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李君懷玉海屋添籌圖序
金陵李君懷玉壽其朋友鄉黨繪海屋添籌圖求諸大夫士詩壽之張秉忱持以掛予天峯草閣求序予觀之曰美哉圖乎其所以幻吾懷玉者乎而曰壽懷玉不可也秉忱曰有是予曰海屋添籌幻也神仙以其所幻天下之人不知其幻遂各以幻之幻之已幻之親幻之君幻之朋友幻之鄰里鄉黨為所幻者人以為幻則曰是雖幻我以神仙幻也以之視幻也豈厲也哉故荘周列御冦以蝴蝶蕉鹿夢幻其身而王母以瑤池幻穆天子以三偷桃幻東方朔韓湘以藍闗雪詩幻昌黎林靈素以怪誕幻徽廟無于其有虛于其實相與枕籍于幻而不自知其不至于毀滅仁義棄絶理道不止也海屋添籌謂非幻乎皇極經世以元十二會十二萬九千六百為天地數海屋一籌滄海一桑田雖十二萬九千六百為幾籌哉海籌盈屋天地幾混沌海屋之籌豈復別有一天地哉天開于子地辟于丑海屋之人果安寓哉此海屋之籌不謂之幻不可也而以壽懷玉哉秉忱曰果若是也懷玉奚壽予曰易也去其怪去其幻而已矣去其怪以還吾天理之正去其幻以正吾仁義之常老氏毀絶仁義也而吾堯舜孔子則安夫仁義而不去神仙滅棄理道也而吾堯舜孔子則守夫理道而不戻堯舜孔子天下古今之所法也懷玉何所從哉將以從夫幻乎抑以從夫仁義理道之正乎從夫仁義吾不敢以非仁義者壽從夫理道吾不敢以非理道者壽理道仁義懷玉之所固有以其所固有者壽故曰易也曰老氏曰神仙夫豈固有哉懷玉之質樸茂近道儻憤然硬寨力謝其幻而曰堯舜孔子爾何人哉不至不已由是而臺耉由是而耄耋從容于仁義酣熙于天理壽愈高而道愈高年愈尊而德愈尊也不然徒以幻得壽不可以入于堯舜孔子其為懷玉壽何如哉秉忱曰非子言幾誤懷玉然諸大夫士詩必有同此以發者豈能無待于先綆而深汲者乎予識高景陽識懷玉懷玉亦予二十年前故人也于其幻也得無念哉遂抗顏以書他日酡顏鶴發盎然道氣而大趨闊歩有過于天地間者未必非懷玉也
月軒序
安仁艾君叔明號月軒夫月也有詩人之月有文人之月有詩顛酒狂之月有自得性天之月韓昌黎盛山十二詩序謂追逐云月文人之月也杜子美詩謂思家歩月清宵立詩人之月也李太白捉月采石而其詩又謂醉起歩溪月詩顛酒狂之月也黃山谷謂周茂叔人品甚高其人如光風霽月自得于性天者之月也夫詩文人之月無所真得無所真見口耳之月也詩顛酒狂之月醉生夢死之月也惟周茂叔之月寂乎其月之體感乎其月之用得夫性天之妙而見夫性天之真自有不知其我之為月而月之為我也所謂曽點之浴沂孔子之老安少懷二程子之吟風弄月傍柳隨花朱紫陽之千葩萬蕋爭紅紫者是已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上下與天地同流者也所謂圣賢之月也叔明之月果何月哉叔明深于地理學毎以蔡牧堂自負非得地理之性天者不能嗟夫人之性天何徃不在牧堂之性天豈異于叔明之性天叔明之性天豈異于茂叔之性天哉叔明于吾茂叔之性天不知果真得否也叔明徃來予溪山雨閣最久要之當亦有得也人凡有叩叔明之性天于青囊者不以曽楊廖頼之專而視叔明可矣凡厚叔明者有詩月軒而某于叔明尤厚遂為之引
韋氏族譜序
世嘗以族譜為譜一族表世系使宗族子姓無所紊亂于一族此一家之史也然其書年書月書邑書郡書里道必書曰此某姓也此某氏也此某賢人君子之后也書姬姓者必曰周文公旦之后書呉姓者必曰延陵季子之后書姚姓者必曰虞舜之后書孔氏者必曰仲尼之后書司馬者必曰程伯休父之后至于小邦僻郡卑官陋邑無所聞于天下者又皆蔽而不書此何故哉蓋操欲上人者人之同情也惟其有欲操上人之心故以吾之郭而拜子儀之郭以吾之狄而哭仁杰之狄何所不至也嗟夫堯舜孔子之先豈皆堯舜孔子者哉有堯舜孔子然后其族始大也顏孟程朱之先豈皆顏孟程朱者哉有顏孟程朱然后其族始不可及也丈夫當磊磊明明以自樹立而軒豁于天地之間不以第一等事讓人也惟其能自樹立不以第一等事讓人天下后世自曰某族某人周公孔子也某族某人子思孟軻也某族某人程子朱子也吾之族不求大而自大又豈待有慕于同姓之大者而后大哉或曰天下之事未可執一而論吾之族不出于周孔程朱固可以自力也使吾果出于是吾將亦何以哉予曰出于周孔程朱者幸也出于是而又能以之自勉是吾之族又能軒天轟地出一周孔程朱矣吾之族豈不益大以光而為幸中之又一大幸也哉慈溪孤鶴周惟坤先生攜長興韋氏族譜詣定山求序予觀其譜畧無有所扳緣依附者真一家之信史也韋君某以進士出宰某縣質直厚重觀其譜畧亦可以知其人矣天下后世之譜凡有能自樹立而無所依藉者未必不自韋氏族譜始也
贈司訓洪先生秩滿序
甚矣天下之師不一也有心傳之師有講說之師有句讀之師有位號之師位號之師非弟子之所愿學上有所命而下不得以不從者若今胄監與夫郡邑之師是已句讀之師操持鉛槧析句分章而皷弄雌黃而于義理若罔聞知若今之所謂村學究者是已講說之師坐擁皋比明白義利毫分縷析無少差謬若朱子所謂已落第二義者是已惟心傳之師則有不然真乗法印以心傳心其不言之妙而自昭融于光風霽月之天流動于鳶飛魚躍之境若周濓溪之于二程李延平之于晦翁是已世之儒者不知心傳之為何物率然自號師曰某弟子也弟子曰某師也上下恬然不以為怪正心誠意之傳果安在乎吾道一貫之旨果有此乎是以師道率至不行天下率無善教教與治相須有闗雎麟趾之意而后周官之法度可行無善教者所以無善治也故孟子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以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程伊川之序其兄明道又曰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傳諸后無真儒則天下貿貿焉不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故孟子之與伊川夫豈無所見而故為是以聾瞽人哉蓋以師儒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之本茍師儒之教不行則人心不正天理不明邪說橫流天下望治其可得哉故古之人謂孟子之功不在禹下謂明道為孟子后一人而已者不我誣也莆田洪先生貴忠以鄉進士分教錢塘未幾以憂去三載服闋來補江浦教事既滿諸生陳允崇求言以贈予定山鄙人聾瞽世務已十年矣先生之教之善否予豈得而知之以應吾允崇之求哉予辭之再允崇求之再不徒再也至于三至于四允崇猶有所不倦焉夫世之宦于四方者恒有推之不去之說使先生之教不善何以致諸生之惓惓者如此哉是先生之為師必非所謂句讀也必非所謂講說也必非所謂位號也其將有所得于心傳者哉不然其亦將有所見而未及于行者哉抑未能行于今日而又有待于他日者哉予雖至陋然果于忘世亦非所敢愿者則又不能不為一言以為先生地也允崇退人有謂予者曰以心傳心之說恐未可以告洪先生也予曰不然胡安定之蘇湖陸子靜之九江夫豈非位號之師哉予遂書以為洪先生行贈
恩榮為馬主事乃翁序
皇帝二十有三年春上太皇太后徽號詔若曰惟朕有親惟天下獨無親乎乃推其孝于天下俾凡有親者咸得盡厥孝焉爰詔廷臣弗年以例咸賜誥勑封其父母肆兵部主事臣讞已官其父安人其母不寧是已老老之政天下靡不至焉大矣哉皇帝恩也昔者禹舜天下謂之大孝武王謂之達孝夫孝曰大曰達可以至已然皆止其身孝未有推之天下如今日之盛者我皇帝之孝何如哉臣讞既受厥封定山臣某告曰惟我皇帝推恩其下匪有求厥臣也老吾老以及其老惟茲臣下蒙恩其上非有能以自致也推茲老老故亦得以老其老夫老老及其老恩莫大已蒙其恩以老其老幸莫大矣惟其幸故天下罔不以為榮父焉于子必曰不仕何顯子焉于父必曰不顯何孝故一命未沾其封勑已留涓滴未盡其顯揚已竭嗟乎茲豈常得者哉我皇帝之孝曠古所無乃若茲典亦曠古之所無者故惟有復子明辟者然后有魯封有明德廸知者然后有陜議有施有報懋德懋官厥或跅弛以惰冒昧以偷然欲藉茲以顯揚其親吾恐龍章鳳勑有弗可以多貸其下也臣讞何克以堪茲哉惟父以勸其子惟子以勸其父忠其忠以職已益圖報稱有弗計其得益茲感激有弗謀其功乃若茲誥乃若茲制乃惟顯揚亦惟分也有弗過也于乎其式敬哉臣讞乃曰是用茲警請書于素遂不敢辭
贈姚廷偉序
予性拙不知時務毎聞人有淳樸不矯餙者輙愛重之企慕之若父子昆弟然惟恐其不與予接人有浮薄躁妄者輙遠棄之疾惡之若冦讎然惟恐其與予接今之世君子固多而小人亦不能無予之性雖僻如此然不得以直遂其所愿欲者十常八九也予欲與接常不可得予不與接者動輙滿目至有推之而不得去者古人謂俗子推不去可人費招呼又曰書當快意讀易盡客有可人期不來世事相逢毎如此好懷百歲幾回開古之人已有先我而為浩嘆者不獨予也去年予過鄉人高景賢求所謂淳樸者與之游景賢舉廷偉告予亟欲見之而不可得也未幾景賢之子俌及儒士李天祿過予予問廷偉天祿曰彼豈易得哉居浮華之中绤絺不識夏紈綺不識冬溫飽之外泊如也人有欺樸而侮弄者輙不應至有叱其名出惡語以見侵者輙走閉其門不出有問者又輙曰世豈無同吾名者哉予曰真樸人彼豈不稔予而子之來不與俱哉天祿曰彼但以冠組為柴柵宧達為土苴固恒戒其子曰毋近勢毋逐利毋與貴人達官者游自取敗辱子之宧況雖若此其能畏影而不走于日中哉予曰是之謂麞矣麞之始生未知鹿也見夫侈然其大巍然其角粲然其斑則駭然而走以為若吾類者固當專其野一其質今乃炫然自露如此何所與取樸哉彼蓋得非以予為鹿哉天祿笑曰子果欲其來也吾當致子之言買青山煮白石與子終老于荘泉之上予不誑子也予曰子能為我言之敢借此以為先容遂書
贈張君良弼僉憲福建序
世有常談以為迂闊然行之自我卓乎萬世以為杰論而不容毫發有所少間者豈眾人之所知哉仲尼之后厯千萬古而知乎此者惟子思孟子明道三人而已子思以至誠之業為悠遠博厚孟子以覇者之民為驩虞王者之民為皥皥明道以理之是非為御史論列而不主于攻擊圣賢豈有他哉天下之事有巨有細有緩有急各有所見也丘山可重而鴻毛可輕吾則舍夫輕而即乎重取夫大而忘乎小也世之人以激烈為職凌厲為務苛察為能率曰不如是不足以稱吾職嗟乎職固如是稱哉職茍稱矣其于國家之大體何如朝廷之元氣何如圣賢之所以如是悠緩者非自怯懦也蓋存大體而養元氣也圣賢之外人亦何所學乎彼以激烈我以吾厚彼以凌厲我以吾緩彼以苛察我以吾德處一事也發一論也必于國體果無所損元氣果無所虧吾則行之如其不然則雖一日之間可以坐致太平吾不為矣故如范我馳驅吾寧終日一禽不獲而不詭遇一日而獲十也嶷乎其泰山喬岳蔚乎其鸞鳳郊野充乎其參苓芝術而所謂孤峰絶壁陣馬風檣而斬闗奪將之能可以束之高閣而不見其有余用矣忠厚迂闊而以邵以畢老成遲鈍而以傅以周吾之學圣賢者如是庸詎知一國非之天下非之亙千萬古而非之者乎黃岡張君以地官員外郎僉憲閩越張君有事江北嘗過我定山相與終日危坐雖未嘗一及政事而氣質凝重固磊磊非俗吏也其同寅諸公于其行也托吾李君藎卿求言以贈予惡敢以他圖哉他日茍皆有以知重國體養元氣壽我國家之命脈于無疆而不規規于天下之末者未必不自張君始也
壽鮑翁六十序
天地果無數乎曰有數天地果有數乎曰無數天地果何如有無數乎曰以數言則有數以理言則無數一元十二會十二萬九千六百者天地之數也夫天地有數而況于人乎而況于物乎此天地不能無數也以理言之顏子貧且夭也然知其貧且夭也而人可以不學夫顏盜跖富且壽也然知其富且壽也而人可以學夫跖閔然御人于國門之外蕩然自賊于淫亂之區而曰吾有命吾有命者道固如是乎哉此邵子之學而二程子之所以不屑為也徃年浙友余中之過我溪云以皇極經世之學授予讀其書至王天悅所謂推以某甲之年月必得某甲之時日而后富壽必先以某甲之年月而后賤貧以至水陸舟車之所產東西南北之所居精粗巨細之事無不皆然而至所謂福善禍淫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畧無一二授受之際予雖口唯其義而曰一事不知儒者所恥而心實不敢以為學也其故何哉蓋以仲尼顏子之樂為周程的派不敢為隔壁好聽之語以亂我吟風弄月之真花柳鳶魚為程家生意而不敢以雷從何起之贅以奪吾起處而起之妙天下之事固各有真理人固各有真見也新安鮑翁六十溪南呉以魁之戚蓋賢而得數之壽者以魁父子萬古西山實深契我托以一言而理數肻綮正在我輩之所運斤而又不得有所以惜于翁也昔人謂天下之事不離于數亦不執于數翁之壽也其可執于數乎
送許生還上虞序
戊午之歲正月初吉有生白袍草屨通予門謂浙之上虞許璋生挾一衾風雨寒暑不顧言若不出口而所言皆根據在昔可與共學者乎予坐之大崖山中逾三時有問疑則復至門予嘗語之曰拘拘陳編曰居敬窮理者予不然嘐嘐虛跡曰傍花隨柳者予不然罔象無形求長生不死之根者予不然生欲徃白沙謁吾陳先生夫自生之鄉去彼五千有余里囊無粟衾里裂錢掛杖頭有幾生又有老親雙垂白于堂只子不可再遠吾于此未嘗不嘉其志而又未嘗不恨其窮也不然吾自有樂地夫何恨其將反而求尋乎予贈詩二章予兄大理復和之塵既歸歌數詩上巵酒于堂上暇則靜坐以觀心且讀圣賢書其樂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