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文莊公撰述

羅豐祿題杜詩

伊尹等命名

李鴻章悼亡詩

少陵荊公作詩原本

論借書事

趙彝鼎殉難大節(jié)

西康省設(shè)官命名

宋詩紀(jì)事遺漏詩

論曾麟書楹聯(lián)

西湖龍井

揚鎮(zhèn)寺院勢利

樞臣三人出軍機

文宗顯皇帝等知醫(yī)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先文莊公撰述

國朝三百年，予謚「文莊」者，僅有七人。據(jù)歙縣鮑子年太守康輯《皇朝謚法考》三卷，中載：乾隆朝二人，一東閣大學(xué)士梁詩正，一戶部尚書王際華；嘉慶朝追謚一人，禮部尚書德保；道光朝一人，文淵閣大學(xué)士、覺羅寶興；咸豐朝一人，協(xié)辦大學(xué)士、戶部尚書、輔國公禧恩。天津徐士鑾輯《續(xù)編》一卷、《補編》一卷，中載：光緒朝一人，文華殿大學(xué)士、兩廣總督瑞麟。聲木謹(jǐn)案：先文莊公于宣統(tǒng)二年，由浙江同鄉(xiāng)京官呈請加恩予謚，奉旨予謚「文莊」，合之前賢，共得七人。國朝之予謚「文莊」者，皆以文學(xué)端謹(jǐn)結(jié)主知。先文莊公以編修從軍，剿平粵捻各匪，與當(dāng)時諸臣專以武功顯者，固不可同日而語，而飾終之上諭，一則曰「學(xué)問優(yōu)長，老成練達」，再則曰「任事勇直，持躬廉介」，故得邀此易名之典。國朝之謚「文莊」者，雖亦有撰述，不克大顯于世。若明之邱文莊公浚、葉文莊公盛，皆撰述宏富，盛行于世。邱文莊公撰有《大學(xué)衍義補》一百六十卷、《瓊臺會稿》廿四卷，葉文莊公撰有《水東日記》三十八卷、《菉竹堂書目》六卷，皆足以津逮后學(xué)，昭示百世。先文莊公亦自少好學(xué)，老而不倦，撰有《奏稿》八卷、《未刻稿》卷、《強恕齋文集》二卷、《詩集》六卷、《方輿輯要》廿卷、《政典》十卷、《禮典》十卷、《讀書筆錄》十二卷、《漢書古字考》一卷、《喻言》二卷、《澹園小品》一卷、《古文鈔》十六卷、《古詩鈔》四卷、《今體詩鈔》四卷、《唐人絕句》一卷、《強恕齋日記》十六卷、《尺牘》八卷、《批牘》二卷、《朋僚函稿》廿卷、《外部函稿》十卷、《三省電稿匯存》十卷、《錦鱗集》十卷、《前集》廿卷、《后集》四卷，都廿四種，共壹百玖拾余卷。遺稿高至數(shù)尺，惟《奏議》選刊八卷。刊板及遺稿四笈，某甲攘為己有。宣統(tǒng)辛亥國事之變，更棄之惟恐不速，去之必欲其盡，以致先文莊公生平遺稿只字無存。后雖經(jīng)聲木竭力搜羅，僅購得《奏議》八卷刊本，復(fù)編輯《強恕齋文集》二卷、《詩集》一卷、《澹園尺牘》四卷，擬編為《劉文莊公遺書》，惟尚須商酌，一時未能即付排印，鮮民實深愧怍。

羅豐祿題杜詩

光緒廿二年，合肥李文忠公鴻章，特授頭等專使，往賀俄國聶格爾第二新皇加冕，并歷聘歐美諸邦。至英國時，值女主維多利亞當(dāng)國，英外部某持某件屬題。羅稷臣星使豐祿，時為翻譯隨員，以杜詩「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山函關(guān)」二句題之，大為吾國人所傳誦，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歟。

伊尹等命名

商之伊尹，南宋之陳東，國朝之阮元，三人之命名同一取義。古今似此者甚少，或亦有聲木所未及知者。

李鴻章悼亡詩

合肥李文忠公鴻章當(dāng)年居詞館時，頗喜吟詠，有詩稿一冊，先文莊公曾錄有副本。及光緒年，其孫偉侯京卿國杰編刊《合肥李氏三世遺集》卷，復(fù)從予家轉(zhuǎn)錄以付刊。最愛其《追悼侍姬冬梅》七絕八首，以為詞旨哀艷，風(fēng)神頗與漁洋為近，爰錄之于此。詩云：「蓮房墜粉夢京華，戎馬飄零何處家。無那江城傳一紙，來年又唱落梅花。」「詩人寂寞欲歸耕，為訂樵青竹里盟。悔煞五年僧苦行，沾泥絮影尚多情。」「柳營歸騎指山莊，靜夜添香待漏長。回首滄浪亭畔路，綠苔秋草黯斜陽。」「浮家千里薊門回，城角西風(fēng)戰(zhàn)鼓哀。嬌女扶持同北徙，可憐辛苦賊中來。」「袁江小聚嘿無言，落葉空房冷閉門。誰料匆匆成永訣，青衫空剩舊啼痕。」「團扇秋風(fēng)肯棄捐，別離終恐誤嬋娟。料知化石心如昨，不抱琵琶過別船。」「生自湘西葬邗北，曇花一霎總因緣。魂歸楚水應(yīng)無路，夜夜春山叫杜鵑。」「宦情孤似謀巢燕，羈思凄如抱樹蟬。多愧淮南丹未熟，舊時雞犬已升天。」云云。聲木謹(jǐn)案：文忠原配夫人，生鏡蓉、瓊芝二女，琴瑟不諧，故納侍姬冬梅，復(fù)無所出。詩中雖未明言其故，玩其詞意，若有余哀。詩中又如《感事述懷呈滌生師用何廉舫除夕韻同次青仙屏之作》十六章，亦有裨于史事。自注之處頗多，如言：「旌德呂文節(jié)公賢基陛辭時，文宗顯皇帝為之流涕，尤足見圣人憂勞國事，一日萬幾。」文忠未捷南宮以前，曾鈔撮經(jīng)子中華麗字句，可為制藝用者，以為典故本，約可得八九十頁。因與先文莊公師生至契，舉以相贈，為外人所不及知者。同治某年，文忠諸弟咤為未見。先文莊公自陳當(dāng)日授受原委，后自錄副本一通，因以原本復(fù)歸之其子仲彭京卿經(jīng)述。文忠原本，不知仍在與否。先文莊公所錄副本久已失落，無可蹤跡，惜哉！

少陵荊公作詩原本

南宋葉某《愛日齋叢鈔》云：「荊公詩多舉貞觀，蓋追懷盛時，托興前代，使后來讀之，如少陵『武德開元際，蒼生豈重攀』，可悲矣。《嘆息行》云：『官驅(qū)羣囚入市門，妻子慟哭白日昏。市人相與說囚事，破家劫財何處村。朝廷法令亦寬大，汝罪當(dāng)死誰為冤。路傍年少嘆息汝，貞觀元元之子孫。』《河北民》云：『河北民，生近二邊長苦辛。家家養(yǎng)子學(xué)耕織，輸與官家事戎狄。今年大旱千（地）[里]赤，州縣仍催給河役。老少相攜來就南，南人豐年自無食。悲愁白日天地昏，路傍過者無顏色。汝生不及貞觀中，斗粟數(shù)錢無兵戎。』傷今思古之義具焉。又其詩曰：『歡樂欲與少年期，人生百歲常苦遲，白頭富貴何所用，氣力但為憂勤衰。愿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斗雞走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此意雖寓辭，若少過矣。使生太平盛世，得為謹(jǐn)厚君子，顧不可樂哉！比見石九成文詩云：『忽思往事三代前，今有罪者亦可憐。』與《嘆息行》意近。《荊溪集》中有云：『嗟汝建隆元元之子孫。』為紹定己丑秋天臺水災(zāi)而作，亦用荊公語，其聲愈悲矣。」云云。聲木謹(jǐn)案：少陵、荊公作詩之旨，即原本《詩經(jīng)·彼都人士》五章之義。詩人身逢周室之衰，緬想及于周之盛時，其憂傷王室至勤且篤，是加十倍寫法。聲木更為不幸，身逢周室之亡，求為周衰之人而不可得，較之古人，益覺凄然矣。

論借書事

明昆山歸熙甫太仆有光與王子敬小簡云：「東坡《易》《書》二傳，在家曾求魏八，不予。此君殊俗惡，乞為書求之，畏公為科道，不敢秘也。」云云。見《震川文集》。聲木謹(jǐn)案：明太倉陸文量參政容《菽園雜記》云：「積書不能盡讀而不吝人借觀，亦推己及人之一端。若其人素?zé)o行，當(dāng)謹(jǐn)始慮終，勿與可也。世有借書一癡，還書一癡之說，此小人謬語也。癡本作瓻，貯酒器。言借時以一瓻為贄，還時以一瓻為謝耳。以書借人，是仁賢之德，借書不還，是盜賊之行，豈可但以癡目之哉！」云云。據(jù)太仆之語，是明代向人借書，須挾勢力以行之。道德文章如太仆，在當(dāng)時，雖隱于荒江老屋之中，毅然與王世貞等抗，且詆世貞為庸妄巨子，天下仰望豐采，固非庸碌常流可比，以生平不作科道，不能向人借書。參政之言借書固善，然依法行之實難。借之不以為德，取回則以為怨，甚且累索而不得，故意留難，志在干沒。予本窶人，素少藏書，間有一二種為人借去，從無索還之日。世風(fēng)日下，人心譎詐，以強取豪奪他人之物以為己能，比比然矣，焉有一瓻之贄，一瓻之謝哉！同輩中惟南陵徐積余觀察乃昌，如借他家之書，有殘帙缺損者，能代為補綴，必力為之補綴，誠借書中之君子。聲木所見，僅此一人而已。

趙彝鼎殉難大節(jié)

江陰趙彝鼎字煥文，號谷虛，諸生。我朝末造，新政厲行，鄉(xiāng)俗驟變。茂才居恒抑郁，扼腕詫嘆，以為大亂將至。常誦文信國衣帶贊孔孟仁義之語，而自謂篤守程朱性理之學(xué)，終不能移易，雖被姍笑弗顧也。宣統(tǒng)辛亥八月，武昌變作，九月朔，長沙繼亂。各行省所謂新軍者起響應(yīng)，而江蘇巡撫程德全首植白旗，擁戴某某于金陵，傳檄郡縣，悉以白布為標(biāo)幟，自城邑至于鄉(xiāng)僻，數(shù)日徧滿。茂才聞變，悲憤不欲生，勺飲不入于口者三日，旋于十月十九日走出，不知所往。家人求索，竟夕不得，明日至常所講學(xué)之三賢祠西樓，排闔入視，赫然投環(huán)死。面北向，若望闕以示志者。檢其身，有書遺家人。其妻弟同邑孫茂才邦楨狀其事，徧征題詠，合之傳狀墓志，編為《殉節(jié)記》一卷，乙卯八月排印本。聲木謹(jǐn)案：我朝養(yǎng)士貳百余年，士習(xí)素淳厚，光緒中葉，已論議起，蔑棄禮義。及其末造，綱常名教，已掃地?zé)o余，宜乎宗社為墟，而高爵厚祿者，又復(fù)彈冠相慶。不謂成仁取義，孤忠勁節(jié)，震耀千古，乃在僻居江表，僅入邑庠之趙茂才。其能熟審于君臣之義，從容絕命，冀以正人心，息邪說，甘蹈首陽之節(jié)，視死如歸。其撐拄綱常，有功名教，死誠有重于泰山者。予故節(jié)錄《殉節(jié)記》中諸人所述，亦冀以挽回末世之人心，以成茂才殉節(jié)之志。其絕命書附鈔于后，使天下后世之人共讀之。

趙煥文茂才遺筆我妻我兒知之：我九月廿三日戌時生。家中之田皆低，意欲得高而寬闊之地葬之，近三賢廟。若力不能買，必葬我于母墳之旁。開半日喪，題主請正芳，四相用我學(xué)生，不必待喪司。若有欲費者，可以我言告之，貧而治喪，不循禮也。范姓已有領(lǐng)去之說，郭沈兩姓，亦教他帶去。亂未可知，當(dāng)此時，帶一個去，即少一掛念，我妻不可不聽。兩媳亦須帶回，可與高親翁斟酌，念我家寒，當(dāng)降心相從。若高卜兩允許，則我在地下亦心安矣。西邊塌田兩塊作膳養(yǎng)，依我之言，則不提女分田。三寶、四寶各提平田三畝，娶妻攻書，余可照分均派。此特其大略而已。屋須起后乃可分，今且同居。各帶一弟教之，須與他講解，待有清頭，可再從師。攀親亦須勤儉略有根底之人家，蓋有識見，有規(guī)矩，則到家少著閑氣也。債項到明年，必須設(shè)法還之，拖債每多受累，切記切記。爾等務(wù)要勤懇，兄弟和好，不要墮了志氣。若稍懶惰游蕩，則區(qū)區(qū)薄產(chǎn)，必致傾覆矣。我已不能再教汝也，可以我言書之坐右，時時省察。此信亦不可失去，必須安置匣中，日后家事乃有序也。我作忠義之事，我妻亦不必悲傷，人固有一死，但求死合于義耳。雖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但我比召忽之死，似尤合君臣之義。況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使人不得以漢外視我君為滿也，則我一死之所爭大矣。藏之藏之。

此家信原注：「正笏弟可鈔一封藏之，恐家中或有遺失也。」我之不食，已三日矣，事事思之，不可將我言忽之也。婚嫁依我，則家無礙，否則恐難支持也。我之薄待妻子兒女，岳父處可代為告罪，然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岳父或亦諒之。一切家事，諸內(nèi)弟必須照應(yīng)。兩兒請正笏弟擇好好人家作媒，我當(dāng)感之，目下且勿分家，我諸子多須教訓(xùn)。我兒必須聽母舅，正人當(dāng)親。長者之言，必有道理，時時開道，庶不如我孤之陋寡聞也。郁詠棠先生可從，汝自擇之，須品學(xué)兼優(yōu)。答孫先生原注「雪亭」。「從前師事薛頌芬先生，評改文字，先生之介紹也」。子注。今生無以為報，此其所以報知己也，先生不為無眼力矣。訓(xùn)諸生爾等須讀孔孟之書，忠君愛國；我已愿作圣清之鬼，求是去非。

自述一秀亦君恩，愿作圣清之鬼；《五經(jīng)》由我讀，豈為革黨之民。豈不知匹夫匹婦之為諒，原注：「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使人不可以漢外視我君為滿也，故我欲以任之。」但當(dāng)此作義作忠之何人。國家養(yǎng)兵數(shù)百年，乃敢目君為滿；　原注：「此理不可不明。」學(xué)堂掌教二三子，還思造士為清。　原注：「是所望于羣公。」愿國家大兵所至，反正者免，脅從者赦。吊我者勿作挽聯(lián)，恐有清流之禍。鈔我對者不可改一字，改則非吾意也。我心為國，故不死于家而死于此地，以會課在此，正欲以明倫也。

西康省設(shè)官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