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書樓密室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6986字
- 2024-12-09 10:37:37
閆可帆將懷中女子放于床上,雖是未婚夫妻,但有些事做起來不方便,琉璃替徐大小姐換了衣裙,喂了解酒湯,便退出了屋。
在床邊坐了會兒,閆可帆見她似乎已睡去,想要離開,身才轉(zhuǎn),背后傳來她輕輕的聲音:“閆大哥,你有喜歡的人嗎?”
怔了須臾,閆可帆慢慢轉(zhuǎn)身,徐大小姐也翻了身,面朝他這邊,他伸手掖好被角:“怎么突然這么問?”
“賜婚圣旨下來那日,爹爹說,你品才皆備,又儀表堂堂,我又那么喜歡你,怎么要鬧著不嫁了呢。”眼睛盯著枕頭,徐大小姐苦笑:“閆大哥,我很喜歡你,就像金陵城中那些男女老少,都喜歡你一樣。”
她不喜宅院,?;燠E街頭,見多了地痞無賴,十六歲,第一次見他時,就被他溫潤君子的氣質(zhì)吸引,她原以為,這就是喜歡,因而常常黏著他,可是三年前,當賜婚旨意入府,她竟呆愣得不愿接,和爹爹大鬧了一場。
她再沒有主動去找他,后來,他又在外帶兵,回來述職才與她再見。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纏他,還特意避開,反倒他需要找理由與她見面,他不可能違抗圣旨,皇帝和太后兩雙眼睛又都在看著,只能盡所能做他該做的,她知道他的難處,又漸漸和他走近了。
因為改變不了這樁婚事,她從來不在他面前提,默認接受了被安排的命運,又享受著他帶來的一切好處,他也默契地不提,兩人就這樣‘和平’相處。
可窗戶紙,遲早會捅破。
“我知道,你并不喜歡我。”徐大小姐輕斂眼眸:“只是因我身份,才以禮相待,容忍我胡作非為無理取鬧,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但你從不發(fā)脾氣……我這樣的人,很討人厭吧,若是你有喜歡的人,卻只能和我……你只會更討厭我。”
坐在床邊,閆可帆沉默了片刻。
她性格如何,他是知道的,雖刁蠻任性,但不過分,很多時候,她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保護弱小的別人,何況生來便是徐府的大小姐,家里又有繼母,她只能強橫,才能不讓自己受丁點委屈。
她這樣的性子,在府宅大院里,確實不是討人喜歡的類型。
她那位左相父親常常在他面前說,希望她能像平常女子一樣溫柔賢淑相夫教子,不要動不動就出去和人打架,傷人問題是小,但這名聲……
自獅子山回來后,她似乎有些變化,好像整個人都悶悶的,他說不上來是什么,只道:“若因別人的喜好去評判自己,會讓自己變得什么都不是,在我眼中,你是很特別的女子,會見義勇為,扶危濟困,還嫉惡如仇,若在江湖上,都要稱一聲俠女,哪怕你不是徐家大小姐,沒有身份,也值得我尊重?!?
徐大小姐道:“可見義勇為,卻總是把攤販弄得一片狼藉,招來閑言碎語?!?
他反駁道:“但事后,你會幫忙弄好,還照價雙倍賠償,那些攤販并不追究,他們得了錢,反而感激不盡,說閑話的,多是那些沒得利益的旁觀者,你又何必去在乎?!?
她又道:“扶危濟困,遇到比我更硬的人,卻只能忍氣吞聲夾著尾巴?!?
“你已盡力所能及,”他回道:“能力之外的事,會有更硬的人去做?!?
“嫉惡如仇,只能眼睜睜的瞪著……”
“惡人自有惡人磨?!彼溃骸澳憧梢韵嘈牛@世上有因果報應(yīng)?!?
她不相信,那太玄乎了,徐銀楹小聲道:“所以,那些,都是你做的嗎?”
閆可帆溫聲笑道:“也不全是?!?
徐銀楹也笑了:“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閆可帆道:“就像那些你救過幫過的人,喜歡你一樣?!?
……
解憂去看徐大小姐時,人已經(jīng)睡了,便沒有再進去,閆可帆退出屋子,把門關(guān)上,見她立在院子中央,行去拘禮。
“公主?!彼⑽澭?,抬手一拱。
解憂不說話,他便一直這樣低著。
琉璃見公主神色深暗,想到那日在山中,公主提刀頂大將軍脖子的事……自覺退到了門角守著。
等了很久,閆可帆才聽到她冷淡的嗓音,讓他起來,他向她匯報了兩件事。
一是壽禮安置之處,二是,那份禮單在山中丟了,鑰匙也無蹤跡,若要開箱,需要她去一趟親自查驗。
她點了頭:“嗯?!?
望著她垂下的手臂,他適當關(guān)心:“公主您這手,可好了些?”
解憂回復(fù)他:“沒廢,還能用?!?
他噎了下。
又是沉默半盞,似乎找不到話說,他要告退:“公主早些歇息,微臣……”
“你沒有別的話要說?”
避開她鋒芒刺向他的目光,他撇向地面:“微臣愚鈍,還請公主明示?!?
解憂看著他,似是有趣的問:“閆將軍,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好騙?”
心頭亂了一下,他道:“何出此言?”
解憂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一瞬間的慌亂,獅子山一事,只她們幾個人活了下來,官府不可能懷疑這一群公主大將軍大小姐有殺人嫌疑,只能草草結(jié)案,把所有侍衛(wèi)的死都算在了那四個來歷不明的人身上。
可……真的是這樣嗎?
解憂盯著他:“雖然死無對證,也沒有再追究的必要,但是,閆將軍,我想要一個真相,在獅子山,你是不是……”
他突然道:“是。”
她愣了愣。
她還沒問,他就搶答了。
“那天晚上,我去尋路,碰到一人,我逼迫他說實話,知道了在船上發(fā)生的事,我便對他下了殺心?!闭f及經(jīng)過,他那么平靜,仿佛殺的那幾個人,跟他半點關(guān)系也無。
愕然片刻,解憂道:“為什么?”
“那六個人要是活著出去,一定會回去告訴他們的主子,他們之中,有北軍徐家人,但徐家連圣上都信不過,還有南軍喻家,跟公主也不對付,我本想瞞著公主去做,所以才繞路,當我看到其他人死了,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還是不懂:“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徐副將死不足惜,但他有一點說的沒錯?!钡拖碌念^緩緩抬起,閆可帆目如清澈地看著她,溫然的面龐似有顫動:“我不愿你因我落人把柄……你能明白嗎?”
聽到前半段,解憂回想那位副將說過的話,有一句比較印象深刻,大將軍膽大包天,見色起意,欺辱了公主。
她知道這是胡謅,但侍衛(wèi)不知原委,會真的這樣認為,他們的主子也會懷疑。
當聽及后半句,解憂微微僵住。
他連公主二字都不稱呼了。
這樣柔然傾心又帶著極欲的眼眸,比在獅子山急迫喊她名字更加放肆。
“徐大小姐剛才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沒有說,也從來不敢說,”他立在她面前,抿著唇,神情動蕩:“我心慕之人,此刻就站在我……”
解憂突然喝道:“住口。”
他殺了人,她并不意外。
但意外的是,他會承認,畢竟她僅僅只是懷疑,只要他不認,她沒有辦法逼著讓他認,可是他不僅認了,還順帶又表個白……
如果說,星朗明月是含蓄,她能裝傻充楞,當做喝醉了聽錯了,可現(xiàn)在,他直接挑明,她沒辦法繼續(xù)回避他這份奇怪又炙熱的感情,盡管,給她表白的人實在太多,各種花樣她都見過,內(nèi)心已經(jīng)毫無波動。
她現(xiàn)在唯一想的是。
徐大小姐要是知道了,該怎么辦?
…………
回了房間,解憂思緒亂得很,按壓著腦袋,頭疼得想不通。
明明是審問,怎么就被表白了呢?
藺之儒住處挨她院子近,也就隔壁兩三步,見她從廂院回來,便來給她換藥,以為是傷處導(dǎo)致她頭痛,她又忍著不說。
他想起以前的她,受不得半點疼,捏著鼻子也要連干幾碗止疼藥,還會調(diào)皮驕氣地抱怨,問沙苑要點甜糖吃。
回了神,解憂發(fā)現(xiàn)小臂一堆針,動彈不得,突然莫名煩躁,發(fā)脾氣道:“那些菜能不能不吃了?真的很難吃?!?
藺之儒怔了怔。
他停了筆,抬起頭看她。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沙苑沒有跟著他,琉璃在外頭也沒有進來。
藺之儒確定,她是在跟他說話。
她也看過去:“我說的不明白?”
藺之儒神色淺淺。
這幾日,對于換藥診脈針灸,她都很配合他,但那些菜,卻是一口不吃,她脈象虛弱,剜傷嚴重,不吃藥好的慢,可換了食譜后,她連飯都不吃了。
他醫(yī)術(shù)再好,遇到這般無理取鬧的病人,也是半點無用。
沙苑讓他找機會勸勸,再這么下去,公主不是傷口感染疼死,就是活生生餓死。
從前她對他言聽計從。
而現(xiàn)在……
思索片刻,藺之儒寫了一個字。
‘好’。
然后,他在醫(yī)匣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小袋油紙,放在桌上,是給她的,解憂奇怪打開,卻見里面是糖葫蘆,沒有串著,一顆一顆的,紅潤剔透的躺在袋子里。
她愣住了會。
這……
用藥做的糖葫蘆?
用膳食做藥不行,他又心生一計?
心下更煩,放那兒,也不動。
藺之儒不勉強,做完一切,拘禮告退,開門出屋時,恰和冥棧容碰個正著。
冥棧容在房外偷聽,這會兒手腳無措不好躲,整理了衣服,他拾起笑容:“藺大夫,下次換藥,記得把門打開,不然,容易誤會?!?
不知道藺之儒聽沒聽,施了離去,冥棧容進屋坐下,揚眉道:“我倆婚還沒退,你們就這樣迫不及待關(guān)著門,我很沒面子的?!?
冥棧容這會兒春光滿面,想必是和藏著的人見完了面,心情大好。
解憂戳他心窩子:“銀鐲還要嗎?”
“你又不還我。”
“即便不是我,也未必是你的那個人,我沒有選擇的自由,你姐姐沒有,你也不會有?!?
“不管怎樣,只要能解了當下這莫須有的婚約,就是往前跨了大步?!?
不然,總覺得身上有枷鎖,想做什么都放不開手腳,想到這,冥棧容頭疼加苦笑,看見桌上糖葫蘆,他隨手吃了顆,悶聲道:“咦,糖葫蘆哪兒買的?”然后,他恍悟道:“神仙哥哥買的糖葫蘆,難怪這么甜呢?!?
“我不介意你把人帶回來,”解憂白他一眼,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仿若已經(jīng)是他正宮:“我會把你倆當吉祥物供著。”
冥棧容愣了下,咽下齁甜的糖,然后用嘲諷的語氣道:“但我替她介意,如若真的喜歡一個人,一定會在乎她,愛護她,尊重她,三書六聘的娶她回家,而不是給不了名分,還處處給她難堪,折磨她,把她弄得聲名狼藉,一點都不負責,哪像個男人,我冥棧容雖然稱不上十分完美,但至少行得正坐得端,干不來這齷齪事。”
他指桑罵槐,解憂聽得明白。
不怪皇甫衍想砍死他。
她淡了聲:“滾。”
知道自己失言,怕被她當場弄死,冥棧容又順了兩顆糖葫蘆,麻溜的滾了。
桌上僅剩兩顆,擺在那里,她懷疑,該不會是冥棧容和藺之儒合伙起來騙她吃藥,正懷疑間,她已經(jīng)不自覺的拿起一顆,咬了下去。
這不是藥。
糖葫蘆空心去了核,甜的。
一夜后,天色微亮,解憂從床上驚醒,朝上看去,有條人影橫在梁上,看了她很久,他神色奇怪,見她一醒,他才從上跳了下來。
蘇子道:“我剛回來。”
解憂沒想太多:“辦完了?”
坐去她床邊,蘇子道:“東西是到手了,但你要知道,咱倆要是分賬不勻,很容易有沖突,傷了和氣不好,先說說,你想怎么分?”
他挨得近,還笑得不懷好意,那些壽禮,他能偷到手,也能有見不得人的渠道換成銀子,解憂并不擔心。
掀開被褥,從榻上起來,她道:“我要真金白銀,四成。”
對于四六分,蘇子沒意見,他也跟著起了,她身上僅著單衣,拿出外衣披上,但她只有右手可用,左手連碗都端不起,衣裳披得很隨意,蘇子很想幫她,但忍住了,盯著她背影:“小爺我干這行是混口飯,不至于餓死,但你……有這么缺錢花?”
“等有了錢,我請你吃大螃蟹。”
“對我少來這套,我叫蘇子,又不叫傻子,”蘇子走去立她面前:“雖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現(xiàn)在腦門上有兩個大字?!彼种篙p點著她額頭:“搞錢!”
…………
離龍海王大壽還有好幾日,壽宴是在靜安園辦,園子四處灑掃,張燈結(jié)彩,婢仆忙活,也沒人注意蘇子進出過她房間。
藺之儒以行醫(yī)之名踏足龍海,一大早就和沙苑去了醫(yī)堂,徐大小姐還醉著酒沒醒來,閆可帆住在驛站,離靜安園有大半距離。
想了想,解憂去了廂院,把正在床上補覺的蘇子拎起來,去了書樓,蘇子困得很,在偌大的書柜間徘徊,橫看豎看,也知道她要干什么,猜測道:“你該不是讓我在這認字讀書,再出去考個功名,賺點俸祿給你花?我勸你早點放棄,這條死書呆子的路,我是不會走的。”
他從旁抽了本書,書名居然不認識,想想就頭大,走去她面前,一手拿書,一手指著書的封面,朝她問的十分認真:“老大,這個字,要怎么念?”
他拿的是一本關(guān)于土木興建的工造書,‘造’字彎彎繞繞,扭扭曲曲,是很早的古語,自東明帝一統(tǒng)天下后,四海古字化成了簡便寫法,雖沒有失傳,但能認全的人不多了。
解憂恰好認識,教他念,然后合上書,放回他懷里,她忽既悠悠地看他,步子向前邁兩步,和他湊得十分相近,都快要貼他脖子了。
“咱倆這樣……”合上下巴,抱著書,蘇子往后退,心里發(fā)怵:“不太合適吧?!?
解憂近在他耳邊:“這書樓有間密室,你去試試找出來,我少要一成?!?
呆了下后,蘇子慢慢發(fā)出一個音:“?。俊?
“你不同意?”
蘇子眨了下眼睛:“呃?!?
“你不想,那就算了。”解憂轉(zhuǎn)身:“閆大將軍應(yīng)該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箱子有問題?!?
“等一下,”
蘇子沒想她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好心告訴他那幾大箱子壽禮存放的地點,還同意他去偷,并不是想和他同流合污狼狽為奸,那點銀子,她不在乎,只為手里有個把柄拿捏他,名正言順使喚他。
要是她去告他偷盜壽禮,他十張嘴也說不清,說是她指使的,誰信呢?
蘇子有點生氣,但轉(zhuǎn)念又想,進來書樓第一眼,他就看出這書樓格局不對,肯定有暗室,他本來就有點手癢,還有點心動,這毛病一時半會改不了,但他到底也知道,在人家的地盤上,進人家的密室,跟找死沒區(qū)別。
藺神醫(yī)寬容大度不計較,但龍海王和長寧郡主可不一定是善茬。
止住小心思,蘇子摸鼻子道:“我可以幫你找,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
解憂道:“算我的?!?
天塌了,有她頂著。
有她這句話保證,蘇子決定放開手腳,在書樓上串下跳,敲摸拍打,一陣搗鼓。
半刻鐘后,找到了暗門。
是在地板下。
蘇子聽著地板下空蕩的回響,問她:“你怎么確定,我一定能找得到?”
解憂對他寄予肯定:“當賊的人,都有手藝傍身,這點機關(guān)怎么會難倒你?!?
說他是賊,也沒生氣。
他咳嗽了下:“過獎,熟能生巧?!?
打開后,只見側(cè)壁有梯子延伸,但密室下面昏暗深黑,看不出什么。
解憂剛要下去,蘇子覺得她膽子比他還大,這也敢冒然闖,他怕有暗器,把她推到了后面,自己率先跳下探路,確保無誤后,又回來一趟,才把她帶下去。
這間地下暗室不算大,就著上面口子的光,能看到堆積了密密麻麻的大箱子。
隨手打開一個,箱子里是書籍。
解憂取出一本,看到內(nèi)容時,頓了頓,然后,去旁邊看了起來。
蘇子是個半文盲,字認得幾個,大約小孩七八歲的水平,翻了數(shù)本,他激動道:“老大,這好像都是禁書??!”
解憂沒做聲,他回頭,搖著她右臂:“這龍?!窍朐旆磫幔吭蹅円灰瞎俑ヅe報?有好多賞銀呢,比十兩多出好幾十倍!”
她看書入神,全然沒理他。
蘇子想了想,這書樓有密室,她一點不意外,只怕就是奔著這間密室來的,她拉他過來,純粹當個開門工具人。
機關(guān)已破,蘇子沒了興致,待著百無聊賴,就著梯子要出去,剛爬上去,手還放在地板上,面前有一抹羅緞長衣。
他心里頭咯噔了下,抬起了腦袋。
有抹纖長身影,正居高臨下看他。
“舉報?”輕輕笑笑的聲音透入,說著步子往后退,負手在后:“去吧?!?
蘇子嘀咕:“這你也能聽到?”
面前女子盈盈笑意,在他眼前半屈蹲下,他下半截在地下,上半截和她等高,這上下不得,苦不堪言,尤其和長寧郡主那雙狡黠的眸子一對視,他又是心頭猛跳。
郡主盯著他這張臉:“可惜了,蘇公子輕功再好,今日也出不了這座樓?!?
蘇子又驚訝。
郡主知道他輕功好?
聽到后半句,蘇子合上驚詫的下巴,這位郡主笑容暗里藏刀,可能挺想把他斷成兩塊,忙爬摸打滾從下面上來,上來之后,長寧郡主也起了身,淺淺的看著他。
蘇子定定不敢動:“我這個人喜歡開玩笑,開起來不怎么正經(jīng)。”他小心翼翼:“我剛剛是開玩笑的,郡主,你信嗎?”
長寧郡主顯然不信。
解憂聽到了動靜,慢悠悠上來,手中還拿著書冊,立定之后,與長寧郡主對視。
蘇子被迫夾在中間,一個公主,一個郡主,都不太好惹的樣子。
他微微退后。
長寧郡主知他想溜,立即道:“我以為進了賊,外面布了天羅地網(wǎng)……”
蘇子懂。
郡主不可能真把這位公主當賊抓,唯一能針對的,就他一個外人。
到底看了不該看的。
殺人滅口,這事郡主干得出來。
“蘇公子,你是第一個解了這機關(guān),卻只費了半刻鐘的人,有如此卓絕之能,倒讓我刮目相看,”長寧郡主看向蘇子,極為青睞:“不如,蘇公子就此跟了我……”
蘇子瞬間激動。
長寧郡主微頓,不緊不慢把上半句接了起來:“我許你高官俸祿?!?
好吧,想多了。
不是那個意思。
蘇子看向解憂:“郡主準備高官俸祿請我,你不出點價,挽留下?”
解憂懇切:“郡主惜才,你不虧?!?
蘇子挺想兩位能為他打起來,但她誠懇相讓,把那點心思澆滅了一半:“多謝郡主美意,我對高官沒興趣,當好官就得按部就班,時時刻刻裝著那幫愚民百姓,哪有我如今這么瀟灑自由,若是當貪官污吏又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郡主手底下做事,怕是很難活到壽終正寢。”
“雖有手藝,卻心無大志。”長寧郡主惋憫地搖搖頭:“實在是可惜了。”
“人窮志短,我這輩子最大的志向,就是保證自己不餓死。”蘇子道:“郡主別妄想用那些大道理來感化我,雖然我從小沒讀過書,但論講理,還沒輸過?!?
“你的志向,又是什么?”長寧郡主轉(zhuǎn)向解憂:“是渾渾噩噩了此殘生?還是為一個死了的男人自怨自艾?”
解憂眸色切換,從悠然切到了冷暗,又慢慢變得溫和,她佛了佛手中的書籍:“這書比外頭的有趣,郡主可允我借閱?”
長寧郡主瞄了眼書名。
——聞侯列傳。
列傳是一種記載諸多帝王諸侯事跡的傳記,是東明帝時期興起來的載體,東明帝曾大修典史,古來著名人物都有單獨列傳,有些人的傳記將來會留傳千百年,而有些人的傳記會因為某些原因斷傳,不會再印刷留書。
這本聞侯列傳,收藏的人恐怕不多了。
“書中有妙道,多看點書,對腦子也好。”長寧郡主語氣微然,說完,便施施然離去,似乎也不追究蘇子破了密室。
世子說她沒腦子,那算半開玩笑,而長寧郡主,那是真沒開玩笑。
換成世子,蘇子必定要替她撐面子懟回去,但面對這位郡主,他就蔫了,這會兒他終于懂了那話,世子爺真的是個好人吶。
解憂弄著手中書冊,雙眸促狹。
禁書分為很多種,淫詞亂曲是一種,怪力亂神蠱惑人心是一種。
還有一種,涉及當朝政策,當那些書與政策不符,影響民生造成動亂時,便也會成為禁詞,這種文禁歷來是君王打壓前朝的手段。
地下密室中所藏的書籍,皆是東海時期所著的文集,其中言辭談?wù)?,自然與當今晉國有天差地別,按理,早該焚燒盡毀,不該再繼續(xù)傳閱,長寧郡主將這些書籍私自留下,若被外人知曉,隨時能扣一個謀反之罪。
但這本聞侯列傳,不是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