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說完,又想了會兒道:“還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張護士說,她賺的第一筆大錢是當時有人賣給她一幅字畫,她不懂那是什么,但因為當時那個人賣得急,她是五百塊錢收來的,后來遇到一個人,那人開口就說五千,張護士也不傻,立即明白也許這東西很值錢,于是找了古玩城里面西南角一個專門倒騰字畫的人詢問,這個人我認識,叫齊魯,人稱齊八爺。齊八爺一看那字,就說那是寶貝,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但也能賣出好幾倍的高價,讓她五千塊千萬不要出手。”
田煉峰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馬上就問:“那是什么寶貝啊?什么字?誰的?王羲之的?”
“你除了王羲之還知道其他人嗎?”刑術忍不住樂了。
田煉峰一下不高興了:“我真研究過,我還知道王獻之!”
閻剛看向一側,深吸一口氣道:“我都不算是這個行當的人,我也知道,那是他兒子,我還知道王蒙、王修、王慈,你知道嗎?都是三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書法名家。”
刑術笑道:“喲,閻王也懂這個?”
“略懂!”閻剛笑著模仿著刑術的語氣。
田煉峰思考道:“看來只要姓王,能寫好字的概率就要大點?”
刑術搖頭:“胡說八道,東晉時期的羊固、李式,等等,數下來好幾十個,不僅只有王羲之,但是張護士收的這張紙是塌本,而且還是趙模的塌本,你知道趙模嗎?”
田煉峰搖頭,閻剛也搖頭。
刑術道:“趙模是唐朝唐太宗時期很有名的塌書手,與馮承素、諸葛貞、韓道政三人一起,曾經在唐太宗的授意下臨摹了數本《蘭亭序》。”
田煉峰點頭,又恍然大悟的模樣:“就是趴在石碑上面,鋪上一張紙,然后把碑文印下來?”
刑術搖頭:“你說的那是拓本。”
田煉峰一下蒙了:“是呀,我說的是塌本啊!”
“這兩個字連起來讀同音,一個塌陷的‘塌’字,叫塌本,一個是提手旁一個石字的‘拓’字,叫拓本。”刑術自己都覺得快亂了。
田煉峰也糊涂了,拿出手機來用拼音輸,隨后舉起來說:“你看,我輸入‘tuo ben’拼音,它就會出來‘拓本’兩個字,但在‘拓’后面會有‘ta’的拼音標注,難道說這個字單獨讀是一個音,連上一個‘本’字就變了?”
閻剛在一旁更糊涂,一臉茫然。
刑術一揮手:“聽我的吧,先有塌本再有拓本,哎媽,因為同音,我自己都糊涂了。土字旁那個塌本在先,提手旁那個拓本在后,后面的拓本是前面那個塌本的音變,但就含義來說,是兩種不同的東西。塌本指的就是臨摹,下面是字或者畫,上面再鋪紙,用筆將字或者畫的輪廓描繪出來,再在其中填墨,而拓本就是你剛才說的在碑上拓字。”
閻剛聽明白了,立即點頭,田煉峰則用茫然的眼神看著閻剛,又看著刑術,隨后知趣道:“你繼續說,我回頭自個兒研究。”
刑術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張護士說,齊八爺看出來那應該是趙模的塌本墨寶,就是指第一遍或者不成功的第二遍的臨摹品,而且就是《蘭亭序》。”
田煉峰疑惑道:“既然是臨摹的,怎么能看出來呢?而且怎么能保存那么久的?”
刑術解釋道:“那時候,就算是臨摹品也不能隨便帶走,皇帝拿到的臨摹成品是有印章在上面的,如果是草稿,上面也得有臨摹者留下的記號,那張上面就有,而且紙是用當時最好的藥水炮制過的,也就是說,也許是某個宮廷中的人,拿到了墨寶去銷毀的時候留了下來,那也是個懂行的,所以用藥水泡過了。”
田煉峰張大嘴巴:“什么藥水呀,泡過之后,一張紙能千年不爛?”
刑術搖頭:“但是只有一部分,是被撕開過的,不完整,雖然價值大打折扣,但賣出去的價錢,最高也可能值二十萬,當然是在拍賣行幫忙的前提下。我以前遇到過當這樣東西的人,只可惜那人畫蛇添足,自個兒去塑封了,等于完全廢了,我就幾百塊錢安慰了下他收了,自己當留個紀念。”
閻剛點頭:“然后張護士把這個賣給了齊八爺,齊八爺給了她錢,于是她翻身了,對嗎?”
“對,大體是這樣,但隨后他們找上門來了,明確告訴張護士那塌本是他們的,算是給張護士的定金,目的就是讓張護士進這家醫院,盯著紀德武,干得好,之后還有好處,同時也帶著張護士去了那地下室,讓她看到了所謂的殺死警察的那一幕,用這些手段綁死了張護士,讓張護士被迫替他們賣命。”刑術說完后道,“我現在覺得有三個可以追查的線索,其一,那個賣畫給她的人,她還記得大概模樣,當然這個線索要查清楚的可能性太小;其二,就是那個電話號碼,可能性也不大;其三,就是當時張護士去的那個地下室,我先前給她看我們拍的照片了,張護士說,當時警察被殺的地下室,就是我們之前找到的絕世樓的地下畫室。”
閻剛聽完,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兒思考著,田煉峰見刑術也在那兒沉思著,自己也趕緊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否則就顯得自己跟不上兩人的思維節奏了。
田煉峰擺了一陣姿態,發現兩人還是不說話,忍不住問:“喂,到底先跟哪條線索?”
“如果要抓緊時間,就分頭行動。”刑術道,“閻剛追電話號碼,我去找齊八爺,煉峰你再去一趟那地下室。”
田煉峰一驚:“我?一個人?大半夜地去那個鬼地方?”
刑術默默點頭,田煉峰立即裝出一副“我是純爺們兒”的模樣:“好,去就去。”
刑術笑了:“別急,閻剛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都找不到絕世樓里面的路。”
田煉峰一聽,馬上開始嘚瑟起來:“沒事兒,我一個人能行……”
剛說完,閻剛就看著他道:“好吧,你一個人去吧,我先走了。”
田煉峰一下急了,直接追了上去,邊追邊說:“別呀,別這樣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都說要去了。”
閻剛在前面笑道:“刑術說的,我可沒說。”
田煉峰回頭看了一眼刑術,立即低聲哀求。
刑術見兩人走遠,便走回地下室,看到張護士已經沉沉睡了,廖洪美則坐在一旁織著毛衣,見他進來,抬眼道:“不是師父我多嘴,你小心點吧,聽張護士說那些事,我覺得危險太大了,那群人不是普通的流氓混混,實在不行,還是交給警察處理吧。”
刑術點頭:“我知道,合適的時候我會找警察,但現在不行,我至少得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殺了人吧?如果不是,警察參與這件事,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警察肯定會找紀德武,只要警察找紀德武,他們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了,我的線索也就斷了。”
“師父我呀也就這么一說,至于怎么做,看你自己,但是無論如何,你要記得,不要逞能,退讓幾步也是爺們兒、男子漢。”廖洪美說完繼續低頭打毛衣,“我教你的拳法,你這段時間沒練吧?刀不磨不快,雖然師父的功夫不算什么上乘門派的,他人眼中也就是云南苗家土著不上道的拳腳,但關鍵時刻派得上用處。”
刑術點頭:“師父,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哈爾濱了,晚上車少,這幾天也沒下雪,我得快點趕回去找齊八爺。”
廖洪美點頭:“去吧,注意安全。”
等刑術走之后,廖洪美抬眼看著床上的張護士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把有鎮靜劑的水吐了,別想跑,我們是為你好,更是為你閨女好。相信刑術吧,他是好人,和威脅你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樣,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背對著廖洪美,面朝墻壁斜躺在那兒的張護士睜著眼睛,眼淚慢慢滑了下來,好半天才“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