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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無論怎樣運用理性去思考,與貓交談這件事還是過于離奇。運用理性!鼓起勇氣運用理性!我在心中默念。然而,即便運用理性,也無法改變我正與貓交談這個事實。

大概是巧合,貓提到冠人曾在臺上說“若試圖以卑劣的暴力迫使我們屈服,那戰爭將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這話也與康德的言論極為相似。

“城市周圍有城墻?”我問。

“對。約有三個成人那么高,環繞著圓形的城市。是石頭和木頭組成的。”

貓進一步說明,城墻上還有涂著毒藥的刺。不知是纏了帶刺的植物,還是原本就修了突起物。總之,不能隨便靠近。

“畢竟是守護城市的城墻嘛?!?

“是什么毒?”

“黑金蟲的毒?!?

“黑金蟲?”我從沒聽過,“有這種蟲?”

“你不知道嗎?”

于是,貓開始解釋黑金蟲是種怎樣的甲蟲。當氣溫降低,接近地面結霜的季節,那種蟲就會在天空飛舞,與我所熟悉的進入冬天就停止活動的蟲正相反。黑金蟲個頭不大,沒有刺也沒有針,體型渾圓,外形可愛,但外殼有毒。聽貓描述,是一種外表像知了的蟲子。

“吃下這種蟲子后會肚子疼,大部分都會死掉。人類早就開始磨碎黑金蟲,用來毒死討厭的人。貓也有不小心咬到黑金蟲喪命的。”

“這么厲害嗎?”

“人類把黑金蟲的毒和蜂蜜混在一起,這樣比較有黏性,然后涂在城墻的刺上?!?

“萬一有人不小心摸到……”

“就會死掉吧。城墻是十年前,為了抵擋鐵國士兵的進攻,冠人下令建造的。”

我突然想到手中持股的那家上市公司。

被其他企業的惡意收購政策逼得走投無路,最終拱手讓出經營權。假如管理層——比如社長——能預防這類來自其他公司的攻擊就好了。未雨綢繆,隨時做好扛下責任的心理準備,這應該是上頭的人唯一的職責了。

“國王一直由冠人他們家族擔任,之前的國王是冠人的父親。”

世襲制嗎?不知道貓懂不懂這個詞,所以我沒說出口。

“冠人真的很可靠?!必埨^續道,“他會定期集合大家進行操練,還搜集物資儲存起來,做各種準備,城里的人才能平靜地生活?!?

“什么意思?”

“雖說我們離戰地很遠,但因為不清楚敵人何時會進攻,心里肯定會不安。不過還好有人認真思考如何防備,大家只要聽從指揮便能安心過日子。是冠人保護大家免于戰爭的恐懼?!敝筘堄盅a了一句,“這些都是庫洛洛說的?!?

庫洛洛是誰?貓里面也有博學多聞的家伙嗎?

“冠人唯一做不到的是——”

“長生不老?”我一時口快,說出口才反省這話是不是太酸。

“養育一個好兒子?!?

“哦。”這種情況很常見,再杰出的人物,碰上親骨肉的問題,也難免難以冷靜,“冠人的兒子那么糟糕嗎?”

“糟糕透頂。酸人簡直糟透了!”貓似乎連提起這個名字都覺得厭惡,毫不掩飾嫌棄意味,“他可能比你年輕?!?

“他是下一任國王嗎?”以冠人的年齡推斷,他兒子應該二十多歲吧。比我年輕,卻要肩負起整個國家的重擔嗎?何況還是個戰敗的國家,光是想想那樣的重大責任,我就感到內心一片昏暗。“換成我可不干?!蔽胰滩蛔≌f道,“這種人,從出生起就得接受帝王學教育吧?!?

貓問我什么叫帝王學,我回答說:“將來要成為領袖的人,必須具備相應的素質與見識?!?

“這樣啊。”貓算是接受了我的解釋,但又說道,“可是,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又不是教一教就會改變的?!?

“酸人的性格不適合當國王嗎?”

“別說當國王了,連作為一個人,他都做得十分差勁?!?

看來酸人就像個富二代,不知辛苦為何,沒能力也沒威望,卻不可一世,過于自信。不過,跟我所生活的世界里的富二代相比,酸人在這個國度似乎能更加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作威作福。

“站在國王的立場,為了讓人們遵守規則,大概不得不展現威風的一面。”

“也對,威嚴或許是必要的?!?

“不過,有時候酸人將人處刑,只是為了找樂子。”

“處刑”一詞聽來有些夸張,感覺很戲劇化,貓卻說得非常自然。難道在貓所生活的國家,處刑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可惜了,冠人那么能干,卻十分寵溺兒子?!必埨^續說道,“大家看到酸人面露怪笑,就會坐立不安?!?

“你指人類?”

“貓也一樣。大家都提心吊膽,生怕被抓去凌虐。有一次,酸人百無聊賴地走在路上,突然在廣場附近腳步踉蹌,撞上一名男子,分明是故意的。那名男子叫腱士,二十多歲,腱士當場倒地,酸人又順勢撞上旁邊的腱士太太,太太摔骨折了?!?

“真糟糕啊?!?

“是的,非常糟糕。腱士反射性地罵了一句:‘走路怎么不看路!’”

情有可原,我點點頭。照我所在的社會的常識判斷,這種情形相當于過失傷害,雖然不知道確切的罪名,但應該能告上法院。不過,以貓的介紹來看,不知道頂撞國王的兒子算不算“情有可原”。

不出所料,貓接著說:“而這一句話害慘了腱士。酸人立刻把腱士拖上廣場的高臺?!?

“我有不好的預感。”

“國內有規定,百姓不得反抗國王。于是酸人叫來幾位百姓,命令他們拿刀殺死腱士?!?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當然是真的,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難以置信。”

“不僅如此,骨折的腱士太太——”

“好了,好了。”我急忙高聲打斷貓的話,并拼命搖頭。我已經很不舒服了,知道細節只會更加不舒服,我不想聽。而且我已經大致了解酸人是什么樣的人了?!皼]人制止他這種過分的行徑嗎?比如警察之類的。”

“警察?”

“或者你們這兒叫官吏?”

“冠人家有三個人負責照顧酸人,但他們只負責照顧他而已。”

“那壞人由誰抓?”

“冠人或酸人?!?

啊——我不禁在心里呻吟。我就懷疑會不會這樣,取締惡行的警察本身就是惡棍,可以想象他會多么無法無天。

“回到正題,原本我們在聊……啊,對,城市周圍的高墻?!?

“啊,對。實際上曾有幾名鐵國士兵試圖翻越圍墻進來,卻不幸被毒死。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

“換句話說,城墻成功抵御了外敵?”

“沒錯,城墻發揮了作用?!?

沒有浪費!我覺得很痛快。在現實生活中,預先準備的武器或防御系統很少有能真正派上用場的,所以,我對敵軍落入圈套的情節相當感興趣?!翱墒?,”我提出浮上腦海的疑問,“這次鐵國來襲,城墻沒有派上用場嗎?”

“一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就算冒出一隊士兵,只要不開城門,他們就進不來,那就不用擔心吧。”貓又爬上我的胸口,一副“這兒是我的老位子”的樣子,“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既然已經在戰爭中落敗,城墻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什么意思?”

“緊閉城門,拼命抵抗,敵軍就會不斷增派士兵。城市被敵軍包圍,遲早會被攻陷?!?

啊,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一旦國家喪失戰斗力,舉起白旗投降??v使依舊死守城門不開,也有可能立刻遭到包圍。既然輸了,拖延時間只會激怒對方。

“所以,”貓繼續道,“只能取下門閂,乖乖開門?!?

“精心設置的毒針也毫無用處?話說回來,竟然一上來就開槍啊?!蔽乙苫蟮貑?。

“啊,什么一上來就開槍?”

“剛剛你不是說,敵軍的獨眼兵長把你們的國王……”

“冠人?!?

“對對對,對冠人開了槍?!?

“嗯,敵軍槍殺了冠人,廣場上的每個人都不敢出聲。”

“為什么要槍殺他?”

貓又歪著腦袋。我聞著從它的嘴巴和身體上傳來的動物氣味,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是貨真價實的貓。換句話說,這不是幻覺。

“你知道槍嗎?”貓問。

“你的國家沒有槍嗎?”

“以前沒有。居然有武器能從遠處輕松地傷害人,一眨眼就奪走性命。我們國家的人都嚇得雙眼圓睜。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兒?”

其實我沒見過真槍,幾乎一無所知,即便如此,我還是簡單說明了一下槍是怎樣的東西。

“哦,冠人也是這樣解釋的?!必堻c點頭,“被掉落的橡子打中時真的很痛。”

“那應該比不上挨子彈時的痛?!蔽壹泵m正。

“也對。”

“可是,冠人突然遇襲,大家沒有亂成一團嗎?”

一陣風吹過,葉子尖不停搔著我的臉。好癢,我想打噴嚏。

“當然一團混亂啦。廣場上尖叫聲四起,人們慌張地東奔西跑,我差點兒被踢到。不過,混亂很快就平息了,因為那玩意兒又響了一次?!?

“槍?”

“沒錯。”貓淡淡地回答,“槍聲再次響起。那玩意兒的聲音真的好大,雖然只是朝天空放槍,人們還是立刻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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