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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夜盡無明·六十二·瑯琊五衛(wèi)

守城首領(lǐng)吃著果子,目送著那隊(duì)伍離去,忽看到有幾人偷摸尾隨,不像是善茬,果子一扔,連爬帶滾去報(bào)給郡主,正遇上長寧郡主心情不好,就說:“她自己找死,關(guān)我什么事。”

嘴上這么說,郡主冷靜片刻,還是叫上姜且?guī)ш?duì)出城。

勾弋和佛柳衛(wèi)沒有明面露面,他也發(fā)現(xiàn)隊(duì)伍一走,有其他人跟著,不動聲色等到林子,出來解決這群人,順帶問了問這群人什么意圖。

當(dāng)聽到是要?dú)⒔鈶n公主時,勾弋懊悔不已,他就不應(yīng)該攔著,又覺得這群人蠢極了,刺殺也不挑個好時機(jī),偏要他在的時候作死。

勾弋沒想殺人,放走了。

這批人落荒而逃,恰好又遇到追來的長寧郡主,這些人心虛低頭,把刀劍藏身后,誰知郡主目光毒辣,看他們身上有打斗痕跡,遮遮掩掩的,一看不是什么好貨色,便叫姜且抓了回去問問。

解憂正要安穩(wěn)睡個好覺,就被郡主那串馬蹄聲吵醒,以為郡主追來還是想對皇帝下殺手,心生防備。

在船上,冥棧清對皇帝有一瞬殺意,而現(xiàn)在,她冷色眸子里只有厭惡。

皇甫衍只覺莫名其妙,有一瞬間看不懂她這份冷睨的神情。

郡主過了會兒,才說:“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幫你解決了。”

解憂想不出別的話,郡主人挺好的,想了想,說:“小姑爺找到了嗎?”

“還沒有,”郡主說:“估計(jì)在哪躲著,過幾天就自己回來了。”

解憂默了默。心是真大,人家要是不回了呢?但一想自己調(diào)戲在先,惹了這禍端,有幾分過意不去。

郡主見她不說話,也沉默了片刻,說:“聽說公主缺錢缺府衛(wèi),錢我給不了,我這有幾個人,你帶上吧。”

說著,隊(duì)里出來五個人。

郡主說:“從今往后,跟了公主,是飛黃騰達(dá),還是草革裹尸,皆各憑本事,你們的一切再與我無關(guān)。”

郡主話不多,留下人就走。

五人齊刷刷轉(zhuǎn)頭面朝解憂,鏗鏘喚了聲公主,儼然無絲合縫快速適應(yīng),把她當(dāng)成了要侍奉的新主子。

解憂:“……”

這樣明目張膽塞人。

……真的好嗎?

幾天之后,一行人到百花鎮(zhèn)。

明面上,皇帝正帶著寵妃賞花,在此處逗留數(shù)天,勾弋終于不用在后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出來,叫大將軍公主和皇帝的儀仗匯合,因是皇帝車仗,蘇子和徐銀楹這倆就不太適合跟著,閆可帆另叫侍衛(wèi)護(hù)送,侍衛(wèi)人少,解憂不放心,也讓那五人去跟,蘇子很自覺,跟在徐大小姐屁股后面走了。

皇甫衍上了那座帝王豪車,解憂一進(jìn)去,就見沅以素淺笑盈盈,跟朋友似的,輕輕喚了她一聲:“解憂。”

解憂說:“不熟,別這么叫。”

沅以素說:“公主。”

皇甫衍在中間,沅以素在左,解憂在右,中間男人好似左擁右抱,解憂說:“要么我走,要么她滾,你選一個。”

沅以素抬眸子,也看皇帝。

皇帝不知怎么就笑了。

解憂說:“實(shí)在選不出,你滾。”

皇帝笑得越發(fā)厲害。

沅以素:“……”

公主逆天的膽子在年初那日沅以素就已經(jīng)見識過,如今說出讓皇帝滾這詞,也都不是事了。

明明是罵人,皇帝也不計(jì)較。

沅以掀簾下了車,外面空氣清爽,沒有火藥味,但下車之后,沅以素也不知自己該去哪兒,便在那站著,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有宮婢在說話,在討論著,那位公主和沅妃,到底誰才是皇帝的心尖人。

一婢子‘嗐’了聲,說:“這還要問,當(dāng)然是公主了,你沒瞧見,那公主一來,沅妃娘娘連位子都沒有。”

貼身侍婢蓮兒珊珊來遲,驚訝說:“娘娘,您怎么下來了,皇上他……”

沅以素?fù)u了搖頭,讓小婢女別多說,閆可帆巡視儀仗,正要啟程,就見沅以素和小婢女孤孤單單的,閆可帆說:“娘娘,怎么不上車?”

沅以素抬起一雙如秋水的眼眸,看著他愣了愣,又泛起一絲苦笑,總不能說,被皇帝趕下來吧。

勾弋見了當(dāng)沒看見,皇帝不提,他不多管,她站在這里,似乎沒人要管。

閆可帆一想,也明白了,說:“娘娘稍等,臣即刻去備一輛車。”

沅以素說:“多謝將軍。”

等大將軍一走,小婢女愛慕說:“大將軍真是人好心善,徐家大小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車內(nèi)。

皇甫衍停住笑,說:“你吃醋了。”

解憂撇了眼旁邊的小案,案上有奏疏,摞得并不整齊,有動過的痕跡,說:“沅以素還幫你看折子。”

皇甫衍抬手摸著小案,說:“偶爾,我人不在,得裝裝樣子,她會幫我批一批,重要的留著等我回來,不重要的,她便做主,再說給我聽。”

解憂說:“你信任她。”

見她眉色皺著,皇甫衍想去拉她的手,沒讓,一副又吃醋的模樣,他拿了一本折子,坐去她旁邊,說:“以后都給你看,你念給我聽。”

解憂覺得他開始像昏君了,為了哄女人,毫無顧忌,而她也開始做紅顏禍水了,拿過折子,說看就看,皇甫衍不擔(dān)心她看不懂,對這些奏疏,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都快糊他臉上了,正這么想,她不可思議的抖了一下。

皇甫衍說:“怎么了?”

解憂摸著折子封面,不同等級的折子,紋路不一樣,大部分奏折過中書門下,少部分直送皇帝,也有個人名義的進(jìn)奏,比如這本由龍海監(jiān)軍使個人送來的密折,因皇帝在百花鎮(zhèn),折子也遞來此處,幾乎與一行人的行程同時到達(dá)。

解憂讓他自己看,密折中羅列數(shù)點(diǎn),其首,就說她養(yǎng)男寵傷風(fēng)敗俗。

皇甫衍笑說:“一些謠言蜚語,你又沒真的養(yǎng),這有什么。”

解憂則說:“誰說我沒養(yǎng)。”

皇甫衍眸子緊:“誰。養(yǎng)了誰。”

解憂看著他,說:“——你。”

皇甫衍愣了,須臾才回神,一時半會兒沒適應(yīng)這個新身份,她這么說也沒錯,他挑不出話來反駁,比起偷人,叫男寵可能也是好聽一點(diǎn)了,就是怪別扭的。

皇甫衍繼續(xù)看,第二點(diǎn),說她與大將軍密謀私吞了一批財(cái)物,這更不可能,他的大將軍辛苦辦案連包子都買不起,她也窮得狼狽,若是有錢,也不用過的這么緊巴巴,說起來,他也有責(zé)任。

又再看,第三點(diǎn),告發(fā)她和長寧郡主私下密謀準(zhǔn)備造反……

皇甫衍微微一抖,蓋住合上,往案上一丟:“他想魚死網(wǎng)破。”

解憂說:“情真意切,你不信?”

他要是沒去龍海,也許會懷疑,可他去了,還平安回來了,也知道其子所作所為有多惡劣,又好不容易與她和好,皇甫衍不想多生事端,說:“死了兒子,狗急亂跳墻,誰都想咬一口。”

幾天后,又到了帝都城門。

解憂看著熟悉的‘金陵’兩個大字,像個老朋友,恍惚了很久,每一次看它,都是不同的感受。

皇甫衍握著她的手,先去瑯琊府,這是他揮霍手筆給她督造的府邸,她婚后住的時間不長,他也從未光明正大來過,這么大陣仗還是第一次,他覺得,終于能給她撐點(diǎn)面子了,無論她怎么造次,他都撐得住,他可以護(hù)她了。

解憂在外面浪了快一個月半,瑯琊府里只剩謨安和蝶蘭兩個人,皇帝那一串儀仗停在門口,二人慌張地接駕,但儀仗車?yán)镞t遲不見下來人。

解憂要下去的,皇甫衍忽然就把她抱回來,放在腿上,他要回宮了,又要和她分開了,有點(diǎn)舍不得,真想天天見她,他現(xiàn)在只想抱著她,抱得久一點(diǎn)。

他才是被困在皇宮里的那個,當(dāng)初是他自己選了這條路,也有滿腔的理想和抱負(fù),在那上面坐久了,斗來斗去,他都快忘了曾經(jīng)是什么初心。

皇甫衍喚她:“解憂。”

她應(yīng)了下:“嗯。”

皇甫衍說:“跟我進(jìn)宮吧。”

解憂抬頭看他,說:“好。”

皇甫衍聽她同意很驚訝。

解憂說:“我要當(dāng)皇后,你后宮之中,除了我,不可以有任何女人。”

皇甫衍忽暗下眸子:“等我。”

解憂說:“又是等,我最討厭的就是等,做不到便是做不到,拿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束縛我,你有多可恨。”

皇甫衍也知自己無恥可恨。

自以為是的深情,是困住她的囚籠,所以才一次次害怕失去她,竭盡全力,花言巧語,只想留下她。

皇甫衍把她抱緊幾分:“我召你進(jìn)宮,只吃吃飯聊聊天,你會來吧?”

解憂說:“閑空就去。”

皇甫衍說:“那我要是不得空,不能召你,你會想我吧?”

解憂看他,含糊應(yīng)了:“嗯。”

他想要反復(fù)確認(rèn),想要她的點(diǎn)頭,怕這一切是假象,怕她突然又跑路,盡管皇甫衍心里,很想問——解憂,你是不是在騙我呢?可就算是騙,我也甘心,你就這樣一直騙我吧。

他吻住她額間,想讓這個夢更真實(shí)一點(diǎn),唇邊觸著她的溫度。

他淺淺說:“是真的。”

解憂立在府門前,背過身,儀仗在她身后漸漸遠(yuǎn)去,她也沒看。

她想,這是她一個人的路。

孤獨(dú),又危險。

…………

府門前,解憂腳剛踏進(jìn)半只,就被謨安和蝶蘭雙雙盯著,從龍海回來,她收獲頗多,比如,那一箱龍海王的回禮,冥棧容的玉瓷,那匹小野馬。

以及……

蝶蘭看著她身后三女兩男。

謨安說:“公主,這幾位……”

解憂回頭,嚇了一跳,五人面容臟亂,身有血跡,像剛從戰(zhàn)場回來。

一人說:“公主,那位徐大小姐是什么大人物嗎?”

解憂報(bào)了一串名,相府千金大小姐,太后親侄女,大將軍未婚妻,中尉大人寵護(hù)的妹妹,兼瑯琊公主的好友。

一人說:“這么長,難怪有人要?dú)⒋笮〗悖兜锻览锟常贿^,公主別擔(dān)心,大小姐沒事。”

一人說:“金陵城下,對方還敢這么猖狂,也不知對面是誰,那些人見不好就收,沒留下有用的東西。”

一人說:“公主,我餓了。”

一人說:“我也是。”

一人說:“是要咱自己找吃的嗎?”

解憂讓謨安去做點(diǎn)吃的,準(zhǔn)備和這五人詳談,謨安神色不太好。

等一片刻,眾人圍在案桌,謨安就端上來一碟子野菜,她離開之時,還能吃得起豆腐,現(xiàn)在謨安的牙縫里實(shí)在擠不出東西來了,只能去后院挖野菜,沒人打掃,那里的野菜長得還挺多。

一人說:“郡主說,公主窮。”

一人說:“是真的。”

一人說:“想回去了。”

一人說:“我也是。”

一人說:“咱們要回去嗎?”

“郡主說了,不管是公主不要我們,還是我們不打算跟著公主,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回去。”

“郡主不要我們了。”

“在這里不能提郡主,郡主要我們自己小心行事,生死由命,你們別提了。”

“也是。”

“這飯,你們吃嗎?”

“……”

五個人一人一句,吵得解憂一陣頭疼,她又問幾人名字年歲。

“衛(wèi)大,十八。”

“衛(wèi)二,十五。”

“衛(wèi)三,十四。”

“衛(wèi)四,十四。”

“衛(wèi)五,十三。”

解憂:“……”

解憂說:“郡主取的名?”

衛(wèi)大:“……剛?cè)〉摹!?

衛(wèi)二:“郡主說,到這里就是新人,要和以前的一切割舍,改頭換面。”

衛(wèi)三:“說了不提你又提。”

衛(wèi)四:“我們剛剛和那些人對打,還說了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枺犃司妥屓寺勶L(fēng)喪膽,他們一定是怕了。”

解憂:“……什么名號?”

衛(wèi)五:“瑯琊五衛(wèi)!”

解憂:“……”

解憂喝了口水緩一緩。

衛(wèi)大:“公主也可為我們?nèi)∶!?

解憂沒那愛好,只會給小動物取名:“你們的名字,自己喜歡就行。”

又問幾人有何才能。

衛(wèi)大:“平平無奇。”

衛(wèi)二:“洗衣縫衣。”

衛(wèi)三:“吃飯喝水。”

衛(wèi)四:“挑水做飯。”

衛(wèi)五:“劈柴燒火。”

解憂:“……”

說完了,解憂做一下總結(jié):“府里的情況,大家也看見了,再苦一苦,好日子應(yīng)該快要來了。”

衛(wèi)二:“公主的意思,我們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要吃糠咽菜。”

衛(wèi)三扒了根野菜:“吃不下。”

衛(wèi)四:“是苦了點(diǎn),咱們明天就開始種菜,自力更生。”

解憂揉了下腦袋:“現(xiàn)在有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誰可以替我做,看到那箱子了么,去把里面的寶貝換成金銀銅,是錢就行。誰去?”

幾人互看。

衛(wèi)三覺得有飯吃了,自告奮勇,一雙杏眼如桃花:“公主,去哪換?”

解憂抿了下唇:“……問得好,你問我,我問誰呢?”

衛(wèi)三一臉你不告訴我,我怎知要怎么做的表情:“公主是要我猜嗎?”

解憂:“……”

半響,解憂讓衛(wèi)三去街上溜達(dá)一圈,說不定有何天降機(jī)緣。

衛(wèi)三拿一寶貝還真就去了。

又讓謨安找?guī)讉€空房間,給幾個人收拾住下,解憂正想事臉色沉,衛(wèi)大見她模樣以為是不喜幾人,便說幾人都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孤兒,一直養(yǎng)在鄉(xiāng)野莊子里,郡主不怎管,那四人年紀(jì)還小,性子比較野,沒接觸過大富大貴之人,不懂尊卑貴賤,也不知彎彎道道,既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正規(guī)軍,也不是厲害殺手,就是一群在哪有飯吃就去哪混的普通小孩。

解憂聽懂了。

就是別指望這幾人干大事,公主府要是真的揭不開鍋,這群普通人也是真的會隨時棄主跑路。她想著,雖不能當(dāng)心腹,放府里打雜綽綽有余。正愁沒人,招人也要花錢,留下也算省錢了,幾人還會自力更生,洗衣做飯也不愁,挺好的。

自家涼亭的茶臺換成了金絲楠木,陣陣幽香,她一去龍海,徐驄也不翻墻了,把她府邸當(dāng)自家似的,自作主張就搬了這茶臺來,謨安也攔不住。

解憂牽了小野馬便出門,衛(wèi)大要跟,她沒讓,正要去北軍官署,就在路上和徐驄面?zhèn)€正著,兩匹馬狹路相逢,不同的是,徐驄后面跟著一串禁衛(wèi)。

見她當(dāng)街馳騁,還會騎馬,徐驄先是一愣,才瞇眼說:“回來了。”

解憂看他身后:“徐大人忙啊。”

徐大小姐就在金陵城門不遠(yuǎn)遇刺,徐驄接到消息就去了,也沒查個明白,倒是聽說什么瑯琊五衛(wèi),這事還沒整明白,某街發(fā)生一起斗毆,他不得不親自去處理,剛處理完,就和解憂迎面相見。

人多擋路,徐驄攜她回北軍官署,去了他辦職處,順帶叫人把門關(guān)一關(guān),徐驄想著,那龍海一路發(fā)生那么多事,他的人死那么慘,她總得給他個說法。

獅子山的事,大小姐說不出所以然,徐驄毫無頭緒,人都死光了,不知該往哪查,那四人身上有昭平府信物,他一開始就懷疑昭平公主,可昭平也在暗中查。

那四人到底是誰的人,為什么要逮著徐大小姐不放,他始終摸不透,懷疑皇帝,懷疑昭平,差點(diǎn)都懷疑閆可帆,是不是他不想娶。

今日這一出,他倒是把上面的疑念抵消,又開始懷疑是不是別國奸細(xì),為挑撥皇帝和太后,先拿大小姐開刀。

他想從解憂這得到點(diǎn)有用的,但解憂也一知半解,還是個昏迷的病人。

徐驄揉著頭疼,理不清,那獅子山的案子終歸要成懸案了,說:“那你來找我做什么?”

解憂說:“你在大理寺有什么人?”

徐驄頭不疼了,撇了下嘴角,前幾天就收到了信,知曉她在龍海干的一系列事,皇帝賞花那會兒,大將軍就已當(dāng)面述職,王吉被先斬后奏,皇帝沒追究,反而夸了兩句,而王遜包庇的案子也到明面上來了,等大理寺那邊復(fù)核。

至于到底怎么判,是輕易放過,還是抓回帝都拷一拷,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徐驄尋思著,她跟皇帝這么近,竟還來找他,那就是說,皇帝想留著監(jiān)軍使,而她么,想從中加點(diǎn)火,看來,這個王遜得罪她不輕呦。

可這把火,不好加啊。

王遜包庇兒子,當(dāng)然也會有人想保一保監(jiān)軍使的位子,官不大,但能壓人,那可是肥差。

徐驄沒有正面回答她,說:“今晚上,那大理寺底下幾個小官聚閑宴,我近來忙,他們邀我,本不想去的,你若是有空,一起去玩玩?”

解憂如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徐驄見她真要去,忽然就笑,解憂沒懂他這笑的意思,說:“方才進(jìn)官署,好像聽到了高驪什么,你抓了高驪人?是奸細(xì)還是刺客?”

正要說,外面有人求見。

徐驄說:“誰要見本官?沒空。”

禁衛(wèi)說:“高驪三王子,燕流丹。”

解憂睫毛動了動,說:“高驪王子,他為什么會在金陵?”

徐驄說:“春三月,皇家有狩獵,本是自娛自樂,但高驪和夏朝皆派出使臣來我大晉,說好聽了,是出使兩國,友好交流,實(shí)際上,就是打完了仗,趁著休養(yǎng)生息,探探我大晉實(shí)力,還非要與我們較勁個高低,可皇帝不在,春獵延后幾日,高驪和夏朝來的使臣一直在金陵住著,就剛剛,有高驪人在街頭跟人大打出手,我要不抓人,便是助長他們囂張,這個三王子,應(yīng)該是來求著放人的。”

解憂琢磨了一會兒,說:“高驪來的是燕流丹,那夏朝來的,該不會是那個經(jīng)常游往各國嘴皮子利索的夏天無?”

徐驄驚訝說:“你還真猜對了。不過,昨日他忽然有什么事就走了,留下來的,是嚴(yán)松。”

解憂說:“嚴(yán)松?”

徐驄說:“夏朝的文官之首,大名鼎鼎的丞相叫嚴(yán)征,他在夏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非常得夏王信任,嚴(yán)松是他大兒子,這位小嚴(yán)大人職務(wù)也不低。”

解憂沉斂了片刻,說:“這么有名,我還想挺想會會。”

徐驄說:“嚴(yán)松來了晉國,見不到皇帝,一直深居簡出,不怎見人,不過,春獵時,他自會出席,到時就能見。”

兩人談了半久,才出去見被晾了半天的高驪三王子。

燕流丹雖然氣,但也只能干等,等到徐驄和解憂雙雙出來,燕流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解憂。

燕流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確定這是北軍官署,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jìn)來的地方。他一直以為像她這樣的女人,回國之后,是萬人唾棄的存在,怎么著也是活的悲悲慘慘戚戚,誰想她生龍活虎,氣質(zhì)凌然,還一臉?biāo)菩Ψ切Φ目此?

燕流丹毛骨悚然。

這女人,有點(diǎn)子手段。

怎么哪兒都有她。

解憂也想說,哪兒都有你啊,燕流丹,高驪三王子。

徐驄見二人眉來眼去,不知在奴桑的事,挑了下神色:“二位,認(rèn)識?”

解憂說:“別來無恙,流丹王子。”

燕流丹:“奴桑一別,恍如昨日。”

二人文縐縐還搞得深情對視,徐驄一下就冷臉,說:“公主的舊識倒是真多,本官站這兒,不解風(fēng)情了?”

燕流丹很佩服這女人的一點(diǎn)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攀權(quán)附貴,說:“徐大人和解憂公主,看起來交情不錯,早知如此,當(dāng)叫解憂公主幫我說一說情了。”

“本公主的情,高驪王子求得起?”解憂一點(diǎn)不慣著他:“王子過兩日就走,能拿什么還。”

燕流丹笑了笑,說:“我與公主投緣,今日能見,將來必定日日見。”

“大白天的,王子愛說瞎話。”解憂說:“高驪窮山惡水,我吃不了苦,王子若愿意來結(jié)兩國之好,我必歡迎。”

燕流丹挺吃癟。

徐驄想笑不敢笑,畢竟對方也是個王子,還得給點(diǎn)面子,當(dāng)下又談了下街上斗毆的事,說:“既然王子是公主舊識,本官豈能不給公主面子,這斗毆之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傳到皇上耳中怕也不好,雙方都有錯,為一點(diǎn)小事動了干戈,實(shí)在不該,各退一步,早便該相安無事,待會兒,高驪王子去門口接人就是。”

解憂有話想問燕流丹,可眼下不是時候,便沒多說,燕流丹看著二人,也不知二人啥關(guān)系,說:“徐大人和解憂公主明理,燕某在此謝過了。”

近黃昏,理完那堆煩人的公務(wù),徐驄才姍姍帶她赴宴,到了門口,他笑得十分狡黠,說:“你確定,要去?”

解憂見那門匾上印著“聽水榭”三個大字,她并不意外,官員下值之后,喜歡三三兩兩組個酒局消遣,聽水榭就是這些達(dá)官圈子層常來的地方,而論酒局,徐驄是這里的頭號貴客。

見她氣定神閑,徐驄想著這可是她自愿的,他一進(jìn)入,小廝就知把他往哪兒領(lǐng),酒局來的都是在大理寺任職的官,五品到九品不等,見了徐驄,眾小官們多是恭維諂媚,這位北軍徐中尉和大理寺也難舍難分,比如大理寺判案,要抓什么官,抄誰的家,就需要他配合著動手了。

眾小官一人一案,徐驄帶她認(rèn)識了幾個主要的人,恭維一圈,落了座。

各官身側(cè)都有女子作陪,有女子會遭人輕車熟路的掐腰調(diào)戲,且習(xí)以為常,聽水榭是達(dá)官貴人的青樓,明面上高尚,里頭人賣藝不賣身,可背地里,恐怕早就被玩得不堪入目。

有人見了解憂,官太小了,不認(rèn)識她,說:“大人身邊又換了美人,這個倒有幾分姿色,就是不懂規(guī)矩,徐大人坐下了,怎還站著,快去伺候倒酒。”

有一兩個官位高的,在年初祭祖見過她,深深吸了口涼氣。

讓一個公主作陪,分不清是徐大人膽子大的很,還是剛才那人不想活了,要是個不受寵沒什么關(guān)注度的公主,私下里玩玩倒沒什么,但這位……

徐驄樂得看戲,還把杯子往旁邊一挪,她倒的酒,喝起來定十分有味。

解憂站得靠邊,突然被眾人矚目,她也覺得是該干點(diǎn)什么,便在徐驄身邊蹲下,拿了那壺酒,就往杯子里倒。

酒滿,徐驄正笑著要去拿,卻不想她另一只手奪過,直接當(dāng)他面喝了,徐驄的笑變成了勉強(qiáng),伸出去的手不知該放哪兒,只能搭在小案上,那酒在她嘴里回味,近的他都快能聞見芬芳,片刻,她又倒了第二杯,問他:“敢喝嗎?”

有什么不敢的!

他抬手就去拿,可還是沒碰到。

小案上蓋了一張好看的綢料布鍛,綢緞一角在她手里,徐驄眼睜睜看著她把小案掀了,酒杯,酒壺,連帶花生米和小菜,都撒了一地。

那酒杯恰好倒在他身上,他還是比較鎮(zhèn)定的,彈了彈浸濕的衣角,靠的近,她低低地說了一句,只他能聽見。

“你還真敢啊。”

徐驄是真想不明白啊,昭平公主設(shè)詩宴辱她,用詞讓人臉紅心跳,她不發(fā)火,能忍,可為何到了他這兒,她就一定要火冒三丈掀桌呢?

徐驄想著怎么給那群目瞪口呆的小官們解釋這糟糕的一幕,勉強(qiáng)抬起笑,說:“給各位介紹下,這位是瑯琊公主,方才公主同我開了個玩笑,諸位不要誤會,我去更個衣,各位自便。”

眾小官把嘴合上,心里嘀咕不已,聽說這位瑯琊公主回來后極其囂張,果是不假,今日公主掀桌,竟連徐中尉都要給面子,客客氣氣去更衣。他們記得,有次有個女子陪酒,說了什么惹徐中尉生氣,他翻臉不認(rèn),一巴掌就給了過去,打得那女子有苦無言。

徐驄心里是氣的,氣得半死,可對她,打不能打,罵也只能在心里罵,他挺后悔的,帶她來這兒干什么,活生生地給自己找罪受,沒苦硬吃。

更完衣,他沒立即再進(jìn)去,單獨(dú)弄個房間,叫了女子,順帶旁聽那邊動靜。

解憂落座,坐的是徐驄的位置,看著這群鴉雀無聲的小官們,她在,他們不太好嬉鬧調(diào)情了,把手收了收,他們也可以規(guī)規(guī)矩矩坐的很端正,徐中尉得罪不起她,他們這些小蝦米有樣學(xué)樣,秉持不得罪任何人的原則。

就是這樣坐著有點(diǎn)難受,昭平公主也曾有過設(shè)宴,不過是在思飲居,宴上推杯至盞有說有笑,談?wù)劷磺椋f說公事,不像現(xiàn)在這個場合,尷尬又難受。

有小官受不了,試探性的打破沉默:“不知公主來此作何?”

解憂說:“跟你們一樣,來玩。”

小官們:“……”

這地方,女人不興來玩啊。

解憂說:“你們是不歡迎我?”

小官們:“……”

這可要怎么歡迎。

小官們時不時看看背后,徐中尉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如坐針氈,實(shí)在頂不住,半久后,小官們后知后覺,徐中尉不會是早就跑路,不回來了吧?

解憂看了一圈人,發(fā)現(xiàn)末座那官有點(diǎn)子眼熟,指了指:“你,叫什么?”

被眾人齊刷刷回頭看,那小官有點(diǎn)慌,抬手作揖,說:“下官,大理寺錄事,季瑞呈。”

被她這樣一點(diǎn)名,季瑞呈覺得自己特別命苦,待在汝陵一事無成,老爹和妻子總覺得他不上進(jìn),他想來金陵混一混,可金陵不是那么好混的,他的表侄伊赫敦敦告誡,說:“來了金陵,少說話,你話多不過腦,怕死得快。”

所以,到目前為止,都沒人知道他是汝陵郡守之子,錄事一職就是九品芝麻小官,他秉持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則,有宴就來蹭點(diǎn)吃的,沒宴就回家陪陪妻兒,一直是個小透明。

可現(xiàn)在,就快要不透了。

金陵實(shí)在危險,官場就是刑場,總有很多官莫名其妙人頭不保,被解憂指出的那一刻,他覺得,是時候辭官回去好好當(dāng)個紈绔混吃的官府子弟。

解憂點(diǎn)他名,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眾目睽睽,不能一上來就認(rèn)識,聽完他的官職介紹,說:“季大人,我看你挺拘謹(jǐn),是旁邊這女子不合你心意?”

對這些作陪的女子,季瑞呈無法拒絕,不然,就得被大家孤立,下回他們不會再叫他了,公務(wù)上的事還會處處為難他,可他也不敢上手,怕被妻子打死,又怕被老爹抽死,他不想死。

季瑞呈心墜得慌,她這是準(zhǔn)備拿他這個老實(shí)人開刀了,她掀桌子,不就是在說,在這里,她要是只能作陪上不了桌,那就誰也別想上去。

這個問題,無論怎么回答,不是得罪她,就是得罪同僚,季瑞呈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公主,下官家中有妻兒,這兩日,小孩鬧了風(fēng)寒,哭鬧得很,只怕我那夫人應(yīng)付不來,時間不早了,不便多陪,下官只怕要先行告辭。”

解憂應(yīng)了聲:“嗯,你去吧。”

季瑞呈覺得,可能是幾年不見,她已經(jīng)不認(rèn)識他了,聽名字都沒反應(yīng),這樣也好,季瑞呈如釋重負(fù),麻溜的滾了,下次這種生死局,可千萬別再叫他了。

眾小官沒想還能這樣,那小透明一勇為先,開了個例,小官紛紛效仿,什么家有小兒要照看,家有老母要照顧,剛才喝酒時,都沒見他們有這慈父之心和孝心。

解憂說:“真是令人感動啊。”

不到片刻,人全走光了,數(shù)位女子也都告退,這堂屋子里,只剩殘羹冷酒,解憂想喝一杯解解悶,可酒被掀了,她只能去旁桌倒,順帶吃兩口菜,小官只顧喝花酒,這些菜都不動的。

徐驄等人走完了才過來,見她一人在里頭喝悶酒,沒進(jìn)去,偷偷叫了歌舞給她助助興,聽水榭的舞是金陵之最,她既然來了,也別白來一趟。

解憂在海船上見過頂級的舞,覺得沒趣,越看越無聊。

徐驄在外面看著她,忽然就冒出了點(diǎn)異樣的想法:“有沒有干凈又漂亮的小男倌,給她送過去,但別說是我。”

他身邊女子:“啊?”

徐驄說:“聽不懂?”

女子懵了片刻,一點(diǎn)兒也沒明白這位徐中尉在動什么歪心思。

聽水榭不缺漂亮的男倌,但這種小倌人都是為那種有癖好的人準(zhǔn)備的,干凈兩字就很難了。

女子回了神,說:“我去問問管事的,昨日新進(jìn)了一批,不知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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