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人和尚秋囈八章跋

阮籍胸中磈壘故須酒澆之秋囈八章則以長歌當哭消之也一切法皆消年年消月月消日日消時時消剎那剎那消剩人和尚示寂于山三年門人啟龕肉身不壞雙淚忽涌拭之兩布巾如洗此老胸中磈壘到此方消真理無幻真幻無理更喚取鄧隱峯妹子尼來一時推倒始得

跋施則威史測后

延津施則威不可一世獨向制藝中與予神合曾三夢見焉則威夢見道隱蓋因中有想也澹歸不夢見則威蓋想中無因也高宗夢見傳說醒后即見傳說傳說不知孔子夢見周公醒后不見周公周公不知佛身充滿于法界普現一切羣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人人具有如來智慧德相特以情生智隔無由合其本妙澹歸與則威相見于管中一斑非真非夢亦復如是黃辛子云則威今孟夏之沈陽師于孟冬來云間邂逅之交亦復不易以其所著史測一編相示澹歸云海內豪俊聞聲相思不得相見者何限彼此作一個古人相待見其文字如讀古書未為不佳也此非推開語則威于制藝見道隱澹歸已于史測見則威矣黝然而黑頎然而長眼如望洋心如王四國非文王也耶更欲向夢里見文王醒后見周公多了一重妄想沈友圣與辛子則威又三相神合者謂予應為史測作跋即書其語遺之頰上三毫大家有分畫蛇添足一筆為多

書錢舜舉畫卷后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白香山此語直用到臘月三十日不消回換古德云冬不寒臘后看何見事之晚乎或以秋花明媚畢竟帶三分黯澹豈知千紅萬紫全是雪窖冰天兩段不同總被蛙聲閣閣一時道盡且莫令錢舜舉聽硬著翅髈兒飛入花間去也

書楊楨山詩后

楨山楊公判嘉興府擢同知松江以歲荒停征投劾而去此古循吏也貧甚不能歸里僑居此地不能謀饔飧時復寫山水易米有古高士遺風陶淵明令彭澤八十日賦歸去來貧而躬耕或至乞食饑來驅我去叩門拙言詞無畫可賣有詩足傳公以畫代田以交易代乞循吏傳中一幅佳山水得儈牛篐桶藁子皴出幾重遠景唐伯虎云間來寫幅丹青賣不使人問作業錢伯虎際盛世不得為官宜貧而不貧所賣丹青常得善賈公為官十數年不宜貧而貧所賣丹青常不得善賈高士傳中一幅佳山水得投香留犢藁子皴出幾重遠景則公一生行徑便是一幅絕妙丹青豈待解衣石盤礴和墨舐筆始足供賞鑒家玄對耶雖然當今之世如此丹青手不易得如此賞鑒家亦不易得公乃托諸詠歌流連激楚分付詩飄向五湖煙水隨波宕漾后有采風之家逢緣收取循吏傳高士傳兩兩映發又是一篇絕妙文字惟愿世間有心有眼人且莫作畫觀作詩觀作文字觀也

書節烈合傳后

傳凡三人節以為其夫上事其親下育其子沈信志之妻并無子兼撫已亡之伯己去之姆之子變中正節之至正烈以為其夫守其身沈圣趨之妻被掠于兵自沉梅里一再挽之及舷厲聲大罵一中刃再中鎗以死變中正烈中之至正潘周嘉之妻上有垂白之舅下有遺孤計不反顧夫死于亥妻死于卯變中奇烈中過正抱石者過忠結纓過勇不食嗟來之食過潔有過即有不及死而死耳孤立行一意豈暇避過哉人欲為所欲為事不可顧理亦不可顧今曰此不同于彼掠宜以上事親下撫子為正是理也一顧即不可死矣性快人每不護前情深人每不照后一家非之而不顧一國非之而不顧天下非之而不顧過而奇乃成死而死耳豈暇得正哉為奇所用心為正所轉不知有正亦不知有奇死而死耳豈暇求奇哉予直許其性深而性快節烈二名分而奉二沈二沈受之合而奉一潘一潘不受受與不受亦無彼此正中奇奇中正節中烈烈中節正中節烈皆受奇中節烈皆不受亦無分合眾生于法性海中各成一段波瀾如此予于波瀾中觀法性海如此

書鄒硯庵傳后

硯庵本是五臺僧以拒丐者寒夜投宿罰作讀書不了漢三十年人謂讀書不了所以行罰然則讀書而了便為行賞耶讀書而了即必取科第擁妻妾長子孫殖產業鐘鳴漏盡而不知止譬如遣戌終身不若五年滿徒猶有程限是故讀書是罰不了是賞讀書者硯庵一時失慈悲方便之過不了者硯庵多生承善根功德之力其病中夢師來召亦如賜玦遠謫之臣忽得賜環悲喜并集干今措大家爭恨讀書不了是猶以五年徒為輕而求充軍終身拘僉妻解也魯巖云吾侄臨終放頂上光人或見或不見或所見形色各別予謂如來舍利亦復如是即今一切眾生二六時中常常放光人亦或見或不見或所見形色各別因甚說硯庵奇特此皆讀書習氣不除讀書種子不斷之故又如硯庵在五臺山守殿時有丐者見有佛見便落在差別境界成如是障礙有如是墮落耳讀書不了四字乃讀書人所諱言愈了則墮落愈深愈諱則障礙愈重特為拈出救取天下萬世讀書人與硯庵同出一只手然雖如是此老凍膿未免香火情深了也

書過氏解環后

叔寅先生解環大似鷸蚌相持漁人得利彼時更有鷸來不可得更有蚌來不可得更有漁人來不可得須是第一個漁人先著眼先下手始得耳叔寅卻云兩君子皆大有功于周子斯為名通之見吾佛一口說性相二宗彼此不許相難亦有冥權菩薩示作異道曲盡迷情互相擊難而后未剖之理皎然如日月行天然則爭而無爭非無爭而無爭也山峻溪深火燥水濕各相陵奪各不相礙是名平等世之人夷岳填壑滅熱就寒黨同伐異結憾至死真夏蟲耳

書吏隱傳后

此節士也何以稱吏隱為吏不先具隱心則必為灰中蚓唾中蠅矣吏有三不要不要錢不要官不要命雖天子不能抑其強項隱亦有三不要也先不要官踰垣閉門而自貴次不要錢草衣木食而自甘終不要命封刃飲酖而自盡隱有平世有亂世隱平世而無三不要必為充隱隱亂世無此三不要必化松而成桐矣然則曾君稱吏隱斯其所以為節士歟雖然亦有隱而激者君以不激而為不隨其德足以勝之也其攝威遠人以解株連之網禮以化鬩墻之爭仗義起兵不蹈白刃之禍辭官歸里不縻危邦之爵吏既隱矣不吏之節亦隱謂之隱德豈復恃其三不要以與一世爭名者哉

書周蕓齋血書貼黃后

蕓齋先生刺血訟冤九重動色邀三百年異數于未得時蓋有必得之理及其構三百年異變于已失后亦無或失之事天耶人耶鬼神耶蕓齋先生心光所持非天非人非鬼神而天從人從鬼神從各各不相知各各相到人人具此心光圣凡等無增減發處不真用處不純則感者同應者異故曰一切世界為眾生妄想所結即為菩薩愿力所持同在一世界中世界各異異在一世界中世界各同成與壞劃然是與非較然純與雜紛然皆不離乎一真忠介公之世界以觸邪以養直以殺身成仁血肉俱糜須眉常動蓋以壞為用不壞不足以為忠蕓齋先生之世界以繼志以述事以永錫爾類指舌可枯精誠不歇蓋以成為用不成不足以為孝人知成世界之為世界不知壞世界之為世界同一莊嚴同一悠久也嗚呼王得勝何人倪文煥何人文煥以同朝士大夫報忠介公之身奪其誥命得勝以異代之兵子歸忠介公之誥命慰其子孫此豈可以賢不肖之數比長絜短者文煥入忠介公壞世界中為壞所轉不知其然而成其壞得勝入蕓齋先生成世界中為成所轉不知其然而成其成菩薩與眾生同此世界一則能自作主一則不能自作主一則同成同壞自信其成一則隨壞隨成并不知其壞而各有入成壞之中出成壞之外者此吾輩于心光所宜自重而不宜自暴自棄也歟

書姜貞毅挽章后

先生之于忠可謂純矣豈蔪以是為重豈蘄以是重先生予不敢復續惟結發讀書私有所疑于賢人君子者昔所稱四衙門被譴謫僅一赴任而正編戌者一抵衛所而止擁輿張蓋持大字名柬如舊體統不少抑損是不受命也或曰長官不以罪人相待為厚耳輿蓋名柬乃出于已豈可云自待不薄耶予疑以為非則彼皆號為賢人君子以為是其如君命何先生戌宣州必葬宣州必存荷戈遺像此為人臣有禮于君不易之法也癸未萊陽破太公以一家殉甲申春二月先生始出都門四十余日而北天陷南都有繼統一切昭雪先生謹守苫凷跬步不喻閩粵之際日跂老成終不以新環易我舊玦其純也如是予亦嘗致疑于末世君臣之薄也士大夫可殺耳解衣就獄與盜賊惡人同其鍛煉久而牽復氣焰逾張賢人君子不能誓死丘園使朝廷知有不可辱之節故凌侮日加勢位日驕道義日詘先生以戌卒終因于時勢然一官七尺視之既輕并不借晉宋南轅以規名爵則鶴舉龍騰故有灰蚓唾蠅不能仰睇者嗚呼觀于先生待其君之厚則后之為人君者待其臣不可以或薄也漢高帝曰吾能尊顯之斯語也恐非大賢以上所宜受然則士大夫所以自待又當何如耶

書袁重其軼事后

史記列傳或取一二事事取其大者如見其人世說新語或取一事或一言皆取其小亦如見其人李君令貽傳袁重其之孝只衣碎按摩一節直欲攝入霜哺篇五十軸蓋筆勝識亦勝也張僧繇畫龍纔點眼即破壁飛去若知通身是眼則一鱗一爪無不破壁飛去矣或謂僧繇未點眼全畫鱗爪鱗爪不能飛去予謂僧繇未畫鱗爪獨點眼眼豈能飛耶且置是論孝惟真真惟樸吳母改故衣為其子上服不知數澣之已弊可謂至樸服以輕為妙按摩亦以輕為妙雖至重之按摩不能碎至輕之服一按摩輒碎宜有不按摩亦碎者然終身不近按摩可謂至樸當其樸時世間成壞之理久近之數不入其胸次而一以守節一以致孝故節孝皆真予以是知六識分別真作偽之媒而世智辯聰如來目為入難之一有以也

書顧南寧傳后

出世世間之用不同然必本之澹泊寧靜行以剛斷嗜欲深則徽纏固見理而惑涉事而流此雖世間不能具丈夫之畧況出世耶予讀南寧郡守忍仙顧公傳信其為近道之姿也公守南寧時江楚粵閩盡陷招降之使直抵郡城諸大吏持兩端先去部士民爭欲保其家環勸公迎降公大哭眾亦哭乃為陳大義條晰利害卒斬其使不下發兵討橫永之叛遂復其城言者劾方面倡逃罪悞及公公欣然解官置不辨越二載事稍白以刑部員外郎召不就庚寅粵東復陷投跡空門張總戎聞其名迎之適館授餐擬薦于朝公宵遯入白云山白云與鼎湖相去十余里棲壑長老持律清嚴修西方觀公師之往來不間寒暑癸巳八月預知報謝先五日禮辭其師屆期端坐而逝公為臣執義不屈所謂以剛斷勝者一本于澹泊寧靜公于南寧有守功復橫永有戰功不賞而罰僅以部郎用夫豈不知郡守之由部郎陟耶予逮事端水四方之來者攘臂張齦某某有義旅若干某某所聯絡文武吏士若干恢復某某郡邑若干皆空言無可詰正朝廷不欲灰向若之意一切優答之所要挾非部院四衙門不受公秉不伐之德惟自明臣節退然無求以四品勞臣復官五品終不稱屈亦未有為公稱屈者此澹泊寧靜之最著也夫惟視爵祿幻而后視道義真為守土吏與其土同存亡為臣不事二姓蓋義所當為一以矜功一以市名則君子恥之入世者能以是為恥即可與出世吾佛教諸比丘習頭陀行少欲知足習阿蘭若行人中無諍習菩薩行忘身為法至成佛道適還本有若作圣解即受羣邪公于世間法甚真故于出世間法亦真宜其預知報謝端坐而逝歟予以是知不真之人行于世出世間葢無一而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