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歌體囗有賦、比、興,惟蘇州為佳。如:「月亮彎彎照九州島,幾人歡樂幾人愁?幾人高樓飲 【去】 美酒,幾人飄蕩在外頭!」此賦體也。「樹頭掛網(wǎng)枉求蝦,沙里淘金空撥沙。刺蓼樹邊栽枸橘,幾時開得牡丹花?」此比體也。「高山頂上鵓鴣啼,聞得親爺娶晚妻。爺娶晚妻爺自樂,前娘兒女好孤棲!」此興體也。近有一歌:「邨邨少婦向城來,笑指牌樓道鏡臺。為唦鏡臺能樣大? 【杜臥切,音惰。】 幾人照面幾人抬?」大抵今之吳歌,即唐人之婢仆詩體也。 【楊誠齋詩:「輸與山云能樣懶?」此吳歌用「能樣」所本。】
今天安門月選 【去】 官掣簽者,相傳有口號云:「時運(yùn)通,掣二東。通又通,掣廣東。時運(yùn)低,掣四西。低又低,掣廣西。」
內(nèi)典亦有作壯語而偉甚者,如云:「辟如獅子,百獸之主。為小蟲吼,則為眾所笑。若在虎狼猛獸中奮迅大吼,則為智人所可。」埴曾游于四明提帥吳公郡幕府,偶以舉似于公,公曰:「大吼者,大將也。小吼者,偏將也。詳其義,足使人增勇而起怯。」
宣和間,有成郎中,貌寢而多髭。再娶之夕,其姑詬曰:「吾女美如菩薩,乃嫁一麻胡耶!」命作卻扇詩。詩成,大書曰:「一床兩好世間無,好女何曾有好夫?高卷珠簾明點(diǎn)燭,試教 【平】 菩薩看麻胡。」夫此麻胡吟得好詩,韻殺菩薩矣!
樂天有感詩:「莫養(yǎng) 【去】 瘦馬駒,莫教 【平】 小妓女。后事在目前,不信君看取:馬肥怕行走,妓長 【上】 能歌舞,三年五載間,已聞?chuàng)Q一主。借問新舊主,誰樂誰辛苦?請君大帶上,把筆書此語!」今稱揚(yáng)州養(yǎng)女者曰養(yǎng)瘦馬,本此。埴季父訓(xùn)導(dǎo)公 【諱烺,字子闇。】 蚤有才名。 【向有綺霞詞行世。】 著廣陵竹枝詞三十首,有云:「十三學(xué)畫學(xué)圍碁,十四彈琴工賦詩。莫管人稱養(yǎng)瘦馬,祇夸家內(nèi)有嬌兒。」此首尤傳人口。
今人久茹素而親鄰設(shè)酒殽以相暖熱,名曰開葷。此風(fēng)已見于六朝東昏侯潘妃喪 【去】 女,閹豎共營珍羞,為 【去】 天子解菜,正此義。又梁武帝斷酒肉文第四篇有「解素」之說。今江北人謂吃齋曰吃菜,當(dāng)本于解菜。
今俗語曰小食,曰點(diǎn)心,其名亦有所本。梁昭明太子傳曰:「京師谷貴,改常饌為小食。」唐鄭傪為江淮留后,夫人曰:「爾且點(diǎn)心。」又傳燈錄:「德山往龍?zhí)叮诼菲螯c(diǎn)心。」
前人詠白發(fā)詩多矣。明有女冠朱桂英一絕甚佳:「白發(fā)新添數(shù)百莖,幾番拔盡白還生。不如不拔由他白,那得功夫與白爭!」此渾 【上】 然有道氣語也。
北齊王晞被遇孝昭時,將用為侍中 【去】 ,苦辭不受,謂人曰:「我閱人多矣!充詘少持,鮮 【去】 不敗績。且性實(shí)踈緩,不堪世務(wù),人主恩私,何由可保?萬囗囗獨(dú)求退無地,非不愛作熱官,但思之爛熟耳。」予從弟文孫兆瓏,辛卯舉于京兆,令濟(jì)陽八月,力請解職,改教諭,遂返籍。予贈一聯(lián)云:「寧退熱官思爛熟,聊支冷俸就清閑。」乃用晞?wù)Z。 【退字有擬易避字者,不如退字勝。】
韻語陽秋評僧祖可詩多佳句,清新可喜。「然讀書不多,故變態(tài)少。觀其體格,不過煙云草樹,山川鷗鳥而已。焦弱侯謂:「此數(shù)語深中學(xué)者之病。世乃有謂詩不關(guān)學(xué)者,遂欲不持寸鐵,鼓行詞壇,豈不怖死!」埴觀今之作者,此病更甚。以空踈之腹,為寒儉之詞,僩然自足。見博雅之制,輒以食生鐵、點(diǎn)鬼簿誚之,不自愧其疎陋,良可嘆也。「讀書破萬卷」,始成其為少陵。世之君子,足以語此耶!
覆 【方目反。】 水乃太公望之事,今傳 【去】 奇家以為朱買臣,謬也。按韓詩外傳:「太公望少為人壻,老而見去。」說苑:「太公望故老婦之出夫也。」國策:「姚賈對秦王曰:『太公望,齊之逐夫。』」蓋太公少壻馬氏,如今之贅壻。迨老,被妻家遣逐也。囗囗既封齊,道遇前妻,再拜求合。公取盆水覆地,令其收 【去】 之,惟得少泥。公曰:「若言離更合,覆水定難收。」婦抱恨死。此見類林史注、鹖冠子注。
符昭遠(yuǎn)以茶為冷面草,皮光業(yè)以茶為苦口師。埴謂苦口師之名佳甚,學(xué)者能以苦口為師,則無味不甘矣!按學(xué)林新編:茶之佳品在社前,謂春社前也;次則火前,謂寒食前也;下則雨 【去】 前,謂谷雨前也。佳品色白,若碧絲者,乃常品。且芽蘗細(xì)微,不可多得。其取數(shù)多者,皆常品也。佳品皆點(diǎn)啜之,其煎啜之者,亦常品也。齊已茶詩:「甘傳天下口,貴占 【去】 火前名。」又「高人愛惜深巖里,白瓿封題寄火前。」白居易謝人寄新蜀茶詩:「紅紙一封書后信,綠芽十片火前春。」凡此皆言火前,蓋未知社前之品為尤佳,惟吾越日鑄山有之,而得之不易。
見人詠小豬詩,頗有理,錄之:「倚闌閑看小豬兒,一個強(qiáng)梁把眾欺。縱使糟糠獨(dú)食盡,先肥未必是便宜。」夫世之妨人利己,自夸便宜,而終失便宜者,皆小豬類也。有不先受其殃乎!
伯瑜彩衣娛親,見子建靈芝篇:「伯瑜年七十,彩衣以娛親。慈母笞不痛,欷歔淚沾巾。」困學(xué)紀(jì)聞曰:「今人但知老萊,罕知伯瑜。」按左芬離思賦云:「昔伯瑜之婉孌兮,每彩衣以娛親。」
李伯珍與醫(yī)帖云:「白金一錠,奉納以備橘黃之需。」始不曉所謂。及觀囗世說有云:「枇杷黃,醫(yī)者忙;橘子黃,醫(yī)者藏。」乃知時使然耳。
宋人稱蠟梅花為黃梅花,從無佳詠。同里何明府端書經(jīng)方有云:「夢憨尋過揚(yáng)州去,此種何曾到我家?」移于他人不得。予與龔廣文少白汝賓亟稱之,端書詩名大起。
法書要錄載蕭翼賺蘭亭帖事,有云:「辯才設(shè)缸面酒,江東曰『缸面』,猶河北之甕頭,謂初熟酒也。」埴按:所云江東,即予鄉(xiāng)越上。今越上臘春之交,人家初熟酒,有缸頭黃之稱,即唐時之缸面,不若稱缸面黃為古。
釀酒家酒初熟時,缸面澄清,恒隨日轉(zhuǎn)。清晨則清在東,畔午時在南,日落在西,夜半在北,驗之無爽。
文文山死宋而其弟文溪附元。時人譏以詩:「江南見說好溪山,兄也難時弟也難。可惜梅花各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
吐谷渾阿柴有子二十人,病時命諸子各獻(xiàn)一箭,取一箭授其弟慕利延使折之,利延折之。更取十九箭使折之,利延不能折。阿柴喻之曰:「汝曹知之乎?孤則易折,眾則難摧。戮力同心,社稷可固!」言畢而逝。
滑稽之義,人多不解。史記:「淳于髠滑稽多辯。」崔浩曰:「滑,音骨。稽,流酒器也。轉(zhuǎn)注吐酒終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詞不空 【去】 竭,若滑稽之吐 【去】 酒。」揚(yáng)雄酒賦:「鴟夷滑稽,腹大如壺。盡日盛 【平】 酒,人復(fù)籍酤。」是也。
凡度 【入】 高低曰高度,深淺曰深度,廣狹曰廣度,長短曰長度,厚薄曰厚。下高、深、廣、長、厚字,并去聲,不如字讀。
古今絕藝,未有不精而能工者也。陳無己登覽得句,急歸臥榻,以被蒙首,謂之吟榻。家人知之,即嬰兒稚子亦抱寄鄰家以避之,徐竣其起就筆硯,即詩已成,乃敢復(fù)常。蓋其用意精專,自吟句云:「此生精力盡于詩。」真不虛矣!此如薛道衡每構(gòu)文,必隱坐空齋,蹋壁而臥,聞戶外人聲便怒。二公之沉思 【去】 如此,宜其為千秋絕藝也。
古人文字有須后人添一二字始明了者,如史記司馬相如傳贊:「易本隱 之顯。」由隱而顯也。「春秋推見至隱」。由顯而隱也。「見」字讀「現(xiàn)」,與「顯」同義。今世讀者以推見之「見」作見物見字解,而謂春秋能推見至隱之處,左矣!只將本文添一「以」字云:「易本隱以之顯。」「春秋推見以至隱。」則即明已。
子建七步之后,有三步、五步與十步之才,今但知七步。唐文宗時柳公權(quán)應(yīng)詔邊城,賜衣詩曰三步之才。開元時史育自薦能詩,賦除夕詩曰五步之才。 【后人誤以為王涯。】 北魏元勰賦大松詩曰十步之才。又李賀唾地三而文成三篇。王勃弈下 【去】 四子而詩成一首。鍾嶸詩品,謝靈運(yùn)半日吟詩百篇,頓落十二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