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疼否疼否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8008字
- 2024-11-07 18:10:29
幾天后,徐驄收到小卒十萬火急的來信,這封信很長,簡短如下——
丹江之上,貨船被徐副將手下控制先行,她們兩船隨后遇水匪,流落獅子山,其中,徐副將不知所蹤,侍衛中有四人持昭平府信印,要殺大小姐,在獅子山里,那些侍衛一番惡斗全死,不過,大小姐安然無恙,但瑯琊公主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龍海世子帶著她們和藺神醫登上了船。
之后就沒了,小卒沒上那座大輪船,不知道那座輪船上的事。
徐驄捏著信,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讓徐大小姐跟著解憂去龍海,是太后的意思,徐驄有心阻止卻也沒用,他知道這路上肯定不安全,才暗中安排了人,臨行那天,他是拿了點錢賄賂她讓她照顧好表妹,但也沒讓她這么費心費力,不至于為了那袋子錢,她連自己命都不要了?
她們怎么遇匪怎么落入深山,這段小卒不知情,徐驄奇怪的是,那位徐副將報的是失蹤,而他安排的人,全死了?
徐驄慢慢坐下,深思完,得出了個結論——有人要殺大將軍,也有人要殺徐家大小姐,這兩撥人魚龍混雜,才導致了這么個不可控制的結果。
正想著,有內侍來報,皇帝現在正急召昭平公主入宮。
……
昭平公主進了碧霄殿。
“皇姐,你做事可知分寸,”皇甫衍臉色冷得涼透,把信件給昭平看:“竟連她性命也不顧?”
昭平公主一臉懵,這是閆可帆送回來的信件,看完后,昭平公主輕然笑了下,那四個要殺徐大小姐的侍衛有她府上信印,似乎已經認定就是她的人,而那個徐副將無故失蹤,約摸也算在了那四人頭上。
“皇上認為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有誰?”
“冥解憂去龍海,未必不能攪一攪龍海的局勢,在這節骨眼,我何苦大費周章在半路弄這些,”昭平公主道:“那四人身上雖有我昭平府的信物,卻是來歷不明之徒,我不怕皇上追查,只怕你我遭有心人離間,誤傷了姐弟之情。”
不一會兒,又有藺之儒傳回來的信件,皇甫衍看完,臉色恢復了點。
……
解憂是在半夜醒來的,起初還不想醒,心里十分煎熬,夢里各樣的畫面和雨聲混雜交替,直至腦中鳴嗡,現實破了夢境,輕碾眼皮,終于讓自己睜眼。
琉璃守在她身邊,見她大汗淋淋,衣襟濕透,拿起帕巾擦著解憂的額頸,琉璃小心翼翼問:“公主是做噩夢了么?”
解憂眼珠轉了一圈,望著陌生的房間,問:“其他人呢?”
琉璃知道她關心什么:“徐大小姐沒有事,但蘇子受了傷,眼下還未醒。”
解憂去了蘇子房間。
房間烏黑,琉璃提著燈籠進入,只見蘇子的床榻邊俯趴著一個女子,睡得正沉。
解憂愣住,看著這對人,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又問:“閆可帆呢?”
琉璃沉默了下:“沒上船。”
“這是,”解憂頓了下:“船上?”
難怪總覺得這過道怪怪的。
出了房間,解憂走在船艙長長的過道上,琉璃提著燈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到過道盡頭,解憂想開艙出去看看,琉璃阻止道:“夜里江風涼,公主身子沒好,不宜出去吹風。”
解憂只好作罷,轉了身正要回去,前面的艙門忽然動了,一下打開。
一道清風人影立在門前,淺淺白衣,容目明亮,那張臉在姣姣月霜下燁燁生輝,她看得入神,涼涼的江風也隨之從正面侵襲,把她的披衣吹散些許。
解憂本穿得很單薄,出來時琉璃只倉促的給她披了件外衣,此刻晚上的江風吹來,寒冷刺骨,解憂病弱的臉龐又白了幾分,冷不丁咳嗽了下。
藺之儒見她一咳,忙踏入進來,將艙門關緊,退至離她兩步遠,行了大禮。
解憂恍惚想起昏迷時,好似模模糊糊見過他,但又想,他人應該在金陵,她當時以為是夢也沒多想,誰知……
她吐藺之儒一身,竟不是夢。
……
解憂去了藺之儒的房間,不是她要主動去的,而是藺之儒邀請。
房間燭火滋聲,閃閃影動,解憂的目光掠過他的床榻,被褥整齊,說明他不是半夜睡不著去外面,而是一直沒睡。
藺之儒收拾一番,給了琉璃一本書冊,封面上未寫書名,琉璃翻頁看了看,不禁驚了下。
之前在漁村,解憂吐他一身,藺之儒終于確信她是真喝不下藥,于是琢磨出了套食療的方法。
這本食譜,記錄了足半月的一日三餐,當然,食譜出自神醫之手,每一項食材就像是藥材,營養均衡面面具顧。
琉璃往后翻了翻,后面幾頁的筆墨剛干,應該是剛裝訂不久,琉璃心想,難怪藺大夫大半夜都不歇息,只怕是寫累了,才去甲板上散散步。
收好書冊,琉璃又見兩人氣氛微妙,抱著冊子悄聲退了出去。
藺之儒見解憂還站著,便用手指著座子,解憂過去坐下了,怕她身子羸弱不便,他上去扶了一把。
對待病人,他也無微不至。
藺之儒拿出了那套行醫匣子,枕墊移在她眼皮子底下。
解憂沒有抗拒,昏迷時他肯定把過脈了,也不差這回,藺之儒的指腹在她右手經脈上摸滾,來回反復,怕錯過任何細節。
藺之儒收脈后,寫了兩字。
‘疼否’
解憂看著他這個人,怔愣了片刻,她不知道他想問的是哪種疼,但又想,應該是指她左臂剜傷,她輕輕回答:“不疼。”
他寫,‘實話’
解憂想了想:“還行。”
藺之儒還是覺得她沒說實話,那天,他問是否再信,她淡淡的說——藺大夫,你覺得,你還有什么值得我信?
她不怪他,卻不會再信他。
藺之儒拿出一個小瓷瓶,輕輕放在桌上,解憂認得出來,這瓷瓶是她的。
這里面裝的……
藺之儒看著她,似在等她給個解釋。
解憂想拿回瓷瓶,但藺之儒似乎有點生氣,瓶子被他又拿走了,她忽然對著他露出蒼白的笑容,忍不住想要調侃:“藺大夫,你最近不僅會強人所難,還私拿別人家東西,這可真不像是你了。”
與她的揶揄相對,藺之儒又生氣又嚴肅地在看著她,從他的神情里,解憂大概也知道他想問什么,想了片刻,解憂懶懶地回答他:“我吃了。”
解憂一副就算我吃了,你又能拿我怎樣的態度,可她瞧見藺之儒在聽到她吃了時,神色有半分抖動。
從他的面色里,解憂很快又分析出一二,這件事,對他來說,很嚴重吧,但解憂不以為意的說:“不多,還剩一點。”
那個什么八仙散攜帶不便,她用了瓷瓶裝著,她吃了三次,第一次恰巧遇到藺之儒上府,她瘋病無故復發,不敢再吃了,在獅子山,她又吃了兩次。
不知道藺之儒是怎么發現這玩意的,這小瓶子她又沒做啥標記,他怎么就準確無誤的找了出來,并且當她面質問?
一瞬間,解憂突然又有種做賊不成,又被抓包的感覺。
心情有點不太爽。
藺之儒指尖再次點了點方才的字。
‘疼否’
他希望她說實話。
他是行醫之人,比誰都清楚,她為什么要吃這種東西,傷口潰爛,幾乎見骨,怎會不疼,如若實在受不了,她可以說出來,也可以來找他商量辦法。
但從始至終,她沒有。
解憂輕輕撇了下眼神,她說的真的是實話:“藺大夫,疼是什么?”
藺之儒想了片刻,她吃了那種東西,還吃了那么多,確實會減少她的痛感,疼得麻木,渾然不覺,這樣的情況也會讓醫者不好判斷,那藥看似讓人神采奕奕,實則上癮后會徹底掏空人的身子,變得麻木不仁,她不能再吃了。
藺之儒從匣中取出一條長簽,簽上有數字,分為輕度重度劇烈三六九等。
解憂的目光從他厚實的指尖移向竹簽,看到最后一個等級是十,與前面不同,這是單獨分開的,解憂忍不住好奇:“這是什么痛?”
他寫,‘生子’
解憂迷惑:“為何要單獨設立?”
也許,是為了對付難纏裝病的男病人吧,正常男人都不會選這個,他們沒有經歷,不理解,但可以讓他們知道生子很痛。
而女子臨產,痛得意識混亂,只怕是比十極還嚴重,怎會清醒地來選等級。
藺之儒不答,解憂也沒追問,不確信道:“生子真的是最痛的?”
藺之儒寫了一段長話。
‘在下未曾經歷,不知,此十級為諸位女科大夫所評,男大夫無異議’
冬草堂底下有女大夫,藺之儒有收女弟子作為下一代培養,解憂倒沒想,他一個男人,還是堂主,竟會聽取諸位女大夫的意見,把生子之痛放置最高。
隨后,藺之儒取來針囊,把她衣袖卷起,摸到幾處穴位后,開始施針。
每動一針,他手指都會點一點竹簽上的疼痛等級,還要求她說出感受。
‘如何’
比之前痛,還是不痛?
解憂莫名有點心慌。
聽說摸脈能看出所言虛實,在藺之儒面前,都不用摸也能看得出來。
她現在是不是太配合他了?
連她自己都覺得奇了怪了,怎么突然之間就聽話了呢。
也沒見他給她下咒啊。
經針灸后,解憂左臂隱隱的痛感不復,今夜應該是能睡個好覺了,施完針,藺之儒把她晾在了一旁,忙去旁邊寫診錄,解憂身上都是針不好動,只輕輕抬眸,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青燈燭光下,映照著他十分絕色的臉龐,像是遺世而獨立的仙人。
覺察到她的目光,藺之儒凝了片許,但他沒有回看,仍是很快速的書寫記錄。
解憂又去瞧他的字跡,除非是認真寫醫書,他的字向來潦草,只有他和沙苑能看懂,解憂心里打鼓,不知道是不是他作為醫者對病人嚴格保密不想讓別人窺探隱私?還是他另創了特殊文字?
寫完之后,藺之儒把針都拔了,又把她袖子挽下,對她曲腰行禮,解憂摸索出了大意:現在她應該已經不疼了,也挺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合適,沒什么事,她可以走了。
在藺之儒這里,她只有兩層身份,一種是大夫和病人,另一種是君和臣。
其他的,沒了。
不介意的說,解憂曾經很崇拜藺之儒,仰慕他,那點少女的心思都刻在她臉上,她也單方面的非常信任他,她心中總認為,他應該是有把她當朋友的,半個也行,可那是她的妄想。
藺之儒不染纖塵,卻知道她所有劣跡斑斑的往事和秘密,又怎會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待。
恐怕,他不會想要她這樣的朋友。
解憂走到了門口,背對著他,忽然說:“你不會告訴他的,對吧?”
藺之儒頓然了下。
這個‘他’,是指皇帝。
她吃那種藥的事……
……
次日一早,冥棧容臉色深沉地坐在解憂床前,解憂不容易睡個好覺,被他這副模樣嚇醒,魂丟了一半,還以為藺之儒把她吃藥的事告訴他了,又想不對,她下意識抬起自己雙手,發現也沒有被綁。
解憂松了口氣,不悅道:“你下次進我屋子,記得敲門,男女授受不親。”
冥棧容不以為意,她之前進他屋時,那也是沒半點忌諱,這會兒倒是想起來避嫌了,冥棧容看著她說道:“你現在又不是沒穿衣服。”
解憂心里一煩:“那世子爺你是希望我穿,還是不穿?”
冥棧容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抽完面容,他極力地穩住自己:“你……是正常的么?這是幾?”
他比了個二,在她面前晃。
“你,”解憂毫無表情:“滾出去。”
冥棧容放心了,收回手指,然后,他青筋跳起:“你腦子正常,還說這種不著調不知羞恥的話!你當我是什么人!”
解憂唇角一彎:“世子爺把我當未婚妻,我當然也把你當未來夫婿。”
冥棧容語塞半響:“你想的美!”
“前幾日,我剛看過一本艷冊。”
“……艷冊?”冥棧容無比炸裂,誰知道她平常看的都是什么鬼東西。
“寫的正是你和我,”解憂看著他,惆悵了一下:“只可惜,結局不太好。”
冥棧容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玩意,但肯定不是好東西,整張臉湊到緊致:“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人怎么說你的?”
“不知道,所以才看。”解憂臉皮極厚。
冥棧容覺得她自從大瘋一場,腦子出了問題,不僅看那些編排扯淡的玩意,還能說出婦可多夫逆天的話,他不清楚她到底是病好了,還是病得更徹底無可救藥了。
冥棧容嘆了口氣,思索后,決定把她當病人看,溫了聲:“那些壞東西會帶壞小孩子,你以后不許再看了,知不知道?”
解憂瞅著他半久,不可置否的說,冥棧容在邊境院子時,經常把她當小孩子看待,就是這種哄人又矯情的語氣。
也不知道為什么,對她挺受用。
解憂止住了其他想法,和冥棧容聊了聊其他的,聽到那四個侍衛身上有昭平府信印時,反而覺得不像是昭平。
可是,會是誰不惜代價,這么迫切的要殺徐家大小姐?
想不通。
冥棧容對什么大將軍徐家大小姐的生死不怎關心,只覺得她被受牽連,快丟了小命:“若非本公子才智過人,及時帶著藺之儒找到你,你這小命早就嗚呼了,說吧,你該怎么報答我?”
解憂這會兒來了興趣,接道:“話本里都是以身相許,你要嗎?”
冥棧容一口氣被她嗆到,方才的溫柔不復:“你真的是沒救了!”說完還不解氣,他咬道:“少看點不該看的!”
解憂湊近,快要貼他臉:“我在調戲你,你真的,沒一點其他感覺?”
感覺?
冥棧容沉默了下。
對于這樣臭不要臉的調戲,如若對方是冥解憂,他只想把對方打死,所以他忍不住,勾指伸手,賞了她一個暴栗。
解憂沒來得及避開,摸著開了花的腦頂,斜他一眼:“痛!”
“忍著。”冥棧容氣道:“你要再這樣胡說亂七八糟的,我會接著揍你。”
“憑什么只準你點燈,不準我放火?”解憂覺得他無理取鬧:“其實我知道,你對我情根深種,情愫未了,但這種事,不能急,咱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冥棧容不知道自己何時對她點過燈,如果有,恨不得掐滅,聽到后半段,他十分駭然:“冥解憂,你是真瘋了吧!”
此時此刻,白衣女子正站在船頂上,猛烈的江風把她的白衣刮得呼嘯,白衣女子額角姣好,睫毛彎彎,眉色如黛,面上帶的輕紗隨風而揚動,她卻始終閉目養神,穩如泰山。
聽到冥棧容傳來的咆哮,白衣女子那雙眼簾掀開,目光凌凌,烏黑的眼瞳深幽無情,比冬日里的寒霜還要冷。
聽力太好,也是一種困擾。
都到船頂上了也不自在。
……
這座輪船很寬長,艙房多,足能容納兩三百余人,徐銀楹閑來無趣,已經把整條大船全逛了一遍。
除了有兩處地方被侍衛嚴守,一是船底重地,二是世子和解憂所住的艙房。
聽說解憂醒了,徐銀楹想去探望,但被侍衛攔住,之前的侍女們變成了身著緊衣勁裝的侍衛,說起話來并不客氣:“公主剛又睡下,徐大小姐請便。”
徐銀楹訕訕而歸,轉頭就去了蘇子的房間,還沒進屋,就聽見蘇子痛得震耳欲聾的嗷嗷大叫,沙苑在替他按壓推拿,說是能早點復原。
蘇子這聲音比殺雞還可怕,徐銀楹也覺得疼,忍不住問:“能輕點么?”
“當然能了。”沙苑道:“不過,蘇公子這被折斷的手腳,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再復原,以后便只能是個廢人,說來也好,省得蘇公子再做偷雞摸狗的事,徐姑娘,那我便輕點吧。”
“……不!”蘇子大叫。
沙苑無辜道:“這醫藥診費是徐姑娘所出,我也只能聽她的。”
“我老大呢,你能不能去把她叫來,”蘇子喊:“她有錢!”
又是一聲慘叫。
徐銀楹耳不聽為凈,出去了。
蘇子被沙苑摁趴在床上,四仰八叉,除了腦袋能抬一抬,四肢根本動不了。
“徐姑娘剛剛吩咐,要我下手重一些。”沙苑毫不憐惜:“這力道,如何?”
“如,你……大爺!……”
每念一字,都是一句慘痛聲。
蘇子懷疑沙苑在故意公報私仇。
他不就是在藺之儒的小密室逛了一圈,不就是拉著醫堂里的人小賭怡情,不就是不小心踩壞了藺之儒種的花花草草,不就是偷吃了一盅雞湯,再順便看了看藺之儒的小金庫……
雞毛蒜皮的事,有必要這么記仇?
蘇子剛要說什么,腦袋一扭,看到沙苑腰間別掛的物件,未免認錯,他還扭動著湊近多看了兩眼,驚道:“這玉鎖怎么在你這里,你也愛干這種偷摸的事?”
沙苑笑容燦爛:“徐姑娘身上無錢財,為了讓少爺給你看病,她哭求一番,拿玉鎖作了抵押。”
蘇子壓著不爽的怒氣,藺之儒當之無愧的正人君子,干不來這種事,即便病人沒錢也絕不會見死不救,從富人那里看病得來的銀子,幾乎都貼補了窮人,這可能也是藺之儒小金庫錢不多的原因。
這事沙苑倒是能干得出來。
蘇子道:“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人家姑娘干什么,能不能要點臉?”
蘇子想去拿玉鎖,但四肢無法動彈,只能夠著腦袋,想用牙去咬,沙苑故意退開了一些,扯下玉鎖,收進懷里,蘇子泄了氣,道:“小爺真是栽你手里了,喂,你趕快把玉鎖還給她。”
沙苑瞇著眼:“想讓我怎么還?”
蘇子低聲下氣:“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么,我給你道歉,我給藺神醫道歉。”
“只這樣?”
蘇子說:“等我回去了,我親自幫藺神仙照顧那些花花草草,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呵護它們長大成人。”
沙苑思索:“還差了點兒。”
蘇子耍起了無賴:“道歉我也道了,錢一分沒有,命你也拿不走,你還想怎樣?”
“等你傷好起來再說。”沙苑起了笑容,做完推拿,又囑咐:“既已醒,便起來多動動,不然,這雙手腳真的會廢。”
到了飯點,徐銀楹才再次進入蘇子的房間,之前蘇子昏迷,徐銀楹喂過稀粥,現在已經不需要再避諱飲食,唯一不好的是,蘇子手腳暫時還動不了,端不起碗,只能被人喂飯。
當然,對于徐銀楹親手喂飯這事,蘇子接受不了,把腦袋撇到了里面,徐銀楹倒沒覺得什么,前兩頓都是她喂的,見他扭頭不理,疑惑道:“這飯菜,不合你胃口?”
蘇子斜眼道:“你未婚夫婿不在?”
徐銀楹凝住臉色,在船上自由興奮得太過頭,別的煩心事早拋之云霄。
哪還記得什么未婚夫……
徐銀楹捧著碗,難得低聲細語:“閆大哥他……他不在,沒上船。”
蘇子知道自己在船上,并且底下還是鼎鼎有名的長須河,這大輪船不僅有獨立艙房,還挺穩,絲毫察覺不到在江面上風浪波動的感覺,蘇子管不到閆可帆為什么沒有上船,但知道,他不能和徐大小姐這樣不清不楚。
“我可能對你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蘇子不由地苦笑了下:“但我那是胡話,當時以為我快要死了,就隨隨便便亂說的,你千萬不要當真。”
徐銀楹回憶著那些話,臉色一下冷涼:“你放心,我沒當真。”
“那就好,我跟你說……”
不等他說完,徐銀楹看著他,怒氣沖天道:“我早知你這樣的人,沒一句真話,哪怕是臨終遺言,都不會是真的!”
蘇子嚇了一跳,突然不敢看她,把頭又偏里了點,咳嗽了下:“那個,飯,你,你先放著吧,我、我等會自己吃的。”
隨后便是碗箸重重擱置的音。
徐銀楹轉身坐下,橫道:“你吃吧,我就在這看著,看你怎么吃。”
蘇子嘆氣:“行,你想看那就看吧。”
飯碗擺在床榻邊的小凳上,距離不遠,但再近蘇子也沒辦法自己拿手吃,蘇子知道惹了她生氣,也知道她為什么這樣生氣。
過了一會兒。
徐銀楹沉著臉:“怎么還不吃?”
蘇子咳道:“這不時間還沒有到嘛。”
又等會兒之后。
徐銀楹脆了聲:“現在到了么?”
蘇子淡定:“再等……等。”
“別等了,沒人會來看你。”徐銀楹知道他什么心思:“藺大夫已經給你換過藥,今天不會再來了,沙苑也不會,解憂連我都不見,也不會見你。”
蘇子想想,也是這么個理,于是,蘇子突然朝外面大喊道:“喂!有沒有人啊啊啊!來人啊啊!救命啊!救命!”
這么一喊,果然有兩個侍衛聞聲而來,連忙問:“怎么了?”
蘇子正激動,徐銀楹卻面無表情,把侍衛拉出房門,說道:“沒什么事,他太痛了,喊兩聲出氣,兩位姐姐不用管他。”
侍衛將信將疑,之前蘇子推拿換藥時,她們已經聽過叫殺豬般的喊聲,再且這位徐姑娘也沒有撒謊的必要,侍衛相視一眼,不好多管,便走了。
蘇子焉焉泄氣,嘲笑自己:“救命之恩,你就是這樣報答我?”
徐銀楹回頭:“要不要我喂飯?”
“不要!”蘇子斷然拒絕:“餓死我也不要!別以為我現在不能動,你就能威脅!”
徐銀楹道:“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蘇子道:“徐大小姐,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我可是救了你唉,救命之恩啊,你不能忘恩負義啊!讓別人給我喂個飯怎么了!”
不論怎么說,徐銀楹都不為所動,彷佛賭上了一口氣,堅決要給他喂飯才罷休。
蘇子實在理解她到底想干什么,于是狠狠說道:“你果然就是個刁蠻的惡婆娘,欺軟怕硬,難怪沒人跟你做朋友,沒人喜歡你。”
徐銀楹垂眸,沒說話了。
蘇子說了她許多壞話,諸如仗勢欺人,蠻橫無理,刁鉆任性之類,等他說完,再看去,卻不知徐銀楹什么時候悄無聲音地離開了。
蘇子沉默了很久。
一會兒,有人走了進來。
蘇子以為是徐銀楹又回來了,繼續說:“你欺負一個病患不講道德,你還有完沒……”來的人卻是琉璃,蘇子收住話:“怎么是你?”
琉璃友好問候:“你還好么?”
蘇子轉動著腦袋,苦笑了一聲:小爺現在餓得頭昏眼花,但動不了沒人喂飯,要不,求姐姐幫個忙?”
方才在過道上,琉璃被徐大小姐不小心撞到,見徐大小姐心情不好,琉璃關心了兩句,徐大小姐忽然說讓她幫忙喂個飯。
這種事,琉璃做的順手,以往公主生病都是她親力親為,蘇子何曾受到過這種級別的待遇,忍不住夸贊:“誰要是把你娶了,一定是修了八輩子福氣,我那老大怎么不放你嫁人?”
“那我一定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嫁人。”琉璃認真問:“為什么我一定要嫁人?”
蘇子下意識反問:“難道你想娶?”說完之后,蘇子自己反倒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頭笑了下,笑完后,蘇子看著琉璃:“其實也不是不行,有老大給你撐腰,娶個男人回家不是難事。”
數日同行,琉璃同他話多了點:“嫁人這件事,我從未想過,我習慣了跟在公主身邊,吃穿不愁,也沒有什么不好。”
蘇子不是很懂她們這些大戶人家為奴為婢的人是什么心理,伺候人還伺候出感情來了,但望著琉璃秀麗的相貌,蘇子好奇心勾起,暗搓搓地八卦道:“姐姐,你這么賢惠又這么漂亮,一定有人喜歡你吧?”
“倒是有。”琉璃想起一個人,那人曾經熱烈如火的跟她表明心意。
可惜,她從未回應。
蘇子興致來臨繼續問那個人是誰現在在哪,琉璃低聲說:“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