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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歸潛志
  • 劉祁
  • 7320字
  • 2015-11-24 19:48:31

余先子翰林令葉時,同郝坊州仲純賦《昆陽懷古詩》,諸公多繼作。先子有云:“營屯氵蚩水橫陳處,計墮劉郎小怯中。天上雷風掃妖氣,人間虎豹畏真龍。千秋一片昆溪月,曾照堂堂蓋世雄?!焙略疲骸皯鸸侵两衤胥唑克涸坪翁幨囚┝??”李長源云:“潁川南下郁坡陀,遐想當年戰疊多。自是真人清宇宙,誰為豎子試干戈?”元裕之云:“英威未覺消沉盡,試向舂陵望郁蔥?!蓖躏w伯云:“落日一川英氣在,西風萬葉戰聲來?!焙笤疲骸罢l倚城樓吊興廢,一聲長笛暮云開?!笔穼W優、李欽叔、白文舉皆有詩,余亦作一古詩也。

古人多有偶得佳句而不能立題者,如山谷云:清鑒風流歸賀八,飛揚跋扈付朱三。”未知可以贈誰。又云:“人得交游是風月,天開圖畫即江山。”亦無全篇。余先子嘗有句云:“推愁不去若移石,呼酒不來如望霓。”又,“半生竊祿魚貪餌,四海無家鳥擇棲”。又,“未解作詩如見畫,常憂讀賦錯呼霓”。

夢中作詩,或得句,多清邁出塵。余先祖龍山君嘗夢得句云:“山路嶄有壁,松風清無塵?!毕茸訅糁性娫疲骸奥湓陆斐亍!庇嘤啄陦糁幸嘧髟娫疲骸靶晨尢幗炷?,白雁來時澤國秋。”如鬼語也。

先翰林罷御史,閑居淮陽,種五竹堂后自娛,作詩云:“撥士移根卜日辰,森森便有氣凌云。真成闕里二三子,大勝樊川十萬軍。影浸涼蟾窗上見,聲敲寒雨枕邊聞。林間故事傳西晉,不數山王詠五君?!币约内w閑閑。會閑閑亦于閑閑堂后種竹甚多,一日,禮部詔余曰:“昨夕欲和丈種竹詩,牽于韻,自作一篇,答其意可也?!币虺銎湓娫疲骸熬曳N竹五七個,我亦近栽三四竿。兩地平分風月破,大家留待雪霜看。土膏生意葉猶卷,客枕夢魂聲已寒。見此又思君子面,何時相對倚闌干?”先子夏和其韻云:“我家陳郡子梁園,不約同栽竹數竿。清入楚魂千里共,笑開詩眼幾回看。幽姿淡不追時好,苦節相期保歲寒。八座文昌天咫尺,得如閑容倚闌干?!庇?,李公渡因游圉城,會云中一僧,曰德超,談及鄉里名家劉、雷事,公渡留詩云:“邂逅云中老阿師,里人許我話劉雷。略談近日諸孫事,頗覺襄懷一笑開。眾道髯參宜帥莫,人憐短簿去霜臺。圍城香火西庵地,嘗記秋高雨后來?!焙笙茸舆^圉,見之,和其韻云:“上林春晚數歸期,歷轆車聲疾轉雷。翠幄護田桑葉密,綠云夾路麥花開。偶因假館留蕭寺,試問游方指厄臺。白首衲僧同里,亦知吾祖有云來?!庇嘁允鹃e閑,閑閑亦和其韻,寄先子云:“屏山歿后使人悲,此外交親我與雷。千里老懷何日寫?一生笑口幾回開?心知契闊留陳土,時復登臨上吹臺。目極天低雁回處,西風忽送好詩來?!毕茸訌秃驮疲骸皟傻叵嗤婆c泥,敢期膠漆嗣陳雷。遙憐曉鏡霜須滿,但對故人青眼開。且趁梅芳醉梁苑,莫因雁過問燕臺。上林花柳驚春晚,蓬勃西風卷土來。”

正大初,先君由葉令召入翰林,諸公皆集余家,時春旱有雨,諸公喜而共賦詩,以“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為韻。趙閑閑得發字,其詩云:“君家南山有衣缽,叢桂馨香老蟾窟。從來青紫半門生,今日兒孫床滿笏。邇來云卿復秀出,論事觀書眼如月。豈惟傳家秉賜彪,亦復生兒囗囗勃。往時曾乘御史驄,未害霜蹄聊一蹶。雙鳧古邑試牛刀,百里政聲傳馬卒。。今年視草直金鑾,云章妙手看揮發。老夫當避一頭地,有慚老驥追霜鶻。座中三館盡豪英,健筆縱橫建安骨。已知良會得四并,再許深杯辭百罰。我雖不飲愿助勇,政要青燈照華發。但令風雨破天慳,未厭歸途洗靴襪?!毕染煤米?,因用解嘲,其詩云:“春寒桑未稠,歲旱麥將槁。此時得一雨,奚翅萬金寶。吾賓適在席,喜氣溢襟抱。酒行不計觴,花底玉山倒。從來慳混嘲,蓋為俗子道。北海得開尊,天氣豈常好?況當生發辰,沾足恨不早。東風又吹檐滴干,主人不慳天自慳?!笔侨?,諸公極歡,皆沾醉而歸。后月余,先君以疾不起,趙以“天慳”為詩讖云。

元裕之、李長源同鄉里,各有詩名。由其不相下,頗不相咸。李好憤怒,元嘗云:“長源有憤擊經?!痹没?,李輒以詩譏罵,元亦無如之何。元嘗權國史院編修官,時末帝召故駙馬都尉仆散阿海女子入宮,俄以人言其罪,又蒙放出。元因賦《金谷怨》樂府詩,李見之,作《代金谷佳人答》一篇以拒焉,一時士人傳以為笑談。元詩云:“娃兒十八嬌可憐,亭亭裊裊春風前。天上仙人玉為骨,人間畫工畫不出。小小油壁車,軋軋出東華。繡帶盤綾結,云裙蹋雁沙。嬌云一片不成雨,被風吹去落誰家?豈無年少恩澤侯,錦韉貂帽亦風流。不然典取裘,四壁相如堪白頭。金谷樓臺杳無主,燕子不飛花著雨。只知環作離聲,誰解琵琶得私語?有情蜂雄蛺蝶雌,無情涑欺翡翠兒。勸君滿飲金曲卮,明日無花空折枝?!崩钤娫疲骸笆覉@林洛水濱,粉垣碧瓦迷天津。樓臺參差映金谷,歌舞日日嬌青春。是時天下甲兵息,江南已傳歸命臣。永平以來太康治,四海一家無窮人。洛陽城中厭醵,司隸夜過不敢嗔。王門戚里爭豪侈,車馬如水爭紅塵。燒金斫玉延上客,季倫豈輸趙王倫?兩家炎炎貴相軋,笙竽嘈嘈妓成列。珊瑚紅樹鞭擊碎,步障青絲馬踏裂。因緣睚眥貴人怒,詔下黃門促收捕。郵夫防吏急喧驅,河南牒系御史府。鐘鳴漏盡行不休,生存華屋歸山丘。綠珠香魂ネ塵土,侍兒忍居樓上頭。君王慈明宥率土,妾身竄名籍民伍。平生作得健兒婦,狗走雞飛豈敢惡?”元和其詩,先子稱工。

麻征君知幾在南州,見時事擾攘,其催科督賦如毛,百姓不安,嘗題《雨中行人扇圖詩》云:“幸自山東無稅賦,何須雨里太倉黃?尋思此個人間世,畫出人來也著忙?!彪m一時戲語,也有味。知幾若見今日事,又作何語邪?又,《戲題太公釣魚圖》云:“向使文王不獵賢,一竿潦倒渭河邊。當時若早隨時世,直吃羊羔八十年?!币嘀袝r病也。又有《道人》云:“太公壽命八十余,文王一見便同車。而今若有蟠溪客,也被官中要納魚?!彪m俚語,可以想見時世也。

王翰林從之嘗論黃魯直詩穿鑿、太好異云:“‘能令漢家重九鼎,桐江波上一絲風?!舻罎h家二百年自嚴陵釣竿上來且道得,然關風甚事?”又云:“‘猩猩毛筆平生幾,輛屐身后五車書?!藘墒氯绾魏系??且一猩猩毛筆安能寫五車書邪?”余嘗以語雷丈希顏,曰:“不然,一猩猩之毛如何只作筆一管?”后以語先子,先子大笑云。

金朝律賦之弊不可言,大定間,諸公所作氣質渾厚,學問深博,猶可觀。其后,張承旨行簡知貢舉,惟以格律痛繩之,洗垢求瘢,苛甚,其一時士子趨學,模題畫影,至不成語言,以是有“甘泉”、“甜水”之諭,文風浸衰。故士林相傳,但君題小賦,必曰“國欲圖治,君當灼知”。隔句貼多用“可得而知”四字,故文人見一舉子,必指曰:“又一可得而知者。”有人云:“聞一老師令席生作《漢高祖斬白蛇賦》,席生小賦破題云:‘蛇不難斬,君為灼知?!瘞煾脑唬骸蝗唬蝗魢麍D治,君當斬蛇?!至钭鳌而櫻銇碣e賦》,曰:‘秋既云至,雁當灼知’?!贝丝梢攒幥?。

許州有蘇嗣之者,云東坡后裔,蓋子由久居潁川,有族不南渡者也。其人頗蠢,富于財,以貲入官,交結權要、短衣,女直中士大夫多以為笑。以其肥碩也,呼為“蘇胖”。余嘗與雷希顏談及之,雷曰:“頗聞夜僵水牛之說乎?”余對“不知也”。雷曰:“昔東坡生,一夕眉山草木盡死。今蘇胖生,一夕鄭村水牛盡死也。”此可大笑。

趙翰林周臣為學士,楊之美為禮部尚書,二公相得甚歡。蓋楊雖視趙進稍后,且齒少趙,以其學問、政事過人,雅重之,而楊事趙亦謹。正大初,朝廷以夏國為北兵所廢,將立新主,以趙公年德俱高,且中朝名士,遂命入使冊之。既行,館閣諸公以為趙公此行必厚獲,蓋趙素清貧也。至界上,朝議罷其事,飛驛卒遣追回。當驛卒之行也,楊公在禮部,召至,授以一卷書,封印甚謹,諭以直至學士面前開拆。卒既至趙所,先授以省符,次白有禮部實封。趙公疑訝,不知為何事,啟之,乃楊公詩一首也。其詩云:“中朝人物翰林才,金節煌煌使夏臺。馬上逢人唾珠玉,筆頭到處灑瓊瑰。三封書貸揚州命,半夜碑轟薦福雷。自古書生多薄命,滿頭風雪卻回來?!壁w公撫掌大笑。后朝野喧傳,以為笑談。

張特立文舉,東明人。少擢第,有能聲。調萊州節度判官,不赴。居杞之圉城,躬耕田野,以經學自樂。正大初,侯左丞摯薦諸朝,起為洛陽令,稱治,召拜監察御史,奉法無所私。因劾省掾高楨輩受請托、飲娼家,坐不實得罪。蓋初劾時,嘗以草示應奉王鶚伯翼,共議之。王乃其門生也。事既行,高楨輩訟之。當時同席并有省掾王賓德卿,張以其進士也,故不劾。于是,朝省疑其私,并治文舉、德卿。文舉左遷邳州軍事判官,杖五十,賓亦勒停。士論皆惜文舉之去,賓因作詩有云:“王鶚既曾經手改,高楨自是著心攀。就中最苦張文舉,收拾閑云返故山?!睍r人傳以為笑。

高丞相巖夫,自南渡執政,在中書十余年,無正言直諫聞于外,清論鄙之。公性勤慎密,以此為人主見知。每朝,入待漏院,必先百官至。有人云:“丞相方秉燭至院中,忽一朝士朝服立于前,公不識之,問曰:‘卿為誰?’其人曰:‘我歐陽修也?!疇枮檎l?’公曰:‘吾丞相也,卿不識邪?’其人曰:‘修不識丞相,丞相亦不識修?!背跋鄠饕詾樾?。又,為三司使時,主行鈔法。及出支軍糧,頗靳惜,且折支他物,軍民號“不支”。及薨,人又云:“丞相死,既焚,其聲猶不支也。”嗟乎,士大夫得志可不慎歟?一有失眾心,其譏誚如此,可畏也夫。

王翰林從之貌嚴重若不可親,然喜于狎笑,酒間風味不淺。崔翰林伯善性儉嗇,家居止蔬食為常。故院中為之語曰:“崔伯善有肉不餐,王從之無花不飲。崔伯善有肉不餐卻圖個甚?王從之無花不飲誰慣了你來?”又云:“崔伯善有肉不餐,要餐也沒;王從之無花不飲,不飲即休?!?

李屏山在燕都時,與雷希顏、張伯玉諸公宴游,李嗜酒,雷善飲啖,因相戲言:“之純愛酒如蠅,希顏見肉如鷹,伯玉好色如僧?!彼煜嗯c大笑。

李長源雖才高,然不通世事,傲岸多怒,交游多畏之。李欽叔嘗云:“長源上頗通天文,下粗知地理,中間全不曉人事也?!被蛘邆鳛楸局^王飛伯。正大中,長源遇余淮陽,因談及飛伯,余舉欽叔言,長源大笑曰:“此政謂我也?!?

李屏山視趙閑閑為丈人行,蓋屏山父與趙公同年進士也。然趙以其才,友之忘年。屏山每見趙致禮,或呼以老叔,然于文字間未嘗假借;或因醉罵,雖慍亦無如之何。其往刺寧夏,嘗以詩送,有云:“百錢一匹絹,留作寒儒?!弊I其多為人寫字也。又云:“一婢丑如鬼,老腳不作溫?!弊I其侍妾也。又,《送王從之南歸》有云:“今日始服君,似君良獨難。惜花不惜金,愛睡不愛官?!币嘁粫r戲之也。

趙閑閑本好書,以其名重也,人多求之,公甚以為苦。嘗于禮部廳壁上榜云:“當職系三品官,為人書扇面失體,請諸人知?!奔戎率?,于宅門首書曰:“老漢不寫字。”然燕居無客未嘗不鈔書。相識輩強請亦不能拒。若夫其心所不喜者,雖懇求竟不得也。雷希顏得其書最多,凡有求,未嘗拒。蓋公頗憚雷,且雷善求其書。時或邀公食后,出古人墨跡使觀之,又出佳研、精紙、名墨在前;或飲以一二杯,待公有書興,引紙落筆,俄頃數幅。雷旁觀,輒稱嘆,凡一點一畫,必曰:“此顏平原也?!薄按嗣自乱??!惫认?,遂書不倦。又,雷與屏山皆不工書,趙公嘗笑之曰:“希顏堂堂如此,而寫如此字?!币蝗?,在禮部,適公為王從之書,末云:“某月日為從之天下士書,髯雷在側,笑其不工也?!标H坐大噱。又一日,雷得郭恕先篆數幅,甚珍之,以示趙公。公亦喜,雷因求跋尾,公跋云:“恕先篆不減唐人,然迄宋百余年不經諸名士發揚?!贝艘环蠢紫n伓な壑?。其鑒裁如此。然其書不減李屏山,此一反。后數日,公婿張履求書,余亦在座,公跋其尾云:“年月日,微雨中為張倩書,雷希顏欲以恕先篆相易?!崩足等?,公徐曰:“劉京叔不可,乃止?!币蛳嗯c大笑。又,王武叔出館補外,未赴,甚貧,會五月麥熟,將出京求濟于交友輩,持素紈扇數十,詣公求書,公拒之。武叔素嗜酒不檢,既出公門,大叫呼公,公聞而遽召,為書之。然每一扇頭但書古詩一聯,有曰“黃花入麥稀”者,有曰“麥天晨氣潤”者,有曰“麥隴風來餅餌香”者,蓋嘲王求麥也。然王竟以其書多所獲。又一日,公在禮部,白樞判文舉諸人邀公飲丹陽觀。公將往,先謂諸人曰:“吾今往,但不寫字耳。如求字者,是吾兒。”文舉曰:“先生年德俱高,某等真兒行也。”公笑,又為書之。

按,閑閑以書名世,其真跡流傳絕少。予藏有草書詩稿一卷,附錄以永其傳。

○金源閑閑老人真跡和擬韋蘇州

◇西澗

西荒行逕草叢生,樹隔前溪一犢鳴。步尋幽澗疑無路。忽有人家略杓橫。

◇和煙寺鐘

近壑斂暝色,遠山猶夕暉。聲從煙際起,復向煙中微。隨風散林野,渡頭人未歸。

◇和西塞山龍門

雙闕聳苕,神斧忽中斷。一水從中來,千龕道旁滿。

◇和山耕叟

步逐麋鹿跡,詎知朝市情。負薪南澗曲,榛棘雨中行。呼兒問牛飽,又向山田耕。

◇和上方僧

石潤云生衲,崖傾月照禪。曬衣橫竹錫,洗缽落巖泉。但見山花發,幽居不記年。

◇擬詠夜

明從暗中去,暗從明際來。流光不相待,暗盡玉爐灰。

◇擬詠聲

萬籟靜中起,猶是生滅因。隱幾以眼聽,非根亦非塵。

◇和寄全椒道士

新移白閣峰,遠訪中條客。結茅授經臺,共坐云間石。松龕讀《易》朝,月窗談道夕。從此到終身,區中了無跡。

◇和游膝青溪霧氣散,水涵天影空。白云翻著底,移舟明鏡中。鳥近前灘日,花移別岸風。遙知夜來雨,山色翠如蔥。

◇和秋齋獨宿

冷暈侵殘燭,雨聲在深竹。驚鳥時一鳴,寒枝不成宿。

◇和聽嘉陵江水聲代深師答

驚湍瀉石崖,百步無人跡。愛此靜中暄,聊布安禪席。水無激石意,云何轉雷聲?仁者自生聽,達士了不驚。心空境自寂,澹然兩無情。

◇和演師西齋

不見竹間僧,但聞花外磬。敲檻出魚游,巢檐知鳥性。云蒸坐禪石,露濕行道逕。夜寂一燈殘,山月來破暝。

◇和游開元精舍

松軒風掃凈,終日閉門居。犬臥青苔地,鳥銜紅柿初。瓶殘夜禪起,經潤雨翻余。自是少人跡,非關往來疏。

◇和答山中道士

行轉青溪又別峰,馬蹄終日認樵蹤。翠微深處無人住,寺在深山何處鐘。

◇西樓

十去龍沙雁,年年九不歸。煙塵猶未息,莫近塞云飛。

◇擬漠漠帆來重

薄暮瀟瀟雨,何人獨倚欄。山氣重,澹澹水紋寒。草際光猶泫,松梢滴未干。燈前未歸客,無夢到長安。

◇擬何時風雨夜

幽居少人事,有客來不速。爐內火正紅,尊中酒新綠。高齋始聞雁,隔窗時動竹。何當風雪夜,抱被還同宿。

◇擬綠陰生晝寂

了無車馬跡,終日掩禪關。不下溪頭路,坐看檐際山。好鳥破午寂,幽花澹春閑。簪組方為累,來游不知還。

◇擬兵衛森畫轔冠帶事朝謁,清坐彈鳴琴。以彼塵外趣,遠我遺世心。岸幘送歸鳥,隱幾見遙岑。聊得靜者樂,豈必居山林。

右《擬和韋詩》幾廿首。數年前致政時作,今歲過超化少林,意欲卜居,病未能也。

正之郎中送此幅,褙者用礬糊,不能書,書不成字,重違雅意,勉強作此。正大八年七夕后一日秉文。

閑閑公以正大九年五月十二日下世,此卷最為暮年書,故能備鐘、張諸體,于屋漏雨錐畫沙之外,別有一種風氣,令人愛之而不厭也。百年以來,詩人多學坡、谷,能擬韋蘇州、王右丞者,唯公一人。唯真識者乃能賞之耳。后廿二年三月五日門生元好問敬覽。

李屏山平日喜佛學,嘗曰:“中國之書不及也?!庇衷弧拔鞣街畷?,又曰“學至于佛則無所學”?!夺屽荣潯吩疲骸案`吾糟粕,貸吾比糠;粉澤丘軻,刻畫老莊。”嘗論以為宋伊川諸儒,雖號深明性理,發揚六經、圣人心學,然皆竊吾佛書者也。因此,大為諸儒所攻。興定間,再入翰林,時趙閑閑為翰長,余先子為御史,李欽止、欽叔、劉光甫俱在朝,每相見,輒談儒佛異同,相與折難。久之,屏山因以禪語解“《中庸》那著無多事,只怕諸儒認識神”。先子和之,亦書其后云:“談玄政自伯陽孫,佞佛真成次律身。畢竟諸儒扳不去,可憐饒舌費精神。”蓋屏山嘗言:“吾祖老子,豈敢不學老莊?吾生前一僧,豈敢不學佛?”故先子及之。屏山覽之,大笑,且曰:“扳字如何下來?”先子曰:“《公羊》諸大夫扳隱而立之是也。”又,屏山解“道生一”云:“一二三四五,蝦蟆打杖鼓。”大抵皆如此葛藤語。及其屬疾,蓋酒后傷寒,至六七日發黃,遍身如金,迄卒,色不變,醫所謂酒疸者。交游因戲之曰:“屏山平日喜佛,今化為丈六金身矣。”而張介夫祭文直云:“公不必乘云氣、騎日月,為汗漫之游,不然,則西方之金仙矣?!?

趙閑閑本喜佛學,然方之屏山,頗畏士論,又欲得扶教傳道之名,晚年,自擇其文,凡主張佛老二家者皆削去,號《滏水集》,首以中和誠諸說冠之,以擬退之原道性,楊禮部之美為序,直推其繼韓、歐。然其為二家所作文,并其葛滕詩句另作一編,號《閑閑外集》。以書與少林寺長老英粹中,使刊之,故二集皆行于世。余嘗與王從之言:“公既欲為純儒,又不舍二教,使后人何以處之?”王丈曰:“此老所謂藏頭露尾耳?!庇稚罱錃⑸?,中年斷葷腥。嘗謂余曰:“凡人欲甘己之口舌而害生物,彼性命與人何異也?”又曰:“吾先人晚年亦斷葷腥,臨終,閉目逝,少頃,復開目曰:‘我見數人擔肉數擔過去,蓋吾命所得食而不食者也。’”或者戲曰:“死則已矣,不亦枉了此肉乎?”然推公之心本慈祥,嘗曰:“吾生前是一僧?!庇衷唬骸拔崆吧勤w閱道。”蓋閱道亦奉佛也。余先子自初登第識公,公喜其政事。既南渡,喜其有直名。后由公薦入翰林,相得甚歡。嘗謂同僚曰:“吾將老而得此公入館,當代吾?!庇衷唬骸澳彻贅I當為本朝第一?!蔽磶?,先子歿,公哭甚哀。又為文以祭,為詩以挽,又取諸朝士所作挽詞親書為一軸寄余。余請表諸墓。至于《新修葉縣學詩》及先子惠政碑,皆公筆也。余興定末因試南京,初識公,已而,先子罷御史,歸淮陽,余獨留,日從公游,論詩講道,為益甚多。然公以吾家父子不學佛,議小不可,且屢誘余,余亦不能從也。嘗謂余曰:“學佛老與不學佛老不害其為君子;柳子厚喜佛,不害為小人,賀知章好道教,不害為君子;元微之好道教,不害為小人。亦不可專以學二家者為非也?!庇嘁蛭蚬晕岣缸硬粚W二家恐其相疵病,故有是論。已而,余亦歸淮陽,公又與余書曰:“慎不可輕毀佛老二教,墮大地獄則無及矣。聞此必大笑,但足下未知大圣人之作為耳?!庇啻饡唬骸叭舳蹋M可輕毀之?自非當韓、歐之世,豈可橫取謗議哉?自非有韓、歐之智,豈可漫浪為哉?君子者,但知反身則以誠,處事則以義,若所謂地獄則不知也?!比还K于余有所恨。石抹嵩企隆亦從公游,學佛,公甚愛之。嘗于慧林院謁長老,公親教企隆持香爐三棹腳作禮,因與梁戶部斗南曰:“此老不亦壞了人家子弟邪?”士林傳以為笑。公既致仕,苦人求書,大書榜于門。有一僧將求公作化疏,以釘釘其手于公門,公聞,遽出,禮之,為作疏且為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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