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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北溪字義
  • 陳淳
  • 4891字
  • 2015-11-06 12:04:48

自孔安國訓皇極為大中,后來谷永疏言“明王正五事,建大中以承天心”,便都循習其說,更不復知古人立字本義。且如“皇則受之,皇之不極”訓為“大則受之,大之不中”,“惟皇作極”訓為“惟大作中”,成甚等語?義理如何通得?

中和

中和是就性情說。大抵心之體是性,性不是個別物,只是心中所具之理耳。只這理動出外來便是情。中是未接事物,喜怒哀樂未發(fā)時,渾淪在這里,無所偏倚,即便是性。及發(fā)出來,喜便偏于喜,怒便偏于怒,不得謂之中矣。然未發(fā)之中,只可言不偏不倚,卻下不得過不及字。及發(fā)出來皆中節(jié),方謂之和。和是無所乖戾,只里面道理發(fā)出來,當喜而喜,當怒而怒,無所乖戾于理,便是中節(jié)。中節(jié)亦只是得其當然之理,無些過,無些不及,與是理不相拂戾,故名之曰和耳。

中者,天下之大本,只是渾淪在此,萬般道理都從這里出,便為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只是這里動出,萬般應接,無少乖戾而無所不通,是為逹道。

中有二義:有已發(fā)之中,有未發(fā)之中。未發(fā)是性上論,已發(fā)是就事上論。已發(fā)之中,當喜而喜,當怒而怒,那恰好處,無過不及,便是中。此中即所謂和也。所以周子通書亦曰:中者,和也。是指已發(fā)之中而言也。

堯舜禹“允執(zhí)厥中”,皆是已發(fā)之中。若是里面渾淪未發(fā),未有形影,如何執(zhí)得?及發(fā)出來方可執(zhí)。此事合當如此,彼事合當如彼,方有個恰好凖則,無太過不及處,可得而操執(zhí)之也。

中庸篇只舉喜怒哀樂四者,只是舉個大綱而已。其實從里面發(fā)出來底,當然而然,無所拂于理者,都是和。

釋氏之論,大槩欲滅情以復性。李翱作復性論二篇,皆是此意。翱雖與韓文公逰,文公學無淵源,見理不明瑩,所以流入釋氏去。釋氏要喜怒哀樂百念都無,如何無得?只是有正與不正耳。正底便是天理,不正底便是人欲。

大抵中和之中,是專主未發(fā)而言。中庸之中,卻又是含二義:有在心之中,有在事物之中。所以文公解中庸二字,必合內(nèi)外而言,謂“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可謂確而盡矣。

中庸

文公解中庸為平常。非于中之外復有所謂庸,只是這中底發(fā)出于外,無過不及,便是日用道理。平常與怪異字相對,平常是人所常用底,怪異是人所不曾行,忽然見之便怪異。如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皆日用事,便是平常底道理,都無竒特底事。如堯舜之揖遜,湯武之征伐,夷齊之立節(jié),三仁之制行,又如視之思明,聽之思聰,色之思溫,貎之思恭,與夫足容之重,手容之恭,頭容之直,氣容之肅,及言忠信,行篤敬,居處恭,執(zhí)事敬等類,論其極致,只是平常道理。凡日用間人所常行而不可廢者,便是平常道理。惟平常,故萬古常行而不可易。如五榖之食,布帛之衣,萬古常不可改易,可食可服而不可厭者,無他,只是平常耳。故平常則自有不可易之義。其余珍竒底飲食衣服,則可供一時之美,終不可以為常。若常常用之,則必生厭心矣。

程子謂“不易之謂庸”,說得固好,然于義未盡,不若文公平常之說為明備。葢平常字包得不易字意,不易字包不得平常字意,其實則一個道理而已。游定夫謂“中和以性情言,是分體用動靜,相對說。中庸以德行言,是兼行事,相合說。”

禮樂

禮樂有本有文。禮只是中,樂只是和,中和是禮樂之本。然本與文二者不可一闕。禮之文,如玉帛爼豆之類。樂之文,如聲音節(jié)奏之類。須是有這中和,而又文之以玉帛爼豆、聲音節(jié)奏,方成禮樂。不只是偏守中和底意思,便可謂之禮樂。

就心上論,禮只是個恭底意,樂只是個和底意,本是里面有此敬與和底意。然此意何自而見?須于賓客祭祀時,將之以玉帛,寓之以籩豆,播之于聲音節(jié)奏間,如此則內(nèi)外本末相副,方成禮樂。若外面有玉帛鍾鼓,而里面無和敬之心以實之,則不成禮樂。若里面有和敬之心,而外面無玉帛鍾鼓以將之,亦不成禮樂。

禮樂亦不是判然二物,不相干渉。禮只是個序,樂只是個和。纔有序便順而和,失序便乖而不和。如兩個椅子,纔下得失倫序,便乖戾不和。如父子君臣兄弟夫婦,所以相戕相賊,相爭相斗,相仇相怨,如彼其不和者,都縁是先無個父子君臣夫婦兄弟之禮,無親義序別,便如此。

禮樂無所不在,所謂“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何離得?如盜賊至無道,亦須上下有統(tǒng)屬,此便是禮底意。纔有統(tǒng)屬,便自相聽從,自相和睦,這便是樂底意。又如行路人,兩個同行,纔有個長少次序,長先少后,便相和順而無爭。其所以有爭斗之心,皆縁是無個少長之序。旣自先亂了,安得有和順底意?于此益見禮先而樂后。

人徒見升降裼襲有類乎美觀,鏗鏘節(jié)奏有近乎末節(jié),以為禮樂若無益于人者,抑不知釋回增美,皆由于禮器之大備,而好善聴過,皆本于樂節(jié)之素明。禮以治躬,則莊敬不期而自肅。樂以治心,則鄙詐不期而自消。葢接于視聽者,所以飬其耳目,而非以娛其耳目;形于舞蹈者,所以導其血氣,而非以亂其血氣,則禮樂之用可知矣。

經(jīng)權(quán)

用權(quán)須是地位髙方可。經(jīng)與權(quán)相對,經(jīng)是日用常行道理,權(quán)也是正當?shù)览恚强梢猿P校c日用常行底異。公羊謂“反經(jīng)而合道”,說誤了。既是反經(jīng),焉能合道?權(quán)只是濟經(jīng)之所不及者也。

權(quán)字乃就秤錘上取義。秤錘之為物,能權(quán)輕重以取平,故名之曰權(quán)。權(quán)者,變也。在衡有星兩之不齊,權(quán)便移來移去,隨物以取平。亦猶人之用權(quán)度揆度事物以取其中相似。

經(jīng)所不及,須用權(quán)以通之。然用權(quán)須是地位髙方可,非理明義精便差,卻到合用權(quán)處亦看不出。權(quán)雖經(jīng)之所不及,實與經(jīng)不相悖,經(jīng)窮則須用權(quán)以通之。栁宗元謂“權(quán)者,所以逹經(jīng)也”,說得亦好。葢經(jīng)到那里行不去,非用權(quán)不可濟。如君臣定位,經(jīng)也。桀紂暴橫,天下視之為獨夫,此時君臣之義已窮,故湯武征伐以通之,所以行權(quán)也。男女授受不親,此經(jīng)也,嫂溺而不援,便是豺狼,故援之者,所以通乎經(jīng)也。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此經(jīng)也。佛肸召,子欲徃,則權(quán)也。然須圣人理明義精,方用得不差。

權(quán),只是時措之宜。“君子而時中”,時中便是權(quán)。天地之常經(jīng)是經(jīng),古今之通義是權(quán)。

問權(quán)與中何別?曰:知中然后能權(quán),由權(quán)然后得中。中者,理所當然而無過不及者也。權(quán)者,所以度事理而取其當然,無過不及者也。

論語從共學至可與立,方可與權(quán)。天下事到經(jīng)所不及處,實有礙,須是理明義精,方可用權(quán)。且如武后易唐為周,張柬之輩于武后病中扶策中宗出來。胡氏管見說武后乃社稷之賊,又是太宗才人,無婦道,當正大義,稱高祖、太宗之命,廢為庶人而賜之死。但天下豈有立其子而殺其母?南軒謂此時當別立個賢宗室,不應立中宗,他也只見得后來中宗不能負荷,故發(fā)此論。文公謂:南軒之說亦未是,須是身在當時,親見得人心事勢是如何。如人拳拳中宗,中宗又未有失德,如何廢得?人心在中宗,纔廢便亂。須是就當時看得端的,方可權(quán)度。所以用權(quán)極難。

(先生所編文公竹林精舍語録,亦以后來言之,則中宗不可立,以當時言之,中宗又未有可廢之罪,天下人心皆矚望中宗,髙宗別無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是時承干亦有子,但人心不屬,若卒然妄舉,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最難處,今生數(shù)百年后,只據(jù)史傳所載,不見得當時事情,亦難斷定。須是身在當時,親見那時事情如何。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可別立宗室;若人心在中宗,只得立中宗。

文中子說:權(quán)義舉而皇極立。說得亦未盡。權(quán)固義精者然后用得不差,然經(jīng)亦無義不得。蓋合當用經(jīng)時須用經(jīng),當用權(quán)時須用權(quán),度此得宜便是義,便是二者都不可無義。如秦王世民殺太子建成,是不當用權(quán)而用權(quán)者也。王魏不死于建成而事太宗,是當守經(jīng)而不守經(jīng)者也。自魏晉而下,皆于國統(tǒng)未絶,而欺人孤寡,托為受襌,皆是當用經(jīng)而不用經(jīng),不當用權(quán)而用權(quán)者也。又如季札終于固譲而不肯立,卒自亂其宗國,是于守經(jīng)中見義不精者也。張柬之等五王反正,中宗誅諸武而留一武三思,卒自罹禍之慘,是于用權(quán)中見義不精者也。)

義利

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纔出乎義,便入乎利,其間相去甚微,學者當精察之。自文義而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欲是所欲得者。就其中推廣之,纔是天理所宜底,即不是人情所欲;纔是人情所欲底,即不合于天理之所宜。天理所宜者,即是當然而然,無所為而然也。人情所欲者,只是不當然而然,有所為而然也。天理所宜是公,人情所欲是私。如貨財、名位、爵祿等,此特利之粗者。如計較強弱多寡便是利,如取己之便宜亦是利,如求名覬效,如狥己自私,如狥人情而為之,如有外慕底心,皆是利。然貨財名位爵祿等,亦未可便做利,只當把一件事看,但此上易陷于利耳。

古人取民,惟以井田什一之賦。此是取以為天下國家經(jīng)常之用,不可缺者。其余山林川澤,悉與民共之,無一毫私取以為己有。葢圣人出來君天下,姑以應天下之望,不以天下為己利。所以凡事皆公天下之大義而為之,分天下之地為萬國,與有德有功者共之。王畿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庶人受田百畆。孟子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最說得圣人心上大義出。天下是至大底物,一不義一不辜是至微底事,不肯以其所至微而易其所至大,可見此心純是義,無一點利底意思。后世以天下為己私,己是利了,及做一切事都是利。毀封建公天下之大法而為郡縣,欲摠天下之權(quán)歸于己,不能井天下之田以授民。民自買田為生,官司又取他牙稅。及秋夏取稅,名色至多,至茶鹽酒酤,民生公共急切之用,盡括為己有。凡此等大節(jié)目處,都是自利之私,無一點義。其詭譎自私細微曲折處,更不待說。

在學者論之,如貨財亦是人家為生之道,似不可闕,但當營而營,當取而取,便是義。若出于詭計左道,不當營而營,不當取而取,便是利。有一般人己自足用,又過用心于營殖,固是利。又有一般人生長富足,不復營殖,若不為利,然吝嗇之意篤,計較之心重,合當切用,一毫不拔,此尤利之甚者。如名位爵祿,得之以道,非出于私意計較,是當?shù)枚茫闶橇x。若得之不以道,出于私意計較,是不當?shù)枚茫珏骶翦髋e,左道圖薦,章苞苴、營差遣等類,皆是利。如萬鍾不辨禮義,乃為宮室、妻妾、所識窮乏而受之,便是利。原思為宰,義當受常祿之粟九百,他卻以為多而辭之,便是利,不是義。子華為師使于齊,義不當請粟,而冉子為之請,便是利。周公以叔父之親處三公,享天下之富,是義之所當享。季氏以魯卿而富于周公,乃過于封殖,便是利。

有所為而為,如有所慕而為善,有所畏而不為惡,皆是利。如為獲而耕,為畬而菑,便是利。于耕而望獲,利;于菑而望畬,亦是利。易曰:不耕獲,不菑畬。是無所為于前,無所覬于后,此方是義。如“哭死而哀,非為生也;經(jīng)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此皆是當然而然,便是義。如為生而哀,為干祿而不回,為正行而必信,便是利。如赤子入井,是所當救而惻隱自生于中,便是義。若為內(nèi)交要譽,惡其聲而然,便是利。

計較之私,如以天下儉其親,便是利。齊王見牛不忍,固是仁心之發(fā),然以小易大,便是利。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是計較無益之費,便是利。孔子愛其禮不愛其羊,便是義。梁惠王移民移粟,計較民之多寡,是利。顏子犯而不校。若計較曲直勝負,亦是利。或論文而曰“我工爾拙”,論功而曰“我高爾低”,論徳而曰“我優(yōu)爾劣”,皆是利。

取己便宜,小處如共食而自揀其美,如共處而自擇其安,共市物而爭取其尤,都是利。大處如舍義取生,固人之所欲,然義所當死,只得守義而死,豈可以己不便而生顧戀之私?如揚雄甘事王莽,已自錯了,后來廹于追捕,又卻投閣,是偷生惜死,忘義顧利。魏征背建成而事太宗,李陵戰(zhàn)敗而降虜,皆是忘義惜死,自己取便。

求名之私。如好名能讓千乗之國;如以德報怨,欲求仁厚之名,仲子避兄離母居于陵,欲沽廉潔之名;微生髙乞酰,掠美市恩以歸于己,都是利于美名。

狥己自私,如為己謀則盡心,為他人謀則不盡心,是利。如齊王好色好貨,不與民同,亦是利。凡處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之間,纔有一毫自私之心,而不行乎天理之當然,皆是利。雖公天下事而以私心為之,亦是利。

徇人情是凡事不顧理之當然,只徇人情而不敢決,便是利。如劉琮以荊州降曹操,則是魏之荊州矣。是時先主未有可據(jù)之地,孔明欲取之,以為興王業(yè)之本,此正大義所當然。先主不決以大義,卻顧戀劉表之私情,而不忍取,是利也。

覬效,如先難后獲,先事后得,皆是先盡其在我所當為而不計效。仁人明道不計功,正誼不謀利。自漢以來,無人似董仲舒看得如此分明。如揠苖助長,便是望效太速。太宗即位四年,外戶不閉,斗米三錢,方是小康,便道行仁義既效,便有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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