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與說贈翁康飴

翁子康飴訪予半塘未幾饋畫扇湖綿焉予與康飴交淺即不予饋未為失也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予不避傷廉而受之何居與之途有四有敬而與之有愛而與之有畏而與之有憐而與之今之世無敬與要路有氣力能生死榮辱人則與之惟懼其不重且多也其與之也至敬不謂之敬以為此畏之所積也道德文章稱老成人古之所敬濩落不合于時則敬不存焉或有求必斟酌損益從其寡與輕稍可以已即已故曰畏有敬無畏亦無敬妻妾子女所私嫟愛而與之至以身殉愛中有憐貧病多難忽動其惻隱或憐而與之憐中或無愛與之途有四今也惟三康飴之與其猶存于敬也夫以予濩落不合于時既無足畏狎不近愛劣不墮憐道德文章稱老成人非予所自處康飴以予為庶幾三者之遺風乎則康飴故有敬而與之之遺風也敬有所申則畏與愛有所詘刀鋸在前鼎鑊在后不能使之降色峨眉善妬狐娟工讒不能使之醉心則浩然之氣可以塞天地貫古今矣予故不避傷廉以成康飴之敬康飴之敬成推而放之不重外不輕內不溺于嗜欲不屈于威武立朝濟世樹立非常豈特無傷惠之疑予亦未始有傷廉之過也若夫憐中無愛寧復有敬惟吾法門大士發同體之悲于一切眾生尊重如佛即利樂徧四海不自以為功能福德如虛空無由測其數量彼權衡于取與間銖兩尺寸矜其無爽方斯眇矣如來所尚二田一曰敬一曰悲畏與愛不存焉此物此志也夫

擊鐘說寄汪魚令

寓壽圣半載應答文字頗多客問予所獲潤筆故不寂寂耶予笑曰此禮非吾敢講久矣魚朝恩鑄大鐘于章敬寺集朝貴每一擊注十萬緡客未有過十擊者有人至二十擊始已此非注鐘蓋注魚也吾亦如鐘不幸而懸破落寺過者皆得擊之牧羊兒至投以瓦石鏗然作聲一笑而去君豈能問有無多寡于此際耶昔之人為父母大父母請文必備物以將敬蓋不敢薄于其親今率不然知禮者來請有一拜既得文來謝有一拜拜無受法或有饋以別名致豈宜責實執古誼而繩之輒揶揄以為市道夫治國之文重亂國之文輕貴人之體尊素士之體賤騖末者其情浮惇本者其情摯家法整則禮盛世澤淺則禮衰事有固然亡足怪者客唯唯而退雖然中書君老且禿不任吾用況善病以文字相嬲疲薾欲死其如鐘之不能拒擊何惟汪子魚令無一字之索然吾來有饋去有贐使皆如是則老人可以佚居而無患矣吾于是有歉焉因客之問答而及汪子之厚也系以絕句赤體重圍戰老兵寸絲不住攪滄溟人間都似汪魚令倒載干戈定太平怪哉今日破落寺里鐘不擊自鳴若在魚朝恩名下稱祥獻瑞又涌出一大寶藏矣

鄭漢中高士募田說

庾征西以錢千萬為戴安道起宅安道有盛名月犯少微安道不死而謝敷死于是有吳中高士求死不得之誚征西不為敷起宅又不為敷造墳豈非失卻一只眼然安道不絕于世而征西之風遂無繼者此鄭漢中之田不得不出于募也募之法出吾僧家與道家或謂漢中攙行奪市二疏請老漢太子賜黃金五十觔上亦賜三十觔賀知章請老唐玄宗餞以詩流至于宋之君好以詩字為恩寵間舉隱逸僅賜粟帛或為其所居題額稱盛事矣人情紙半張是窮秀才活計卻被官家攙行奪市吾僧家道家活計爭得不被漢中占卻也昔有鞭驢赴闕應不求聞達科者邇來孝弟力田竟成絕響今當請諸貴人復此一科以漢中為首舉何者無田可耕而至于募可謂盡力矣田在墓前又是廬墓一大證據可謂盡孝此科復則漢中有頓放有措置當無攙行奪市之嫌僧還僧道還道秀才還秀才官家還官家人情紙半張先從唐玄宗追論務使漢家制度永永遵守更須奏聞上帝不許月犯少微拼命作高士謝敷既已無端又累戴安道削色并使庾征西退心皆山林中大不便事

即病是藥說贈林定遠

一事至非具朗識不能通理非具辨才不能達情世之人如面墻不則立一隅伏卑徑而仰視與三方俱闇也有所陳說節間未中首尾失勢蹄涔投石動濁靜膠使黃河到海凡可以礙吾流輕重巨細無不摧蕩蓋識以發其才才以行其識此宜相兼亦有不能相兼者林子定遠云間用世士也環堵蕭然親串之以事謀者踵相錯其料事如登峯遠矚旁側立盡如游刀于節間或累日多人解紛不可得少以數語多則百千語波瀾橫從人之情與我之理浹洽而一歸于正然而定遠病痰喘每陰風晦雨一發至不能就枕喪妻未有子不復娶愛定遠者謂有此病必有此藥予曰此病即此藥矣奚其藥今夫盜賊虎狼之所出入挾弓刀結伴黨而行不則避他道去女色之為物慘于五兵烈于百毒日殺人而甘心就之不得又從而思之比于思歐刀思飲酖爭笑為狂而不知自笑何也且使一病雖瘳變癥雜出七方十劑兼投生于此死于彼定遠以一病當一藥消四百四病即一病盡定遠之七方十劑奚其病雖然定遠窮定遠天才淵秀益之以學詩古文詞逸出流輩縱不俯首文戰若諸昆辟大吏記室足以分余潤自立定遠又以病不為定遠窮定遠益病夫記室不能自主藥而代人病主人賢可以陰行德不賢不長惡不逢其惡與其子弟賓客家奴稍崖異計日月給館谷一揖出矣屈意為之啜其汁同其病不可復藥則定遠之窮猶夫定遠之病之為藥也定遠名家子席世業衣食可有余以銜國恤不負祖父志忍而窮于此病復成之歸潔其身定遠之藥即定遠之勿藥也設定遠擁妻子踞田庫支拄門戶酒色之梏財勢之痼利害得失之憂蔽其靈臺親串以事謀不克全心徧照非然者有內顧非然有外虞非然有所奪于在床在旁慷慨言而不敢囁嚅言人不之聽雖有辯才若避他道以去去而為別用識日以闇行日以污定遠之變癥方且雜出若然必置定遠于無用之地而終耳孫臏坐輜車中為計謀使齊橫行天下世有用定遠者彎弓躍馬則已病矣坐而算事勝無病者百倍陰風晦雨隱幾而呻唫其智溢于囊表且移定遠之病為一切人之藥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一切人無病一切人勿藥定遠之病定遠所宜為天下之大醫王也可以藥治病可以病治藥可以病治病可以病治無病古之玅于醫有用藥矣無用病者此岐黃不收而吾法所繇獨絕也

積而能散說贈謝楚畹

巳未冬十一月病帶下謝子楚畹過而問焉曰是濕熱積于膀胱也其證小腹急痛先服六一散次出末藥二方寸匕投之良愈甚哉積之為害乎雖然善不積不足成名惡不積不足滅身積何害害于不善耳物之不善莫甚乎財積惡者多積財散財多積善則惡以積而成善又以散而積也金剛般若云菩薩所作福德不應貪著故曰東方虛空不可思量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不可思量今欲積幾虛空為東方虛空積幾虛空為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以何法取于何方置雖有神圣無從下手則積者貪著所妄有貪著者虛空所本無善與惡俱不受矣謝子家財曩可四十萬自革運來盡散之今遂無立錐地倘所謂積而能散識玅于虛空者歟人之心即如虛空而不得云虛空即心虛空無知心有知也不得云虛空即心亦不得云虛空非心虛空無知無虛空之量心有知亦無心量有知無知俱無相故執涂之人問曰知作何相拭眥揚眉而視之不可見也而不得云無見執涂之人問曰見作何相拭眥揚眉而視之亦不可見而不得云無知有相無相俱如虛空故故楞嚴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一落于見即不落于見前見離后見后見復離后見后見不能及前見后見并不能及后見無論前后見當見即離當見即不能及故譬之火之焰前焰離后焰后焰復離后焰后焰不能及前焰后焰并不能及后焰無論前后焰當焰即離當焰即不能及故見如是聞亦然聞見如是聲色亦然盡十方三世無非虛空積者無下手處散者無下手處則藥與病兩俱息矣謝子抱君父之痛以忠孝自矢蓋曰積而無益于心不安散而有濟于事而心安此其因不同于虛空然謝子曰吾聞云棲之言而信夫云棲者吾法凈土一門也隨其心凈則佛土凈佛土本凈以心不凈見土不凈虛空故凈不積故如虛空由謝子積而能散之心推而窮之所積不可得即能散者不可得所痛之相不可得能抱之相不可得窮于無可推而謝子之心如虛空者出矣此太虛空積塵垢不可得積金玉不可得而謝子忽與云棲同入極樂世界七寶聚中求其所以散之不可得求其所以積之不可得以為幻則一切皆有以為真則一切皆無非得玅于虛空者不能予以為謝子贈因以自警焉

順性起用說壽蔡母計孺人八袠

一切眾生身中各有母出生智慧福德行愿之子一切眾生身中各有子能成就慈悲喜舍難行而行難忍而忍諸波羅蜜以承事其母此吾性之本然不同世間男女世間男女從迷起情從情起業三緣合而母子成吾法亦教以孝蓋即色身見法身即世諦入第一義諦悉由緣起云間蔡子余煥謁予超果之西來以其母計老孺人八袠壽言為請余煥嘗留意性學云每于靜中得忘似合無知之玅予謂此依境而現境非可久于靜得之于動失之皆病耳夫吾性本自靈明活潑本是清靜解脫順性起用千變萬化而無知之玅初未始動豈分心境而二之哉即如計孺人以母德著于蔡氏少而篝燈操作老而含飴弄孫酬應宗尚訓飭子婦仆御饑而食倦而眠喜怒哀樂恬然秩然一旦忽然曰此過動矣幽之一室絕視收聽以稱頤養則垂白之母必有失其常者使暫不聞聲暫不見色而曰吾母無恙纔一聞聲纔一見色而曰吾母有恙豈非不孝之至耶吾性亦然根塵同源縛脫無二相見無性同于交蘆無故而生心分別作力取舍喪其楞嚴大定之體母不能生子子不能奉母如焦谷芽如石女兒如吞炭為啞斷頭求活其罪等如弒母古今大孝必如吾佛成道以度其親欲成道者必先見性見性者于一切時奉其母得大隨順得大安樂得大自在受用必不敢一毫造作矯揉以傷吾母之本玅此之謂順性起用亦令儒者視無形聽無聲先意承志喻父母于道皆入正知見大湼盤海余煥倘有意乎以是為壽孺人年八十非性八十從此以前有無量恒河沙計孺人合為一壽同是一身從此以后有無量恒河沙計孺人合為一壽同是一身從此以前以后有無量恒河沙計孺人出生無量恒河沙蔡余煥有無量恒河沙蔡余煥承事無量恒河沙計孺人合為一壽同是一身從此以前以后并其現前一切眾生各各有無量恒河沙計孺人蔡余煥一切出生一切承事無不與摩耶夫人釋迦世尊合為一壽同是一身法如是故非強為故

大雅堂如幻說

嗣文傳陳君子采語語澹歸請書大雅堂額并跋數言曰此石齋黃先生題贈陳給事大樽者也澹歸唯唯跋而歸之陳君彥達曰大樽無此堂子采悞也子采曰大樽有此堂彥達悞耳嗣文數日不見澹歸曰吾乃疑于欺澹歸澹歸笑曰大樽有此尚則彥達悞大樽無此堂則子采悞吾兩人猶之鏡與匣歟鏡出而照主人過其前曰此是某旁觀者曰此非某鏡豈曰汝是某則照非某則不照耶匣開而鏡出匣豈曰某若是則開某若非則不開耶鏡與匣無知嗣文與澹歸即有知受人之語一以傳一以聽過客不能勘土著之真偽出世人不能較世間事之有無無故而逆詐留而詰之亦奚取焉且大雅之堂黃山谷書杜子美兩川詩于石楊素作堂眉州非大樽所創大樽云間所共有也子采獨承之云間不允則子美京兆產也山谷江右產素獨產可以公之不知誰何之人而況子采雖然當山谷之時子美往矣大樽之時山谷又往子采之時石齋大樽亦往更數十年澹歸嗣文彥達子采復往未測堂之存亡誰究名之然否名如幻堂如幻人如幻是非如幻悞與不悞亦如幻黃面老曰此不足笑黑面老曰此不足瞋彥達子采忽以二赤面相持而嗣文更出一青面自愳回視澹歸之面猶蒼蒼耳物或獻狀本不留痕鏡無改容匣先變色是澹歸不為鏡妖而嗣文為匣怪也噫可以付之不聞不見矣

貞桂堂說

易稱干剛坤柔就其分位指其全才陰陽一體非截然有兩用也陽無柔德則動而不能靜陰無剛德則靜而不能動天地之化息矣坤用六利永貞貞者持久之道非至堅且忍不能至堅且忍非至剛不能諸不具論六四之豫當雷出地奮而其占曰括囊咎譽四近君大臣之象也通上多疑臨下多嫉夫射侯非有怨于人其羣起而思中之非特示人以難亦且引人以利故六四之動以一陽為括囊之具不蘄咎先蘄譽一若無所短長使上不疑下不嫉可謂至密予嘗悲夏文愍公以忠掇禍近于負氣而疏然不以懼禍而不敢負氣固豪杰之本色也裔孫山侶屬際式微安貧守道意致渺然不輕交一人不輕與人一言自然有五岳起于方寸之槩要以自處退而不言進處人遠而不言近此能堅與忍可與行持久之道者矣桂者凌霜不凋味辛而氣烈山侶表之以貞蓋得用六之指凡用九皆用柔用六皆用剛世以天地閉賢人隱謂括囊宜遯而在野不知四之近五而為大臣也上下不交曰閉君臣之間有陰中之者君子與小人相持于不敗之地以待元化之自復莫尚于密山侶他時標大位值叢奸繩祖武以建格天之勛而不至于掇禍其在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