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星辰之心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7133字
- 2025-01-22 13:57:49
解憂出了監(jiān)軍府,小野馬剛巧把桃子啃的只剩核,她溫柔說:“真乖。”
牽著小野馬大搖大擺走在市集里,簡單吃個便飯,在酒樓里待了些許時間,這會兒,閆可帆應(yīng)該已掌控監(jiān)軍府,但包庇之嫌,只是口頭一說,一沒證人,二沒證詞,取證也難,要真的給王遜定罪,還需要更多有利的證據(jù)。
她鬧這一出,是相信一句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王遜做地頭龍,一手遮天這么些年,她就不信了,沒一個敵人,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斜身倚著欄,解憂望著外面,這家酒樓在街角拐處,小野馬就拴在一旁,再遠一點,攤販叫賣,行人流動。
想了什么,她忽然結(jié)賬走人,牽著小野馬去偏僻角,她背著身,緩緩道:“閣下跟我許久,眼下可以出來了。”
后邊沒動靜。
解憂以為自己氣勢太強,嚇到了人,轉(zhuǎn)過身去,只見墻角緩緩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嘴里還叼著一支糖葫蘆,解憂愣了下,忙去一看,除了這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后面沒其他人。
看著不到她腰身的小不點,解憂蹲下來:“小姑娘,你在這做什么?”
“有個叔叔,”小女孩舔了舔糖葫蘆:“要我告訴姐姐一句話。”
解憂愣著問:“叔叔長什么模樣?”
小女孩道:“叔叔戴著帽子,還,還有胡子,臉好大,然后,然后……姐姐,我記不清了。”說著,又添了口糖:“叔叔說,要我?guī)退粋€忙。”
“小姑娘,以后遇到怪叔叔,要躲遠點,”解憂認真道:“他是大人,你是小孩,怎么會要你幫忙。”
“可是……叔叔給我買了糖葫蘆,我還吃了,”小女孩皺了眉:“姐姐,你是壞人嗎?會不會把我拐走?姐姐,你快把我拐走吧,這樣,我就不用挨罵。”
解憂郁悶了問:“誰罵你?”
“我娘啊,”小女孩道:“她總是逼著我讀書認字,可是,我讀書有什么用呢,又不能當(dāng)大官,我要是能當(dāng)官,能威風(fēng),我就去讀,然后告訴王小二,我厲害,比他厲害好多倍。”
“王小二是誰?”
“一個壞蛋,天天欺負我,”小女孩道:“他說他長大后能當(dāng)官,能當(dāng)大官,我長大后就不能。”小女孩抬頭看她,眼眸清澈:“姐姐,我為什么不能啊?”
解憂掐她嫩嫩的臉蛋,微笑道:“肯定是王小二胡說八道,你當(dāng)然也能啊。”
“對啊,我也是這么說的,可是我爹笑我,我就生了氣,不吃飯,我不吃飯,我娘就罵我。”小女孩嘆氣,說著說著,想起來了什么,趕緊道:“姐姐,怪叔叔要我告訴你一句話,我念了好幾遍,牢牢記著,一點都沒忘,怪叔叔說,三里坡,槐樹底,三里坡,槐樹底。”
小女孩說了兩遍,解憂夸贊道:“你真厲害,這都能記住,長大后一定能當(dāng)個好大好大的官。”
小女孩兩眼放光:“好大好大的官,比郡主娘娘的官還要大嗎?”
“嗯,比郡主還大,”解憂給予認可,轉(zhuǎn)而又道:“但是,你以后不能隨便吃怪叔叔的糖葫蘆,不然就當(dāng)不了大官。”
小女孩道:“啊,為什么?是我嘴饞,然后就不能做大官?”
“不是嘴饞,大官吃糖葫蘆,都是自己花錢買,不吃陌生怪叔叔給的,”解憂很耐心道:“知道不?”
小女孩似懂非懂:“知道了。”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解憂道:“剛才那句話,除了叔叔,姐姐,還有你,不可以再告訴任何人,誰要是先說出去,以后就不能當(dāng)大官。”
小女孩很喜歡和她說話,當(dāng)即就道:“好!咱們拉鉤!”
解憂伸手拉完鉤,輕聲說道:“快回去找娘親吧,她會擔(dān)心你的。”
小女孩用力點頭,走之前,似乎想了什么,把那串糖葫蘆塞她手里,解憂見她離去,才緩緩站起來身,看了看手里頭毫無色澤的糖葫蘆。
不知什么劣質(zhì)糖做的。
專騙小朋友。
忒差了。
她隨手就把糖葫蘆插墻縫里,然后出了巷子,翻身上馬。
蓬萊道觀在半山腰,三里坡就在山底下,解憂見到那株茂盛的槐樹,一人一馬一樹,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赴約。
不知這人為何約她,也許跟今日大鬧監(jiān)軍府的事有關(guān),不過,這位暗友要落井下石,不直接找監(jiān)察使告狀,卻這般神神秘秘,難道有何見不得人?
解憂琢磨想,找她能有多大用,她最多鬧事,斷案插不上手。
再等了半炷香,這位暗友,還未露面,天也快要黑了。
樹上落了葉子,留在她肩上,抬手佛去,解憂看著那葉子落入地面,忽的,腦中一激靈,重新回味那句話,她從樹底下步出幾步,抬頭看著這株槐樹。
又看向樹底泥土。
……不會吧?
解憂立馬回城,叫上閆可帆,帶了一隊人,果然從樹底下挖出一具白骨,身材矮小,像是孩童,骨邊無衣物可辨,只剩還未腐蝕透的麻袋,可見是赤身露體裝麻袋里埋了,但白骨只有一具。
回了官衙,找來仵作,已是掌燈時分,解憂叫人直接去那氣派的園子把正和美妾恩愛的雙生子之父拖了過來。
他嘟嘟囔囔:“你們放開我,你們抓我干什么,我又沒犯法……”
見到白骨,他安靜了。
仵作當(dāng)場滴骨認親,確認是他兒子無疑,他突然就演了起來,痛哭流涕:“兒子啊,你死的好慘啊……”
解憂覺得他演技堪憂,麻利點叫人拖去刑房,他都來不及抹干淚水:“你們干什么!我可是良民,你們難道要屈打成招,不是我殺的,我沒殺人啊!”
剛把他放架子上,扣上手銬,刑具還沒上,他就嚇得老老實實全招。
當(dāng)年,雙生子被凌辱致死,夫妻倆痛哭不已,但他財迷心竅,只想拿錢辦事,王吉給了他八輩子都賺不到的錢,觀主也勸他息事寧人,他也沒辦法,是真的沒辦法,死了兒子,可他還想要好好活下去,就當(dāng)沒生過這兩兒子了,他想要拿走尸體好好安葬,但后來不知為什么,不讓他取走,觀主交代他報失蹤……
閆可帆帶人連夜出城,沖進道觀,道觀府兵已經(jīng)調(diào)走部分,他很順利押走王吉和觀主和一眾道士,且叫十一看管剩下的府兵,免得他們通風(fēng)報信。
半夜二更,閆可帆一個個分開審,有一道童,被沙苑勸過,這會兒全盤托出,認了口供,思遷巷揭榜后,觀主對榜一十分感興趣,便借病把藺之儒騙上道觀,又迷暈了醫(yī)堂隨行的人。
其他幾個道童也陸續(xù)簽了口供。
輪到觀主,他咬死不說。
再審?fù)跫Z可帆故意說觀主已經(jīng)全招,王吉惱羞成怒:“他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們抓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最好保證我毫發(fā)無損……等我從這兒出去,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你是監(jiān)察使,監(jiān)察使又怎么了,監(jiān)察使就能無法無天了么……你和這個女人果然有一腿,她憑什么在這里,她憑什么可以審我……我告訴你們,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沒做過,是那群臭道士污蔑我!”
王吉很自信,只要他不承認,爹爹就還有辦法,只要不扯上爹爹,爹爹的官還在,他就一定能平安無事!
但當(dāng)閆可帆說王遜已停職,自身難保時,王吉發(fā)瘋道:“不可能!我爹爹沒有包庇我藏尸,一定是你們兩個狗男女公報私仇!徇私枉法,栽贓陷害!”
半夜三更,閆可帆把雙生子之父和幾個道童口供給觀主看,雙生子和藺之儒的案件,都有觀主參與,其他的,還得慢慢磨,閆可帆冷道:“王吉逃脫不了罪責(zé),殺人償命,必死無疑,你若如實交代其罪行,還可從輕發(fā)落。”
半夜四更,閆可帆一步一步有理有據(jù)的詢問,又用了套詐供,觀主不信王吉會招認,不肯說半個字,便只得用刑輔證,待上了刑罰,觀主受不住,交代了藺之儒那一案是他想討好王吉,私自謀劃,與王吉無關(guān),雙生子一事,他并不清楚怎么死的,只是在道觀死了人,不想事情鬧大,才交代去報失蹤,且是他自己獨自去埋尸,閆可帆逼問報失蹤一事,其中是否有王遜的指示,觀主咬死說無關(guān),又交代了另一具尸體地點。
半夜五更,道童證詞擺在王吉面前,因他辱罵誹謗,閆可帆也對他用了刑,他堅挺著,嘴里不再罵人了,卻仍是拒不認:“……我沒做過,我爹爹會來救我的,你們胡亂抓人,等著吧!”
五更末,冥棧清起床,更了便衣,一打開門,便見姜且抵在門口瞌睡,她踢了踢姜且腿彎,姜且被踢醒了,冥棧清道:“你家里不是沒床,睡這兒干什么,弄得我虧待你似的。”
姜且趕緊起來:“郡主,大將軍和公主昨夜出城去蓬萊觀抓了一大批人,連王吉都抓了進去。”
“昨夜的事,”冥棧清看了眼天,要亮未亮,不悅道:“怎么現(xiàn)在才說?”
“……”姜且身在文從書的這間院子里,琢磨著怎么回答,反正她自覺沒那膽子,敢打擾郡主昨夜雅興,搪塞道:“卑職覺得,這事不是很十萬火急。”
文從書也是一身未攏便衣,從屋子里緩緩出來,給她遞上了一杯早茶,冥棧清接了,慢慢潤了潤,又叫文叢書去把衣服穿好,走到院子里,單獨與姜且一塊,才問道:“她用什么理由抓王吉?”
姜且便詳細說了經(jīng)過,冥棧清笑了笑:“咱們找不到的,卻被她一天給找到,辦得這么快,讓王遜一點反撲的余地都沒有,真是說干就干,雷厲風(fēng)行啊。”
“只是,卑職覺得奇怪,”姜且想起那些傳的亂七八糟的軼事,道:“為何大將軍這般聽從公主的話?以包庇之名停王遜的職,又夜半私開城門抓人,這其中若有半點差錯,大將軍難逃其咎。”
“我也奇怪,”冥棧清面色微沉,想了會兒:“不過,她有幫手是好事。”
晨風(fēng)朝霧,解憂從獄中步出,低頭思索著,閆可帆默然跟隨在旁,這些口供沒有攀扯到王遜,觀主咬死只說是自己教唆王吉所為,憑目前證據(jù)能定觀主包藏尸首罪教唆罪,而只憑雙生子父親的口供,不足以定罪王吉殺人,不過他辱罵誹謗監(jiān)察使,目無法紀,還能繼續(xù)羈押,但再拖下去,王遜也未必不能找人頂鍋,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閆可帆看著前面的女子。
她在想什么呢?
怎么讓觀主吐實話?
還是想怎么把王遜徹底弄下臺?
包庇的前提是‘明知‘,明知其子犯罪而包庇,王遜對外把慈父孝子偽裝得太好,道觀府兵只做防御之用,他也從不與其他道士交流,只跟觀主打交道,觀主用刑都不認,無法取證這個‘明知’。
解憂心中無底,這時明白了那暗友為何不敢露面,王遜不倒,就還是一手遮天,敢光明正大找監(jiān)察使舉證,就是找死,可既然抓了王吉,到這地步,她絕不會到此為止,不然,挺對不起那位暗友。
解憂不言,思索著什么,片刻,想起來一個重要的線索:“他說,是王吉給了他八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一個在道觀養(yǎng)病的公子哥,哪來這么多錢?”
“微臣之前查過王遜名下賬目,并未有多余的進出,而王吉名下……”閆可帆知她想往錢財方面去查,便道:“微臣明白了,即刻派人去審查。”
解憂點了頭,他便往返叫了人,去調(diào)出田產(chǎn)鋪的賬目,交代完,過了片刻,才又緩步跟上她:“連夜審案,公主也勞累,微臣送公主回靜安園。”
審案的事,都是閆可帆做,她只是在旁邊陪著,算是閑散的聽審人員。
兩人出了官衙,天還是蒙蒙的。
街上有包子攤販開張,香氣撲鼻,還沒蒸熟,兩人就在攤子前等,等到開鍋,解憂要了兩個。
攤販麻溜地用油紙包了兩個最大的,一手將油紙遞給她,一手朝她伸出,頗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樣子,平常道:“兩包子,四文錢。”
解憂一摸兜里,比臉還干凈,前兩日和徐大小姐上街吃了頓好飯,昨日買了桃子,也是在外面吃的午飯,冥棧容給的那幾兩碎銀,全花了精光。
她忍不住罵,小氣的未婚夫。
說好的管她這輩子衣食無憂呢?
不知為何,她每次與閆可帆單獨在一塊,身上都倒霉得沒錢,她覺得,一定是他不聚財,與她八字犯沖。
她安靜站原地,偏首,看了看大將軍,按理說,他若有眼力勁,此刻應(yīng)該主動上前付了才是,但他并沒有,他也正回看她,那張如玉容上,是一副‘公主看我做什么’的表情,似是在等著她如何出糗。
解憂又轉(zhuǎn)了頭,看那包子。
一文錢難倒英雌豪杰。
四文錢……
能把包子重新塞回蒸屜嗎?
街上人不多,放回去也不算太丟臉,可她真的死要面子,一番思想掙扎,她緩緩道:“閆將軍,可否借點錢?”
“自然可以。”閆可帆很爽快摸出錢囊,倒出幾個銅子,分出四個給了攤主,他又似是輕輕一笑:“加上次欠的,不知公主準備何時還?”
解憂愣住了下。
這么一想,她好像是欠過他錢,那沒辦法,欠錢的都是大老,他現(xiàn)在可算是逮到機會,能理直氣壯開口討債。
攤主把四枚銅子收好,十分的看不下去,道:“就四文而已,有必要這么吝嗇,你們還將軍公主呢,連這點錢都沒有,我瞧你們兩個,是看戲曲上癮了,在這扮著身份打趣吧。”
兩人身著便衣,解憂淺白羅緞,并未描眉化妝,也無金銀首飾,行頭較為樸素,閆可帆官服褪去,青衣挺拔,看起來就是一對稍微富裕點的人家,跟公主將軍確實不太搭得上。
早晨街上無客,攤主聊了起來:“小伙子,你成親了沒?”
閆可帆搖首:“不曾。”
解憂接過包子,心底補,但快了。
“你這么小家子氣,哪家姑娘肯嫁你,”攤主對解憂道:“姑娘,不為你花錢的男人,都不行,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四文錢還找你要,要我,我就看不上。”
解憂微微扯了下嘴角,接了接話頭:“……大娘,您說的對。”
閆可帆怔住,微低了首,他比她高出一些,低眸淺淺的看她。
說的對。
是說他小氣?
說他不為她花錢?
還是說,她看不上他。
見二人不走,大娘又聊起了八卦:“我瞧你就不像個公主,真正的公主那可厲害了,不止丫頭婢女圍著一堆,連男人都有一堆呢,根本就不愁嫁,也不愁沒錢花,就像那個,那個什么瑯琊公主。”
解憂愣是沒想買個包子,還能聽到自己八卦:“她這么厲害?”
“那可不,你知道那思遷巷么,今年的前榜三,都是她的男人!”大娘很羨慕,高高的嗓音像個大喇叭。
解憂震驚,睜大眼睛。
這樣造謠……真的好嗎?
撇了眼三大男人之一,他訝異的神色不比她好多少。
她咳嗽道:“……這事,她本人都不知道,大娘,您怎么會知道?”
“我也是聽人說的,”大娘見她感興趣,聊起了八卦:“我還聽說,昨日,公主為了其中一個男人,大鬧那什么監(jiān)軍府,可有氣勢得很。”
解憂沒明白,昨日大鬧,是做給那些官看的,街坊四鄰怎么這么快知道,龍海的消息傳播這么快嗎?
大娘繪聲繪色,只差拿把瓜子磕:“聽說,好像是那監(jiān)軍府里有個官壞得很,貪污好多錢,他兒子更壞,殺人放火,還差點把瑯琊公主的男人睡了,公主氣不過,就去找他算賬。”
解憂附和,“……那官確實壞。”
大娘道:“公主也是做了好事。”
解憂又道:“可我聽說,瑯琊公主嫁了好多次,丈夫都死了,這下冒出這么多男人,是件很不光彩的事吧。”
“呸,誰說的,咱那王妃嫁了三次,現(xiàn)在還享著福,郡主娘娘也是嫁了兩次,人家多威風(fēng),”大娘羨慕道:“克夫說明自己命硬,活著才是真道理,這是貴氣命,公主能養(yǎng)得起幾個小白臉,說明人家公主有錢有權(quán),這是滔天福氣啊,這樣的貴氣福氣,給我,我肯定要!”
解憂點頭,也打趣道:“我還以為,這種事,會人人喊打呢。聽大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你們這些讀書的姑娘,就喜歡整點文縐縐的,還保守,書都是男人寫的,你們也要多寫點書才是,”大娘道:“就寫,男人自己三妻四妾,就別說女人三夫四侍,大家生來都是人,死后都是鬼,就來世上走這一遭,誰比誰還高貴了。”
大娘活的比她還通透,龍海這兒的民風(fēng)確實彪悍,一方水土一方人,年初一那場‘婦可多夫’的戲,后悔沒把大娘請去,那一定很剛猛。
兩人離開攤子,解憂吃著包子,閆可帆看她吃,也沒說話,她也沒分他一個,解憂不覺得吃獨食有問題。
他要吃,不會自己買?
吃完一個,把另外一個用油紙裹好,她疲餓退去,神采恢復(fù),閆可帆的目光跟著她動作,但沒想下一刻,她忽然停步,轉(zhuǎn)了一半身子,面對著他。
他還未明白何意,她更是突然往他這邊來,他下意識保持距離,恭敬彎腰往后退,可她卻不停,等他再退了兩步,后邊是墻,方才一直看她,竟不知,她故意帶他走進了這條荒無人煙的小巷子,然后,把他嚴絲合縫堵在了墻角。
她停在他面前,靜了靜,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會殺了我么?”
他秉住神色,極為凝重。
“……公主在說什么?”
“你和我,都有各自的把柄,我的把柄,你說不說,我也不在乎,但你的把柄,一旦我說出去,徐家喻家甚至皇帝,他們不會放過你,”解憂抬頭看著他深沉的眼睛:“今時今日,你對我言聽計從,濫用職權(quán),私開城門,都是大罪,可若哪天,我叫你殘害忠良為非作歹,你不想聽話了,想擺脫我,就只有殺了我,不對,你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找機會殺了我,以防后患……閆將軍,你會這樣做么?”
她堵在前面,幾近貼著,閆可帆背貼著墻角,站的很直,無處可逃,一陣緊張之后,他又松弛溫笑:“微臣癡心妄想,公主何必明知故問。”
即有癡心,又怎么會殺她。
她更加靠近,他無處避開,深邃的眼睛,被迫與她對視:“你喜歡我什么?”
他遲疑看著她:“我……”
解憂像兇猛捕狩的獵物,沒等他開口,便占據(jù)主動權(quán),挑起幾分戲謔:“喜歡我欠你錢不還?喜歡我嫁過數(shù)次?還是喜歡,我殺人不眨眼?”
“公主,”他喉間輕咽,她正仰頭瞧他,寒森撲面,壓迫極強,他慎重回答:“欠錢不還,相嫁數(shù)次,殺人溺尸,不是什么缺點,也不是錯,即便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公主是不會有錯的,公主如晝?nèi)找乖拢腥丝赏豢杉埃⒊茧m是弱小微末的星辰,但始終站在公主身邊。”
他不吝嗇地表達他百分百的忠誠:“星辰之心,日月可鑒。”
說完之后,他向前傾近,似要做什么,解憂眸色緊住,突然抬手,往他胸上一撐,不讓他靠近,力道不弱,足以把他整個人重新摁回角落。
他往后踉蹌,背部頂墻,沒再動,看著身前那只手,只是有些笑意。他向來謹小慎微,但這一刻,忽然很暢快。
解憂看著這個人,他也會有很陌生的一面,這樣的笑,不同于平日的謙卑微笑,不同于官場的陪笑,也不是冷笑諷笑,他只是平平常常,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你笑什么?”
“你也在怕。”
他又一次省去了‘公主’敬稱,直直稱呼,在無人的小巷子里,兩人靜靜對望,解憂先松手,他撫平褶皺的衣。
她知道,這不能讓人瞧見。
他也知道,這很危險。
從巷子里出來,兩人像沒事人一樣,解憂先開口道:“那觀主怕死,知道自己吐得越多,死的越快,也知道,我們不會用刑太過,會留他狗命,他和王遜也許相互信任,這種信任,瓦解也簡單,讓他從對方身上感受死亡,感受恐懼,他這種怕死的人,是不會想死的。”
“今天中午的飯,微臣給他下點藥,”閆可帆明白了什么,頓了頓:“再讓藺大夫去救他。”
“嗯”了一聲,解憂道:“我還有事,不必送我,”取出骨笛,一聲響之后,小野馬‘噠噠’地跑了過來,她把剩下的那個包子給他,翻身上去:“閆將軍,辛苦了。”
“微臣……”
不待說什么不辛苦的話,她已策馬揚去,背影在清晨寒霧中不見。
他啞了啞,揣著手里包子,還有些溫?zé)幔o靜立在原地許久。
其實他明白,在巷子里,她只是在試探自己,王遜和觀主的信任很脆弱,而他與她之間,并無明確的信任,岌岌可危,也不牢固,只靠他一廂情愿為紐帶,她早不信什么愛意,也怕有朝一日,他不受控制,在背后捅她一刀。
那番話,是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