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愛日齋叢抄
- 葉釐
- 3573字
- 2015-11-06 11:24:22
李南紀編韓吏部文,為之序,稱隴西李漢,然則婿也。朱文公早以父韋齋吏部治命,學于草堂劉公致中之門,劉以息女歸焉,晚述《墓表》,但書門人。於是黃直卿狀文公言行,祖此例,或者師友之分義重于婚姻之故。
茉莉花見於《南山草木狀》云:“耶悉茗花、茉莉花,皆胡人自西國移植于南海,人憐其芳香,兢植之。《南越行記》云:‘南越之境,五谷無味,百花不香,二花特芳香者,緣自胡國移至,不隨水土而變。’”“茉莉花侶薔蘼之白者,香愈于耶悉茗。”予謂此花生西國,而南產久矣。乃復越南而北,尤盛于宣和。李仁父侍郎詩序云:“茉莉花素馨,皆嶺外海瀕物,自宣和名益著,《艮岳記》列芳草八,此居二焉。”按《囗陵艮岳記》云:“姑蘇、武林、明越之壤,荊楚、江湘、南粵之野,移枇杷、橙、柚、橘柑、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鳳尾、素馨、渠那、茉莉、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風氣之異,悉生成長,養於雕欄曲檻。”又呂居仁舍人詩序所記邵伯洛中逢御前綱載末利花其中,正月東南輦致也,今花從吳越溉植猶甚難,而乃遠致梁苑,人力果足以強之歟!不惟此爾,《洛陽名園記》亦云:“遠方奇卉如紫蘭、抹厲、瓊花、山茶之儔,號為難植,獨植之洛陽,輒與其土產無異。”則此花先入洛中矣。末利之名,王龜齡詹事題為末利花,又多作抹利花,且注其詩曰:“抹利,見佛經《名義》,或末究,或云:‘沒者,無也。’謂聞此花香者,令人覺悟而好利之心沒,故前作‘沒利’,此作‘抹利’,而考之它書,惟陳君舉《蘭花供》詩亦云“沒利從菊粲然笑”,二人同永嘉人,洪景盧《素馨花賦》:“紛末麗兮已老”,非特“利”、“麗”之音近,當有所依據,《名園記》又書為“抹厲”,亦姑寓其所稱,音義未詳也。
《詩》:“有扁斯石,履之舁兮。”毛氏曰:“扁,乘石貌,王乘車履石。”《禮 夏官 隸仆》:“王行,洗乘石。”鄭司農謂:“乘石,所登上車之石。”唐李景讓清素寡欲,門無雜賓,李琢罷浙西,以同里訪之,避不見,及去,命斸其騙石。釋之者曰:“上馬石,古作扁。”舉《白華》“有扁斯石”,升車石也。
《易》:“師貞,丈人,吉。”王輔嗣注:“嚴莊之稱也。”《論語》:“子路遇丈人,以杖荷。”包氏注:“丈人,老人也。”《莊子》:漢陰丈人、痀瘺丈人、臧丈人,其實皆老人之稱。故《史記》云:魏唐雎年九十馀,至秦,秦王曰“丈人芒然”,《吳越春秋》:子胥奔吳,至江,有漁父渡之,視之有饑色,乃曰:“子俟我此樹下,為子取餉。”漁父去后,子胥疑之,潛身葦中,有頃,父來求之,不見,歌而呼之曰:“蘆中人。”乃出應,漁父曰:“吾見子有饑色,為子取餉,子何嫌哉?”子胥曰:“性命屬天,今屬丈人,豈敢有嫌哉?”子胥解百金之劍以與漁父,辭不受,子胥曰:“請丈人姓字。”漁父曰:“何用姓字為?子蘆中人,吾為漁丈人,富貴莫相忘也。”《史記》:“高漸離匿作於宋子,家丈人召使前擊筑。《索隱》:“劉氏云:‘謂主人翁也。’韋昭云:‘古者男子為丈人,故《漢書 宣元六王傳》所云丈人,謂淮陽憲王外王母,即張博母也。故古詩云“三日斷五疋,丈人故言遲”是也。’”此《索隱》中語,予所見漢傳作“丈人”,未詳它本。又魏勃曰:“大人之家,豈先言大人而后改丈乎?傳《漢書》以“大人”為“丈人”,又記且鞮侯單于乃自謂:“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我丈人行。”師古注:“丈人,尊老之稱也。”又疏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愛信者曰:“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師古注:“丈人,嚴莊之稱也,故親而老者皆稱焉。魏高貴卿公名裴秀為儒林丈人,宋王瑩遷義興太守代謝超宗,超宗求瑩父懋書,屬瑩吏曰:“丈人一旨,如湯澆雪耳。”齊張克《與王儉書》:“丈人道佐蒼生。”梁張纘之兄謐聿并不問學,太子戲曰:“丈人謐聿皆何在?”北齊盧詢祖對邢邵曰:“見丈人蒼蒼在鬢,差以自安。”唐沈傳師舉進士,許孟容曰:“我故人子,盍不過我?”傅師曰:“聞之丈人,脫中第,則累公,累君舉矣,故不敢進者。”信知古者以丈人稱於尊老前,后史錄所載若此類者不可悉數。《蜀志》:先主傅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裴松之云:“按董承,漢靈帝母董太后之侄,於獻帝為丈人。”蓋古無丈人之稱,於婦翁故謂之舅,松之,宋人,南方或已有此稱矣。宋文帝以弓琴賜蕭思話曰:“丈人頃何所作事,事務之下,故以琴書為娛耳。此琴云是舊物,并桑弓一張,丈人無所辭也。”又以去雍州,倩府軍身九人,文帝戲之曰:“丈人終不為田父於閭里,何憂無人使邪?”豈以思話孝懿后家而尊稱之?《顏氏家訓》云:“吾嘗問周弘讓曰:‘父母中外姊妹,何以稱之?’周曰:‘亦呼為丈人。’自古未見丈人之稱施于婦人也。吾親表所行,若父屬者,為某姓姑,母屬者,為某姓姨。中外丈人之婦,猥俗呼為丈母,士大夫謂之王母、謝母云。而陸機集有《與長沙顧母書》,乃其從叔母也。”又云:“四海之人結為兄弟,亦何容易?必有志均義敵,令終如始者方可議之,一爾之后,命子拜伏,呼為丈人,申父友之敬,身事彼親,亦宜加禮。”又云:“古樂府歌詞,先述三子,次及三婦,是對舅姑之稱,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調弦未渠央。’丈人亦長老之目。今世俗呼其祖考為‘先亡丈人’,疑‘丈’當為‘大’,北間風俗,婦呼舅為大人公,‘丈’之與‘大’,易為誤耳。”之推自梁入高齊,去元嘉時何止百年,乃不用裴松之之說,或南北俗異?然也有丈母之稱,韋昭,吳人,謂古以丈人尊父嫗,之推之說合矣。吳氏《漫錄》引《蜀志》注:“論丈人之義,本於《易》以妻父為丈人,又本于漢匈奴語,松之安得云‘古無之’,今詳顏注,實不及婚姻之,故以兒子自居,正以尊老事漢主耳。”《叢書》云:“今人謂丈人為泰山或謂泰山有丈人峰,故云。據《酉陽雜俎》載:唐東封,以張說為封禪使,及已,三公以下皆轉一品,說以婿鄭鑒官九品,因說遷五品、賜緋服,玄宗怪而問之,鑒不能對,黃旛綽曰:‘秦山之力也。’與前說不同。后山送外舅詩:‘丈人東南來。’注謂:‘丈人,俗以為婦翁之稱,然字則遠矣。’而不考所自。仆觀《三國志》注,松之,宋元嘉時人,呼婦翁為丈人,已見此時。”蘇鶚《演義》云:“開元中,封東岳,后各賜大臣子弟章服官爵,張燕公乞與女婿,時人因謂‘太山緋’,自此遂目丈人為泰山。又道門中有泰山丈人,是也。”唐人多用稱婦翁,且引為泰山之號。《猗覺寮雜記》云:“《爾雅》:妻之父為外舅,母為外姑,今無此稱,皆曰丈人、丈母,柳子厚有《祭楊詹事丈人》、《獨孤氏丈母》,則知唐已如此。”予今取柳集考之,《祭楊憑詹事文》云“子婿昭祭于丈人之靈”亦有《祭獨孤氏丈母文》,而《與楊京兆憑書》已云“再拜獻書丈人座前”,《與憑之子誨之書》亦云“必有大恩澤,丈人之冤聞于朝”,謂婦翁為丈人既可證矣。而《寄許京兆孟容書》云:“此皆丈人所見,不敢與他人道。”《答周君巢書》云:“丈人用文雅,從知己。”又云“今丈人乃盛譽山澤之臞者”,又云:“往時京城西與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因往時所執。”此豈皆稱婦翁邪?他若《送蔡秀才下第歸覲敘》云“丈人牧人南邦,君展覲承顏”,本以稱人之父,抑施於前輩行,皆可。即韓文公志《馬暢夫人盧氏》謂長子殿中丞繼祖曰:“吾父與韓丈人視諸孤是也。”任子淵注后山詩云:“丈人,俗以為婦翁之稱。”然字則遠矣,老杜詩使之不一,如“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丈人試靜聽”、“丈人且安坐”之類,縷縷見之,大抵亦尊者之稱也。至如《吳越春秋》載伍子胥曰:“性命屬天,今屬丈人。”而古詩《與灤張率》所謂:“丈人且安坐,調弦未遽決。”“丈人幸無遽,神鳳且來儀。”則又非淺淺者所到,此句雖屬婦翁,因摘其字并論之。予讀杜詩“丈人且安坐,休辨渭與涇”、“丈人屋上烏,烏好人亦好”、“丈人試靜聽”、“深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吾非丈人特”、“丈人才力猶強健”、“丈人藉才他”、“丈人叨禮數”,此語時見句中,以稱薛十二丈人判官、射洪李四丈、韋左丞鄭八丈、盧五丈參謀、韋大夫諸人,《潼關吏》記“丈人視要處”,注者謂:“托關吏呼公之語。”是誠通用於尊者,若“松下丈人巾屨同”,特賦畫中老人。又詩題云《奉寄河南韋丈人》、《李鄠縣丈人》,與單稱“丈”者當同,他如《丞相中郎丈人行》、《王孫丈人行》,正用《漢書》語。《別李義》詩:“丈人嗣王業,之子白玉溫。道國繼德業,請從丈人論。丈人領宗卿,肅穆古制敦。”趙彥材注:“丈人,言李義之父。”正以稱人所尊,若柳集序中也。邵堯夫之父天容名古,自號伊川丈人,陳叔易恬隱嵩山,自號澗上丈人,魏道輔泰自號漢上丈人,猶今自稱老人之類。唐陸龜蒙亦號江上丈人,又劉玄佐在夷門,韓滉將入相玄佐拜呼為兄,滉曰:“既為兄弟,未申敬丈母不敢入驛。”玄佐母聞之,驚喜,出謝事,見柳氏《家訓》。是稱于中外丈人之婦,至唐猶然。楊於陵為韓滉婚,同年進士章八元恃才浮傲,滉械系之,於陵曰:“告丈人,乞其生。”亦見柳氏《家訓》。是稱于妻之父,唐世皆然,不特柳子厚嘗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