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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婦可多夫

祭祖的路漫長,解憂坐在步攆中,撐著腦袋,好不容易快要睡著,突然聽見外頭下拜齊聲,她冷不防驚醒,透過輕紗,看到皇帝正從前面的步攆上下來,側影纖長,威嚴的抬起手,示意眾臣免禮。

旋即,皇帝側了身,看向她所在的步攆,攜了抹似笑非笑。

他身后的那批眾臣順道看過來,有宮人緩緩拾起她面前紗簾,待這張紅顏禍水的熟臉赫然在簾后出現時,眾臣瞪直了眼珠子,先是驚訝,再是震怒。

她刺殺皇帝,他們并不知情。

但皇帝昨夜留她這女人在寢宮,他們心里都是有數的。

眼下她公然跟著皇帝來祭祀行宮,豈不是堂而皇之當眾抽他們臉,他們不僅會怪皇帝行事不端,更會怪她妖媚惑主。

一老臣氣得臉冒青煙,腆著老臉,嚴肅質問:“你為何來此?”

皇甫衍不言,只笑看她作何解釋。

宮人要扶解憂下轎,她揮手不用,自己輕松下來,朝官她認識的不多,不認識那就是官不怎么大,也不怎么惹眼,當是仗著資歷熬到了老臣。

解憂撇了眼人:“你這老頭大把年紀,是不是真老昏了頭,不知我是誰?”

對面老頭猛地咳嗽噎住,老臉掛不住,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當眾被人遭罵還是頭一遭!

正因知她是誰,想起她以前干過的那些事,懟人都是小場面了,有看熱鬧的官怕老頭被當場氣暈,行去安撫:“大人緩緩,又不是不知她向來如此。”

“公主為何來此?”

又一名老臣出列,用了公主二字稱呼,語氣緩緩溫和。

對面人肯對她施以敬意,解憂也并非蠻橫無理,朝他點了下頭,對方職位加稱太多,她不太好念,輕然回道:“高國公,我來祭拜我父皇母后。”

“公主拜父母,人之常情,”信國公兼先帝顧命輔臣兼吏部尚書等且是皇帝老丈人的高良姜臉上很平淡,他朝皇帝作揖:“只是,待皇上祭天拜祖完畢,公主再來拜也不遲。”

解憂轉頭看著這位皇帝:“我父皇母后與皇甫家的牌位又不在一處,我拜我的,他拜他的,誰也不礙著誰,依我看,這事不需要分先來后到。”

高良姜身子筆直,看向皇帝。

皇帝卻充耳不聞。

是幫著放縱?

“國只有一君,家只有一主,婦只有一夫,祭祖事關重大,當然要分先后,哪有同時拜的先例!”

眾人看去,有位年輕的官站了出來,解憂不認識這人。

年輕的官卻知她是誰,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白了臉,緊接著說:“敢問,你祭拜數位亡夫時,難道也是同時一起,不分個輕重先后嗎?”

在場不少朝官都暗暗喈了口氣,很佩服這位年輕的官員。

敢作敢為,一勇謀先。

但年輕人到底是年輕啊!

只圖個一時嘴快,卻不知皇帝和這公主的前塵往事,數位亡夫四字,讓皇帝拉下了臉,寒得可怕。

有熟人不禁遐想。

皇帝……算是她夫婿之一嗎?

應該不算吧,畢竟皇帝是用搶的。

幾年前,皇帝不顧反對,堂而皇之將已有夫婿的她放置后宮,無媒無婚無聘無名,最后,皇帝被太后朝臣相逼,反思搶臣妻確實不對,又把她廢為庶人給送出宮,且從此讓人不許再提。

如今這位公主獨身一人,無夫無子,皇帝是不是又有了別的心思?

幾年前的場景,又要再次上演?

解憂獵奇地看了眼這位年輕新官,語氣平和地問:“你居何職?”

年輕的官不答,反倒是教訓她:“一介婦人,就不必問我官職了吧。”

解憂倒也不是要問官職大小,只是報官職都會帶上名字,順帶能了解這個人,對方不給面子,她也不惱。

半響后,解憂平靜的說道:“國只一君,家只一主,我倒是認同,唯獨這婦只一夫不對,此四字誑語,我難以茍同。”

盡管問題已經往奇怪的方向走,但方才的老頭看熱鬧不嫌事大,問道:“你對這四字有何高見?怎說是誑語?”

“前無先例,才給人造就此等刻板印象,先例么,當然要人起頭。”解憂緩了下語氣,說道:“今日,我便勉為其難,從我之后,婦可多夫,想拜就一起拜,免得我那些夫婿們在地府為個先后打起來,鬧得難看就不好了。”解憂又緩了一會兒,側眸瞇眼:“老頭,你說呢?”

老頭噎住,后悔多問了。

原是想借婦只一夫回諷她,怎知她臉皮無恥,果如謠聞,真厚啊!

她這哪里勉為其難了,分明就是踩著人蹬鼻子上眼……

史官踱了眼皇帝的臉色,筆桿子飛快,怕話太多寫不下,精挑細選,保留了幾個特別重要的字。

——‘公主言婦可多夫,上怒’

“荒唐!”

年輕的官哪知她會這么不知羞恥口出狂言,鏗鏘道:“婦可多夫,極為荒謬,身為女子,當以夫為主賢良淑德謹言慎行,豈能有多夫的無恥荒謬之事!”

解憂輕輕笑了下,眾人不免覺得這笑有點寒栗,能把婦可多夫幾字公然出口,又怎會把賢良淑德放在心上,拿這種話打壓羞辱她,不會讓她乖乖聽話,只會讓她越猖狂。

解憂問年輕的官:“你有幾位夫人?”

年輕的官愣了下,不明白她問這做什么,自己年紀輕輕,有一妻和幾位美妾,若是在風月場所,家有美妻貌妾是稱贊攀比之語,但此刻,這種家里長短的事,怎好意思當著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說出來。

解憂沒等他回答,想來也知道,高風亮節的清流太少,既不是,那她說話可就糙了:“我那些夫婿們,好歹是一任接一任,而你府中數位美妻貌妾,一夫共多婦,比起我,你豈不更是無良無德無節無操?”

年輕的朝官沒明白這是什么歪理,哪個男人沒三妻四妾,這是正常事,怎么在她口中,倒成了無良德節操,照這么說,她這話里罵了天下大半男人。

連皇帝也罵進去了。

解憂繼續說:“你和數位夫人在榻上行事纏綿時,也未必比我和我那些男人正直,說起來,不止你,在場的大家都一樣,你怎有臉單單只說我無恥荒謬呢?”

眾臣嘩然,竊竊私聲,連不動聲色微瞇的高良姜都把眼睛睜大了點。

榻上纏綿,可不就是把男男女女那點齷齪事拿到臺面上講。

而且是當著這么多朝臣的面。

她當真是瘋了吧!

“你,你……”年輕的官半天沒說出什么反駁,急白了臉色。

高良姜再次看向皇帝:“皇上……”

昨夜荒唐也就罷了,現下帶她來漲點威風,高良姜也不想插進去多過問,可眼下這風頭有些過,這些不當言語傳出去,讓人怎么看她,又如何看待皇帝?

皇甫衍沉著臉色,他哪知她會把場子砸的這么生猛,絲毫不懷疑她是不是要把昨夜的怨氣都撒在這里。

片刻后,皇甫衍恢復了點臉色,咳嗽了下,示意她注意場合收斂些。

“男女有別,如何相提并論!”

年輕的朝官緊憋著臉色,急于要替他自己找回方才丟掉的場面:“自古以來,女子不可入殿祭祖,恪守婦德者才可有機會,你滿嘴荒唐言,承歡獻媚,毫無女子賢德風范,若前去祭拜,既對先祖神明不敬,也只怕要亂了大晉國國運。”

皇甫衍挑了下不悅的眼色。

這些閑散的光祿大夫話最多,非要在這里爭個是非黑白。

這事有什么好辯的?

年輕的官硬是抓著她不放,他面朝皇帝,進諫道:“下官斗膽,請皇上命無關之人,即刻移步!”

皇甫衍踱著淡漠的臉色,思了片刻,她張牙舞爪,一點也不忍氣吞聲,風頭出了,名聲也大噪了,他想說,讓她暫時低調退下:“解憂,你先……”

“那些古遠的臭規矩,死板迂腐,早就該改了!”解憂沒給皇帝說話的機會。

他也是這么認為的吧,雖同意帶她來,但也只會在門口耍威風,順便告訴這些朝臣,他與她是什么樣的關系,他可從沒說,可以準她進去。

解憂幽深了音:“咦,不對啊,我怎么聽說,去年祭祖,是太后娘娘先腳入的門,依你那意思,是說太后無賢無德對祖先不敬,還會亂國運?”

“你……”

年輕的官幡然悟過來,再說下去,只怕要扯到太后和皇帝之爭。

皇室祭祖,先是皇帝拜完,再宣太后及皇后嬪妃進祭殿,去年祭祖,出現了打破傳統的一幕,那位太后娘娘不僅直接和皇帝一起入殿,甚至還比皇帝先抬腳踏進去,眾臣攔都攔不住……

因誰先進門,太后皇帝兩邊黨派一直爭執不休,文武百官都不敢輕下定論。

高良姜晦漠了神色,看了眼解憂。

她不去當辯才真是可惜了。

就在眾人沉悶無話時,一道凌亮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你還是一如既往,牙尖嘴利!”

解憂朝后看了過去。

徐太后面對著朝臣,前呼后擁而來,太后雖是四十多年紀,但步履穩重,走來宛若龍虎生威,其眼中那股獨有的凌厲,逼得不少朝臣不敢直視。

行至解憂跟前,徐太后站定片刻,一雙凌色的眼睛上下衡量她,瞇著眼,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你昨夜在皇帝寢宮做什么,皇帝百般命令不讓人靠近,真讓哀家好奇得緊呢。”

皇甫衍怕她再口出狂言,當即擋在她身前,淡淡地說道:“朕與姑姑多年不見,不過徹夜長聊罷了。”

徐太后問:“只是徹夜長聊么?”

“母后若不信,大可問問內史。”

史官正提筆速速,徒然聽到皇帝這話,驚得瞪眼冒汗。

不,他沒觀摩,具體的不知道。

徐太后瞄了眼史官,也沒為難,笑容可掬:“皇帝說話,哀家怎會不信。”

史官抬手提袖,擦了擦額角。

解憂心疼得看了眼史官,方才錯怪了,這官,確實不太好當。

太后和皇帝,這對非親生母子虛與委蛇并不對付,大家不是看不出來,但只要二人不撕破臉皮,便會裝一裝母慈子孝。

不到片刻,大串嬪妃步伐匆匆緊隨而來,朝皇帝行禮,皇帝甩了下繁瑣的長袖,眉中隱含不悅,看著為首的皇后。

在皇帝的冷視下,高皇后自知辦事不力,沒能攔擋得住太后,堪堪低首立一旁,未敢抬頭。

解憂在這對青年帝后中徘徊數眼,大約琢磨出了點什么,她只是站在外面都遭了不少罵,徐太后卻突然出現……

果然,徐太后比她更會耀武揚威,簡短兩言后,直接帶頭殺進圣祈宮,不是攔不住,而是沒人敢不要命的攔,這場面,倒成了皇帝和朝臣在后面緊跟。

圣祈宮是祭祀行宮,分數個殿宇,左側是祭祖祀殿,右側是祭天天壇。

徐太后去了祭天壇。

高良姜看出不對勁,吸了口涼氣,抬手作揖,溫聲問:“娘娘來此作何?”

“昨日年宴,哀家見皇帝不勝酒力,怕皇帝貪睡……”徐太后看了眼人群,發現解憂不做聲響地跟在百官后面,頓了頓,繼續道:“誤了祭天大事可不好,故而來代勞。”

“朕身體無恙,怎需代勞。”

“原是哀家多心了。”

高良姜往后微退,做了個請的姿勢:“臣請太后皇后移步出外,待祭祖之時,再由宣召進入。”

既然來了,徐太后當然不會走,笑了聲:“太皇太后在世時,欲往相國寺禮佛,但寺中禮規森嚴,并不收女子,太皇太后卻百般堅持,先帝最是重孝道,聽聞此事后,也不敢冒然趕走太皇太后,反而在寺中給太皇太后另僻居所,難道今日,皇帝要違逆孝道,將我這母親,親自趕出去嗎?”

正式祭祖之前,會先有祭天儀式,先帝曾頒詔,只能由皇帝攜百官祭拜,女人是沒份的,這也是剛才這幫人很意外解憂會出現,并且不同意她先進去拜的原因。

解憂忽然有點佩服徐太后了。

一番引經據典,玩弄字眼,把這幫禮賢下士自詡清風最重仁孝的文臣說愣了很久。

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當眾抽他們臉,且還是被兩個女人。

接下來,這幫人分成了好幾派。

一邊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做臣子的,不過混口飯吃,沒必要為了誰拼命。

一邊是維護祖宗規矩,恨不得把肚里書墨全掏出來,讓皇帝看到赤膽忠心。

一邊是大肆發揮仁孝禮義,說得滴水不漏,讓太后娘娘合心滿意。

解憂猜到了這亂局,有太后擋著百官矛頭和唾沫星子,這幫人早就忘了她還在,沒湊熱鬧,她在后面待著挺涼快。

論了半天,怎么說呢,徐太后就是賴著不走,其實吧,這幫文臣除了論論嘴皮子,并不敢強制把太后架著趕出去,皇帝也不能,禮官眼看祭天吉時將至,善意提醒,終是皇帝忍讓,做了退步。

“母后是長輩,朕怎敢做不孝之舉,”皇甫衍壓了壓眼中的冷意:“母后留下,在旁觀看即可。”

祭天,意為供奉上天。

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所有人都信奉君權神授之論,皇帝由天命派遣,降世于凡管治黎民百姓,既是天命所歸,代表著神圣,百姓不得違抗。

縱觀歷代君王,他們上位前,都喜歡弄一套假托是天命授權的理論,好讓世人臣服,東明帝起義稱帝時,這么干過,晉興帝繼位時,也這么干了。

解憂看了看上面的天,昨夜大雪化開,今天白云有日,天氣真好。

方才她不過在圣祈宮外鬧了下祭祖之事,朝官便辱言相向,若是有人鬧天,不知道這幫人會怎樣急赤白臉。

祭天臺下,人群聚集。

站在最前的皇帝手持香柱,正要登壇時,徐太后身邊忽冒出個小禮官,也奉上香柱,不待皇帝反應,徐太后已快步朝臺上勁自走去,第一時間把香柱插入。

叩跪的眾臣抬起頭,難免驚詫。

歷來祭天,是皇帝該干的事。

這位太后娘娘……

去年搶著祭祖。

今年搶著祭天。

明年呢,是不是要龍袍加身了?!

皇甫衍愣足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后上了祭臺,臉上壓制著:“母后處處逾越禮制,不怕先帝怪罪么?”

“說來巧,”徐太后含著笑:“昨夜先帝托夢,要哀家替他多管教皇帝,莫因貪圖美色,誤入歧途。”

眾臣面面相覷,都沒說話。

皇帝親自反駁都被太后擋了回去,他們也不太好開口,何況是在儀式進行之時,沒人敢不要命地站起來,豁出命去指責太后。

一切,都等進行完再說吧。

祭詞很長,跪著的禮官神神叨叨了半天,還沒念完。

解憂原想悄摸走人,但又覺得這出好戲不能錯過,想繼續再看看。

這遲疑須臾,有個官往后面看了眼,起初是那小官跪得麻,挪了挪腿,松動筋骨,扭頭往后整理衣擺時,直直的和她對視。

解憂覺得自己還是講禮貌的,在小官看過來時,她也友好地回敬。

那小官扭回身去,靜止了很久,似是不太相信,又回頭再看了她一眼。

這次的目光有些柔和。

很多年后,解憂站在巍峨宮殿之端,突然來了興趣,問這名小官:“那年祭天,你為什么要回兩次頭?”

“沒什么,”小官陪在她身側,淡淡的說:“當時年輕,沒見過膽子這么大不怕死的女人,就想多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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