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兵科給事中郝絅劾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禮部祠祭司郎中周仲璉竊權附勢、納賄行私,為周延儒干子;內閣票擬事關機密,事事先知。總之,延儒多欲不剛,智足掩過而忠不足謀國。見忠直雖援護,而實遠之;見邪佞雖褻慢,而實昵之。是以辜負知遇,耽誤封疆:則延儒天下之罪人,而昌時、仲璉又延儒之罪人也。辛卯,御史蔣拱宸、何綸各劾昌時貪險不法;命昌時除名,聽勘。
秋七月壬辰朔,督修歷法。光祿寺卿李天經上言:『日食分數時刻,與西法各有異同;止于宮中親測,西法多合』。令更考訂,求其畫一以聞。
甲午,發帑金四十萬貯富新倉;出陳納新,毋得輕動。
訊雷演祚、范志完于中左門。初,演祚入朝,面奏志完兵淫掠;命逮之。至是,上問『志完兵淫掠,又金鞍、銀數千兩、馬百匹,托諭德方拱干行賄京師,其事若何』?演祚歷歷可指。因召拱干入,上問:『演祚云爾所言稱功頌德偏于班聯者,誰也』?曰:『周延儒招權納賄,如起廢、清獄、蠲租自以為功;考選科道,盡收門下。又幕客董廷獻居間,凡求巡撫、總兵,先通賄于廷獻,然后得之』。上怒,即命逮董廷獻。上又問志完:『爾馬百匹送方拱干,金鞍十并數千金饋誰』?志完謝曰:『無有。是日臣在大王莊,副總兵賈名芳等單騎乘大風,卻之』。上斥其妄;又問『駐德州四旬,何支五日餉也』?演祚曰:『彼兵止欲折干;若趙光拚兵有紀律,其過山東曾不索餉』。上曰:『光拚亦逗留,何不舉劾也』!曰:『光拚兵,實不曾擾』。上命演祚起。問御史吳履中:『爾在天津,察志完云何』?履中對如演祚言。志完飾辨,上曰:『光拚亦逗留,獨劾志完,難服其心』!命錦衣衛即逮光拚。方拱干入辨,未嘗受賄;『所云名馬百匹驅入禁城,形跡彰露;何待演祚外臣發覺耶』!上頗然之,乃退。
以史可法為南京兵部尚書。
逮張國維、侯恂——以秉樞不職、棄開封不守也;并責給事中方士亮、御史蔣拱宸、兵部職方郎中尹民興。
乙卯,上自訊吳昌時于中左門,拷掠至折脛,乃止;并逮蔣拱宸,俱下獄。尋征周延儒聽勘。
丙辰,免各省直崇禎十二年前上供紗綾紙等。
議恤故總理盧象升,并核各死事文武官。
庚申,出千金資太醫院療疫。自春二月迄今,京師大疫,死亡日以萬計。又出二萬金,下巡城御史收殯。
八月壬戌朔,左良玉遣馬進忠復武昌。
張獻忠復陷岳州;至臨湘,知縣林不息死之。
辛未,裁南京操江都御史。時罷鎮遠侯顧肇跡,以誠意伯劉孔昭代之;孔昭因召對,泣陳文臣制肘、事權不一,故有是命。然孔昭實無片長,惟以空言鼓動主上;上遽信之,竟停文臣操江之命。
前諭入覲官薦將才,令兵部匯上并文武大臣科道所舉堪督、撫、總、副者。
以司禮太監王承恩督察京營戎政、韓贊周守備南京。
丁丑,永王出閣就學。
丙戌,張獻忠陷長沙,總兵尹先民降。先是,武昌陷,湖廣巡撫率所部千人奔長沙;推官蔡道憲請還屯岳州,謂『岳與長沙,唇齒也;并力守岳,則長沙可保,而衡、永無虞』。乃勉赴岳州;及入蒲圻,遂揚帆南遁。迨王聚奎至,亦自保,駐袁州,逗留不進;道憲復請屯岳州。聚奎屯岳數日,仍檄徙長沙;道憲曰:『既無恢北之志,岳州無恙,不于此時練兵固守,乃棄之南下!賊攻岳,尚慮長沙為之援;若岳不守,長沙豈獨全哉』!聚奎不納;驅萬人入長沙。所過如洗,視賊特甚。聚奎去,巡撫御史劉熙祚以吉王走衡州。癸未,賊至,望帥旗下無一人,笑取裂之;至城下,呼推官曰:『吾軍中皆知爾名;勸吾勿犯,可速降,毋自苦』!道憲不應,挽強弩射之。獻忠怒,攻三日夜而陷。執道憲,百計誘降;不可,磔之。健卒林國俊等九人追侍道憲,賊勸道憲降,語甚苦;國俊曰:『如吾主可降,亦去矣,不至今日』!賊叱云:『不降,爾且不得生』!國俊曰:『若我輩愿生,亦去矣,不至今日』!賊并殺之。中四卒奮然曰:『愿且延旦夕!葬主骸畢,當受爾刃』。賊亦許之。于是四卒解衣裹骸,葬之南郭;葬畢,四卒還,自經。道憲,晉江人;理長沙,治績甚著。
李自成筑七城于襄陽城西;驅難民,誘官軍斬獲,實非賊也。總督孫傳庭不知其詐,奏:『聞臣名,皆驚潰。臣誓肅清豫、楚,不以一賊遺君父』!識者憂之。
九月壬辰朔,上憫都人疫,諭修省,釋輕系。
己亥,孫傳庭出關進討李自成,步騎各五萬。傳庭所部皆關西銳卒,仗鎧旗幟鮮明耀目,難民夾道歡呼稱慶;傳庭意氣甚盛。辛丑,攻寶豐,賊救至;總兵白廣恩、中軍高杰分擊之,克其城,擒偽州牧陳可新。壬寅,傳庭兵自朱仙鎮而南,大雨六日,糧車日行三十里,又道淖;未至,士馬俱饑。或勸傳庭旋師就運,傳庭曰:『吾軍行巳六、七日,度即還軍,亦饑;寧能濟乎!要當破一縣就食耳』。甲辰,復郟縣;縣俱窮民,集騾羊二百,頃刻分臠食盡,不足給。己酉,命河北、山西就近餉傳庭兵。
丙午,賜進士楊廷監等四百人及第、出身有差。
丁未,吉王、桂王并至永州。御史劉熙祚護吉王抵衡州,值桂王走永州,迎之,方舟而前。庚戌,張獻忠追二王于永州,官兵星散;夜至茅粟鋪,執巡撫御史劉熙祚,誘降不屈,死之。
甲寅,作新鈔。戶部尚書倪元璐上言:『內發鈔式,命臣詳議鈔法。度一歲有五十萬之入,籌國長計,孰便于斯!或以久廢乍復,人則駭之;不知此即民間之會票也。宋時,謂之錢引。終元之世,錢法不行,尚爾用之不匱。況復化裁通變,稽古宜民乎』!
孫傳庭兵潰于襄城。降盜李際遇陰通賊,賊已大至,佯遁,誘傳庭兵追之;伏兵道左,襲軍后餉道。傳庭既乘勢長驅,糧運漸遠。會糧車沮雨至者,復為賊伏所得,傳庭始困;召諸將問計。總兵高杰請戰;白廣恩曰:『吾軍困甚,宜駐師,分據要害,步步為營以薄賊,易耳』。傳庭恐賊遁,廣恩曰:『即賊退,我乘而擊之,士氣倍奮』。傳庭曰:『將軍怯,獨不如高將軍耶』!廣恩不懌,又前覬「總統各營」不得,方怏怏;自引所部八千人去。賊前鋒號「三堵墻」,其隊紅一、白一、黑一,各七千二百人;紉重布為甲,刃矢揮擊不得入,敢戰。驟與遇,遂接刃;我軍卻,陷泥淖中,殺傷三、四千。高杰立嶺上望,曰:『不可支矣』!麾眾退;進入于河,死亡四萬余人。傳庭與杰以數千騎走河北,遇巡按御史蘇京;京曰:『君自為計,我當以實聞』!戊午,李自成攻潼關,白廣恩擊破之,賊不退;傳庭竟回潼關,眾尚四萬。
以程注為兵部尚書。
冬十月辛酉朔,副總兵沈萬登復汝寧。萬登,汝寧大俠也;聚鄉勇萬余人。李自成偽授威武大將軍,不受。是日,偽將軍馬尚志蒞任,萬登潛遣諜入城;因擁眾入,斬五百級,誅尚志,獲印;擒汝寧偽防御使金有章、偽府尹鄧漣。
總兵劉良佐等以鳳泗兵、副總兵馬得功以禁兵合趨潁州、沈丘。
徐州副總兵金聲桓討蕭、碭諸盜,平之。初,蕭縣盜王道善等陷縣城,焚徐州囗囗;桃源盜程繼孔合之永城,余寇朱安世、燕青等相煽于徐、宿、永間。聲桓以九月丁巳會兵分討,繼孔請降,以兵守之。是日,拔諸寨,斬二千八百。
李自成間道緣山崖出潼關后,夾攻官軍,大潰;總督孫傳庭死之,白廣恩遁。自成結陣而西,連陷華州、渭南,殺渭南知縣楊暄;又陷臨潼、陷商州,屠之:關中瓦解。
馬士英進兵河南,副總兵莊朝梁以三千騎來會;汝南道韓煜復息縣,義兵帥申夏志復上蔡。
乙丑,清兵屯山海關外;總督王永吉趨山海、永平,發內帑金八萬、戶部金十萬資餉。
張其在陷萍鄉插嶺,賊分掠萍鄉、醴陵境上,檄萍鄉知〈系系〉造舟獻馬;于是袁、瑞、臨江、新喻、分宜之人俱空。
丙寅,諭有司贖鍰除留額積榖外,俱充餉。
巡撫陜西都御史馮師孔知寇棘,急入西安收保。午刻設城守,俄寇至。是夕,高杰逃至,不納;寇攻城。
削孫傳庭督師尚書銜,以秦督充為事官,扼守關隘——時上未知其敗沒也。加援剿總兵官白廣恩蕩寇將軍,給兵三萬。
張獻忠遣部將以二百余人趨連州。南贛兵備副使王孫蘭駐韶州,兵不滿百;使十輩請兵,得羸卒七百人;復以他警,一夜撤去。至是,聞之,遽自經;知州踰城遁,樂昌、乳源、仁化自潰,韶州吏民縋而逃盡。
兵科給事中蕭遴奏:『孫傳庭處置失宜,致白廣恩生心西奔;各營隨之,為賊所乘。或言廣恩與高杰不合,掉臂而去;則廣恩固可殺也』!上方信廣恩,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