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蘊(yùn)空知客

昔年相見不相識，今日相識不相見。練川一路平如砥，腳頭腳尾光顯現(xiàn)。掀翻底蘊(yùn)絕囊藏，喝碎虛空始成片。回頭笑看楚山云，轉(zhuǎn)步還蹋吳嶺霰。關(guān)外更有一重關(guān)，且莫?dú)w家便住院。不信但問無舌人，洛浦當(dāng)年曾親薦。昭慶無物可贈君，臨行聊為通一線。春風(fēng)拂破碧桃腮，曉日揭開青嶂面。

示闇然禪人

秋風(fēng)瑟瑟浮云薄，秋雨蒙蒙木葉脫。青山骨瘦溪毛長，江天一色澄寥廓?？皯z一片祖師心，萬古凝然成寂寞。禪流于此識端倪，何必?fù)?dān)囊費(fèi)驢腳？吳山楚水兩悠悠，湖北江南翠如削。若是金毛獅子兒，安肯隨流混眾角。一聲哮吼隱狐群，乾坤粉碎空花落。勿怪青龍把舌饒，就中幾個能斟酌。三更迸出一輪紅，珊瑚枝上光閃爍。

示默符書記

機(jī)前有語未為奇，默契安知向上機(jī)？語默兩途俱坐斷，靈符肘后示全提。

示悟如阇黎

悟本由心勿外求，如來藏里已全周。打開方識無窮盡，信意施為用不休。

示大休禪人

大休須到大休時，到得休時正好為。任意為來無一事，三更紅日上梅枝。

示錢君求醫(yī)士

醫(yī)到末年老愈精，拈來莖草盡回生。須知更有超方術(shù)，一念無為圣可成。

示古言知藏

一藏原來是故紙，五千余軸總閑言。知君徹底掀翻也，撒手歸家月滿軒。

示子庵書記

一字難將海墨書，個中那許涉躊躇？分明祇在毫端上，滿目煙光徹太虛。

示杲目禪人

杲日三更當(dāng)戶照，徹開亞目頂門寬。今時那畔俱拈卻，鐵馬嘶風(fēng)鳥道還。

送獨(dú)立書記之楚

禪客飄然歸楚鄉(xiāng)，清風(fēng)兩岸送行裝。一曲新豐宜鄭重，由來此曲異宮商。今古知音能有幾，洞庭月在波心里。耐得秋霜果自馨，爭看聲價撩天起。金錘袖里復(fù)誰知，等閑擊出虛空髓。弁山華發(fā)少林春，千載曹源流不止。蹋遍煙巒何處好，回雁峰前消息早。覓得佳山勿自棲，他時待我來投老。

題贊

釋迦佛

惟我大雄，一切究竟。包括太虛，遠(yuǎn)離修證。一塵不動，普接群機(jī)。遍界全彰，恒然在定。妙相不可以色求，洪音不可以耳聽。至矣哉！凡有覺知者，莫不稽首皈命。

雪山像

皇宮棄卻亦何呆，六載饑寒骨似柴。個事而今誰不會，逢人謾道睹星來。

觀音大士(四首)

婆娑其發(fā)，袒露其襟。默然獨(dú)坐，聲似雷音。咦！欲識洛伽真面目，端的休從紙上尋。

一毫端上妙相現(xiàn)，一切毫端靡不遍?；腥缜镌轮汉?，枝枝撐出慈悲面。僧繇雖巧畫難成，慈禪筆底顯神變。神變縱橫不滯功，如幻三昧體皆同。見聞獲益無空過，風(fēng)號松吼啟圓通。

袒裼露胸，潦倒叵耐。跣足垂眉，似甚體態(tài)？道是過去正法明，卻云現(xiàn)前觀自在。咄！認(rèn)著依然不是渠，黃鶯啼出柳陰外。

坐對銀瓶一味閑，秋空皓月露慈顏。圓音落落超今古，祇在鴉鳴鵲噪閑。

木理觀音(有序)

辛丑歲，江南造戰(zhàn)艦御海，工師解木，忽得木理作大士像者，眉發(fā)精細(xì)，衣袂飄舉，雖吳道子得意筆未能過之，亦奇事也。一送如皋，一供善慶禪院，因作贊以志不朽。

月之在水，火之傳薪。不去不來，非幻非真。頭頭物物，剎剎塵塵。舍亦弗得，取愈勞神。無取無舍，何疏何親？大士亦爾，如是現(xiàn)身。有感斯應(yīng)，靡福不臻。

魚籃觀音(二首)

巧扮風(fēng)流何太奇，魚籃默自手中提。而今不比當(dāng)時事，索價撩天賣與誰？

慈風(fēng)滿面兮若春輝，玲瓏通身兮悉瓔珞。足躡白云兮影重重，籃提赪尾兮活鱍鱍。只為其人罕遇，到今滯貨難脫。莫莫莫，須斟酌。從來者個不尋常，六月何曾怕爛卻？

普賢大士

酬機(jī)妙辨似瓴懸，潦倒無端號普賢。舒卷猶憑吾掌握，象王鼻孔謾撩天。

達(dá)磨

蹋翻波底明月，坐斷嶺頭白云?？靶φ邎雎┒?，強(qiáng)將皮骨空分。將謂許多奇特事，至今千載賺兒孫。

寒山拾得

者對髼頭，似甚模樣。攜帚搭肩，縱情放蕩。有時向國清寺里混跡和光，有時在寒山嶺頭揚(yáng)歌作唱。直饒你文殊普賢，到者里正好吃棒。

羅漢(四首)

者伙老禿奴，看來甚古怪。做出許多般，賣盡家丑態(tài)。愛靜而離喧，唯知貪自在。當(dāng)時趁入牯牛群，免得丹青還筆債。

個些尊慈大衲，渾然沒點(diǎn)來由。到處逢場作戲，見人慣弄虛頭?；蚓梵叶倍?，或擲杖而截流。降龍兮欺神瞞鬼，伏虎兮誑惑愚儔。若到昭慶門下，竹篦打破髑髏。何故？騰云駕霧不如你，說法還須老比丘。

擁衲蒲團(tuán)只默默，無心翻貝葉。滿腮須發(fā)紺螺旋，秋浸雙眸，萬頃碧波天。仿佛空生巖下坐，卻又似達(dá)磨覿面，分明別。不別不別，殷勤問取天邊月。

老大無端，不自尊重。交臂摩肩，聚頭說夢。幙天席地而橫眠，跨海駕虹而應(yīng)供。德動鬼神兮有何奇，道伏龍虎兮徒打哄。不如一念回機(jī)，徹見本來妙用。且道如何是妙用？咄！好與三十老烏藤，免教人前更賣弄。

觀音經(jīng)塔

層層彰自在，字字露圓通。為了慈悲債，分身遍剎中。

金剛經(jīng)塔

團(tuán)團(tuán)任描邈，落落絕追攀。欲識金剛體，祇在一毫端。

梵網(wǎng)經(jīng)(有序)

予寒松首座于率眾之暇敷楮援毫，書成《梵網(wǎng)經(jīng)》四卷，冀廣流通，使見聞讀誦者皆證如來心地法門。故作一偈聊為贊助。

毫端別露玉壺春，寫出瑯　無價珍。一葉一莖交互現(xiàn)，一華一佛遞相鄰。百千世界猶珠網(wǎng)，萬億光明遍剎塵。句下揭開心地藏，盡虛空是舍那身。

云門湛老和尚

大啟云門，中疏洞水。挽回既倒之狂瀾，重整將頹之綱紀(jì)。機(jī)如掣電兮龍睛鶻眼猶迷，辯似懸河兮墅潦牛涔莫比。高揮寶劍兮掃空魔跡狐蹤，橫拋月鉤兮釣盡爆腮赤尾。師翁師翁，我知之矣。天下人不奈你何，故號之曰：“湛鐵觜”。

弁山瑞老和尚(五首)

頂垂鶴發(fā)，目奪秋江。溫同煦日，凜若嚴(yán)霜。施金錍兮刮人天之翳膜，舒毒手兮抉佛祖之膏肓。分一燈于石傘，闡五位于龍岡。名聞異域，聲震遐方。有人欲問是何叟，九坐道場大法王。

坐穿鐵壁顯家風(fēng)，九辟天荒老凍儂。拈出花梢一片月，等閑壓倒大雄峰。

稽首吾師，人天標(biāo)格。滄溟為口，霹靂為舌。坐斷十方，孰能可測？喚回石虎嘯春風(fēng)，鞭起泥牛耕海月。

高撐石傘，坐大雄峰。翻天轉(zhuǎn)地，捉象屠龍。呵斥邪說，扶樹綱宗。是誰作略，號楊木公。

若道是先師，如井覷驢。若道非先師，如驢覷井。是非并拈卻，截鶴續(xù)鳧脛。既都不是，畢竟向何處見先師聻？分明覿面更無私，切莫迷頭猶認(rèn)影。

蓮池大師

貌古棱層，熾然無語。性相兼通，權(quán)實(shí)并舉。才涉思惟，未敢相許。且道是誰？蓮宗教主。

聞谷大師

動若行云，止若谷神。勿勞耳聽，祇須眼聞。咦！禹門浪里翻身轉(zhuǎn)，高剔蓮燈慧焰新。

茂林和尚(得戒師)

金襕獨(dú)擁倚藤床，不倦毗尼為舉揚(yáng)。他日愿為蓮社主，共攜諸子上慈航。

三昧律師

碧水澄渟絕點(diǎn)塵，風(fēng)光滿貯玉壺新。阿師面目分明在，謾道優(yōu)波最后身。

道明律師

坐倚屏風(fēng)，家聲獨(dú)占。干蠱先猷，毗尼城塹。愿力彌勒，慈誨無倦。潔若冰壺，凈似江練。一缽云仍，澤流溥遍。

若庵律師

長松之下，頹然一老。戒若冰清，行猶月皎。七軸蓮經(jīng)，一默而了。且道是誰？問取文表。(文表請)

見月律師

絳衣斜搭半橫身，高豎光幢啟后塵。道繼南山知有在，千華臺上再來人。

洞山孤崖和尚

目紺眉修，神豐貌冷。巍巍乎峭壁之凌虛，凜凜然孤松之秀挺。鋤明月而調(diào)繼新豐，辟白云而剎興洞嶺。玄關(guān)丕闡兮濟(jì)濟(jì)龍象交參，藻鑒高懸兮歷歷圣凡絕影。春雨桃花泛錦溪，秋風(fēng)梧葉飄金井。

衍慶石鼓和尚

貌臞似鵠，目湛如秋。奇?zhèn)ヒ萑?，妙辨罕酬。絕攀緣兮惟道自樂，嗜恬澹兮以德為侔。指云月而傳心兮機(jī)無不被，借松風(fēng)而演法兮澤及何休？吾兄乎，吾兄乎，是之謂懶殘、大梅、船子、鐵篴之流也歟？

金仙蕃光和尚

咄哉！老兄氣宇豪邁，結(jié)佛祖冤，放慈悲債。橫拈麈尾驗(yàn)龍蛇，默倚烏藤震聾聵。分明覿面更無他，金仙堂上第一代。

大休法侄

象田出廄迥常途，此是吾家天馬駒。更向曹溪波浪里，蹋翻明月滿珊瑚。

道珍阇黎

叢林柱石羨耆年，一片身心似鐵堅。贏得滿頭垂白發(fā)，性天云靜月初圓。

半壑上座

眼界澄渟，胸襟廓落。以德為鄰，于世無縛。一味瀟然，生平行樂。流水潺潺，白云漠漠。此之為誰？號曰半壑。

廓凡耆德

草褥褐衣，唯尚儉素。秉云棲尸羅，飲真寂甘露。聞《金剛》以出塵，閱《圓覺》而契悟。了無異念，兼利于自他；不滯一邊，并修于禪土。誠緇門之表儀，尚高世之風(fēng)度。思其人也維敬維欽，見斯容兮如偈如慕。

自題

偶爾相逢渠是我，渠今是我我非渠。婆娑凜若寒松操，傲雪凌霜?dú)庾匀纭?寒松操首座請)

爾貌不揚(yáng)，作事且大。滅少室之真宗，破優(yōu)波之凈戒。剔骨刮髓兮罪犯彌天，鑄圣銷凡兮惡盈法界。三年居弁峰，百世招譏怪。噫！唯有一點(diǎn)為人心，縱使僧繇難邈畫。(弁山常住請)

我相真?zhèn)€丑，誰能描得渠？縱有十分像，何如井覷驢？咦！山而曉來憑雨洗，柳絲春暖倩風(fēng)梳。(九芝侍者請)

生平無福住云門，多結(jié)冤家少結(jié)恩。直欲人人窮徹骨，惡名那怕遍乾坤。

有眼不解觀色，有耳不會聞聲。雖則如聾如瞆，卻又似聰似明。咄哉斯?jié)h真奇怪，惱殺丹青畫不成。

僻性生成不自由，尋常多為別人愁。些須活計真堪笑，無底船兒載月游。(載月禪人請)

若道是我，返成兩個。若謂非我，依然話墮。拈卻是非，二俱有過。畢竟是誰？雪壓梅花肥，風(fēng)吹明月破。

斯人面目畫難全，縱有十分也枉然。怎似渾圇活打殺，免教污卻一張箋。(天髻禪德請)

潦倒疏狂不自禁，白云流水共談心。生平面目難描畫，認(rèn)著依然又隔岑。

蕭疏人笑爾樗形，巧設(shè)施為總不能。對客慚無三寸舌，酬機(jī)唯有一條藤。俗不俗，僧不僧，個樣如何續(xù)祖燈？折箸慣將攪大海，北冥浪激看飛鵬。(北冥西堂請)

者個褦襶子，從來沒正經(jīng)。衲僧眼里著楔，佛魔腦后抽釘?；蛑^是凡，睹之叵測；或云是圣，呼之不靈，不若以火燒卻。咦！且莫孤負(fù)丹青。(靈枝知客請)

個樣矮頭陀，看來真好笑。毗尼渾不持，佛法安通竅？供養(yǎng)他圖個甚么？死蝦蟆捏出尿。(大休靜主請)

者漢生來骨董，佛祖見也毛聳。獨(dú)許紫谷參頭，描得半邊鼻孔。(紫谷參頭請)

僧不僧兮俗不俗，婆娑短發(fā)齊眉目。盡情滅卻洞山宗，疑殺諸方老賊禿。(韞之知藏請)

者漢無端，忒煞奇特。座敷青蓮，身裹緋疊。若謂是震旦之僧，卻又似西番之客。翻覆細(xì)看來，我也識你不得。呵呵呵，咄咄咄，不如付與子西堂，一任逢人去花擘。(子庵西堂請)

壘垂鼻孔，擁聳昂肩。福薄如紙，心高似天。其為人也落落魄魄，其作事也癡癡顛顛。喚回石女兮暗穿玉線，策起泥牛兮曉耕秋煙。欲知個漢行藏處，端的還須問雪田。(雪田禪人請)

凡百莽鹵，真杜拗禪。截兔角而為杖，搓龜毛而作鞭。戒德了無毫發(fā)，罪過高似華巔。時聞書記不嫌丑，描得形容壁上懸。(時聞書記請)

壘壘堆堆，骨骨董董。奪罔象之珠，絕老胡之種。拶得秤錘汗流，逼教石女毛聳。且道是阿誰？此乃南陽谷老師的面孔。(杲目靜主請)

打雨敲風(fēng)，多瞋少喜。虛空畫眉，缽盂安耳。咄！似者般杜拗阿師誰不識你？

鬖鬖，瀟瀟灑灑?；驎r走電驅(qū)雷，或時妝聾作啞。祇將個粗棒熱拳，便喚做慈悲喜舍。恁么為人，報恩者寡。欲知渠是誰？端的問柴也。(柴也后堂請)

髼髼松松，落落魄魄。幼少叢林，長復(fù)失學(xué)。教無舌人解唱兮響遏風(fēng)云，使無手者行拳兮掀翻海岳。愛截麒麟之角兮扶弱抑強(qiáng)，慣拔鸞鳳之毛兮解黏去縛。似者般漢，只好打煞活埋，又那堪焚香描邈？莫，莫！且留與云水方來持將去，一任他江南塞北天下人貶剝。

(白雪智吟備資敬刻

百老和尚語錄第十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