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太后設宴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5437字
- 2016-01-18 11:20:22
直到出了徐府,她這才想起,他方才和太皇太后說了要與她一起去冬草堂來著,瞟了眼前方大的搶眼的金鑾馬車。
意思是,難道她要和他一起坐?
不過這想法很快便捏滅了,只見金鑾車后頭,有家仆悠悠牽來另一輛馬車,雖然比不得他的車,不過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這金鑾車,也只有皇帝皇后才能同坐。
皇帝要上車,一宮人立即蹲了背。
解憂皺眉看了眼他,心道,皇甫衍你國庫是不是沒錢了,連個金鑾車的墊坐都買不起了么?還非得弄個人肉背!
把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很爽么?
雖然她也看到皇甫劦這么做過,可看到他也這樣,心里極為不舒服,不待他上去,扭了頭便朝那小馬車走。
“你站住。”
他的聲音,反正也沒點名指姓,解憂繼續走。
解憂才要跳上那馬車,身體已經被人一把扯了下來,有些疼,解憂沒好氣的與他拉開些距離,“皇上,這兒人多耳咂,皇上還請自重。”
天底下這么敢跟皇帝說話的,她也不知她是不是第一個。
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再得罪皇帝也不過一個殺頭的罪名,且她也沒有九族,皇帝也誅不起。
看著她倔強的表情,他輕嗤了一聲。
自重?他瞇了瞇眼睛,說的好像他要對她做什么似的,本來他沒那想法,不過想起她自作主張回宮,如今又給他如此臉色,他現在有其他想法了。
“你要坐這輛車,是嗎?”
解憂好笑,“不然呢?”
難不成還和你一起坐金鑾車,她可攀不起,也抵不起別人那些唾沫星子。
可沒料到他會突然來一句,“好,我和你一起。”
她忽然又想說,她不想坐了,走路也比這強,算了算,似乎徐府與冬草堂是城東城西的距離,太遠,還是上車劃算。
沒想太多,解憂趕緊的連爬帶跳上了車,冷冷放下簾子,身體還沒坐下,他已經掀簾進了來,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得讓了正位,“皇上請先坐。”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很少見她這般知趣過。
他忽然出去了一小會兒,細碎的聲音似乎與人說了什么,等他再進來,她已經自個兒坐好了位置,最邊邊的角落,馬車也算得較為寬,容奈四五人也不成問題。
他坐在車口邊,似乎怕她逃走似的,堵住了一切出路。
馬車已經啟動,她甚至沒有聽到‘皇上起駕’四個字,且周遭除了馬車滾輪聲,沒有聽到其他步伐的聲音。
當下她也沒心思去納悶這些事情,只是一個勁的低著頭,頭幾乎要埋進這個小角落里去,當然她也知道,身上的目光炙熱。
車里很安靜,安靜得令她有些悶,再也不顧及他,跑到他對面,掀開一小窗簾,伸出頭往外面一看,她有點傻眼了。
皇帝出行不是有一大堆人要跟著的么?怎么后邊還是前邊一個跟著的人也沒有,這馬車在帝都街頭似乎也只是一輛極其尋常的馬車,在慢慢悠悠的走著。
她不鎮定了,放下簾子便問他,“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你為什么回宮?”他聲音淡淡。
“不是解釋過了,今后你我無再無關系,你是皇上,我是公主,很好。”她偏頭,卻不料他忽然坐了過來,她神經緊繃,下意識的要坐到那邊去,遠離他身邊。
他拽了她的手,她脫不開,他一皺眉,忽然一用力,她整個人被拉進了他懷里。
她又驚又慌,低啞出聲,“你做什么!”
他不知道這是在馬車里嗎?他不知道這馬車還在大街上嗎?他不知道車前頭有一個趕車的小太監么?
他居然便如此不在意任何東西,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吻她。
她還清醒,沒有被沖昏理智,她不能和他這么放肆。
她和他,什么都不是,不能再有什么。
盡管這么告訴自己,可誰說她便沒有奢求,單單一個吻便輕易擊垮自己的防線,會那么貪戀,會那么不舍。
她嘲笑自己,怎么那么容易滿足。
好,這是最后一次了。
等回了宮,便什么都不會有,當滿足他,也滿足她。
“解憂。”
他的吻足夠瘋狂,想著她要回宮了,怎么辦,怎么辦才好,太后手中的那道賜婚遺詔,他甚至還沒有想出法子來應對,她怎么可以這時候回宮,怎么可以這般輕易回宮。
指尖撫柔著她的唇,他柔了聲問,“徐府里,徐菱光與你說了什么?”
“阿兮。”
她鼻子微酸,突然念著他的名字。
皇甫衍,字昀兮。
在很多很多年前,他教她這個昀字時,他說這是他的字,平常少有人喚,她卻覺得這字難寫,卻又總在四下無人時,偷偷在他耳邊喚這個名。
如今想想,她覺得小時候真傻,她還以為這名字是禁忌,所以才沒人敢喚他,而她還傻傻的以為,他不喜歡。
她嘆了氣,又覺得自己花樣年紀用小時候這類的字眼顯得自己好像特別老,可是那個時候,她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啊。
開心到她現下都想哭。
“阿兮,你救不了琉璃,只有我,只有我。”
她埋在他懷里。
他救不了,所以什么都與她沒說,用他可能的方式瞞著她。
在她與他回到帝都第三日,在她還留在楚宅時,徐太后便把琉璃從長樂宮帶走,即便他出面,也沒有任何改變。
徐太后想要處死一個宮婢,只要嘴皮子一說,什么都成。
何況,琉璃根本沒有犯什么錯,唯一錯的,是跟錯了她這個主子,琉璃在她身邊十年多,是主仆,是她的朋友,姐姐,親人。
她怎么可以看著她死,她已經失去了一個鈴木,怎么再可以。
琉璃,不能再沒了。
只是要她回宮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甚至,她還可以多看看他。
“阿兮,你會不會怪我,我知道回宮意味著什么,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一直以來強忍著的淚水終于在他懷中崩潰,他終未說什么,只是輕輕環住她,她卻再也繃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得太久,早已將他衣衫浸濕,她才緩緩從情緒中醞釀出來,忽然低低說了句,“阿兮,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再也不會給他添麻煩,再也不會成為他的阻拌。
以后,再也不會。
她聲音小,他無法聽清什么,只溫了聲音道,“沒事的,不管回宮會發生什么,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長樂宮。
她還是回了來。
快兩個月了,從她負氣離宮到如今,這段日子過的真漫長,所有一連串的事情都擠在一起發生。
她在宮外,從不關心什么,在宮內,她卻又要一點點的,去知道所有人做了什么,又將會有什么大事發生,她腦子又要一點點去運轉,她該做什么,她該怎么做,她又該想什么。
仿佛只要她踏進宮內,所有的事情必然都是爭對她的。
宮內如果消息不靈通的話,興許她還會錯過什么,她只是覺得頭疼。
靜怡給她整理了衣衫,宮外所穿的那些已經沒有必要,她換上了高貴的宮裝,依然是她喜愛的藍色,蝶蘭給她梳了好幾個發,但她都覺得不滿意,但好歹也是個公主,總該不能輸了自己氣勢。
又想了想,還是簡單些好,別搶了其他人風頭。
昨日她才回宮,徐太后今晚便給她辦了小宮宴,說是驅驅宮外晦氣,好是迎接她這公主,她去的時候,才發覺,這小宮宴未免也大了些。
皇帝登基大典在即,宮里頭居然還能如此奢侈的給她辦個宮宴,真的是不怕浪費國庫里晉國十多年安康民盛換來的銀子,晉國始建那會兒,不知什么原因,缺錢得緊,到如今晉國第二個君王,倒是處處舍得花費了。
不過,她挺在意這筆銀子花在自己身上。
因為下面幾個年老的臣子會那么想,這公主,端著好大的架子,太后娘娘除了賢德之外,還素有勤儉之稱,如今為了一個前朝公主舍得花銀子,又不知多少人看不過去。
朝上頭華貴的女人行了一禮,說了幾句客氣話,解憂便自己尋了個位子坐下,對面是徐家兩姐妹,徐昕昕見她冷嗤了一聲,徐銀楹倒是偷偷朝她招了招手,滿懷笑意。
宴會開始,歌舞升平。
被邀請來的臣子也不算多,有幾位得重的老臣,隨后還有幾位年輕的臣子,或是侯爵公子,或是大臣家眷小女公子,一概坐了滿席。
徐太后舉杯,眾人同舉,第一杯是賀她回來。
解憂不能不喝,還得朝上面華貴婦人美言多謝,“解憂能得以回宮,還得多謝太后美意成全。”
徐太后擺手,第二杯話中有話,“解憂公主能回宮,是先帝之愿,哀家不過是順了先帝的心愿罷了,不過話說回來,再過一月余,可是解憂十六歲生辰,先帝不在,哀家也算的解憂嫂嫂,當也是為母了,解憂花容妙齡,這婚事哀家也該操心著了。”
解憂手中杯子抖了抖,果然沒什么好事。
難怪這宮宴坐了那么多大臣家少爺,還有幾位未曾娶親的年輕臣子,原來是給她說親,這倒好,她還沒急,有人給急起來了。
有一道目光看過來,解憂望去,是徐驄,他那銳利輕斂的眸子,盯了她許久,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解憂一念下,起身舉杯,“多謝太后美意,不過解憂若要嫁,便是要嫁自己歡喜之人,若不成,解憂寧愿……永不嫁!”
眾人震了震,這是誓言,當著眾臣甚至是太后面前允諾的,其中幾位公子臉色深是不好看。
徐太后雖震驚,卻也沒眾人那般激烈,第一個率先反應過來,噙著笑意道,“既然解憂如此,此刻哀家也不好強求,若是哪日,解憂能覓得良人出嫁,哀家必為你辦得風風光光。”
“謝太后成全。”解憂一謝回座,冷不防得意瞪了徐驄一眼,后者臉色已是極為其不好。
只是才坐下,徐太后又道,“解憂公主婚事只能暫罷,但皇上登基大典在即,一國有君,不能無后,若是登基當日,皇上皇后能一同祭祀,倒是一樁福祉,但皇上至今不松半點口風,好像無立后之心,今日幾位重臣在,又曾都是先帝左膀右臂,立后是國之大事,我一介婦人不敢過多插手,哀家想聽聽眾位的意見。”
話鋒流利,解憂的手,微顫。
還是來了。
這才是今日宮宴的最終目的吧,當著她的面,談論這樣的事情。
又有多少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了。
皇上風流韻事確實不少,無論是徐家二女,還是前太子許良人,而最多最談論在風口浪尖的,是解憂公主。
幾日前不知是誰謠言,解憂公主人在帝都,只是被皇帝藏著,皇帝遲遲不肯對立后一事松口,怕是有立解憂公主為后的心思。
可這解憂公主,在輩分上,可是皇帝的姑姑。
太后這口一開,宴上一遍無聲。
許久,太后看了眼一人,那人才敢起身上言道,“一國有后,是立國之本,而皇上也已到娶妻之齡,微臣認為,這是當務之急,皇上甚為年幼,偶有不懂事之處,臣認為,太后娘娘該為皇上操辦此事。”
徐太后很滿意,又問,“那其余大臣當如何?”
于是,陸續有人進言。
“后宮確不能無主,臣以為,太后震懾六宮,后宮諸事應皆由太后做主,立后一事自也是后宮分內之事,太后該當為皇上分憂。”
“自去年前太子暴死,三皇子為人所害,十皇子不慎落水身亡,如今皇甫正族只剩皇上與嘉禾王一脈,皇室人脈凋零,臣認為,除立后一事外,太后更應擇良女子進宮,侍奉皇上,為國開枝散葉。”
……
解憂冷笑了一下,說來說去,還不是要立后,只不過這個位子,不會是她的罷了,若是真給她,這里每人一張反對的折子送過去,怕是要把那人給砸死。
讓她來看戲又何必呢。
有人又站了起來,“太后娘娘,臣認為,此事不急。”
眾人嘩然,當今還敢如此挑釁徐太后的人不多,太后明擺著是想讓母家祥容,徐家二位小姐都已到婚配年齡,若是一朝為后……徐家勢力讓所有人膽顫。
“皇上確實還年幼,處理政事猶有不及之處,怎能又被后宮瑣事牽絆,這個年紀,皇上該勤奮為政才是,而皇上此時也無心立后之事,臣認為,立后一事著實重大,等皇上穩政成年,容后幾年再提也不遲,再者,后宮有太后娘娘做主,臣相信,太后娘娘定能如當年,治理好六宮,讓皇上安心處政。”
解憂循著聲音看去,是一個中年男子。
再度量了一眼他的官服,略微一猜想,他是眾輔臣之首,信國公高良姜,皇甫劦去時,覺得皇帝還小,任命了幾位輔助皇帝的大臣,他是其中之一。
再多看了幾眼,那大臣身側有一位端莊的女子,看模樣,許是他的女兒,約摸十五六歲,那女子見解憂看來,遂以溫笑淺淺還禮。
解憂猛然想起那份賜婚遺詔,幾個字閃過大腦,信國公高良姜之女,嫻熟大方,品貌出眾……是她。
果然,太漂亮,又如此有禮貌。
與七子堪稱天造地設。
仿佛方才那一抹溫笑便已把她比下去了,她此刻再怎么裝的溫柔嫻淑,也不及別人真正的溫柔嫻淑,那樣溫婉凝人的女子,是人見著都要心動幾分。
討論沒有任何結果,本來該是迎接她的宮宴,成了議后大會。
解憂心里一睹,實在聽不下去,提前離了場。
徐銀楹本對他們議論什么沒聽懂,也沒興趣,見解憂走了,也急忙偷偷離了。
徐銀楹一直悄悄跟著解憂,本想好好嚇嚇解憂,卻沒料到解憂早支開了身邊宮婢,早樹蔭底下等她。
“原來你還沒十六歲,看來你得喚我姐姐了。”徐銀楹靠近來,高興的拍了拍她,見她不開心,遂又道,“怎么,不喜歡叫本姑娘我姐姐,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解憂好奇的看著她,“你幾歲了?”
徐銀楹笑了笑,“本姑娘十六歲,四月前過的生辰,怎樣,是不是可以當你姐姐了。”
說著,徐銀楹還板著手指頭數了數,算著比她大了幾個月,解憂算是被她給逗樂,從來不知道一向看似霸道刁蠻的徐銀楹還有算術不好的一面。
但是解憂還是很委婉給回絕了,“你算算,我是公主,太后是你姑母,可太后也算得是我嫂嫂,所以我與太后是一個輩分,若是我叫了你姐姐,你該叫太后什么?”
徐銀楹腦子又蒙了蒙,腦子饒了八百個圈,手指頭指了指,只覺得這關系亂七八糟。
一頭大了,遂道,“本姑娘可不管,你比我小。”
解憂也不想再逗她,只道,“蘇子如何了?”
“豬頭好得很,你放心,那些傷躺幾日便好了,不過……”徐銀楹不知怎的愁了臉面,看著她,道“他知道是你把他救出來的,很擔心你,還說要進宮來找你。”
解憂一頭蒙,“你怎不勸勸他,他要是闖皇宮被發現,那可是會被殺頭。”
雖然知道蘇子有過幾次闖宮的經驗,可不怕萬一便怕一萬。
皇宮也當真不是那么容易進出的,瞧她自己就知道,好不容易離了宮,還是被人給逮了回來。
“放心,到時候我也一起來找你。”徐銀楹壞壞一笑,拍了拍她,“宮宴該結束了,我得走了,不然爹爹又非罵死我不可。”
說著,徐銀楹瞧著四下無人,又偷偷離了去。
解憂頭又疼了一下,還一起來找她?
他們把皇宮當什么?
幾日下來,沒發生什么大事,自她回宮兩日以來,也不見他來過,也是,如此大的風頭,該避避才是,何況這段日子,他是最忙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該好好準備。
徐菱光只要她回宮,這是唯一的條件,沒有說要她做什么,也沒說她不能做什么,好似隨意她。
她想見一眼琉璃,徐太后卻連她都不見,宮中如今極為平靜得很。
她知道,一定不會是那么簡單的。
或許,有大事要發生,風浪前的平靜,最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