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師父是誰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6651字
- 2024-12-22 15:21:20
閆可帆落后大半,緩緩跟了上來,仨人沒有久停,又繼續前行,大約半個時辰后,才到海師營地。
之前的監察使都是文官,只是來營地走一走,再看看賬之類的,而閆可帆是大將軍,行軍打仗精通,最是明白軍隊的弱點和強項。
他不怎么查賬,反而問了很多水戰的攻擊和防守,海師的作戰能力,以及如何行軍部署之類,郡主回答點到為止,面上微笑了:“大將軍在丹江遭遇水匪,心里留了陰影,是要從我這偷師學藝么?”
他可能也覺得問得多了,以一句感興趣回過去,解憂也覺奇怪,海師是龍海的強項,但海師又不可能逆流而上直攻金陵,對皇帝造不成任何威脅,要查也是查陸軍才對,又想,閆可帆參與過的幾場大戰,跟水少有關聯,只善陸戰,許是真的感興趣吧。
幾人緩緩走到了海師訓練處,一路看去,有小兵小卒在沿著海岸線練步,有些迎著海浪練臂力,還有些一頭扎進海水里練氣肺,三千海師大概只有個幾百人在營地訓練,其余人都在海上警戒巡查,他們常年在船上顛簸飄著,這些都得是基本功。
閆可帆看了解憂一眼,海師訓練和陸地不一樣,男人在水里都是光個膀子,連褲子都是短的,都能看見腿上的腱子肉孔武有力,郡主看得習慣,并不覺有什么,解憂臉上也沒半點避諱,似乎很有興趣地在看。
他忽既提出去別處看看,郡主點頭應了,越走越荒僻,見到有處欄桿圍起來,還有個門鎖著,他皺了眉:“這是何處?”
“之前的訓練場,現在荒廢不用了。”郡主似乎不是很想讓他進去,便說道:“大將軍不是要看海師武庫么?往這邊走。”
閆可帆站著:“我進去看看。”
作為監察使,閆可帆在身份上似乎又高了那么一節,長寧郡主皺著眉,身子立了片刻,沒個動作,解憂也心道,該不會海師不止三千,這里面還藏了別的私兵甲庫,一不小心被閆可帆給撞見了……
過了一會兒,郡主雙肩似松懈,面帶韞色道:“將軍真想看,請便。”
說著,讓后面跟隨的兵衛取來鑰匙,閆可帆彎身先進,沒走幾步,就又看見一片海岸線,有幾人在練步練臂練肺。
看上去是藏了私兵。
但……
閆可帆不敢再上前,兩條腿頓在那里,連解憂也怔住了下。
郡主躍過兩人,將那幾人召集過來,排列整齊的站那,不多不少,有七個,郡主肅道:“朝廷依例視察,你們不用驚慌。”
閆可帆不知道眼睛該放哪,只好扭頭,看著解憂,這七個女子,上身光臂,裹了一圈胸衣,腹部至露,下面也是短到膝處,作為男人,忽然面對一群這樣打扮的女人,他要是盯得緊,只怕,要說他色膽包天。
如此場面,若不是相信郡主人品,說不定就以為,郡主要借美色誘惑他。
“郡主,這……”
“閆將軍,不必藏掩回避,三千海師,她們也是其中一份子,也是通過嚴格挑選進來的,絲毫不比任何人差。”郡主臉色嚴肅:“只是軍中男兒剛烈熱血又喜歡打趣,男女同訓,有些不便,便用圍欄相隔。”
閆可帆問:“軍冊中可有她們名?”
“自然是有,我怎敢虛報。軍中有十名女子,還有三名正在海上巡查。”郡主答道:“可惜閆將軍剛剛沒有翻到最后,不然,一定會知道她們的名字。”
閆可帆想起那本軍冊,三千人名,他粗略翻了兩下,突然想起來,名冊里并無寫性別,三千精銳,理所當然認為都是男人。
可是……
長寧郡主是女子,她是龍海朝政之首,是皇甫衍欽點的武安上將,在六國侵晉時曾聽調持槍上陣,橫掃沙場,在這片海域,她亦是霸主,難逢對手,她手底下養著女兵不奇怪,養一支精銳女師更不奇怪,但海師訓練,都是在水里,除衣是必然。
閆可帆自己都沒想到,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見這種香艷的場景,竟是在營地。
姑娘們臂粗腰圓,剛勁有力,估計肌肉練得比他還健,她們在他面前并無忸怩之色,個個神采奕奕,他要真生點什么不歹之心,她們有可能會合起來,揍他一頓。
摒棄奇怪的想法,閆可帆回頭剛看了一眼,還是覺得對他沖擊有點大,接受不了,又扭回去了,不肯轉頭,看著圍欄出口:“郡主……不妨先去看武器庫。”
武庫里,刀劍矛戟,甲胄盾牌,弩弓槍鉤,極為豐富,解憂很驚嘆,之前從未見過的殺人利器,這兒都有。
但海師武庫,最重要的就是戰船。
閆可帆提出想看,又到海渡處,渡口各種各式船只停泊,見到巨大的海船時,解憂有點震撼,上次的輪船跟這比,簡直是過家家,閆可帆不曾見過,同樣驚嘆,精銳之師的武器庫,果然嘆為觀止。
幾人上了船,解憂覺得自己在船上有點渺小,郡主讓人開船,帶著在周圍繞了一圈玩,又跟解憂說了很多。
晉國臨海的郡只有六個,龍海占兩大郡,郡之間也會通過海船輸送貨物,稱之為內線海路,除此之外,還有遼海和媵越也臨海,國與國之間,也可以海運。
不過六國侵晉后,關系變差了,氣得皇甫衍后來一紙禁海,他可以和兩國貿易,但卻不讓這兩國的船在晉國的海面上往來,只要看見,就必須截住,他們一南一北,就此斷了聯系,卡的挺難受的。
既然內線海路不行,那么……外面呢?
解憂站在船頭,看著東方,茫茫海面,是一條彎曲的線,像是把天地斷成了兩截,上面是藍天白云,下面是藍色的海水,一層層的波浪翻滾,又若無邊無際的深淵,讓人懼怕。
“海的那邊會有什么?”
“有島,有人,有海賊,”郡主回答她,看著那片:“還有,可怕的未知。”
“從未有人去探過?”
“當然有,”郡主道:“當年明皇讓人帶著數船貨物探索,但這些人最終都了無音訊,所以,有一個傳說,海的那邊,是極盡深淵,住著一只大怪物,誰去了都會被一口吞掉,那些猖狂的海賊都不敢深入,遼海和媵越想走外線,就要先探索未知的海域,但他們海運裝備不太行,跟去送死沒區別。”
解憂看著龐然大物,向前摸著船身:“這樣的戰船,龍海有幾艘?”
郡主嘆了口氣:“五艘。”
閆可帆聽了,微微思索,其他郡的海師戰力遠遠比不上龍海,其中之一,就是因為其他郡造不出能夠作戰又能大批輸貨的戰船,幾乎是被龍海的船摁在海上摩擦。
而這么大的戰船……
龍海只有五艘,海師就能獨占三艘。
解憂聽了,卻另有想法,皺眉道:“既然這戰船這么厲害,為什么不再多造幾個,若有多的,還能賣給周邊那兩國,既能壯大國威,也能攝住海賊。”
長寧郡主抖了一下,覺得她這想法很刺激,又有點危險,看了眼閆可帆:“只有朝廷,才能買賣武器,再說,沒有朝廷批準,龍海不可以私造戰船。”
解憂略有深意的點點頭。
戰船是武器。
當皇帝的,犯點疑心病也正常。
幾人下了船,全部視察完,閆可帆沒覺有異,長寧郡主微微在他臉上掠過一下,又轉開目光,看向了解憂。
被郡主偷摸凝視一眼,解憂有種錯覺。
長寧郡主是文官首相,又有兵權,她能在男人堆人中混得如魚得水,不可能只憑一腔熱血干干凈凈,往年來視察的都是文官,好吃好喝招待,便是真的下來視察,所見未必是真,敷衍和造假總會有那么一點點的。
仨人準備打道回府,要去牽馬的小兵支支吾吾,說道:“郡主,您要不去親自看看,那匹野馬……好像……好像在發癲……”
郡主奇怪的咬詞:“發癲?”
只聽過發瘋,沒見過發癲的。
解憂尋思來的時候挺好的,她還讓它乖乖等來著,去了現場,目擊之后,她不忍直視。
確實是有點癲過頭了。
兵卒圍了一圈,小野馬在圈子中央瘋狂的玩雜耍,晃動著它的腦子,一會兒屁股對著人,扭來扭去,一會兒叉開前肢,拉長后肢,練一練腱子肉,又一會兒弓著身子,在兵卒面前,蹦蹦跳跳的過去。
反正怎么離譜怎么來。
有人想靠近,一蹄子就給送過去。
哦,它還朝人吐口水。
解憂覺得它在罵人,罵得焉壞。
小兵道:“這野馬本來挺安靜在待著,有個小子不知輕重,看上了突然去騎,野馬不讓,就把那小子摔著了,然后又有幾個人說要馴服它,無一例外都成了野馬蹄下敗將,有幾人骨折,已經送去救治了,現在也沒人要騎它,它自己就……就這樣了……”
剛說完,小野馬前腿拉高,背往后仰,尤其像一個人在站立著似的,它拉扯了會兒,把腿放下,繼續顛起來。
解憂同情的看著小野馬,“……”
取出骨笛,正要安撫它情緒,誰知,閆可帆似乎很想試試,一個飛身上了馬背。
解憂想了想,把骨笛先放下。
小野馬當然不肯讓他騎,一次次要把他顛下去,閆可帆緊緊拽著不放,小野馬突然安靜,好似被他順服了,馱著他在圈子里跑得很快。
兵卒一陣歡呼,他也放松了警惕。
解憂大感不妙:“閆將軍,小心——”
果然,下一刻,小野馬給大家表演了個人仰馬翻,這種翻不是那種半翻,而是小野馬直接跳起來,向后翻了個大跟斗,帶著閆可帆往地面上砸,一整只馬壓下來的力道,可想而知,輕則骨折,重則半身不遂。
閆可帆沒見過這么野的馬,哪知這種路數,立刻松了手,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小野馬背部重重砸到了地面,他再慢一分,可能就要被野馬當眾壓死。
閆可帆面有余悸,心中道,這馬故意溫順誘敵深入,又寧可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心機竟有這么狠!
解憂有點心疼小野馬,好在馬皮糙肉厚,摔一下應該不遭事,它從地上翻滾起來,兩只眼睛看了閆可帆一眼,此刻閆可帆驚魂未定,還在地上半蹲著,小野馬一邊看他,一邊從他身邊小跑走過去。
解憂瞧著,那眼神有點賤賤的。
見小野馬又準備一登一登的顛起來,解憂掏出骨笛,聽得聲音,它先是楞在那,眼睛發直,然后動了動耳朵,在人群里尋找聲音,到了解憂面前,它叫了好幾聲。
仿若在說,它剛才有多委屈。
這都是一群壞人。
解憂摸著它額頂的白毛:“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他們都是壞人。”
一眾精銳又驚訝又呆愣,“……”
長寧郡主其實也沒見過馬兒還能癲成這樣,緩了緩才回神,又見她安撫,在馬場見識過,此刻不驚訝,看著還在地上的閆可帆,關切問候:“閆將軍,沒被嚇到吧?”
閆可帆在震驚中失神,凝滯般看著她和野馬親密如間,聽著郡主喊聲,他才思緒回籠,從地上起來,他瞄了眼解憂,神色有點尷尬了,牙齒似乎咬了咬:“……沒事。”
回城已是下午,城門口,郡主和兩人分道,閆可帆送她回靜安園。
半路路過醫堂,解憂停了下來。
那條街還是有人圍著,醫館閉門,不止如此,門口還擺了各樣鮮艷的花。
閆可帆騎著馬,他沒關注這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扔了一朵到身上。
他神經敏感,以為是刺客暗器,‘啪’一聲,抽劍將花斷成了兩截。
扔花的姑娘:“?”
臥槽,這個惹不起!
被他拔劍一驚,周圍的人開始看著他指指點點,架不住有人細細碎碎,閆可帆只模模糊糊聽到什么第二。
閆可帆臉色冷涼,扭頭看向解憂,神色又溫和了起來,解憂從醫堂收回目光,也看了眼他,和地上的花。
今日恰巧美男揭榜,雖然姜且把畫撤了下來,但姑娘們都熱情,只怕是已經記住他這張臉,并認可了他第二的身份,此刻他提著劍,陰柔白皙的美中帶點陰厲,周圍人并不敢靠近,想也知能被官府撤畫,他必然身份特別,再慕美也知分寸。
解憂在這下了馬,到一攤子前,想買兩個桃子,一抹腰間,分文沒有,頭上無步搖花簪,耳間無墜,她正想著還有什么值錢的地方,閆可帆上前付完了。
圍觀群眾有點多,閆可帆忍不住問:“公主可知,他們在說什么?”
還能說什么。
說你長得像小白臉?
脾氣還壞?
解憂含糊道:“可能是你嚇到人了,街上人多,你的劍收好,別誤傷百姓。”
閆可帆點點頭:“好。”
解憂在巷子里繞來繞去,才甩開圍觀群眾,到了醫堂后門,她把小野馬放在這里,給它一個桃子慢慢吃,閆可帆那匹馬被馴得乖巧,也不會過來搶。
她敲著門,但里面無人回應,又退了退,看了眼院墻,又看閆可帆,她覺得,她有點好面子,當他面翻墻,不是很妥。
她叫了聲:“閆將軍。”
閆可帆定了定,心里明白她意思,回憶起上次,她蹲樹上下不得那幕。
一想,他手伸去她腰間。
“煩請你翻進去,開個門?”
他僵住了片刻,把快碰到她背后的手悄無聲息收回,從前他會溫和恭敬請示說句冒犯,現在有了共同秘密,他確實很膽大。
沒說什么,翻墻,開門。
解憂一去偏堂,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么嘛,我又不是故意非要這樣干的……”
“藺神醫肯定不計較……”
“大哥,你講講理啊……”
進去一看,沙苑在屋中間冷冷又悠哉站著,蘇子在房梁上氣鼓鼓的,他還摸著一只眼睛,很大概率是被揍了一拳,沙苑說讓他下來,他說死也不下。
一見解憂來了,蘇子忽然立即跳下,把閆可帆往后擠開,躲她身后,很委屈:“老大,你看看他做的什么事,我聽你的話,真的是來給藺神醫誠誠懇懇道歉的。”
“公主,”沙苑跟她打聲招呼,才道:“他偷偷摸摸翻我屋子。”
解憂看他:“你翻人家屋子干什么?”
蘇子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沒有,你有什么證據?這么誣陷我。”
“嘴硬。”沙苑說了句,又看著她,今午少爺叫了個大夫去靜安園,但她卻不在,沙苑道:“公主是來換藥么?”
“嗯。”解憂淡應一聲,又回了頭:“閆將軍若無事,便先回去吧。”
閆可帆知她在這很安全,藺之儒會差人把她送回去,抬手拱完,轉身要走。
“閆將軍,留步!”沙苑臉色一皺,忽然叫住了他,又跟她說:“公主,不如您先去前堂,那邊會有大夫給您換藥。”
解憂遲疑片刻,藺之儒是皇帝背后幕僚,閆可帆是皇帝得力干將,視察完海師,的確需要好好探討。
意味深長的‘哦’了聲,她去了前堂。
蘇子跟著她一道去,摸著腫痛眼睛,嘀咕道:“我跟你說,藺之儒好像在見什么貴客,我本來想近距離看看,但沒見著,沙苑下手老得勁了,疼死我了。”
換完藥回來,閆可帆已經離去。
那位貴客估計也老早走了。
解憂進了里屋,四處掃了掃,只見到有一盞煙灰,剛剛燒盡,她又抬頭,看到案桌上有幅畫,畫是翻下的,許是貴客來的突然,藺之儒來不及卷好,只得把畫翻面,往下半蓋住,看那畫紙,她猜出了是她畫的那副。
郡主說,藺之儒要走了原畫。
解憂醞釀少頃,不知怎么開口,半響,道:“這畫,你要留著嗎?”
藺之儒點了個頭。
他從小識醫術,也通書畫,雖然他不懂這幅畫的派風,也不知外面的男男女女為何一定要這么瘋狂,但他尊重她的畫作,也尊重外面那些送花的人。
解憂有所揣摩。
可能他也覺畫得有趣,要留著欣賞吧。
二人沉默了會,解憂沒有坐,在他屋子里踱步,藺之儒動了動,目光追隨著她,這不是他住處,只有些極簡陳設。
她忽然回頭:“你晚上住哪兒?”
藺之儒立在屋中,神色似迷惑。
解憂也覺問的私密,他風頭正盛,有個安靜的地方不容易,搬離靜安園,也是避風頭,萬一圍觀群眾去堵靜安園,徒惹麻煩就不好,對于這莫名的意外,他心里自有處理分寸……
“沒什么,我隨便問問。”
她到了案桌前,坐下來,把那副遮住的畫撐開,他見她有一瞬出神:“你問我,為什么畫你,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爹爹的寢房,曾有我娘的畫像,但他拿了去陪葬,沒給我留個念想,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我娘她長什么樣子。”
藺之儒臉龐上掠過一抹溫然。
“我爹爹跟我講過我娘的故事,不厭其煩反反復復,一遍遍的講,每次我都聽得認真,可過會兒就忘,我太笨了,”解憂垂然盯著畫,聲音很輕:“那時也不懂,說到動情之處,他怎么會哭,我只能伸手,給他擦眼淚……”
她微微彎著腰,單手撐在案上,藺之儒望她堅毅卻又柔和的側影。
東明帝在世時,眾臣皆稱明皇,儛后一死,明皇思郁成疾,身體累跨,不到兩三年,就藥石無醫,那樣的心病,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之前她不喝藥,還吃禁藥,他很怕,她會跟當年的明皇一樣,別人說他是暴君,晚年昏庸,但在他眼里,他是個已經瘋了的病人。
“你認識我娘,又見過她,”解憂抬頭,緩緩看他:“一定知道她很多事。”
藺之儒立在一旁,屋中簡陋,只有一張案桌,他的筆和紙都在她右手邊,她似乎很想霸占著位子不放。
稍一思忖,藺之儒在她對面席地而坐,把她面前的札本和磨硯微微挪他這邊,方才寫字的舊筆凝固不好用了,又從架上拿了支新筆。
他寫完,把他的札本轉過來,看到這十二個字,‘儛后產女,隨師侍奉,所知不多’
解憂才知她與藺之儒的初遇,不是那次得天花,能追溯到那么早,她一出生,他就見過了,她微悶:“既然是侍奉,你和我娘應該很親近才對,怎么會不知道?”
他搖頭,雙眸低淺,又拿回札本,多說了點,他寫字不快也不慢,她以前很尊重他,愿意安安靜靜等他寫完再看。
現在不這么想了,解憂起了身,繞著案桌半圈,在他側邊彎膝蹲下。
他目光微掃,卻也沒停,他一邊寫,她一邊看,他寫完,她也看完了。
‘在下鉆研醫藥,與后并無過多接觸’
她轉頭望著他,她就在他側邊,離他近,凌凌的聲音也近:“一次都沒有?”
藺之儒又寫,‘遠觀為止’
儛后是何等人物,他又是個幾歲小孩,在宮中行醫,需謹言慎行,大事也輪不到他,頂多是跟在大人身后,見過幾次。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藥打交道。
若非龍海王提起,他都不知兩歲多見過儛后,還給他取了小名,自他記事起,大人都喜歡這么叫,他也從未想過別的。
她看著他側顏,問:“那,你師父是誰?”
聽及此,藺之儒短暫的失了下神。
解憂以為他沒聽清,盯著他的臉,放在膝蓋上搭著的手指,擰的緊,她繼續問了第二遍:“你師父,是誰?”
他清明的雙眸突然一蹙,也轉了頭,與她對視,有所覺察,她眼中那一絲逼迫,想追根究底,他眼目微斂,與她避視,余光在她臉上微微掃過,又似乎恍然什么。
他把頭轉了回去,端坐身子,又把手中筆擱置,解憂的目光追著他落筆的動作,沉默片刻,琢磨著他的心思。
半字不講,無可奉告?
還是,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