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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死范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廷辱魏使大梁城有個叫范睢的人,有談天說地之能,安邦定國之志。想為魏王做事,因為家貧,沒有人引見,就先投奔中大夫須賈的門下做門客。當(dāng)初,齊湣王昏庸無道,樂毅糾合四國軍隊,一同討伐齊國,魏國也派兵參加。等到田單大破燕軍,恢復(fù)齊國,齊襄王法章即位,魏王怕他報復(fù),同相國魏齊商量,派須賈去齊國講和修好。須賈帶著范睢同行。齊襄王向須賈問道:“從前我們先王,與魏國共同討伐宋國,可謂同心協(xié)力。等到燕國侵略齊國,魏國竟也派兵參加。我想起先王的仇恨,就咬牙切齒,心中劇痛!現(xiàn)在你們又用假話來引誘我,魏國反復(fù)無常,我怎么能夠相信呢?”須賈不能回答。范睢在一旁說:“大王的話說錯了!我們先君跟隨齊國征伐宋國,是奉命而行

本來約好三國共同分割宋國,但貴國卻背棄了合約,不但把宋國的土地獨吞,還侵略我國。是齊國對我們失信!諸侯們害怕齊王驕暴無厭,因此才跟隨燕人伐齊,濟西之戰(zhàn),五國同仇敵愾,難道單單是魏國嗎?但是魏國不為已甚,不敢隨燕國進(jìn)攻臨淄,這是以禮對待齊國。如今大王英武蓋世,報仇雪恥、光大前人的事業(yè),我們國君認(rèn)為大王一定可以重振桓公、威王的雄風(fēng),掩蓋湣王的過失,創(chuàng)建無窮的功德,所以派遣我們來恢復(fù)與齊國的友好。如今大王只知道責(zé)怪別人,自己不知道反思,恐怕會重蹈湣王的覆轍。”齊襄王聽后很驚訝,站起來道歉說:“這是我的過錯呀!”就問須賈:“這位是什么人?”須賈說:“是我的門客范睢。”齊王向左右看了很久,便把須賈他們送到公館,厚厚款待。派人私下對范睢說:“我們國君羨慕先生的才能,想把先生留在齊國做客卿,希望您不要推辭。”范睢回絕說:“我與使者一同出國,卻不一同回去,如此無信無義,怎樣做人?”齊王更加敬重他,又派人送給他黃金十斤以及牛肉美酒等。范睢推辭不要。使者再三說明齊王的命令,堅決不肯拿走。范睢不得已,接受了牛肉和美酒,把金子退了回去。使者嘆息著走了。早有人把此事告訴了須賈,須賈叫來范睢問道:“齊國使者來干什么?”范睢說:“齊王賜給我黃金十斤和牛肉、美酒,我不敢接受

再三推辭,我留下了牛肉和美酒。”須賈問道:“為什么賜給你這些禮物?”范睢回答:“我不知道。或者因為我在大夫的身邊,所以對大夫恭敬而旁及到我身上。”須賈說:“沒賜給使者禮物而單單給你,一定是你與齊國有私情。”范睢說:“開始齊王曾派使者,要留下我作客卿,我以嚴(yán)辭拒絕。我用我的信義發(fā)誓,怎么敢有私情呢?”須賈并不相信,疑心更重。完成使命后,須賈和范睢一同回國,須賈對魏齊說:“齊王要留下我的門客范睢為客卿,又賜給黃金、牛肉、美酒,我懷疑他把國家機密大事泄露給齊王,所以齊王才賜給他禮物。”魏齊非常憤怒,便會集賓客,派人把范睢抓來,當(dāng)席審問。范睢來到以后,跪在臺階下面。魏齊厲聲問道:“你把國家機密告訴齊王了嗎?”范睢說:“我怎么敢這樣做?”魏齊又問:“你如果與齊王沒有私情,他怎么要留下你重用?”范睢回答:“要留我的事是有的,但我沒有答應(yīng)。”魏齊說:“那么黃金、牛肉、美酒的賞賜,為什么又接受了?”范睢說:“使者強迫我留下,我怕違背齊王的好意,勉強把牛肉、美酒收下

黃金十斤,確實不敢接受。”魏齊勃然大怒:“賣國賊!還敢多言!就是牛肉、美酒的賞賜,難道就沒有原因嗎?”叫獄卒把他捆起來,打他一百杖,讓他招供私通齊國的罪行。范睢分辯說:“我確實沒有私情,招供什么?”魏齊更加惱怒,喝道:“替我打死這個奴才,免得留下禍根!”獄卒用鞭子、竹板亂打一通,把牙齒都打斷了。范睢血流滿面,難忍疼痛,呼天叫地,大喊冤枉。賓客們見相國盛怒之下,沒有人敢勸阻。魏齊一面叫左右的人用大杯倒酒,一面叫獄卒用力行刑,自辰時到未時,打得范睢遍體鱗傷,鮮血流了一地,忽聽咶喇一聲,肋骨被打斷了,范睢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可憐信義忠良士,翻作溝渠枉死人!傳語上官須仔細(xì),莫將屈棒打平民

潛淵居士又寫詩一首說:張儀何曾盜楚璧?范叔何曾賣齊國?疑心盛氣總難平,多少英雄受冤屈!左右的人說:“范睢斷氣了。”魏齊親自走下來看,只見范睢肋骨也斷了,牙齒也折了,體無完膚,直挺挺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能動,便指著罵道:“賣國賊死得好!給后人做個榜樣!”命令獄卒用葦席把他卷起來,扔在廁所中,叫賓客把屎尿都拉在他身上,不讓他做個干凈的鬼。轉(zhuǎn)眼天色將晚,范睢命不該死,又醒了過來,從葦席中掙眼偷看,見只有一個獄卒守在一旁,輕輕嘆息一聲。守卒聽見聲音,忙跑過來察看。范睢說:“我受了這樣重的傷,雖然一時蘇醒,但決不會活了。你能讓我死在家中,以便于殮葬,我家中有數(shù)兩黃金,都送給你相謝。”守卒貪圖黃金,對他說:“你仍然裝死,我進(jìn)去對相國說。”這時魏齊與賓客們都已大醉,守卒說:“廁所間的死人腥臭難聞,應(yīng)該扔出去。”賓客們都說:“范睢雖然有罪,但相國的處分也夠了。”魏齊說:“把他扔到郊外,讓野鳶飽食他的肉。”說完,賓客們都散了,魏齊也回到內(nèi)宅。守卒等到黃昏人靜,便偷偷把范睢背到家中。范睢妻兒相見,自有一番痛苦。范睢讓取出黃金感謝,又拿掉葦席交給守卒,讓他扔到野外,掩人耳目。守卒走了以后,妻兒把其傷口洗凈包扎好,送上酒飯。范睢慢慢對妻子說:“魏齊恨我至極,雖然知道我死了,還有疑心。我所以能從廁所中逃回,是乘他酒醉之時。明天找不到我的尸體,一定會來家中,那時我就不能活了。我有個八拜兄弟叫鄭安平,在西門旁的陋巷中,你連夜把我送到那里,不能泄漏消息。等一個月后,我傷好了就逃命四方。我走后,家中仍然發(fā)喪,像我死了一樣,斷絕他們的疑心。”他的妻子依照他的話,先派仆人去通知鄭安平。鄭安平立即來到范睢家看望,與他家人一同把范睢背走

第二天,魏齊果然懷疑范睢沒有死,派人去察看他的尸體。守卒回來報告:“昨晚扔在野外無人的地方,現(xiàn)在只剩下葦席還在,想必被豬狗叼走了。”魏齊又叫人去他家看看,只見全家都舉哀帶孝,這才放心。再說范睢在鄭安平家上藥養(yǎng)傷,身體漸漸好了。安平便和他一起藏在具茨山。范睢改名叫張祿,山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就是范睢。半年以后,秦國王稽奉昭襄王的命令出使魏國,住在公館中。鄭安平裝扮成驛卒,伏侍王稽,因為應(yīng)對敏捷,王稽很喜歡他,私下里問他:“你知道你們國家還有沒出仕的賢人嗎?”安平說:“賢人哪有那么多!從前有一個范睢,有智謀,被相國活活打死……”話沒說完,王稽嘆息:“可惜啊!這個人沒有到秦國,不能施展他的才能!”安平說:“如今我鄉(xiāng)里有個張祿先生,他的才智并不比范睢差,您想見一見他嗎?”王稽說:“既然有這樣的人,為什么不請來相見?”安平回答:“這個人在國中有仇家,白天不敢走動。如果沒有仇人,早就在魏國當(dāng)官了,不會等到今天。”王稽說:“晚上來也不妨,我一定等著他。”鄭安平讓張祿也扮作驛卒模樣,深夜到公館中謁見。王稽向他請教天下大勢,范睢陳述得一清二楚,如在眼前一般。王稽高興地說:“我知道先生不是一般人,能和我一同去秦國嗎?”范睢回答:“我有仇人在魏國,不能安居,如果能帶我去秦國,正是我所希望的。”王稽屈指一數(shù)說:“估計我出使的事還得五天才能完成。到時候先生在三亭岡無人的地方等我,那時一同前往。”五天后,王稽向魏王告辭,群臣送到郊外,眾人告別。王稽駕車來到三亭岡上,忽見樹林中走出張祿和鄭安平,心中大喜,如獲至寶,便與張祿同車而行。一路上飲食睡覺,都與他在一起,兩人談?wù)摰檬滞稒C,彼此敬愛。不到一天,已來到秦國境內(nèi)。到了湖關(guān),望見對面塵土飛起,一群車馬從西面馳來。范睢問:“來的人是誰?”王稽看一看說:“這是丞相穰侯,去巡察東面的郡邑。”原來穰侯名叫魏冉,是宣太后的弟弟。宣太后羋氏是楚國人,昭襄王的母親。昭襄王即位的時候,年齡幼小,宣太后臨朝決斷政事,讓他的弟弟魏冉做丞相,封為穰侯。二弟弟羋戎,也封為華陽君,一同執(zhí)掌國政。后來昭襄王長大了,心中畏懼太后,便封他的弟弟公子悝為涇陽君,公子市為高陵君,以分羋家的權(quán)力。國中人叫他們“四貴”,但都沒有丞相權(quán)大。丞相每年代替秦王周行郡國,巡察官吏,省視城池,檢閱車馬,安撫百姓,這是老規(guī)矩。今天穰侯東巡,前面儀仗威嚴(yán),王稽如何不認(rèn)識?范睢說:“我聽說穰侯專掌秦國大權(quán),妒賢嫉能,討厭諸侯賓客。我恐怕受到他的侮辱,先藏在車箱中躲避一下。”一會兒,穰侯趕到,王稽下車迎接參見。穰侯也下車相見,慰勞說:“先生為國辛勞!”二人立在車前,敘說寒溫。穰侯問:“關(guān)東近來有什么事嗎?”王稽鞠躬回答:“沒有。”穰侯看著車中間:“先生有沒有帶著諸侯賓客一同來?這幫人倚仗耍嘴皮子游說各國,獲取功名富貴,一點實用也沒有!”王稽回答:“我不敢?guī)н@種人。”穰侯走后,范睢從車箱中出來,便要跳下車快走。王稽說:“丞相已經(jīng)走了,先生可以一同坐車。”范睢說:“我偷看穰侯的相貌,眼仁白的多而且斜視,這種人性情多疑,反應(yīng)遲鈍。剛才看車中,已經(jīng)有所懷疑。一時沒有搜查,很快就會后悔再回來,不如躲避一下安全。”便同鄭安平一起先走。王稽車馬在后面,大約走了十里遠(yuǎn)近,果然背后馬鈴聲響,有二十騎人馬如飛趕來,追上王稽車仗說:“我們奉丞相的命令,擔(dān)心大夫帶有游說之客,所以又來查看,大夫不要怪罪!”在車中搜索一遍,見并沒有外國人,才轉(zhuǎn)身離去。王稽嘆道:“張先生真是個智士,我遠(yuǎn)遠(yuǎn)不及!”便命令打馬飛馳,走了五六里,遇見張祿、鄭安平二人,邀請他們上車,一同回到咸陽。有一首詩詠范睢離開魏國之事: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時智術(shù)少儔倫

信陵空養(yǎng)三千客,卻放高賢遁入秦!王稽朝見昭襄王,復(fù)命過后說:“魏國有一個張祿先生,智謀出眾,是天下奇才,與我談到秦國的形勢危如累卵,他有策略能使之平安,但非當(dāng)大王之面不肯說出,所以我把他帶回來了。”秦王說:“說客往往喜歡夸大其辭,先讓他住在客舍中。”就把他安排在下舍,聽侯召見。過了一年也沒有召見,一天,范睢在外行走,見穰侯征兵,私下里問:“丞相征兵,要征伐哪國?”有一個老人回答:“要伐齊國綱壽。”范睢問:“齊國有兵犯境嗎?”老人回答:“沒有。”范睢問:“秦國與齊國東西隔絕,中間有韓、魏兩國,而且齊兵沒有侵犯秦國,秦國為什么長途跋涉征伐齊國呢?”老人把范睢帶到?jīng)]人的地方說:“征伐齊國并不是秦王的意思。因為陶山在丞相的封邑中,而綱壽離陶山很近,所以丞相要令武安君為大將,攻占那里,好增加自己的封地。”范睢回到了客舍中,給秦王寫了一封信,大致說:羈居在秦國的外臣張祿,干犯死罪,上書秦王殿下:我聽說“英明的君主主持國政,有功的人賜賞,有才能的人做官;功勞大的人俸祿多,才能高的人爵位尊”。所以沒有才能的人不敢濫竽充數(shù),而有才能的人也不會被遺棄。如今我在客舍等待大王的命令已經(jīng)一年了。如果大王認(rèn)為我有用,請百忙之中抽出點時間,聽聽我的看法;如果認(rèn)為我沒用,還留我在這里干什么呢?說什么在我,聽不聽卻在大王,我說的不對,請再殺死我也不晚。不要因為輕視我的原因,連舉薦我的人都輕視

秦王已經(jīng)把張祿忘了,看到信后,就命人駕車去叫張祿到離宮相見。秦王還沒到,范睢先到了,望見秦王的車馬從遠(yuǎn)方來,假裝不知道,故意跑入永巷中。宦官上前追他說:“大王已經(jīng)來了。”范睢故意說:“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哪里有秦王!”仍然往前走。正爭吵時,秦王隨后趕來,問宦官說:“為什么與客人爭論?”宦官把范睢的話復(fù)述一遍。秦王也不發(fā)怒,把范睢迎入內(nèi)宮之中,用招待上等客人的禮節(jié)對待他。范睢謙讓。秦王讓左右的人退下,跪立在地上問:“先生有什么話教導(dǎo)我嗎?”范睢回答:“啊,啊!”一會兒,秦王又跪地請求,范睢又回答:“啊,啊!”如此共三次。秦王說:“先生最終不肯教導(dǎo)我,難道認(rèn)為我不配聽從您的話嗎?”范睢回答:“我不敢這樣。從前呂尚在渭水邊釣魚,等到遇見周文王,一句話就被拜為尚父,最終用他的計謀,消滅商國得到了天下。箕子、比干,身比王親國戚,極力諫勸,商紂王不聽,或誅殺或怪罪,商朝才滅亡。這沒有別的原因,就是信任與不信任的差別。呂尚雖然與周文王疏遠(yuǎn),但被文王信任,所以天下歸周,而呂尚也因此封侯,世代相傳。箕子、比干雖然與紂王親近,但因為不被紂王信任,所以或死或被屈辱,不能挽救國家。我只是羈居貴國的外臣,處在最疏遠(yuǎn)的地位,而所要說的都是有關(guān)國家興亡的大計,或者關(guān)系到人的骨肉至親。不深說,對秦國沒有用;想深說,那么箕子、比干的大禍隨后就到了,所以大王三次問我都不敢回答,是不知道大王能否信任我?”秦王又跪著說:“先生說的是什么話啊?我仰慕先生的才能,所以讓左右的人退去,專心聽從您的教導(dǎo)。凡事先生都可以說,上及太后,下及大臣,愿先生言無不盡。”秦王這句話,是因為進(jìn)永巷時聽宦官述說范睢“秦國只有太后和穰侯,沒聽說有秦王”的話,心中疑惑,確實要請教一番。范睢還怕初見之時,萬一話不投機,便斷絕了后來進(jìn)言之路,況且左右偷聽的人多,擔(dān)心萬一傳出去,惹了大禍,所以把外邊的事略說幾句,作為引火的媒介。如今見秦王如此說,就回答:“大王讓我知無不言,這也是我的愿望!”二人互相拜禮之后,范睢在席上坐下說:“秦國土地的險要,任何一個國家都比不上,軍隊的強大,也天下無敵。但是兼并天下的計謀一直不能實現(xiàn),稱霸天下的業(yè)績也不能成功,難道不是秦國大臣的計謀不對嗎?”秦王側(cè)著身子問道:“請說說計謀錯在哪里?”范睢回答:“我聽說穰侯要跨越韓、魏兩國去進(jìn)攻齊國,這條計策太愚蠢了。齊國離秦國那么遠(yuǎn),又有韓、魏兩國在中間,大王少派軍隊,構(gòu)不成對齊國的威脅,如果多派軍隊,就會對秦國產(chǎn)生危害。從前魏國越過趙國討伐中山,就是攻占了土地,也為趙國所有。為什么呢?是因為中山離趙國近而離魏國遠(yuǎn)。如今征伐齊國不勝,是秦國的奇恥大辱。即使攻克了齊國部分土地,也白白幫助韓、魏兩國,對秦國有什么好處?大王不如遠(yuǎn)交近攻。與遠(yuǎn)的國家交好可以離間別人,進(jìn)攻近的國家可以增加秦國的土地。從近到遠(yuǎn),像桑蠶吃樹葉一樣,天下不難被秦國占有。”秦王又問:“遠(yuǎn)交近攻,具體說是什么呢?”范睢說:“遠(yuǎn)交齊國和楚國,近攻韓國與魏國,既然得到了韓國與魏國,齊國與楚國還能單獨存在嗎?”秦王鼓掌叫好,當(dāng)下就拜范睢為客卿,號為張卿。用他的計謀向東征伐韓、魏兩國,制止白起伐齊的軍隊。魏冉與白起一個丞相,一個大將,長時間被重用,如今見張祿突然得寵,都很不高興。只是秦王對他深信不疑,寵愛一天勝于一天,常常半夜召他入宮中商議事情,言聽計從。范睢知道秦王已經(jīng)信任自己,請秦王叫左右的人走開,勸道:“我蒙大王信任,讓我與大王共同圖謀國家大事,即使粉身粹骨,也難酬大王知遇深恩。雖然如此,我安定秦國的計謀,還沒有全都告訴大王。”秦王跪起問道:“我把國家托付給先生,先生有安定秦國的計策,不在此時教導(dǎo)我,還等什么呢?”范睢說:“我從前住在山東時,聽說齊國只有孟嘗君,沒有齊王;秦國只有太后、穰侯、華陽君、高陵君、涇陽君,沒有秦王。控制國家的稱為王,生、殺、予、奪,別人都不敢擅自決定。如今太后恃仗國母之位,擅權(quán)行事四十多年。穰侯獨自為秦國丞相,華陽君輔佐,涇陽君、高陵君各立門戶,生殺自由,私人富有遠(yuǎn)遠(yuǎn)超過國家十倍。大王拱手相讓,享受國王的空名,不是太危險了嗎?往昔崔杼專權(quán)齊國,最終殺了莊公;李兌專權(quán)趙國,終于害死了主父。現(xiàn)在穰侯里面仗著太后的勢力,外面竊取大王的威名,用兵諸侯就害怕,休戰(zhàn)列國都感恩,還在大王的左右布置耳目心腹,我見大王一個人孤立朝中已經(jīng)不是一天了。恐怕大王千秋萬歲之后,占有秦國的已經(jīng)不是大王的子孫了!”秦王聽后,不覺毛骨悚然,再次拜謝說:“先生所說的真是肺腑之言,真恨沒有早些聽到。”第二天,就收回穰侯魏冉的相印,讓他回到封地去。穰侯到有司那里借牛車裝運他的家財,用了一千多輛車,許多奇珍異寶,都是秦國內(nèi)庫中所沒有的

又過一天,秦王又把華陽、高陵、涇陽三君趕到關(guān)外,把太后安置在深宮中,不許她干預(yù)政事。便拜范睢為丞相,把應(yīng)城封給他,號稱應(yīng)侯。秦國人都以為張祿是丞相,沒有人知道是范睢。只有鄭安平知道,范睢告訴他不要泄漏真情,安平也不敢說。——這是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周赧王四十九年的事情

這時魏昭王已經(jīng)死了,他的兒子安釐王即位,聽到秦王用新丞相張祿的計謀,要攻打魏國,連忙召集群臣商量。信陵君無忌說:“秦兵不侵略魏國已經(jīng)好幾年了。如今無故興師,明明是欺負(fù)我們不能與他們抗衡。應(yīng)該嚴(yán)陣以待。”相國魏齊說:“不該這樣。秦國強大,魏國弱小,如果交戰(zhàn)魏國一定會失敗。聽說秦國丞相張祿是魏國人,難道就沒有香火之情嗎?倘若派使者帶著厚禮先打通張祿,再謁見秦王,答應(yīng)送人質(zhì)講和,可保萬無一失。”安釐王剛剛即位,沒經(jīng)過戰(zhàn)爭,便采用魏齊的計策,命中大夫須賈出使秦國

須賈奉命來到咸陽,住在公館之中。范睢知道后高興地說:“須賈到這,是我報仇的時候了。”便換去新鮮衣服,裝成寒酸落魄的樣子,偷偷出了府門,來到公館中,慢慢走進(jìn)來,謁見須賈。須賈大吃一驚:“范叔還好吧!我以為你已被魏相國打死了,是怎么逃到這里來的?”范睢說:“那時把我尸首扔到郊外,第二天一早才蘇醒,碰巧有商人經(jīng)過,聽見我呻吟聲,可憐我把我救活了。揀了一條性命,不敢回家,輾轉(zhuǎn)來到秦國。沒料到又在此處見大夫一面。”須賈問:“范叔在這里要游說秦王嗎?”范睢說:“我從前得罪了魏國,逃命在這里,能活著就萬幸了,哪里敢開口議論政事?”須賈又問:“您在這里如何生活?”范睢回答:“給別人做傭人糊口。”須賈不覺動了憐惜之意,留他坐下,要酒飯給他吃。這時正值冬天,范睢衣服破了,凍得直發(fā)抖。須賈嘆息道:“范叔竟然貧寒到這種地步!”命人取出一件繭綢袍給他穿。范睢說:“大夫的衣服,我怎么敢穿?”須賈說:“我們是老相識,何必太客氣!”范睢穿上袍子,再三感謝。問道:“大夫來這里干什么?”須賈說:“如今秦丞相張祿正被重用,我想與他接觸,恨沒有熟人。你在秦國時間長,有相識的人,能把我介紹給他嗎?”范睢說:“我們主人與丞相關(guān)系好,我曾經(jīng)隨他去過丞相府。丞相喜好談?wù)摚q論的時候,主人答不上來時,我常常幫助說話。丞相認(rèn)為我有口才,常賜給我酒食,能夠與丞相親近。大夫要見張丞相,我和你同去。”須賈說:“既然如此,請你為我訂個日期。”范睢說:“丞相的事很忙,今日正好有空,為什么不馬上去?”須賈說:“我乘著大車駕著駟馬而來,今天馬蹄受了傷,車軸也斷了,不能前去。”范睢回答:“我的主人有馬車,可以借用一下。”說完回到府中,駕著大車駟馬到了公館前,對須賈說:“車馬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請讓我為大夫駕車。”須賈欣然上車,范睢在一邊拉著韁繩。街市上的人看見丞相駕車,都拱手站立兩旁,也有走到一旁躲避的。須賈以為是尊敬自己,殊不知是為了范睢。來到相府前,范睢說:“大夫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先進(jìn)去替你通報一聲。如果丞相允許,就可以進(jìn)去謁見。”范睢說完,徑直走入府中。須賈下車站在門外,等候很久,只聽見府中鳴鼓之聲,門上叫道:“丞相升堂了!”官吏家人,往來奔走不絕,并沒有范睢的消息。須賈問守門的人:“剛才有我的老朋友范叔,去里面見丞相,很久沒出來,你能為我叫一下嗎?”守門人問:“您所說的范叔,是什么時候進(jìn)府的?”須賈回答:“適才為我駕車的人就是。”守門人說:“駕車的人就是張丞相,因到公館中訪問朋友,所以微服而出。怎么說是范叔呢?”須賈聽了這話,如同夢中響起霹靂,心坎中突突亂跳,自言自語說:“我被范叔騙了,死期馬上就到!”但常言說:“丑媳婦少不得見公婆。”只得脫袍解帶,除去鞋帽,跪在門外,托守門人進(jìn)去報告,只說:“魏國罪人須賈在門外領(lǐng)死!”很久,門內(nèi)才傳出話說丞相召見,須賈更加惶恐,低著頭用膝蓋走路,從旁門進(jìn)去,來到臺階前,連連磕頭,口中說:“我該死!”范睢威風(fēng)凜凜坐在堂上,問道:“你知道自己的罪行嗎?”須賈趴在地上說:“我知罪!”須賈問:“你有幾條罪行?”須賈說:“用我的頭發(fā)計算我的罪行,還怕不夠用!”范睢說:“你有三條罪狀:我祖宗的墳?zāi)苟荚谖簢虼宋也辉敢庠邶R國做官,你認(rèn)為我與齊王有私,在魏齊面前胡說,以致于觸怒他,這是第一條罪狀;魏齊發(fā)怒,對我進(jìn)行鞭抽板打,以至于肋斷齒折,你卻沒有一句話勸止,這是第二條罪狀;等到我昏死過去,已經(jīng)扔到廁所中,你還帶著賓客們往我身上便溺,從前仲尼不為已甚,你為何如此忍心呢?這是你的第三條罪狀。今天到了這里,本該殺死你,以解我心頭之恨。你所以能活著,是因為送我綢袍,還有點朋友之情,所以留下你的性命,你應(yīng)該知道感恩戴德。”須賈磕頭不住聲感謝

范睢揮手叫他走開,須賈爬著出來。從此秦國人才知道張祿丞相就是魏國人范睢,托名來到秦國

第二天,范睢入宮見秦王說:“魏國害怕了,派使者求和,不須派兵攻打,這都是大王威德帶來的結(jié)果。”秦王大喜。范睢又說:“我有欺君之罪,求大王饒恕,我才敢說:”秦王說:“你有什么事騙我?我不怪罪你。”范睢說:“我實際上不叫張祿,是魏國人范睢。從小貧窮,在魏國中大夫須賈家作門客。隨須賈出使齊國,齊王私下賜給我金子,我極力拒絕,沒有接受,須賈在相國魏齊面前誹謗我,把我活活打得昏死過去,幸虧后來蘇醒,改名張祿,逃到秦國來,蒙大王提拔為相。如今須賈奉命前來,我的真實姓名已經(jīng)暴露出來了,便該仍用舊時名稱,請求大王寬恕!”秦王說:“我不知道你受如此冤屈。如今須賈既然來到,就可把他斬首,以泄你的憤怒!”范睢說:“須賈是為國事前來,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是來求和的?我怎么敢因為私人的恩怨而違背國家的大義呢!而且忍心殺我的是魏齊,不全是須賈的事。”秦王說:“你先公后私,可見忠心為國。魏齊的仇,我要為你報。魏國使者任憑你發(fā)落。”范睢謝恩后退出。秦王答應(yīng)了魏國的求和

須賈去向范睢告辭,范睢說:“老朋友到了這里,不能不招待一頓飯。”讓門客留住須賈,吩咐大排筵席。須賈暗中謝天謝地,說:“慚愧!難得丞相寬洪大量,如此相待,過于禮貌了!”范睢退堂后,須賈一人坐在門房中,有軍卒守著,不敢亂動。自辰時到午時,漸漸腹中空虛,須賈想道:“我前日在公館中,用現(xiàn)成的飲食招待。這次回席,既然是故人之情,為何過分準(zhǔn)備?”又等了一會兒,堂上已準(zhǔn)備完畢。只見從府中發(fā)出一個請單,邀請各國使臣及本府有名的賓客。須賈心中想:“這是請來陪我的了。但不知是什么國家的什么人物?等會兒坐的時候要斟酌一下,不要失掉禮節(jié),坐在不該坐的地方。”須賈正在算計,只見各國使者及賓客紛紛來到,都走上堂去

負(fù)責(zé)宴席的人報告說:“客人到齊了!”范睢出堂相見,敬禮已畢,排好座位飲酒,兩旁鼓樂齊鳴,竟不招呼須賈。須賈此時又饑又渴,又羞又惱,胸中煩懣之情,難以形容。三杯酒過后,范睢說:“還有一個老朋友在此,方才倒忘記了。”眾客人都站起來說:“丞相既有好友,我們應(yīng)當(dāng)?shù)群颉!狈额≌f:“雖然是老朋友,但不敢與眾位同席。”便讓在堂下設(shè)一小座,叫來魏國客人,讓兩個囚犯夾著他一同坐下。席上不準(zhǔn)備酒食,只放一些炒熟的馬料豆子,兩個囚犯用手捧著喂他,像喂馬一樣。眾賓客都感到過意不去,問道:“丞相為什么對他恨得這樣深?”范睢把從前的事述說一遍,眾客人說道:“這樣也難怪丞相發(fā)火。”須賈雖然受到侮辱,但不敢違抗,只得用料豆充饑,吃完還要磕頭謝恩。范睢張大眼睛瞪著他說:“秦王雖然答應(yīng)求和,但是魏齊的深仇不能不報。留下你的狗命,回去告訴魏王,快點砍下魏齊的腦袋送來,把我的家眷,送入秦國,兩國通好;否則我親自帶兵去攻打大梁,那時后悔就晚了!”嚇得須賈魂不附體,連聲說是,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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