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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長著胡子的火車司機微笑著,慈祥地朝阿爾焦姆說:

“現在在農村手藝人肯定不會沒活干,就是趴在家里,活兒都能找到家里。只要干完一兩個禮拜,我們就能給家里帶去一些腌肉和面粉。小伙子,種地的人從來都尊敬鐵匠。這樣一來,我們在這里卻要像資產階級似的吃得白白胖胖的,哈——哈——哈。至于勃魯扎克呢,他的處境和我們不同,他是在農村長大的,和他叔叔一起種莊稼更適合他。當然啦,這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阿爾焦姆,我們倆可是沒有房子,沒有地,全憑著自己的肩膀和兩只手,可以說,我們是真正的無產階級。勃魯扎克能兩條腿走路,他一方面可以開火車,另一方面也可以種地。”他把那塊鐵翻了過來,接著非常嚴肅地、若有所思地說道:“但是,小伙子,我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如果不能馬上打敗德國人,那我們就還得到葉卡特林諾斯拉夫或者羅斯托夫避一避,否則,他們肯定會掛著我們的腮幫子,把我們懸在高處。”

阿爾焦姆含糊不清地說:

“嗯,你講得不錯。”

“現在也不清楚家里的人有沒有什么事兒,那幫蓋特曼匪兵是不是總去找他們的麻煩?”

“是呀,老爺子,我們自己闖了禍,現在只好先不想那個家了。”

火車司機從爐子里夾出燒成了藍灰色的鐵塊,馬上把它擱在鐵砧上。

“來,小伙子,用力打吧!”

阿爾焦姆拿起那把斜靠在鐵砧邊上的大鐵錘,使勁把它掄過頭頂,朝下猛砸。紅色的鐵沫發出嘶嘶的聲音,濺得到處都是,一瞬間照亮了黑漆漆的角落。

波利托夫斯基伴著鐵錘的擊打不停地轉動那紅色的鐵塊,鐵塊像蠟似的柔軟,慢慢地被砸平了。

一切都靜了下來,夜空一團墨似的,一股股暖風從敞開的門口吹進了鐵匠鋪。

下面是一個大湖,湖水異常清澈,湖四周的松樹郁郁蔥蔥,輕風吹送,樹枝搖曳。

“這些大樹就跟有生命似的。”冬妮亞心里想。她在花崗巖岸邊低低的草地上躺著。草地上面松樹高大偉岸,懸崖下邊大湖一眼就能望到底,周圍峭壁的陰影讓湖的岸邊特別涼爽宜人。

這是冬妮亞特別中意的地方。從這兒到車站大約一俄里的地方,有一些沒人用的舊采石場和花草茂盛的盆地,嘩啦嘩啦的清泉聚成三個活水湖。冬妮亞聽見下面的湖邊有人在嘩嘩地游泳。她仰起腦袋,用手分開樹枝,伸著頭朝下看:一個曬得黑黑的、彎著的身體,從岸邊使勁地向湖中央游去。冬妮亞只看見這個人黑黑的后背和一頭黑發。他跟海象一樣,一面呼哧呼哧地換氣,一面變換著各種泳姿:自由泳、側泳、翻游、潛水,后來他游倦了,開始仰泳。陽光十分刺眼,他瞇起眼睛,兩只胳膊舒展地平放著,身體稍稍蜷起,一動不動地躺在水面上。

冬妮亞抽回手,心里偷偷發笑。“這樣十分不美觀。”她這樣想,就又開始看她的書。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向維克多·列辛斯基借的一本書,沒發現有人登上松林和草地中間的花崗巖河岸。當那人踩掉的一粒小石子落到她書上時,她大吃一驚,意外地仰起腦袋,發現了在草地上站著的保爾。這突然的見面讓保爾覺得意外和難堪,他想要離開。

“原來剛才游泳的那個人是他。”冬妮亞瞧了瞧他那濕漉漉的頭發,心里這么猜想著。

“啊,我讓您吃了一驚吧?我不清楚您會來這兒。我不是存心到這兒來的。”保爾說著,用手扒住河岸。他也看清楚這孩子是冬妮亞。

“您并沒嚇著我。如果您不反對,我們還能說點什么。”

保爾無法相信地看著冬妮亞。

“我跟您在一起有什么好談的呢?”

冬妮亞微微一笑。

“喂,您怎么總是站著?看,您能在這兒坐。”她用手指著一塊石頭,“請問,您怎么稱呼?”

“保夫卡保夫卡:保爾的小名。柯察金。”

“我叫冬妮亞。看,我們這就算是朋友了。”

保爾靦腆地捏著手里的帽子。

“您的名字叫保夫卡?”冬妮亞故意問道。“怎么能叫保夫卡呢?這樣叫起來太難聽,還是叫您保爾舒服一點。我往后就這么稱呼您。您經常來這兒……”她原打算說:“經常來游泳?”可不想讓保爾知道自己看到他裸體游泳,就換成——“經常來這兒散步嗎?”

“不,不常來,只是有時間才來。”保爾回答說。

“那您在什么地方上班?”冬妮亞問。

“在電廠燒鍋爐。”

“能不能跟我說說,您從什么地方學到那么棒的拳法?”冬妮亞提出了這意外的問題。

“您怎么要問我打架的事呢?”保爾生氣地嘟囔說。

“請您不要發火,保爾。”冬妮亞說道,她感到保爾對她所提出的問題不感興趣。“我對這種事十分關注。您那天打得太棒了!只是太不留面子了。”說著,開懷大笑起來。

“那——您心疼他啰?”

“啊,沒有,我絲毫也不心疼他,恰恰相反,小蘇哈里科自作自受!上回那情形實在讓我痛快極了。據說,您總是跟別人動手。”

“誰跟你說的?”保爾警覺地問。

“維克多告訴我的。他說您是個打架行家。”

保爾的臉色難看起來。

“維克多這個渾蛋,寄生蟲。他實在走運,那時我沒有一塊也打他一次。我聽到了他說我不好,只是擔心弄臟我的手,才沒有教訓他。”

“您為什么要說粗話?保爾,這樣不文明。”冬妮亞打斷了他的話。

保爾埋下了頭,心里十分不舒服。

“真見鬼,我為什么要跟這個妖精瞎扯呢?看她那副德行:一會兒是‘保夫卡這個名字難聽’,一會兒又是‘罵人不文明’。”保爾心想。

“您怎么那樣厭惡維克多呢?”冬妮亞問道。

“那個不男不女的地方狗崽子,實在想讓他死掉!一看到這樣的渾蛋我就想揍他,看他敢動我一個手指頭。他憑著有錢就認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可看不上他這個有錢的;如果他敢打我一下,就讓他好受不了。對這種人只能用拳頭揍他。”保爾情緒激動地說。

冬妮亞覺得不應該在交談中說起維克多。她覺得,保爾和那個從未吃過什么苦的中學生維克多明顯有很深的舊仇。于是她就換了個話題,說起普通的話題——她開始打聽保爾的家庭和工作的情況。

保爾不知不覺地回答了冬妮亞所有問話,想要離開的想法消失得無影無蹤。

“告訴我,你怎么不接著上學呢?”她又問道。

“學校把我攆出來了。”

“為什么?”

保爾的臉紅了起來。

“我往神父做復活節奶糕的面里撒了煙絲——就這樣,神父開除了我。神父十分厲害,實在讓人難過。”于是保爾就把事情的經過向她敘述了一遍。

冬妮亞好奇地聚精會神地聽著。慢慢地保爾已經放松了,他像對老朋友似的把他哥哥離家出走的事情也跟冬妮亞說了。他們倆友好、愉快地聊著,誰都沒有發現已經過去了好幾個鐘頭。最終還是保爾忽然記起上班時間到了,就蹦了起來,說道:

“哎呀,上班時間到了,看,我說得沒想到時間,輪到我燒鍋爐了。達尼洛肯定要找我的碴兒。”他慌亂地跟冬妮亞說,“哦,再見吧,小姐,我得馬上跑回去了。”

冬妮亞也馬上站起來,套上外衣。

“我也不在這了,我們一齊走吧。”

“哦,不,我得快點跑,您跟我沒法一齊走。”

“為什么?我們來較量一下:看看誰的速度快。”

保爾輕蔑地瞧了她一眼。

“較量?您哪是我的對手!”

“那就走著瞧吧,我們先走出這兒再較量。”

保爾蹦過一塊大石頭,伸手幫冬妮亞也蹦了過去。他們急匆匆來到那條連著車站的、寬闊平坦的林間路上。

冬妮亞站在路中央,叫道:

“現在開始跑:一、二、三。追呀!”冬妮亞撒腿就跑,像一陣風一樣跑到了領先位置。她那兩只皮靴底好像騰空一般,她那藍色的外衣飄了起來。

保爾在她的后邊使勁跑。

“一會兒就能追上她。”保爾一邊想,一邊竭盡全力向她那飄起來的外套的方向攆過去,可是一直到路的終點,快到車站了,保爾才趕上她。他使勁跑過去,雙手用力拉住冬妮亞的肩膀。

“抓住了,小鳥被抓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著,高興地叫喊道:

“快松開,疼得要命。”她用力擺脫著說。

兩個人全停了下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嘴里喘著粗氣。冬妮亞因為用力狂奔,有些虛脫,不經意地靠在保爾身上,這讓保爾覺得十分親切,雖然這僅僅是極為短暫的事,可已經讓保爾刻骨銘心了。

冬妮亞掙開保爾的雙手,向他說:“您是頭一個追上我的人。”

他們告別了。保爾朝她揮了幾下帽子,就往城里跑去。

當保爾到達鍋爐房時,已經在鍋爐旁忙得團團轉的鍋爐工達尼洛回過身子,生氣地說:

“你再遲到一會兒才好呢。難道讓我給你燒鍋爐不成?”

可是保爾高興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平氣和地說:

“別發火,老爺子,爐子立刻就著。”說著就在劈柴垛旁干起活來。

到了半夜,達尼洛在柴垛上躺著,睡得很死。保爾已經往發動機里灌好了油,用棉紗布擦擦手,在工具箱里拿出第六十二卷《朱澤培·加里波第》《朱澤培·加里波第》:一部敘述意大利資產階級革命運動領袖朱澤培·加里波第(1807-1882)一生事跡的傳記小說。他是一個天才的司令官,在當時歐美各國有著極高的聲望。那不勒斯“紅衫黨”傳奇式領導人的許多激動人心的冒險故事立刻讓他愛不釋手了。

“她用她那雙美麗的藍眼睛斜了公爵一下……”

“冬妮亞也長著一雙藍眼睛。”保爾這么想著,“她有些與眾不同,和其他的有錢人的女兒不同,”保爾暗想,“而且她跑得像風一樣快!”

保爾沉醉在白天和冬妮亞愉快的見面之中,一點也沒發現發電機因壓力太大而發出越來越大的聲音。龐大的輪子發了瘋似的狂轉,水泥底座在猛烈地顫抖。

保爾忽然瞧了一下氣壓計——指針已越過安全警戒線好幾度了。

“哎呀,不好!”保爾從工具箱上蹦下來,躥到排氣閥前,把閥門放了兩圈,鍋爐房旁邊傳來了水汽從排氣管向河里放氣的嗤——嗤——的聲音。隨后他又關上泄氣閥,把皮帶套在帶動抽水機的輪子上。

這時保爾才扭頭瞧了瞧達尼洛:他正張著大嘴呼呼睡著,鼻子里傳出了巨大的呼嚕聲。

過了一會兒,氣壓表的指針又恢復了正常。

冬妮亞和保爾告別之后就向家里走去。她回憶著剛才和黑眼睛小伙子的偶然相遇,心里止不住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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