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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夜盡無明·十五·茶快涼了

皇甫衍走了后,解憂又繼續睡了,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起來,仍然有些昏昏沉沉,解憂看向自己的左手,她睡覺向來不安分,紗布上包扎的結有點微松。

蝶蘭拿來了洗漱之物,備好了衣裙,見狀連忙上前系緊:“公主,皇上對您還是很在意的,前些日讓公主閉府思過,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解憂看著蝶蘭:“給皇帝找苦衷,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苦?跟著我這樣的主子,你也沒少吃苦。”

蝶蘭噎了噎,以前的公主會體恤下人,從未說過什么重話,如今回來后,只要不爽,就喜歡懟人。

而且還懟得讓人沒話說。

解憂穿衣盥洗,便要出門,剛到門口,她就看自家門前停了兩輛馬車,兩車面對面,誰也不肯讓誰。

看了下天,晴空萬里。

解憂單手負后,準備看看這兩貨青天白日在她府門前做什么。

車里的人互報名號寒暄完后,瞅著氣氛不對,才發現了她的存在。

左邊馬車上下來的人,正是徐驄。

解憂一身緊束的白衣,施施然臨立在府門下,對他的出現饒有興趣。

徐驄很快來了跟前,笑盈盈地問:“公主這是要出門?”

“天氣好,出去走走。”

“公主要去何處踏步,我正好經過,不如相送一程?”

她雖有公主之名,但徐驄很少會對她這么尊重,解憂望了眼徐府的豪闊馬車,覺得徐驄編謊的技術還不如自己,這不叫經過,這叫等了很久,她昨天入睡前說過不讓人打擾,管家謨安很實誠,真的把這兩人擋在了門外,誰也不讓進。

哪怕,一個是炙手可熱手握帝都幾萬巡衛的北軍中尉。

一個是當今皇帝太后都忌憚且擁有封地幾萬兵權的世子。

放眼整個帝都,能把這兩人擋門外,是只有她冥解憂能做出來的事。

“徐大人的車不能隨便坐,萬一扭頭把公主送去大牢,可如何是好?”

冥棧容從車上下來,別說對徐家人沒什么好臉色的,在邊境那會兒,他對皇帝都不定能有好臉色。

解憂瞄了眼冥棧容的豪華車架,心里隱隱覺得,他如今這橫行帝都的陣仗,跟當年的嘉禾王世子焦堰差不多。

焦堰和他爹謀反作亂,下場很慘。

龍海世子怕也是活的不耐煩了?

“世子爺說笑,誤會,都是誤會,”徐驄臉上堆著笑容:“微臣今日是特來給公主賠罪,莫要因小事生分。”

“徐大人兩手空空,不見拜帖,不見賠禮,還這般橫沖直撞故意擋本世子的車道。”冥棧容瞇著笑,火上澆油:“難怪帝都的人都說,徐家人只手遮天,本世子今日長見識了。”

徐驄的臉上向來帶著笑意,念著對方是世子,局勢不明,不應得罪:“徐家人若是能遮天蔽日,微臣哪用得著被解憂公主拒之門外呢。”

午后的陽光,稍微灼熱。

解憂感受到了暗里藏刀的冷風,一想徐驄說的沒錯,于是,她恭敬地將兩人請進府里,把他們帶到了涼亭茶臺。

“前兩日我剛換了種新茶葉,正巧趁今日得空,請兩位品鑒。”解憂讓蝶蘭起火燒水,一只手擺弄茶具,對著徐驄道:“府中簡陋,徐大人見諒。”

徐驄翻墻來了幾次,空大的地方沒見幾個人,確實荒涼得很,隨口問:“公主最近喜歡煮茶?”

“一點小興趣,本公主從小愚笨,琴棋書畫這輩子怕是學不會了,閑來無聊,便也想學著別人附庸風雅。”不緊不慢的鋪開一套茶具,解憂并沒有說太多關于自己喜惡的話:“茶道,能修身養性,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解憂拿出了茶罐,但茶罐卡扣設計復雜,有點緊,身旁婢子忙著弄火爐,無暇顧及,她試了幾次,擰不開。

徐驄挺起身,輕微挪動了下,說了句:“公主,讓微臣來吧。”

沒有猶豫,解憂把茶罐給他,任由徐驄上前,幫她分開。

冥棧容在旁斜瞧著兩人,這個徐家外侄,別人口中的徐中尉,深沉難測唯利是圖,是太后手中一把誅鋤異己的利刀,在他這個世子面前都那樣趾高氣揚,怎的到了她這里,卻這么服服帖帖?

又想,世人說她狐媚惑主挺有道理,耍點差使人的手段,就能讓北軍中尉親自給她擰茶罐!

似乎覺得擰開還不夠,徐驄免費當了勞力,將罐中茶餅取出,開始幫她研磨成細碎的狀態。

解憂看了眼悠閑狀態的冥棧容,語氣里沒半點客氣,甚至帶點不耐:“你來我府里做什么?”

“來給你撐腰啊。”冥棧容懶懶的答:“不然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欺負你,還做什么破詩。”

“作詩的為首之人,那位丁家姑娘認了罪,今早,大理寺給出了判狀,將其罰入掖庭為奴,其父兄也牽連被貶出金陵,后面接詩的人,也依次處罰。”說到最后,徐驄溫聲意味:“公主金尊玉貴,有圣上為公主做主,如今又有世子撐腰,今后還有誰敢得罪。”

“本世子遠在千里之外,能得圣上恩準入朝覲見,已是榮幸,待本世子一走,不知道又要怎么變天。”冥棧容朝徐驄微笑,語氣輕松客氣了起來:“在帝都,還是得仰仗徐大人吶,有徐大人相護,一定無人敢欺辱她。”

倒杵著茶餅,徐驄略有用力。

看得出,她和這位世子關系不錯,但他看不透這位世子爺在賣什么關子。

要他相護?她需要嗎?

明明最護她的人,是上面那位!

把她從千里迢迢的奴桑弄回來不說,回來之后,年夜留宿,卻說是徹夜長聊,聽到她被作詩詆毀,刑部徹夜忙個不停,聽到她被當街行兇,那關押的屠夫……

徐驄起初以為是昭平公主想弄他,提前殺了人滅口,后來想想,昭平公主與她不是一路人,肯定會希望這事鬧大,說不定能從那屠夫嘴里能吐出點什么,又怎么會去把人給殺了。

唯有上面那人,不希望鬧大。

只要與她有關的事,插手比誰都快!

徐驄研磨完后,將茶粉倒入茶盤中,一切用具,整齊的擺她眼底。

“今日來的匆忙,禮數不周。”徐驄開啟了不咸不淡的話題:“微臣剛得了一套金絲楠木的茶臺,過兩日便差人送來,當給公主的賠罪禮。”

解憂抬頭看他,雙眸清然:“徐大人親自來解釋誤會,讓我如何過意得去。”

與她對視,徐驄眼中有些閃動,好似,她樂意接受他賠罪的說辭。

明明這是她親手挑起來的事……

徐驄壓了壓聲:“應該的。”

冥棧容又開始挑話:“小小巡衛不畏權貴,對她和百姓一視同仁,論這點,本世子倒是真心贊許,朝中缺的便是這種剛正不阿的人。”

徐驄回歸身子,不贊同:“在我徐家底下當差,首先便是要守尊卑規矩,當街逮捕公主,如此目中無人,自當嚴懲,罰俸降級都算是輕了。”

“那幾個巡衛也是倒霉。”冥棧容嘆了口氣:“原本仕途光明,前途無量,卻攤上這檔子事。”

徐驄朝她語聲誠懇:“公主放心,這種事,以后絕不會有第二次。”

明明聲聲懇切,聽著卻有種磨牙齒鑿的感覺,冥棧容再面朝解憂道:“那屠夫更冤,知道得罪了當朝公主,心中難安,竟撞墻自殺,嘖,沒點膽子。”

不經意的瞟了眼這位世子,徐驄面容稍有難色,看著解憂道:“公主下次出門,還是帶些侍從護身,若是要吃什么,著下人去買便是,帝都治安再好,也總有人心悱惻之徒。”

“說的是。”冥棧容含笑點頭,又對她說道:“你說你,獨自出門買什么饅頭,這一個饅頭,便讓徐大人背了半月俸祿,太金貴了。”

徐驄嘴角有明顯的抽動。

是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大早上的怎么會一個人去街上買饅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解憂頭疼:“讓徐大人受了這天大的委屈,是本公主不對,今日以水代酒,給徐大人賠個不是。”

徐驄預感不好:“微臣受不起,該是微臣失察,讓公主委屈。”

她喝下了那杯清水。

爐火上,水滾了,咕嚕聲響徹。

冥棧容舔了舔唇,說了這么多,是有點口干舌燥。

解憂嘴上說是附庸風雅,其實亂七八糟一頓煮,放鹽,放茶葉,緊接著再放各種各樣的東西,最后在花椒罐子里徘徊,挑挑揀揀了數顆,一粒一粒的扔進去。

花椒能提辛味,但這么狂撒……

徐驄看得心驚肉跳。

怪不得上次的茶那么難吃!

一想到這茶湯是她盡地主之誼煮給客人吃的,徐驄面龐微轉,朝冥棧容看去,這位世子的臉色也一言難盡。

似乎覺得不夠,她又撿了把花椒。

“公主,這……應該夠了吧。”徐驄眉目隱隱,委婉出聲打斷,阻止了她手中那把無辜的花椒。

“夠了嗎?”解憂有點迷茫,她沒學過,這幾日自個瞎捉摸,不是很懂。

冥棧容抽道:“夠了。”

三人的目光都聚在茶爐上,滾燙的水在爐上燒開,煮了很久。

徐驄再次委婉好心的提醒:“茶煮的太久,會苦澀,依微臣看,這普通茶葉應該稍煮片刻就好。”

“徐大人竟也懂茶道,”解憂拿瓢勺舀茶水:“日后有空,還得請教。”

“不敢。”徐驄含笑。

分了兩杯,他倆一人一杯。

望著杯子里濃濃顏色不知該說什么的鬼東西,徐驄和冥棧容不經意對視。

這哪是茶……

分明是她明目張膽的給他倆下毒!

兩人竟一團和氣,開始謙讓起來。

“徐大人是來賠罪的,您先嘗。”

“世子初來帝都,應當先請。”

“徐大人不必客氣。”

“世子無需拘束。”

……

解憂善意地提醒:“茶,快涼了。”

涼了更不好吃。

見他倆還是不動,解憂面容溫和,看不出一點無辜的樣子,扭頭看著冥棧容:“世子爺,您先請吧。”

看她這架勢,這茶是非吃不可,冥棧容深深呼吸,視死如歸,飲了半杯。

徐驄倒吸一口氣,心頭佩服。

世子爺果然勇猛!

入口瞬間,冥棧容控制自己的表情,違心的說:“湯水微辛,好茶,徐大人一定要嘗嘗她這絕世茶藝,如此絕佳的茶湯,千萬不可錯過。”

徐驄見鬼了才會信這種鬼話。

但冥棧容都吃了,他不吃顯得不夠道義,忍了忍,拿起杯子,微抿了一口,頓時一股辛味涌入喉尖,直沖大腦。

這茶,還是那么難吃!

元月的風,原本很冷,吹過兩額角時,順帶風干了汗漬,從未覺得,這樣的風,如此涼快。

“公主,微臣還有要事處理,不便久留。”徐驄的牙咬得快碎了,很后悔吃了這鬼玩意。

解憂沒有挽留他。

……

徐驄出了府門,一上馬車,甩下簾子,便翻柜拿出水囊,給自己咕咚灌下去數口,才把那舌尖那種麻癢的感覺去掉。

緊緊握著水囊,他陷入了深思。

昨日黃昏從太后宮中出來,他立馬便問了手下人事情經過,無非是看見斗毆,把人送去府衙,這事再正常不過,若巡衛早早知道她身份,給百個膽子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碰她一根毫毛,再說,她當時明明可以自報身份,卻非要去受審?

原想再審下屠夫,誰知他剛去大牢,只見屠夫尸體被人抬走,說什么畏罪自殺。這扯淡的理由,他會信?

得知救她的俠士是那個蘇子后,他便明白,訴狀上的字一個都不能信!

可惜,那蘇子被冬草堂藏著,他不好無緣無故進去逮人。

屠夫跟她毫無交集,當街行兇殺她的理由是什么,真的是劫財?她這空宅子有半毛財嗎?或者見色起意?

他寧愿相信是后者。

總之什么都沒查出來,處處受阻,這讓他很窩火,無緣無故得了個縱容手下,不分青紅皂白,包庇兇手,逮捕當朝公主的罪名,還無法替自己洗清冤屈。

忽的,心中煩燥,手臂一揚,狠怒地摔下水囊,水肆意的流淌。

……

冥棧容臉色幽深,濃眉緊促。

沒了外人,解憂放松下來,靜靜的看著他:“他都走了,你還不走?”

確認徐驄真的離開了,冥棧容再憋不住,伸出舌頭哈氣,看到茶臺上的清水,像救命稻草,猛的撲過去給自己灌,在她面前風度翩翩的形象全無。

解憂眉色微挑:“有這么難喝?”

冥棧容緩了緩勁,又灌了口水:“你自己喝一口試試?”

解憂望著茶湯顏色,確實像被下了毒,不好說什么,默默的熄滅了爐火。

“你和徐驄很熟?”回了座位,冥棧容摸著清水杯,被她這么捉弄,他沒半點脾氣很正常,但是那徐驄竟然也不生氣,倒是讓他挺意外。

“有點小恩怨。”解憂認真想了想:“我覺得,他喜歡我。”

“噗……”

冥棧容剛到嘴里的清水吐了出來,他擦拭唇角的水珠,捋了下濡濕的衣裙,心底不禁吐槽——

她的瘋病,是不是越嚴重了?

“我這么捉弄他,他卻隱忍不發,哪像你,沒規矩……”解憂沉了口氣。

冥棧容想了想,分析道:“那幾個巡衛雖是他手底下人,但跟他之間隔了十多個階層,他興許連名字都叫不上來,若抓的是普通人,抓錯了,天王老子來了都怪不到他頭上,但抓的是你,性質就不一樣,所以,他今天必須低聲下氣來賠罪。”

解憂問:“怎么不一樣?”

“皇帝還在因十六詩案發火,那邊徐家帶頭不分清白就把詩案的主角當街抓送府衙,明擺著和皇帝作對,事情雖小,但謠言風雨殺傷力大。”冥棧容道:“聽說今早朝堂上有點鬧,一些閑的沒事干的人拱火供得厲害,說什么徐家無法無天,對下縱容,小小巡衛都敢對公主作威作福,一定要嚴懲,有些人則認為這不算大事,賠個禮道個歉就完事。”

解憂往后靠了靠,只是靜靜的聽著,直至他說完,才看著他問:“你是什么時候來的帝都?”

“昨天剛到。”冥棧容說:“明日朝覲,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龍海冥家罩著的人。”

解憂覺得這話奇奇怪怪,除了認識冥棧容,她和龍海冥家八竿子打不著,見鬼了才會罩她,瞧他還杵在這里,解憂目光閃爍了會,問道:“你還不走?”

“這兩日,我打算住這里。”冥棧容道:“你去給我收拾間廂房。”

解憂挑眉:“我同意了嗎?”

“皇帝那邊我已經請示過了。”冥棧容較勁:“我就住在這里。”

“我府中侍衛本來有十個,如今只剩有四個且好吃懶做,其余雜役四五個。”解憂簡單的為他統計了下人數,說出一個悲哀的事實:“如若你有什么事,這幫人,會跑的比你快。”

冥棧容微微輕笑:“有你在,我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解憂說:“死了別怪我。”

冥棧容沒再多說,看著她手臂,沉思了會兒:“還疼不疼?”

她道:“沒事。”

“好好的,你剜它干什么,即便你真的不想留,可以讓藺之儒開點藥試一試,何必這么狠,”冥棧容奇怪:“難道,你不信藺之儒的醫術?”

見她沉默不應,冥棧容不再問,料到她大概不想讓藺之儒知道,盡管皇帝說她是自戕,但藺之儒足智多謀,未必看不出來她這是什么傷。

在邊境時,冥棧容奉命照顧她,第一次見到她身上有烙印,別提有多震驚,要不是多方打聽有點內部消息,還真以為……

他自詡不是迂腐人,不會嫌棄,但他不在意,不代表別人會沒惡意。

奴桑野蠻之地,沒什么道德感,關于女人這方面,奴桑人根本不在乎,但金陵是非多,光是她跟了幾個男人就有這么多流言惡語,若知她身上有這東西,只怕真要把她定在恥辱柱上,一輩子都洗不掉。

眼下她去掉這玩意,博到了皇帝的一番憐憫之心,不知是好是壞。

冥棧容嘆了口氣:“沒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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