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太皇太后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8665字
- 2016-01-16 14:39:21
正位上,人影微震。
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其復雜,即便是徐昕昕也不得不琢磨這人在打什么算盤,而徐諶卻是想,公主這般說,莫非是父親大人與公主說了什么?
伊赫又向她睇了一眼,伊赫身側的閆可帆皺眉,微微將視線落在正位人之上。
皇甫衍沒料到她會如此,旋即迅速的回復過來,聲音很淡,像是說給其他人聽的,“姑姑何罪之有?”
解憂一一陳述道,“解憂之前未得命令私自離宮,無視宮廷禮法,是一罪,先帝待解憂如親妹妹,先帝大行解憂未能在先帝靈前守靈,也未給先帝上香吊唁,是不孝,是二罪,解憂深居宮中,錦衣玉食,一身榮華富貴,卻不懂感恩賜予解憂這一切的先帝,還妄想奢求更多,甚至與先帝負氣,不得已離宮,是解憂貪婪,是第三罪,解憂身為前朝公主,不懂為晉國分憂,甚至還有復前朝的大不敬念頭,在如今大晉國下,解憂生出這樣的念頭,是解憂太過狂妄,是其四罪,解憂知罪也認罪,如今解憂不奢求太多,只想請皇上讓解憂重回宮中,解憂必為先帝守靈三月,以感先帝之恩,從此解憂也必日夜虔誠思過,不再為皇室添煩擾,舍棄前朝,忠于晉國!”
她的理由,也是說給別人聽的,嗯,人多,也好。
至少比她獨自面對他時說這些強多了,有人在,至少她說的話很有憑證,不管是被人看做想著急回宮享受榮華富貴,還是有其他想復前朝的想法,至少,他的回答,也有憑證,他應,她便回宮,若不應……
他不會不答應的,她說的這般好,連她自己都被驚艷,若是拒絕,倒顯得讓他人說皇上小氣,姑姑認錯想回宮,怎有不答應的理由,何況這公主只是離宮,細數的幾條罪說大也不大,并未有大過錯。
從她說出這段話時,已經有很多人震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悠然加深了幾分。
很是刺眼。
猶如他此刻看她的眸光。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微微顫動,五指成爪,深抓在手心。
嗯,他似乎生氣了,只是這么多人,他得壓抑,他得忍。
她忽然慶幸,還好不是單獨和他說,不然她的肩膀身子不知道會不會被他捏碎。
她知道,這一回宮,興許她與他,要想走到一起,會以往更難,更或者——再也沒有可能。
徐菱光讓她回宮,怎么可能只是如此簡單,她猜不出待她回宮,等待她的,又是何種狂風暴雨。
“姑姑離宮,必是喜愛宮外無憂自由的日子,這會兒怎又舍得回宮,如若姑姑只是想感恩先帝想為先帝守靈,朕自然會允,姑姑又何必非得回宮,何況這些也并不是大罪,朕今日見到姑姑難得高興,這些小罪便可免了。”
她思慮的時間,他也早已想好了回答,將她的要求漸漸逼了回去,不給她任何留情的機會。
可是,除了回宮,她沒有辦法。
“多謝皇上赦免解憂之罪,可宮外雖自由,卻生活極苦,不及宮中萬分之一,解憂自小過慣了宮中生活,也已把那兒當成了唯一的家,解憂不能離開自己的家。”
她正著身體,即便跪著,也是正眼看著他。
他的嗓音,有些壓制,“姑姑不需要再仔細考慮嗎?”
還在迂回,試圖改變她的決定,試圖從她口中聽出不一樣的回答。
她很倔,要做的事情,會做的徹徹底底,他領教過的。
無論是她負氣離宮,還是她生氣責怪他,他都會用最繾綣的方式哄她,可這次不同了,她眼底的決然很深,何況這么多人,他甚至不能當面問她為什么,為什么突然變得如此堅決。
他曾想過用無數種方法讓她回宮,但卻絕不是現在,絕對不行!
他此刻更不能忍的,是現在她對他的語氣,畢恭畢敬,卑微屈膝,他是皇帝,有人這樣與他說話是天經地義,可獨獨她這般,令他很不舒服。
她從來對他沒有過的。
這種婉轉虛假的交談方式,已在他心底蘊起了火,假話她可以刻意說給周圍那么多人聽,那她的真話呢?
解憂手低額首,行了伏拜大禮,“皇上,解憂心意已決。”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只有兩個選擇。
無論哪一個都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只是,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的回音,青旋亮耳,連徐昕昕都為之一顫,身體冷不防一震,稍稍撇了一眼自己身側怒容冷盛的少年。
“冥解憂,皇宮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微微發怒了,威懾力很大,比起她對他下跪,仿佛皇帝的怒意才讓幾人更是震驚。
皇上這一個多月自處理政事以來,平素都是極為謙佳模樣,徐諶甚至很少見皇上發過火,這公主幾句話竟敢把皇上惹成這樣?
再者,這公主雖是前朝公主,皇上只是不想讓她回宮,也不至于發怒,這怒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只是,這皇上畢竟是在自家府上失控的,若發生了什么,對徐府極為不好。
徐諶暗暗捏了把汗。
“若皇上不應解憂請求,解憂寧愿在此長跪不起!”對他莫名的發怒,她心底也是冷顫,可一想到那遺詔,她又堅決加重了音,“懇請皇上同意解憂這點小小的恩求。”
氣氛,又有些沉默了。
人家姑侄倆談話,似乎這些外人沒有任何插話的余地。
踱了眼眾人的臉色,徐昕昕心內思量了一遍,偏向自己身側的少年,欲開口說幾句勸慰的話,“皇上,解憂公主畢竟是先帝妹妹,對兄長有一份孝敬心也不為過,何況公主也是您姑姑,皇上您何不——”
“你閉嘴!”
眾人抽吸了一口涼氣,其中徐昕昕臉色最為慘白,渾身又一次顫了顫。
解憂卻輕輕笑了笑。
這個很快便貴為九五之尊的男子,蘊發了無窮的怒意,似乎誰招惹上便是誰倒霉,徐昕昕自然不懂這公主回宮中間還有哪些聯系,只道是皇帝僅僅不想讓這公主回宮而已,自己便想勸說幾句,若是皇上因她的話而改變了主意,那她在他身側的位置又得往上提一提。
她哪知道,換來的卻是皇帝一句怒吼,似乎可以沒有任何緣由,她連想好的一串話都還未說話,便被他無情打斷。
徐昕昕心里忽即有些委屈,咬了咬唇,試圖挽回什么,嬌嫣道,“皇上……”
身側的少年卻沒有理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直接從另一側走出座子,微微蹲伏在堂中跪著的藍衣少女面前,不顧及什么,說著他們之間的悄悄話。
他靠得很近,呢喃在她耳側的話語清晰,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輕聲細語,“為什么突然要回宮?”
她微微仰頭,也貼緊他耳廓邊,“那你為什么把我放在佛柳山莊,不讓我出去?”
他久久沒有說話,她卻突然又輕聲道,“我不是犯人,用不著你囚禁,如果你一定要問為什么,那便是我厭倦了與你這樣的關系,這很讓我丟臉,宮中繁華富貴,我還能受人敬仰,這么好的一個地方,我做什么不回去。”
“你在說謊。”他的聲音嘶啞微顫,聽到她說厭倦那種關系,心底像撕裂一樣,卻又竭力在壓制自己,“是不是徐菱光跟你說了不該說的?”
在其他人看來,兩人說著悄悄話,除了知道公主開了口,皇帝臉色不好之外,其余一概聽不清。
她又輕輕笑了笑。
“是我自己想要回宮,因為你給不了我要的。”
怔怔的眼瞳,望著他,就當她累了,這樣的關系,她維持不下去,當她懦弱無能,沒有勇氣往前走下去。
“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說,我給得起。”他似乎沒了耐心與她溫和交談。
她苦笑,他憑什么認為他給得起?如若說她想當他的皇后,并且后宮只能有她一人,他能做到嗎?
不可能,別說太后不允許,大臣也不會有誰同意。
算了,皇后那個位置太惹眼,她壓根沒想過,連公主這兩個字都不想要,還管什么皇后,何況他能不能做皇帝都是個問題。
她知道他想要這個位子,她又怎會不支持他。
當初琪妃嫂嫂便犧牲了自己,如今不過是輪到她而已,她沒為他做過什么,甚至老覺得他對不起她似的,其實是她太偏執。
就這一次,她不想因自己毀了他。
她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帶有挑釁性的清婉撩轉,加重音調,滿堂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若我說我想要皇帝這個寶座,皇上,您也要給嗎?”
太悖逆不道,連為官十余載的徐諶都不得不震驚,一個小女子,竟敢對皇帝說出這樣的話!
他雖知這公主是東明帝的女兒,自晉國建立到如今,也有不少關于這前朝公主想復東海的謠言,但他只當是笑話,一個小小女孩,怎么可能做到。
如今看來,這個快十六歲及齡的女子,膽子倒是挺大,竟敢與新帝說這話,莫非外頭那些謠言是真的?
先帝的死,的確讓人捉摸不清,先帝如何死的,又是何時死的,朝中大臣無人知曉,直至那日父親大人再次闖了先帝寢宮,才知先帝已死去多日,而那時的皇上卻不在宮中,這位公主也是不知所蹤。
甚至有人傳言,兩人有情義私奔了去,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直到父親與藺平為皇位繼承之事撕破了臉皮,約了三日,而剛好在那第三日,皇上終于回來,順利繼承先帝遺詔,這謠言才不攻而破。
而前太子與三皇子之死,也是疑點重重,那叫鈴木的宮婢被先帝下令斬死,有心人想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而那水溝寨,捉拿他們歸案的人,是當今皇上……
這公主曾經莫非真的與皇上合謀,做了諸多事以求復東海?而今皇上得到了自己要的,登上這帝位,便與這公主翻了臉?
皇家之事,最忌談論,父親如此告誡過他,他平日也只當閑言聽了,那些傳聞在皇親國戚亦或朝堂大臣中,都是眾所周知的,只是不知傳言真假而已。
只是看當下情形,與那謠言八九不離十,難怪皇上聽到公主要回宮如此發怒,大底是又怕這公主有其他想復前朝心思。
畢竟一個前朝公主待在皇宮,對于帝王來說,并不安全。
解憂還是掛著不咸不淡的笑容,知道傳遞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僅灼熱還有幾分深蘊意味。
徐昕昕突然看好戲似的瞧著她,仿佛比起皇帝對她的怒吼,她這話才是真的找死。
勾弋幾人的表情幾乎沒什么變化,除了伊赫突有的一聲輕嗤。
徐諶身側的徐驄,看她的目光提了提,深眸里思慮什么。
而她眼前雙瞳蘊著星光的少年,怔凝了許久,忽即低言溫怒道,“冥解憂,我不允許你以這種方式回宮,絕不會!”
休想用無所謂的話來激怒他,挑起他的怒意,他再對她的話不悅,也不會失去此刻的理智。
紫色衣袖微掃,人影已回到座子上,伴隨沉沉的嗓音,“這話朕只當姑姑是玩笑話,若是這里哪一個人嘴碎說了出去,小心自己腦袋!”
眾人微驚,心下明了,半句也不敢開口。
幾個侍婢侍衛也皆是驚懼,連馮榆也沒得半句話。
高位上的少年對著解憂,又換了淡淡的語氣,“姑姑既然已經離宮,那便在外頭好好待著,至于姑姑祭拜先帝守靈之事,若姑姑愿意,朕允許姑姑進宮于奉天殿守靈一月,其后自行離開。”
“皇上……”解憂聽言一急,正待還要說什么,堂外赫然響起一道傲然的聲音,蒼老啞啞卻不失威嚴。
“解憂公主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對皇帝大不敬,皇帝怎可如此輕易饒恕!”
很多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解憂只見眾人又是一驚,紛紛扭頭朝外邊看去。
解憂跪著,也不知背后是個什么情況,想要探個明白,卻見堂中的人齊刷刷花白了臉,因為那高位上的少年,率先站了起來,繞過她身側,迎了上去,甚至微微屈身。
“兒臣給母后,皇祖母請安。”
眾人見皇帝都屈禮,當下皆掀衣大跪,當即一大片的呼喚聲。
解憂不知身后有多少人,只撿了幾個重點,太皇太后,太后,六公主。
似乎……人又多了。
解憂扭了頭過去,終是看清了后邊的陣仗,進來的幾人方好停定腳步,站中間的婦人玄色服袍,白發蒼蒼,遠看還猶似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近看卻還是不得不佩服這把年紀還能有這般威嚴霸氣。
老奶奶目光在跪下的人上微掃,又在年輕的皇帝身上提了提。
解憂看去,中間伊始,右邊虛浮攙著的是徐碧韻徐太后,邊上幾位宮婢伺候著,左邊是六公主,比起徐太后,那老奶奶似是比較偏重六公主,雖左右兩邊是她倆攙著,卻還是微微靠近六公主這側。
幾個婢子朝皇帝行禮,而六公主有特權,無需朝皇帝行禮,徐太后更是不用。
六公主攙扶著那老奶奶從一路跪伏的人影中走過,老奶奶坐在了最主位上,徐太后選了個旁側的位子,六公主則是站在老奶奶的斜后側。
這里最大的主,顯然已經不是他,只得站在下方。
沒人讓眾人起身,眾人也不敢起,身子挪了半圈,面朝最上位的人。
太皇太后,皇甫劦的親母,他的親祖母,這里除了徐太后、六公主以及他,怕是沒有人見過這位太皇太后,即便是解憂也只知道,卻不認識,今日得以瞧見真顏。
自晉國建立之初,便知有這么一位太后的存在,只是這太后不喜喧嘩,從未進宮,也從未人眼前露過臉,聽說一直是在相國寺養老,不怎么待見人。
今日卻是有些蹊蹺,怎會來徐府湊這熱鬧?
徐太后這倒還好說,徐家是她母家,徐菱光病著,作為女兒的她來看望自是合情合理。
解憂一直沒動過,也還是跪著,整個大堂呼啦一圈跪著的人,不差她一個,而身側多了抹站立的紫衣身影。
只聽他道,“恕孫兒冒昧,不知皇祖母怎會親臨至此?”
“怎的,這徐府允得皇帝來,哀家便不能來了?”太皇太后輕責質問道。
皇甫衍立即道,“孫兒不敢,孫兒只是謹記皇祖母不喜喧鬧,徐府人多耳咂,怕違了皇祖母鳳體。”
太皇太后柔了聲,“這兒的確是挺鬧騰,哀家才進來便吵得哀家不寧,竟然還有人放肆宣言要皇帝的寶座,這人當真是極大的膽子。”
解憂只得苦笑倒霉,若是知道有這么一尊佛在后頭,自己咬舌也覺不說這話,只得更恨自己怎么偏說這種話,還說的這般大聲。
果然自己惹的禍,自己得受著。
“皇祖母,您沒聽皇上方才說是玩笑話嗎?這事兒可不能放心上。”六公主笑道,過去給太皇太后按了按摩,“皇祖母,您看,這下面的人還跪著呢。”
太皇太后想想也是,便道,“好了,都起來吧。”
一聲起,謝了恩,跪伏的人起身,給閃到一邊,堂中央只剩得兩個人。
紫衣少年依舊站著,身側的藍衣少女仍是跪著。
解憂可沒忘記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要是這時候站起來,沒準又得有麻煩,太皇太后叫人起身,也沒準不包括她,所以她還是跪著的好。
太皇太后的氣場很大,當下便在她身上劃過一眼,“你便是解憂公主?”
解憂抬頭,“是。”
上面太皇太后卻足足盯了她有一瞬,最終輕輕呢喃了一句,略有嘆氣之聲,“還真是有點像。”
六公主也不知這什么意思,向解憂遞去了幾眼,實在看不出她這容顏有何特別之處,平平凡凡一張臉,跟誰像?
解憂卻不明白,太皇太后怎會嘆氣?
“哀家方才聽解憂公主要回宮,皇上不允許?”太皇太后直接轉移話題,令人一瞬反應過來,疑問雖指著皇帝,卻還是看著解憂。
解憂苦笑,嘚,為了讓她回宮,徐太后連太皇太后都請動了,她還有什么話可說?
他是皇帝,在這里,卻沒有多余說話的份,一個徐太后,一個太皇太后,若是她倆都同意她回宮,他敢反對嗎?要用什么理由反對?
她不想讓他與這些女人撕破臉皮,他羽翼未滿,現在也不能這么做。
解憂搶先了話頭,沒有讓他有開口的機會,朝上面人道,“太皇太后明鑒,解憂回宮只是想送先帝最后一程,絕無禍亂晉國之意,先帝在前,解憂未能盡兄妹孝義,心里極是遺憾,如今先帝已去,解憂想為先帝做些什么,不然解憂一輩子都過不去,解憂懇請太皇太后成全解憂一點孝義之心,讓解憂回宮。”
她求的,是太皇太后。
“果然是懂得孝義的孩子,先帝若知解憂公主如此為他想,便也會感到安心。”徐太后眉眼一挑,又朝太皇太后道,“解憂公主對之前之事已知悔改,母后,您不如便成了解憂公主這心思。”
年紀輕輕的皇帝早已深鎖眉頭,目光在六公主身上提了提,六公主也是一臉無奈狀搖了搖頭,她知道皇帝希望她說說話,別讓冥解憂回宮。
可太皇太后是徐太后請來的,兩位太后怕早是有了約定,她說話又做得了何用。
太皇太后盯著下方,嘆了氣,“孩子,你可真愿意回宮?”
他站得與解憂近,解憂何曾感覺不到他的蠢蠢欲動。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一片衣角,他怔了怔。
她卻已先開了口,“解憂愿意。”
太皇太后又道,加重了語氣,“哀家怕你日后后悔,你現下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徐太后皺眉,心內微微一沉,稍稍撇了眼高位上的人,好不容易這丫頭自己愿意回宮,太皇太后怎還給她機會反悔?
六公主也是不解,又聽得下面聲音傳上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解憂不悔。”
拉他衣角的手,重了重。
太皇太后未多說,對皇帝道,“皇上似乎有話要說?”
眾多目光又鎖在皇帝身上。
只見他上前一步,無形之中也輕輕松落了她秘密扯他衣角的手,對太皇太后清儒道,“既然姑姑愿意回宮,孫兒自然應允,不過方才孫兒去藺府,聽藺相說姑姑曾在冬草堂住過一段時日,落下了些東西,孫兒也略感身體不適,想去冬草堂瞧瞧,正好與姑姑一道過去取東西。”
太皇太后瞧了徐太后一眼,只略怪道,“皇上身體微恙怎也不請太醫瞧瞧,也罷,哀家住相國寺時那藺家小兒也來瞧過哀家幾次,他的醫術哀家是信得過,皇上初掌政事,國事繁忙,但也不能忘了自己身體。”
“孫兒謹記。”
解憂跪的開始發麻,除了皇甫劦,她也沒對誰行過大禮跪過誰,更沒跪過如此久,方才蹲麻了,如今又跪麻了,膝蓋早已承受不住。
拿手微微錘了錘,卻還是不解麻痛。
上頭太皇太后似也不忍,又傳來柔和的聲音,“皇上既然這么提議,解憂公主便與皇上一道去趟冬草堂,先起身吧。”
解憂趕緊低頭,“謝太皇太后。”
得以解脫,解憂也恨不得自己立即站起來松松腿,可無奈腿疼得厲害,站起的一瞬眼前一軟,差點又與地面接觸。
一雙手及時的扶住了她,明亮的紫色衣衫,獨屬他的顏色。
她不敢去看他,只是低了眸,輕輕抽出手,說了句“謝皇上。”便退到一邊。
堂眾人自然也當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除了徐昕昕冷嗤了一下,心道不過跪了一會,這就受不住了,怕是故意的吧,明知道皇上就在身邊,在太皇太后與姑母的眼皮底下,她居然也能這般矯情,果然如外頭所言,不是省油的燈!
早聽說皇上與解憂公主牽扯不清,徐昕昕只是沒料到,她會是解憂公主。
解憂的左邊是皇甫衍,右邊卻是閆可帆。
她軟倒那一瞬,閆可帆甚至也已本能的微微抻出手,只是看到有人比他快,他只得不著痕跡的又退了回去。
堂中興許沒有多少人看到閆可帆這一動作,即便皇帝,但閆可帆身側的伊赫,卻是將這瞧得清楚,眉頭已打了結。
徐太后見狀,沒說什么,只笑著朝太皇太后道,“母后,您看如今解憂公主都回宮了,宮里頭必然是熱鬧得很,母后常待相國寺必也煩悶,宮里也難得一家子齊聚一堂,不如母后也隨兒臣一回心愿,今兒個便隨兒臣進宮小住幾日可好?”
太皇太后卻突然輕嗤了一聲,“宮里頭沒人不起鬧,誰又能鬧得起來。”
徐太后沉眸,微微變了臉色,這話似是直接指她,無風不起浪,她這太后卻還偏得要掀起一股風浪。
又聽太皇太后說道,“罷了,解憂公主未盡兄妹孝義,哀家又何嘗不是未盡母子情誼,這么多年,哀家都未踏出相國寺一步,也從未去看望過劦兒,是為母之過。”
“皇祖母。”
聽得太皇太后的遺憾之心,六公主在她身側輕低了身下來,安慰道,“皇祖母雖不見父皇,卻也時時刻刻牽掛父皇,父皇也經常念叨皇祖母,阿若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這份母子情誼是誰也奪不去的,父皇雖已去,但父皇絕不會怨皇祖母,皇祖母也可不必太過自責。”
嘆了聲,輕撫了撫六公主的側臉,輕道,“傻丫頭,這么多年,也就你能懂哀家,能與哀家說上話了。”
“皇祖母是若的奶奶,阿若不與自家奶奶說話,還與誰說話。”六公主嗔笑道,“不如奶奶便回一次宮,再說解憂姑姑回宮是您允許的,若是您不回宮給解憂姑姑撐撐腰,指不定解憂姑姑得被人欺負了去。”
說著,瞄了一眼徐太后。
“丫頭這么一提,好像哀家還不得不回了。”太皇太后笑了笑。
“本來就是嘛。”六公主順著老人家的意,囔囔道。
“也罷,便順你這丫頭一回。”
解憂看著上頭祖母孫女和樂的一面,不免有些感觸,六公主不過稍長她兩歲,才華樣貌智慧超了她十萬八千里,如今在皇帝面前都可以免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又能撒嬌,哪個見了都給幾分面子,要什么有什么。
可她呢,想要點什么,還要求人呢。
沒人罩著她,沒人能與她這么說笑,沒有親人,還被人處處算計,她又處處自衛提防,這才暗想,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至始至終,一個人。
她有點想父皇了,那個會允許她在他懷里撒嬌,在她面前永遠是一副溫和笑臉,會給她扎小辮子,會任她胡亂所為,事后又不忍輕責她,會在她做了壞事后給她講道理,會在她生病時焦急,還會趕走所有宮婢,給她輕聲的唱歌,會在離自己大限將至,還仍然迎著笑臉陪她過完最后一個生辰的父皇。
父皇,她的父皇,早已不在了。
聽得太皇太后的話,徐太后卻冷了氣場,太皇太后回不回宮并不會干擾什么,方才只不過是順便提一提,想起當年太皇太后與先帝母子兩永不相見的約定,徐太后以為即便她提了,太皇太后也不會回宮,豈知六公主兩句話將人給帶入了宮。
是啊,先帝已經死了,即便太皇太后回宮,也不會破那約定——永不相見!
徐太后起來,低身道,“母后既要回宮,兒臣立即著人去打點,等兒臣看過重病的父親,便與母后一道回宮。”
“還是莫勞煩太后了,哀家一切由負責,阿若既然太后要看病重的父親,這徐府哀家也待不起,哀家先與阿若回宮,太后看完了徐相便再行回宮吧。”
徐太后不好多說什么,只得低首連點。
一會兒之后,太皇太后一行人散去,徐太后去了書房,眾人躬身送人遠去,堂中人已零落無幾,不過念在皇帝還在,眾人也不敢有所多余的動作。
徐昕昕卻在這時上前來,低了一身,“皇上,姑母正在看望爺爺,皇上若想見爺爺還得等一時半會兒,徐家后院的忍冬花開的好,皇上可否賞臉與昕昕一起去賞賞花?”
名義是賞花,別的心思,在堂的人誰不知。
皇帝卻是沒理徐昕昕,反而看向了冥解憂,直勾勾的眼神,似乎要生生把她挖了一樣。
解憂卻是忽然保持著良好的笑容,抬頭道,“徐二小姐說的不錯,大冬天的沒什么花可賞的,皇上可不要錯過了這機會,解憂還有事與徐家大小姐商談,不打擾皇上與徐二小姐賞花。”
半響。
“好。”
淡淡一個字從他唇邊彈出。
沒有指明誰,不知是應了徐昕昕,還是應了她。
她只知道徐昕昕得意朝她輕笑,應該是應了徐昕昕吧,這么好的美景,若是她也不愿舍得錯過。
好一個不打擾,他巴不得她不打擾。
明明已經與他斷了關系,可見他又能即刻與別的女子搭上,她心里總之不樂見。
“解憂先行告退。”
說完,直接扭頭就走,不給他再有開口的機會。
轉身一剎,解憂抬著的笑容終是冷了下來,偏不巧伊赫看了過來,對她這突然而來的改變很是不解,解憂有種砸死自己的沖動了,為什么每次都讓這伊赫看了笑話去。
臭伊赫,死伊赫,當她欠你的么!
早知道,應該裝到底,到底還是自己太嫩,連多裝一會兒都覺得瘆的慌。
笑話就笑話吧,被他笑的次數還少么。
不過,走出大堂許遠,解憂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該拉個家仆或侍女問問,這徐家也忒大了點,她忘了徐銀楹住哪。
怎么越走感覺越偏僻了呢,這個大的府,連個人影也不見,即便見到一個,等她追過去,老不見了影子,一次次都是。
越想又越氣,府里皇帝太后都在,所有人肯定是忙前忙后去那兩人眼前顯擺,哪個家仆侍女還管她這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