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書名: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名: (蘇)奧斯特洛夫斯基本章字數: 3753字更新時間: 2015-11-09 10:16:35
“這人脾氣暴躁,十分倔強!他一點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粗野的人。也根本不像那些見了姑娘就打壞主意的中學生……”
他是另一種人,是冬妮亞過去沒交往過的那個階層的人。
“我會讓他靠近我的,”冬妮亞考慮著,“而且這會是一種很有趣的友情。”
離家不遠的時候,冬妮亞看到莉莎·蘇哈里科、妮莉和維克多·列辛斯基坐在花園里。維克多在看書,看起來,他們是在等她。
她和他們見了面之后,就在凳子上坐下來。他們天南海北地閑談起來。維克多靠近冬妮亞,悄悄地問道:
“您讀完了那本小說了嗎?”
“呀,那本小說!”冬妮亞突然記起來了,“我把它……”她幾乎說出她把書落在湖邊了。
“您愿意看嗎?”維克多盯著她。
冬妮亞考慮了一下,用鞋尖在路邊砂子上不急不慌地畫了個新奇的人像,接著才仰起腦袋瞧了瞧維克多,說道:
“不愛看。我已經喜歡上了別的小說俄語‘POMAH’有兩個意思:一是‘小說’,一是‘愛情’,冬妮亞這兒所說的‘小說’是雙關語。這一本比您的那本有趣多了。”
“真的嗎?”維克多沮喪地拉長了聲音說。“那么是誰寫的呢?”他問冬妮亞。
冬妮亞雙眼放出愉快的目光,譏諷地看了一下維克多,接著說:
“沒有作者……”
“冬妮亞,請客人進屋吧,茶點已經弄妥了!”她媽媽在陽臺上叫道。
冬妮亞拉著妮莉和莉莎的手往屋里走。維克多走在后邊,費盡心思地猜著冬妮亞剛才說的話,想不明白這些話到底說的是什么意思。
平生第一次沒有察覺的愛情已不聲不響地來到了青年鍋爐工的生活中。這種感情是從未經歷過的,又是那么不可思議和激動人心。這個調皮而不服輸的小伙子讓它弄得暈暈乎乎。
冬妮亞的父親是林管局的主任,在保爾眼中,林管局主任和律師列辛斯基沒有什么區別。
保爾是在極為艱辛的環境中成長的,他對所有被他視為富人的家伙們都特別痛恨。所以,他對現在這種感情就特別小心和警惕。他明白,冬妮亞和石匠的孩子嘉莉娜不一樣,不能把她視為知己,不能視為一個平平常常的人,不能視為他能理解的人。他對冬妮亞有所防備,如果這個美麗的、念過書的女孩子對他這個鍋爐工有一絲譏諷和蔑視的意思,他就會立刻進行毫不留情的反擊。
沒和冬妮亞見面已經整整七天了,今天保爾打定主意再去湖邊看一下。他有意從冬妮亞家門口走,但愿可以遇到她。他順著屋外柵欄慢慢走著,馬上就要走過花園時,他如愿以償地瞧到了那熟悉的水手服裝。他撿起柵欄邊上的一個松果,向她那白色的上衣扔了過去。
冬妮亞馬上轉了過來,一看是保爾,她就跑到柵欄前,特別興奮地笑著,把一只手伸給他。
“您總算來了,”她愉快地說,“這些天您干什么去了?我又去了湖邊,我把小說落在那兒了。我覺得您能來。進來吧,到我們花園里玩一會兒。”
保爾晃了晃腦袋,說:
“我不去了。”
“為什么?”她的雙眉皺了皺,吃驚地問道。
“我覺得您父親肯定會責怪您的,您會因為我挨罵的。他會訓斥您:怎么讓這小流氓進了花園?”
“保爾,您別胡扯了。”冬妮亞有點不高興地說,“馬上進來吧。我父親肯定不會怪我的,過一會兒您自己就會清楚了。進來吧!”
她跑過去開了門,保爾猶豫地隨著她走。
當他們兩人在花園里的固定的圓桌邊上坐下的時候,她向保爾問道:“您愿意讀書嗎?”
“十分愿意。”保爾活躍起來。
“在您看過的書里,您最愛看的是哪一本書?”
保爾考慮了一下,回答說:
“《朱澤貝·加里波第》。”
“《朱澤培·加里波第》。”冬妮亞更正道,“您特別愛看這本書嗎?”
“是的,我已經讀了六十八卷了。每回拿到工資,我就買它五卷。呵,加里波第實在是一個偉大的人!”他敬佩地說,“他才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我是這么認為的!他和敵人打過無數次仗,他從未敗過。他周游各國!唉,如果他現在還沒死的話,我肯定會追隨他。他召集手工業工人,團結起來,一直為窮人戰斗。”
“您想見識一下我們家的藏書嗎?”冬妮亞問他,并拽住了他的手。
“哦,不,我不進您家的房子。”保爾堅決拒絕她說。
“您的脾氣怎么這么倔呢?不然的話就是不敢去,對不對?”
保爾瞧了瞧自己那兩只沒穿鞋的腳真是臟得不像話,就摸著后腦勺,吞吞吐吐地說:
“您母親或是您父親會不會不歡迎我?”
“哦,再不要胡扯了,不然我真的不高興了。”冬妮亞不滿地說。
“那好吧。但是列辛斯基就不讓我們客人到他家里去,要說話就在廚房里。有一回,我有事去他家里,妮莉就不讓我進屋,也許是擔心我踩臟了他們家的地毯,誰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保爾笑著說。
“走吧,走吧!”冬妮亞兩只手摁住他的肩膀,十分友好地推著他走上涼臺。
冬妮亞帶著保爾走過餐廳,走到一間放著挺大的橡木書柜的屋子里。冬妮亞打開了柜門,保爾看到里邊齊刷刷地放著好幾百本書。他以前沒見過如此多的書,這數量眾多的藏書讓他十分意外。
“我們來選一本您愛看的書吧。您要愿意,以后就常到我這里拿書,好不好?”
保爾愉快地答應了,說:
“我就是喜歡讀書。”
他們在一塊呆了好幾個鐘頭,倆人特別舒服,十分高興。冬妮亞還把保爾介紹給了她的媽媽。看樣子,這也不是那么嚇人,保爾十分喜歡冬妮亞的媽媽。
冬妮亞又帶著保爾去了自己的屋子,叫他看看自己的書和教材。
梳妝臺邊上有一個小鏡子,冬妮亞把他拽到鏡子前,笑著跟他說:
“您怎么把頭發弄得像個原始人一樣?您老是不喜歡理發、梳頭嗎?”
“頭發長了,我就理掉,還能有什么好法子?”保爾難堪地解釋說。
冬妮亞笑著在梳妝臺上撿起一把木梳,三下五去二地梳好了他那亂哄哄的鬈發。
“您看,現在就好多了。”她上下端詳了一會兒說道。
“頭發是應該理得服服帖帖的,否則,就跟原始人差不多。”
隨后冬妮亞又用挑剔的眼光,瞧了瞧他那掉了色的、顏色發黃的襯衫和破舊的褲子,但是一聲也沒吭。
保爾已經覺察了她的這種眼光,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分手時,冬妮亞讓他有空兒就來,并約好兩天后一起去釣魚。
保爾不想再從房間里走過,他擔心遇到冬妮亞的媽媽,就從窗子跳到了花園里。
阿爾焦姆離家出走,他家的日子特別難過。憑保爾掙的錢連飯都吃不飽了。
保爾的媽媽打定主意和兒子商議一下:她用不用出去干點活,正好列辛斯基家缺一個做飯的。可是保爾一點也不同意,他說:
“不,媽媽,叫我去找點零活吧。鋸木廠正要找人扛木板。我到那里干上半天,就夠我們消費的了,你決不能到外邊干活了,否則哥哥會責怪我的,罵我沒本事,他會責問我,不叫媽媽去干活就不行嗎?”
保爾的媽媽多次解釋要出去干活的原因,保爾就是不答應,媽媽也就不張羅了。
第二天,保爾已經到鋸木廠干活了。他是把剛鋸好的木板扛走,好讓它干燥。在那里他碰到了兩個老相識:一個是老同學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另一個是瓦尼亞·庫列紹夫。他跟米什卡倆人一塊兒做論件計費工,收入還算可以。保爾白天在鋸木廠干活,晚上到電廠值班。
第十天干完活后,他拿著工錢回家,交給他媽媽。交錢時他紅著臉猶豫了一下,最后請求說:
“媽媽,我想買一件藍襯衫,就和去年你為我買的那件一樣。這還用不了這些工錢的一半兒,而且,以后我還能賺錢,你不用擔心。媽媽,你瞧我這一件太舊了。”他說明道,好像他說出這些話心里十分不好意思似的。
“呵,保爾,親愛的,好,好,今天就去為你扯點布,明天就做。”她憐愛地看著她的兒子說,“你說得沒錯,你實在是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襯衫。”
保爾在理發館門口站住了,他捏了捏口袋里的一盧布,走了進去。
理發師是個愛說愛笑的年輕人,一看到有人進來,就自然地向椅子上點了點頭,說:
“請坐!”
保爾在一張寬大、舒服的理發椅上坐下,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實在有些尷尬的感覺。
“理平頭嗎?”理發師問道。
“是的。不,是這樣。我是說:要剪得整整齊齊。你們把這叫做什么?”他打了個手勢。
“我懂了。”理發師笑著說。
過了十五分鐘,保爾汗流浹背,飽受摧殘似的離開理發館,可是頭發理得十分整齊,梳得油光可鑒。他那亂草似的頭發的確讓理發師弄了很長時間,用了不少力氣,可熱水和梳子最后馴服了它,現在梳得非常好看、整齊了。
一上了馬路,他松了一口氣,把鴨舌帽拽得很低。
“媽媽看到了能怎么說呢?”
保爾沒有如期去釣魚,這讓冬妮亞非常不高興。
“這個小伙子真是沒記性。”她想到這里,心里十分難受。保爾連著數日都沒有來,這又讓她覺得特別沒意思。
有一天,冬妮亞還打算到外邊玩,她媽媽悄悄拉開她的房門,說:
“冬妮亞,有個客人想見你,叫他來嗎?”
站在門口的是保爾,冬妮亞一下子差點不認識他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緞紋藍襯衫,一條黑褲子。靴子也擦得一塵不染,油光锃亮。他的頭發——冬妮亞一下子就發現了——也已理過,不像過去那樣亂哄哄的。這黑乎乎的小鍋爐工徹底改頭換面了。
冬妮亞原先打算表示出意外,可她不想叫這個本來就緊張的小伙子再覺得尷尬,就對這巨大的改變假裝沒發現,只是怪他說:
“您不感到羞恥嗎?!為什么失約?您就是這樣對待諾言的嗎?”
“這些天我去鋸木廠里干活了,沒時間去釣魚。”
他不好意思解釋,為了買襯衫和褲子,這幾天他累得渾身沒勁兒。
冬妮亞心里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她把對保爾的抱怨馬上丟得無影無蹤。隨后她建議說:
“我們去池邊玩吧。”他們兩人就一塊兒來到花園里,又從花園走到外邊的路上。
這時保爾已不把她當作外人了,而把他那最大的秘密——他偷走那中尉手槍的事也跟她說了,并說好這幾天里一起去樹林深處去打槍玩。
“喂,你不能跟任何人說這件事。”他一點也沒有發現,當他說這話時,已把“您”變為“你”了。
冬妮亞嚴肅地答應了他:
“我決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