌囗于通衢,而俚俗昧于字法,轉酸從食,囗從舀。有滑稽子謂人曰:“彼家所賣囗囗,(音俊叨)不知為何物也。”飲食四方異宜,而名號亦隨時俗言語不同,至或傳者轉失其本。湯餅,唐人謂之“不托”,今俗謂之囗囗矣。晉束皙《餅賦》,有饅頭、薄持、起溲、牢九之號,惟饅頭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九皆莫曉為何物,薄持,荀氏又謂之薄夜,亦莫知何物也。

嘉佑八年上元夜,賜中書、樞密院御筵于相國寺羅漢院。國朝之制,歲時賜宴多矣,自兩制已上皆與。惟上元一夕,囗賜中書、樞密院,雖前兩府見任使相,皆不得與也。是歲昭文韓相、(一作公)集賢曾公、樞密張太尉皆在假不赴,惟余與西廳趙侍郎(概)、副樞胡諫議(宿)、吳諫議(奎)四人在席。酒半相顧,四人者皆同時翰林學士,相繼登二府,前此未有也。因相與道玉堂舊事為笑樂,遂皆引滿劇飲,亦一時之盛事也。

國朝之制:大宴,樞密使、副不坐,侍立殿上,既而退就御廚賜食,與囗門、引進、四方館使列坐廡下,親王一人伴食。每春秋賜衣門謝,則與內諸司使、副班于垂拱殿外廷中,而中書則別班謝于門上。故朝中為之語曰:“廚中賜食,階下謝衣。”蓋樞密使唐制以內臣為之,故常與內諸司使、副為伍,自后唐莊宗用郭崇韜,與宰相分秉朝政,文事出中書,武事出樞密,自此之后,其權漸盛。至今(一作本)朝遂號為兩府,事權進用,祿賜禮遇,與宰相均,惟日趨內朝、侍宴、賜衣等事,尚循唐舊。其任隆輔弼之崇,而雜用內諸司故事,使朝廷制度輕重失序,蓋沿革異時,因循不能厘正也。

蔡君謨既為余書《集古錄鄧》刻石,其字尤精勁,為世所珍,余以鼠須栗尾筆、銅綠筆格、大小龍茶、惠山泉等物為潤筆,君謨大笑,以為太清而不俗。后月馀,有人遺余以清泉香餅一篋者,〔一三〕君謨聞之嘆曰:“香餅來遲,使我潤筆獨(一作猶)無此一種佳(一無此字)物。”茲又可笑也。清泉,地名,香餅,石迪也,用以焚香,一餅之火,可終日不滅。

梅圣俞以詩知名,三十年終不得一館職。晚年與修《唐書》,書成未奏而卒,士大夫莫不嘆惜。其安裝受敕修《唐書》,語其妻刁氏曰:“吾之修書,可謂猢猻入布袋矣。”刁氏對曰:“君于仕宦,亦何異鲇魚上竹竿耶!”〔一四〕聞者皆以為善對。(一作:昔梅圣俞以詩名當世,然終不得一館職。晚年在《唐書》局充修書官,尚冀書成疇勞,得一貼職,以償素愿,書垂就而卒,時人莫不嘆其奇薄。其初修《唐書》也,常竊嘆曰:“吾今可謂猢猻入布袋。”

仁宗初立今上為皇子,令中書召學士草詔,學士王(囗)當直,詔至中書諭之,〔一五〕王曰:“此大事也,必須面奉圣旨。”于是求對。明日面稟得旨,乃草詔。群(一作諸)公皆以王為真得學士體也。〔一六〕

盛文肅公豐肌(一作肥)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晉公疏瘦如削。二公皆兩浙人也,并以文辭知名于時。梅學士詢在真宗時已為名臣,至慶歷中為翰林侍讀以卒,性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將視事,必焚香兩爐,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開兩袖,郁然滿室濃香。有竇元賓者,五代漢宰相正固之孫也,以名家子有文行為館職,而不喜修飾,經時未嘗沐浴。故進人為之語曰:“盛肥丁瘦,梅香竇臭”也。

寶元中趙元昊叛命,朝廷命將討代,以囗延、環慶、涇原、秦鳳四路各置經略安撫招討使。余以為(一作謂)四路皆內地也,當如故事靈夏四面行營招討使。今自于境內,何所招討?余因竊料王師必不能出境。其后用兵五、六年,劉平、任福、葛懷敏三大將皆自戰其地而大敗,是由至于罷兵,竟不能出師。

呂文穆公(蒙正)以寬厚為宰相,太宗尤所眷遇。有一朝士,家藏古鑒,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獻以求知。其弟伺間從容言之,〔一七〕公笑曰:“吾面不過囗(一作鏡)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其弟遂不復敢言。聞者嘆服,以謂賢于李衛公均勻矣。蓋寡好而不為物累者,昔賢之所難也。

國朝百有馀年,年號無過九年者。開寶九年改為太平興國,太平興國九年改為雍熙,大中祥符九年改為天禧,慶歷九年改為皇佑,嘉佑九年改為治平。惟天圣盡九年,而十年改為明道。

唐人奏事,非表非狀者謂之囗子,亦謂之錄子,今謂之囗子。凡群臣百司上殿奏事,兩制以上非時有所奏陳,皆用囗子,中書、樞密院事有不降宣敕者,亦用囗子,與兩府自相往來亦然。若百司申中書,皆用狀,惟學士院用咨報,其實如囗子,亦不書(一作出)名,但當直學士一人押字而已,謂之咨報,(今俗謂草書名為押字也〔一八〕)此唐學士舊規也。唐世學士院故事,近時隳廢殆盡,惟此一事在爾。

燕王,(元儼)太宗幼子也。太宗子八人,真宗朝六人(一無此字)已亡歿,至仁宗即位,獨燕王在,以皇叔之親,特見尊禮,契丹亦畏其名。其疾亟時,仁宗幸其宮,親為調藥。平生未嘗語朝政,遺言一二事,皆切于理。余時知制誥,所作贈官制,所載皆其實事也。

華原郡王〔一九〕,(允良)燕王子也,性好晝睡,每自旦酣寢,至暮始興,盥(一作囗)濯櫛漱,衣冠而出,燃燈燭治家事,飲食宴樂,達旦而罷,則復寢以終日。無日不如此。由是一宮之人皆晝睡夕興。允良不甚喜聲色,亦不為佗驕恣,惟以夜為晝,亦其性之異,前世所未有也。〔二○〕故觀察使劉從廣,燕王婿也,嘗語余:“燕王好坐木馬子,坐則不下,或饑則便就其上飲食,往往乘興奏樂于前,酣飲終日。”亦其性之異也。

皇子顥封東陽郡王,除婺州節度使、檢校太傳。翰林賈學士(黯)上言:“太傅,天子師臣也。子為父師,于體不順。中書檢勘自唐以來親王無兼師傅官者。蓋自國朝命官,囗以差遣為職事,自三師三公以降,皆是虛名,故失于因循爾。”議者皆以賈言為當也。

端明殿學士,五代、后唐時置,國朝尤以為貴,多以翰林學士兼之。其不以翰院兼職及換職者,〔二一〕百年間才兩人,特拜程戡、王素是也。

慶歷八年正月十八日夜,崇政殿宿衛士作亂于殿前,殺傷四人,取準備救火長梯登屋入禁中,逢一宮人,問:“寢囗在何處?”宮人不對,殺之。既而宿直都知聞變,領宿衛士入搜索,已復逃竄。后三日,于內城西北角樓中獲一人,殺之。時內臣楊懷敏受旨“獲賊勿殺”,而倉卒殺之,由是竟莫究其事。

葉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說者云,因人有姓葉號葉子青(一作清或作晉)者撰此格,因以為名。此說非也。唐人藏書,皆作卷軸,其后有葉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有備檢用者,卷軸難數卷舒,故以葉子寫之,如吳彩鸞《唐韻》、李囗《彩選》之類是也。骰子格,本備檢用,故亦以葉子寫之,因以為名爾。唐世士人宴聚,盛行葉子格,五代、國初猶然,后漸廢不傳。今其格世或有之,而無人知者,惟昔楊大年好之。仲待制,(簡)大年門下客也,故亦能之。大年又取葉子彩(一作歌)名紅鶴、囗鶴者,別演為鶴格。鄭宣征、(戩)章郇公(得象)皆大年門下客也,故皆能之。余少時亦有此二格,后失其本,今絕無知者。

國朝自下湖南,始置諸州通判,既非副貳,又非屬官。故嘗與知州爭權,每云:“我是監郡,朝廷使我監汝。”舉動為其所制。太祖聞而患之,下詔書戒勵,使與長吏協和,(二字一作同押)凡文書,非與長吏同簽書者,所在不得承受施行。至此遂稍稍戢。〔二二〕然至今州郡往往與通判不和。往時有錢昆少卿者,家世馀杭人也,杭人嗜蟹,昆嘗求補外郡,人問其所欲何州,昆曰:“但得有螃蟹無通判處則可矣。”至今士人以為口實。

嘉佑二年,余與端明韓子華、翰長王禹玉、侍讀范景仁龍圖梅公儀同知禮部貢舉,辟梅圣俞為小試官。凡鎖院(一有經字)五十日。六人者相與唱和,為古律歌詩一百七十馀篇,集為三卷。禹玉,余為校理時,武成王廟所解進士也,至此新入翰林,與余同院,又同知貢舉,故禹玉贈余云:“十五年前出門下,最榮今日預東堂。”余答云:“昔時叨入武成宮,曾看揮毫氣吐虹,夢寐閑思十年事,笑談今此(一作日)一囗同。喜君新賜黃金帶,顧我宜為白發翁”也。天圣中,余舉進士,國學南省皆忝第一人薦名,其后景仁相繼亦然,故景仁贈余云:“澹墨題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繼前塵”也。圣俞自天圣中與余為詩友,余嘗贈以《蟠桃詩》有韓、孟之戲,故至此梅贈余云:“猶喜共量天下士,亦勝東野亦勝韓。”而子華筆力豪贍,公儀文思溫雅而敏捷,皆囗敵也。前此為南省試官者,多窘束條制,不少放懷。余六人者,歡然相得,群居終日,長篇險韻,眾制交作,筆吏疲于寫錄,僮史(一作隸)奔走往來,間以滑稽嘲謔,形(一作加)于風刺,更相酬酢,往往烘堂絕倒,自謂一時盛事,前此未之有也。

往時學士,唐故事,見宰相不具靴笏,至中書與常參官雜坐于客位,有移時不得見者。學士日益自卑,丞相禮亦漸薄,蓋(一作并)習見已久,恬然不復為怪也。

張堯封者,南京進士也,累舉不第,家甚貧,有善相者謂曰:“視子之相,不過一幕職,然君骨貴,必享王封。”人初莫曉其旨。其后,堯封舉進士及第,終于幕職。堯封,溫成皇后父也,后既貴,堯封累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封清河郡王,由是始悟相者之言。〔二四〕

治平二年八月三日,大雨一夕,都城水深數尺,上降詔責躬求直言,學士草詔,有“大臣惕思天變”之語,上夜批出云:“淫雨為災,專戒不德。”遽令除去“大臣思變”之言。上之恭己畏天,〔二五〕自勵如此。

章郇公(得象)與石資政(中立)素相友善,而石喜談(一作詼)諧,嘗戲章云:“昔時名畫,有戴松牛、韓干馬,而今有章得象也。”世言閩人多短小,而長大者必為貴人。郇公身既長大,而語聲如鐘,豈出其類者是為異人乎!其為相務以厚重,鎮止浮競,時人稱其德量。

金橘產于江西,以遠難致,都人初不識。明道、景佑初,(一作中)始與竹子俱至京師。竹子味酸,人不甚喜,后遂不至。而金橘香清味美,置之囗俎間,光彩灼爍(一作的囗)如金彈丸,誠珍果也。都人初亦不甚貴,其后因溫成皇后尤好食之,由是價重京師。余世家江西,見吉州人甚惜此果,其欲久留者,則于囗豆中藏之,可經時不變,云“橘性熱而豆性涼,故能久也”。

凡物有相感者,出于自然,非人智慮所及,皆因其舊俗而習知之。今唐、鄧間多大柿,其初生澀,堅實如石。凡百十柿以一囗囗置其中,(囗囗亦可)則紅熟爛如泥而可食。土人謂之烘柿者,非用火,乃用此樂。淮南人藏鹽酒蟹,凡一器數十蟹,以囗莢半挺置其中,則可藏經歲不沙。(一作損)至于薄荷醉貓,死貓引竹之類,皆世俗常知,而翡翠屑金,人氣粉犀,此二物,則世人未知者。余家有一玉罌,形制甚古而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為碧玉。在潁州時,嘗以示僚屬,坐有兵馬鈐轄鄧保吉者,真宗朝老內臣也,識之曰:“此寶器也,謂之翡翠。”云:“禁中寶物皆藏宜圣庫,庫中有翡悴盞一只,所以識也。”其后予偶以金環于罌腹信手磨之,金屑紛紛而落,如硯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諸藥中犀最難搗,必先鎊屑,乃入眾藥中搗之,眾藥篩羅已盡,而犀屑獨存。(四字一作犀獨在)余偶見一醫僧元達者,解犀為小塊子,方一雨半許,(四字一作半雨許)以極薄紙裹置于(一無此字)懷中(一有使字)近肉,以人氣蒸之,候氣熏蒸浹洽,乘熱投臼中急搗,應手如粉,因知人氣之能粉犀也。然今醫工皆莫有知者。〔二六〕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當世,氣貌雄偉,飲酒過人。有劉潛者,亦志義之士也,常與曼卿為酒敵。聞京師沙行王氏新開酒樓,遂往造焉,對飲終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所飲過多,非常人之量,以為異人,稍獻肴果,益取好酒,奉之甚謹。二人飲啖自若,囗然不顧,至夕殊無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喧傳:王氏酒樓有二酒仙來飲,久之乃知劉、石也。

燕龍圖(肅)有巧思,初為永興推官,知府寇萊公好舞柘枝,有一鼓甚惜之,其囗忽脫,公悵然,以問諸匠,皆莫知所為。燕請以囗腳為囗簧內之,則不脫矣。萊公大喜。燕為人寬厚長者,博學多聞,其漏刻法最精,今州郡往往有之。

劉岳《書儀》,婚禮有“女坐婿之馬鞍,父母為之合髻”之禮,不知用何經義。據岳自敘云:“以時之所尚者益之”,則是當時流俗之所為爾。岳當五代干戈之際,禮樂廢壞之時,不暇講求三王之制度,茍取一時世俗所用吉兇儀式,略整齊之,固不足為后世法矣。然而后世猶不能行之,今岳《書儀》十已廢其七、八,其一、二僅行于世者,(一作悉)皆茍簡粗略,不如本書。就中轉失乖繆,可為大笑者,坐鞍一事爾。今之士族,當婚之夕,以兩椅相背,〔二七〕置一馬鞍,反令婿坐其上,飲以三爵,女家遣人三請而后下,乃成婚禮,謂之“上高坐”。凡婚家舉族內外姻親,與其男女賓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視者,惟“婿上高坐”為盛禮爾。或有偶不及設者,則相與悵然咨嗟,以為闕禮。其轉失乖繆,至于如此。今雖名儒巨公,衣冠舊族,莫不皆然。鳴呼!士大夫不知禮義,而與癌閻鄙俚同其習,(一作所)見而不知為非者多矣。前日濮園皇伯之議是已,豈止坐鞍之繆哉。

世俗傳訛,惟祠廟之名為甚。今都城西崇化坊顯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氏顯德中增廣之,更名顯圣,而俚俗多道其舊名,今轉為菩提寺矣。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嶷然獨立,而世(一作俚)俗轉孤為姑,江側有一石磯謂之澎浪磯,遂轉為彭郎磯,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嘗過小孤山,廟像乃一婦人,而敕額為圣母廟,豈止俚俗之繆哉。西京龍門山,夾伊水上,自端門望之如雙闕,故謂之闕塞。而山口吸廟曰闕口廟,余嘗見其廟像甚勇,手持一屠刀尖銳,按膝而坐,問之,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者爾。

今世俗言語之訛,而舉世君子小人皆同其繆者,惟“打”字爾。(打丁雅反)其義本謂“考擊”,故人相歐、以物相擊,皆謂之打,而工造金銀器亦謂之打可矣,蓋有槌(一作撾)擊之義也。至于造舟車者曰“打船”“打車”,網魚曰“打魚”,汲水曰“打水”,役夫餉飯曰“打飯”,兵士給衣糧曰:“打衣糧”,從者執傘曰“打傘”,以糊黏紙曰“打黏”,以丈尺量地曰“打量”,舉手試眼之昏明曰“打試”,至于名儒學,語皆如此,觸事皆謂之打,而遍檢字書,了無此字。(丁雅反者)其義主“考擊”之打自音謫(疑當作滴)耿,以字學言之,打字從手、從丁,丁又擊物之聲,故音“謫耿”為是。不知因何轉為“丁雅”也。

用錢之法,自五代以來,以七十七為百,謂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囗其五,謂之“依除”。咸平五年,陳恕知貢舉,選士最精,所解七十二人,王沂公(曾)為第一,御試又落其半,而及第者三十八人,沂公又為第一。故京師為語曰:〔二八〕“南省解一百‘依除’,殿前放五十‘省陌’也。”是歲取人雖少,得士最多,宰相三人:乃沂公與王公(隨)、章公(得象),參知政事一人:韓公(億),侍讀學士一人:李仲容,御史中丞一人:王臻,知制誥一人:陳知微。而汪白青陽楷〔二九〕二人雖不達,而皆以文學知名當世。

唐李肇《國史補序》云:“言報應,敘鬼神,述夢樸,近帷箔,悉去之;紀事實,探物理,辨疑惑,示勸戒,采風俗,助談笑,則書之。”余之所錄,大抵以肇為法,(六字一作亦然)而小異于肇者,不書人之過惡。以謂職非史官,而掩惡揚善者,君子之志也。覽者詳之。

校勘記

〔一〕處士林逋居于杭州西湖之孤山宋阮閱《詩話總龜》后集卷十九(以下簡稱《詩話總龜》卷×)及《五朝名臣言行錄》卷十引《歸田錄》此條均作:“林逋字君復,居杭州西湖之孤山,真宗聞其名,賜號和靖居士,詔長吏歲時勞問”。

〔二〕逋工筆畫《詩話總龜》作“逋工于畫”,于義為長。

〔三〕茂陵他日求遺囗《五朝名臣言行錄》及《類苑》卷三十五“囗”均作“藁”。

〔四〕猶喜曾無封禪書《五朝名臣言行錄》及《類苑》“曾”均作“初”。

〔五〕每日于正衙放朝喝《職官分紀》卷三十五“放朝喝”作“候朝謁”。

〔六〕此條及上條《類苑》卷二十六作一條。

〔七〕每走廁必挾書以往《類苑》卷十三“走”作“登”。

〔八〕三班院所領使臣八千馀人“八千”原誤作“八十”,據元刊《文集》本、《說郛》本及《類苑》卷二十六改。

〔九〕群牧司領內外坊監使副判官“坊”原誤作’功”,據元刊《文集》本等改。

〔一○〕亦著題也宋曾囗《類說》卷十三及宋人(闕名)《錦繡萬花谷》后集卷十九引《歸田錄》此條“亦”上有“事”字,于義較長。

〔一一〕賜金帶者例不佩魚“金”原誤作“命”,據元刊《文集》本等改。

〔一二〕以俗體書宋為囗《類苑》卷十作“以俗體書‘宋’字。”

〔一三〕有人遺余以清泉香餅一篋者“泉”字原脫,據元刊《文集》本等補。

〔一四〕亦何異鲇魚上竹竿耶“竿耶”二字原誤倒,據元刊《文集》本等改正。

〔一五〕詔至中書諭之“詔”下夏校:《宋本》作召。今案:元刊《文集》本、《類苑》等二十九及宋洪遵《翰苑遺事》(以下簡稱《翰苑遺事》)引《歸田錄》此條均作召。似以作召為是。

〔一六〕群(一作諸)公皆以王為真得學士體也“一作諸”下夏校:“諸”元刻作“詰”,祠堂本亦作“詰”,宋本作“諸”,《稗海》本同,從改。

〔一七〕其弟伺間從容言之《類苑》卷八“伺”作“因”。

〔一八〕謂之咨報(今俗謂草書名為押字也)小字下夏校:元本“為”誤作“謂”,從宋本改。今案:《類苑》卷二十九小字作“今俗謂草書書名為押字也”,于義較長。

〔一九〕華原夏校:元本“原”作“元”,從宋本改。

〔二○〕以下《類苑》卷六十二另作一條。

〔二一〕其不以翰院兼職及換職者元刊《文集》本及《類苑》卷三十五、《翰苑遺事》“院”均作“苑”。

〔二二〕自此遂稍稍戢夏校:戢字宋本空缺。今案《類苑》卷二十五亦無“戢”字。

〔二三〕見宰相不具靴笏《類苑》卷二十九“靴”作“鞋”。

〔二四〕由是始悟相者之言《古今類事》卷十此下尚有“知官祿之前定也”一句,疑為此書編者所增。

〔二五〕上之恭己畏天“己”原誤作“已”,據元刊《文集》本及《類苑》卷四改。

〔二六〕此條與上條《類苑》卷產十一為一條。

〔二七〕以兩椅相背“椅”原誤作“倚”,據《類苑》卷十八改。

〔二八〕故京師為語曰《職官分紀》卷十“為”下有之字,長。

〔二九〕陽楷“陽”字下夏校:宋本作“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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