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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那么認真

從烏頡到白城,多日行程。

她好幾次想問那批女俘是否已安排妥當,可又覺得如今戰亂,他幾方面自顧不暇,怕是難有閑情去真正管這檔子事。他確實很忙,白日時能抽出時間見她一面都是不容易,即便他夜夜三更上她床,卻是倒下就睡,她也不忍心把他叫起來多問。

直至快到白城時,她才聽到一絲消息,原來韓馀夫蒙放的,不僅僅只是烏頡那批女俘,而是北庭所有晉國女奴。無論是誰,若敢違令拒不放人,以死罪論斬。

此消息一出,雖然當時有人反對,但最終施行時倒也沒人敢違,只不過閑話多了些。說是那位韓夫人是晉國人,大汗又寵她至極,正在興頭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大汗做這決定的背后,那韓夫人估計沒少說好話,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去惹得大汗不痛快。再說這里的女奴,又不是只有晉國的。

今夜,月亮清圓。

他來的比往常早了些,她人不在屋中,出去尋了番,才在小坡上看見她,走過去時,她正好看過來,面有些驚訝之色。

他站在她身側,輕了音道,“在看月亮?”

說著,往周邊多看了兩眼確認,烏漆墨黑的夜色,在這小坡上唯一能好好看的,也就天上掛的月亮了吧,今夜的月確實很漂亮。也不知道為什么,是不是女子都對月亮有特別情懷,很情有獨鐘。沒事做就愛賞賞月?

“是啊。”她回答他,淡淡的音,又轉過臉去看月,“聽說,今晚的月是一年之中最大最亮的,我們那兒叫團圓節,家人會聚在一起賞月,很是熱鬧。”

“你想家了?”他脫口而出,記起她來奴桑也已有兩年半,從去年八月要她交換,到她被劫,再至如今,也快有一年了。

而這一年,他沒有辦法帶著她,把她先丟在途侖,又丟在烏頡,她身邊也沒什么認識能陪伴交心的人,那個陪嫁的琉璃也不知是不是還在少正修魚身邊。可是,當她自己提出要隨他時,他既高興又不高興。

高興的是,她明知可能會有危險,會有各種意料之外的事,可能哪戰他一敗就是性命之憂,她也愿隨他。不高興的是,他如今暫時沒法給她真正的安穩。

但有一個念頭,他想留她在身邊。

解憂倒是愣住了一會兒,他問的是家,而不是晉國,因為以前每個人都以為她想回晉國,而家……

她慘淡一笑,“我沒有家。”

他腦海里閃過些什么,酸了語氣,“你想你那個丈夫了?”

“也不是。”她果斷回答,看了他許久,似乎在他大腦里,覺得她與她在晉國的丈夫很有感情。再而回想起兩年前,她好像的確一不小心騙了他來著。

他便一下斷定了道,“果然,你在想少正修魚。”

她愣了半拍,這又干修魚什么事啊。

她一時起興,忽的與他玩笑道,“我突然想起修魚好像有兒子了,南庭汗王終于后繼有人,聽說那時還大賀了七日。你既身為北汗,又是他叔叔,早應當學習一下才是。”

然而玩笑一出口,她才想起重大的問題,他是個癡情的人,十年了都沒娶過誰,而如今,好像他身邊的女子,就只有她自己這個掛名的韓夫人。

她已等待好他開口人身攻擊了,然而聽到的卻是他說,“所以,你還是在想他。”

語氣有那么點不甘。

比方才更酸。

她在想,他可能是聽了前半句思緒一飄,去想別的事去了,后半句沒聽進去,以至于他大概弄錯了她方才話的重點。

再而他頓了半拍后,似乎意識到什么,模糊間又記起她后半句說了點別的,想要確認一遍,“你方才說學習什么?”

她非常淡定,“我說你該多娶幾個女子,綿延子嗣。”

末久,他笑了笑,“你若不嫌棄,我們可以生很多。”

他的人身攻擊,果然還是來了。

解憂沒了玩笑的心思,輕輕抿了一下微涼的眼神,“其實,我在想我的孩子。”

周圍空氣,安靜了幾許。

身邊,只見他的笑容已經緩緩褪去,臉色輕變,“你有孩子?他還在晉國?”

她輕輕搖頭,“他還未出生便夭折了,那時也是團圓節。”

他臉色間又變了變。

她無意撇了他一眼,心想奴桑離晉國挺遠的,他可能除了知道她曾被皇帝占有,夫君又死了,其他的沒有仔細打聽過,畢竟那段事死了很多人,說不定如今已是一段宮闈秘史,誰提了都得掉腦袋。

他并不知道。

繼而,她苦笑一下,語氣薄涼,“我那時候,悄悄問過大夫,大夫說只怕以我的身子,恐難再有孩子。所以啊,韓馀夫蒙,你還是去好好喜歡別人,給你生很多很多,我不能害你。”

她講出重點。

他臉色再次變得很厲害。

說完后,她便要離去,走了半步無法再向前,卻是他突然死死拉著她的手,仿佛一旦放了,就會失去一樣。可又卻心中自嘲,他從沒得到過她,何談失去。

她也記起應當再與他說點什么,便又說道,“大汗放了北庭所有晉國女奴,我在此代她們謝過大汗。”

即便整個事情,不過是她簡單的一句話求情,他想也沒想,一口隨意的姿態說那便放了。如此容易。

但還是要謝的。

然而沒料到,下一息,他重重一拉,她一聲驚訝,人就向他懷里撲去。

頭頂有聲音。

“不用謝,本就是我想討你開心才做的。”

他頓了頓,聲色甚是凌肅,又說,“我不想你每次見到那些晉國女奴,因為可憐同情,就跑來向我求情,未免麻煩,才一次全放了。可你還是不開心,你心中藏著很多事,無論我為你做什么,你都不會開心。”

解憂微微皺眉,她不開心?

難道非得表現得開懷大笑才算開心?可又要她如何笑的起來?他肯放人,她還是很欣慰的,也很感謝他,心中應當還是有一些高興的,她沒說不開心……

他抱緊了人,可幸的是,她沒反抗。

他已顧不了她的不抗拒到底是接受他,亦或是因別的什么,也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那么一番話,是找個理由正當的拒絕?

而這個理由,他差點束手無策。

他鄭重道,“我說過只需要一個女人,現在認定了是你,就只能是你。我不會因沒子嗣而棄你。”

她斷片半響,才嘆息了聲,他原來不是太會說情話,而是說話做事都太直接,少了些拐彎抹角,對于喜歡的女人,更是如此,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說怎么做,完全不好好思考一下后果。

她諾諾的問了一句,“你真不怕……沒子嗣?”

他可是堂堂北庭大汗,這么高的地位,怎么能沒繼承人,本想說個斷子絕孫的,礙于人性,她委婉了些。

“有我在一日,便護你一生,誰若是敢說你沒孩子,說些沒用的廢話,我便讓其斷子絕孫。”

……

被他抱緊的解憂抖了兩抖。

攤上這個一個強悍的人,真是沒辦法,這都動搖不了他。

未免以后釀成大錯,她咳了咳嗓音,“其實,我適才撒了個小謊,那個……我說恐難再有孩子……是假的。”

抱著她的人僵了會兒。

生氣了?

不高興了?

騙他倒是很容易,就是后果嘛,他可能會有點殺人的沖動。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可以欺負別人欺騙別人,但絕不允許別人的背叛不忠和欺騙。

就像上次在奎屯時,他問都不問就敢吃她給的藥丸,事后又百般怒對她。如今這事兒,恐怕比上次嚴重。

許久,才有聲音從她耳邊進入,似乎方才忽然演繹了一段悲喜交加,聲音還是半溫半冷涼的,溫的是他呼出的氣息,冷的她心涼入骨,一字一句,“為什么要對我說謊?”

“女人的天性,就是喜歡說些無傷大雅的小謊,我一時起了玩心沒法改。”她聲音弱了弱,覺得這理由還可以。

“無傷大雅?玩心?”

她很確定他的怒氣來了,后果不堪設想,趕緊再說道,“我以后再也不對你說謊了,我發誓,騙誰都不騙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他感覺有點被她騙又被她哄的樣子,心中郁悶,語氣不爽,“我沒生氣。”

“你在生氣。”

“沒有。”

“但你掐疼了我的手。”

他忽然就爆發了,緊緊咬了牙,“冥解憂,你知不知道,在你說再難有孩子的那一刻,我竟然差點不知要怎么辦才好,我怕你傷心,我怕你難過,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恍惚就想了百種法子,算好了一切,也一定只寵你只要你只娶你。你知不知道……我那么認真,你一句話說這是玩鬧……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神經病我傻……”

可她卻與他說,孩子這么重要的事,她是開玩笑。難道之前所有,是因為存著玩鬧戲心,所以她不抗拒,也不接受?把他所有的深情看作是笑話?

她居然這樣開他玩笑!

明明曉得是玩,可如今他卻也還是在乎,不舍放開,哪怕是假的,玩笑的,溫存一下又如何。

解憂仿佛一下開竅,懂了他心中應當是很生氣的,然而哪怕再氣,也忍在心中,不愿對她生氣,不然早把她有多遠推多遠,更別提現在把她抱的這么緊。

神經病這詞,還是她曾教他的來著。

她忽然略微貼近他,不自然的手,輕微摟在他肩上,溫良一句在耳邊回他,“現在,我知道了。”

哪怕她用什么美人計投懷送抱,他語氣依舊冰,“你知道什么?”

她難得露出笑容,但可惜他沒法瞧見,她說,“當然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兩年前他故意截下她車駕,故意說相送,又故意帶她策馬離開,在草原上奔騰,那幾日,他每天都對她這樣說一遍。

她當時覺得,是遇見瘋子了。哪有天天把喜歡掛在嘴邊的人,這又怎么會是喜歡,喜歡于她來說,是輕澀難以啟齒的,哪有像他這樣大膽豪放,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個惡霸非得調戲哪家女子。

可是現在,她知道,這就是他的喜歡,若不是真心實意,怎會任她欺騙,把她的一句玩笑話當真。

她知道,他一直很真,只是她以前一度認為,像他這樣的男人,定然不是個認真的人,最多是感興趣的玩女人,不可能會認真,她當然沒有把他當什么,他的話就是玩笑,更不可能會喜歡他。

她不是在玩弄他。

也真不是。

她并非玩笑,因為那個大夫確實如此說過,她也一直如此認為。只不過后來在途侖,鬧了一個烏龍,是韓馀夫蒙離開途侖后幾天,她因睡地上著涼請了大夫,許是中間千柔請人時出了一些差錯,以至于大夫診后,開口第一句便是:這位夫人只是偶感風寒,并沒有身孕,不過夫人身體健朗,好些調養,孩子一定可以有的。

她被嚇懵了,才知,自己原來還有機會。

她本意是隨口一說,想著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會容忍一個女人無法生孩子,更別論他這樣的身份,哪知他反應超出她想象之中,可她又不想解釋途侖那件窘事,便只好對他說是一時起了玩心,與他開個玩笑。

但沒想,他真的,這么當真。

兩人默然許久,誰都沒有再開口。

解憂倒有些慶幸,他沒有再追問那個孩子的事情,她也不知該如何去說,那個孩子……對她來說,一直是個愧疚遺憾。

或許他不知道也好。

正當她神思時,他忽然改為摟著她,之前的不高興一散而去,一下就如此說,“你既然知道,那你有沒有看上我?”

啊?

她腦子似哄了一般炸開,總會想起初入奴桑與他初次相見那會兒,她記得說過不會看上他,而他怒得大聲叫了她名字,之后似乎還說了句,她沒怎聽得清,隱約聽著是,我一定會讓你看上我。

解憂又屢了屢思緒,頓了頓,結了舌,“這個、看情況吧……”

看情況,她可能真看上了。

而他,除了,又把她一直護在懷里。

除了,在她說看情況后,他低了幾番的音,夜風凌凌的話,含在她耳邊說,“憂兒,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她耳朵有些燙。

忽然覺得,他之前所有類似的話都遠遠不及這一句重要。

但感觸歸感觸。

稍頃,她清了清嗓音,“有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你是不是對所有喜歡的女子,都送鈴鐺?”

他有點沒從方才的情緒反應過來,遲疑了片刻,“什么叫所有,我就只喜歡過三個。鈴鐺,我只送過你。”

等等,她微捻了一下眼皮。

重點是第一句話,她記得上次他說過,她是他第二個動心的女子,棠籬是第一個,那第三個是誰?

千柔?不對,按理說是在上次與這次的時間內,千柔那時早就已不在。而他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大宛,莫非他看上哪個大宛女子?

果然一不小心就能露出點本性。

看來,他喜歡的人還蠻多的。

她一下子從他懷里跳離出來,面色難看,連帶語境也有些氣悶,“你為什么要送我鈴鐺?”

“我覺得這個好看,你應該會喜歡。”

“就這樣?”

他有些奇怪,“你是不是不喜歡?”

她心中默默撞腦袋,什么時候她智商開始如此低下,這鈴鐺,像什么與別人的星月誓言,還有諧音‘心悅’,敢情都是她一個人在那里胡亂臆想?甚至把一件簡單的事,想得這般復雜?

像他這種開門見山就直接談婚論嫁的人,壓根就不會去想什么特意的點子,沒想到,結果就真的只是他覺得好看才送的她!

這算好看?頂多就是看著與眾不同,很特別而已。特別與好看,兩者不能相提并論,果然男人審美的眼光就是差。

她果斷的扭頭就回自己屋子,回來時,把一路追來的他堵在門邊,脾氣一來,擋也擋不住,她道,“我這兒地方小,容不下你,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憂兒……”

他喊了沒用。

就這樣,他數夜以來第一次被拒之門外。

直至她甩手進去,身影不見,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么生氣了。難道,她抱他那一瞬,是錯覺?

莫非是那個鈴鐺不合她意?

又想起她說的那個夭折的孩子,這句話,她應該不會說謊,那孩子若是真的……

他便有些自責后悔,不該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強求她什么,方才有些話許是說重了。她卻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什么,最后還以和他開玩笑收場,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也不需要憐憫。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他便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過兩日再來找你。”

過兩日?

屋里的她面色再皺,在他的時間觀念里,這兩日不會只是兩日,肯定就是好幾天,再者,他說過兩日就過兩日?

到達白城,他讓人將她安排好,她連他身影都沒見到一絲一毫,唯一的消息只能從愛八卦的人群中得到,甚至也不一定真假。

這混蛋,說好的兩天,都第三天了好嗎?

怪歸怪,她還是理解,在烏頡,他雖以少數人將赫爾葛坤聯軍擊潰散,但畢竟只是打散逃離不是殺敵,那些人數的威脅卻還是在的,他很明白一支軍最重要的是統帥,其他人可以不追,但那位統帥非得擒到不可。

赫爾軍整支潰散,赫爾王也被他派去的人追的東躲西藏,葛坤王不堪一擊,也是卷了部分人見機撤離,哪有精力去管赫爾王如何狼狽。

而白城本就是戰亂交紛之地,薪離軍的領首估計有先見之明,聽聞烏頡一戰聯軍潰敗,韓馀夫蒙已率軍來白城時,領首終有顧慮,又接到上頭來令,便不再進攻白城,轉而下令退守定嶺。

恐怕當前最焦慮的是狼尼,夏朝還未有別的動靜,夏軍扎營地還每日都有娛樂活動,沒有一點作戰的樣子,聽聞夏朝領軍之帥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叫棄瑕,此人雖是第一次領軍為帥,但作戰的法子與別人格外不同,高驪國一直嫉恨又怕的狼尼,被他殺敵數千,打得連家都不敢回,一路躲逃。

解憂只得暗嘆,自古英雄出少年。

狼尼王得知韓馀夫蒙在白城,又一路狼狽來至白城,求他相助。這幾日,韓馀夫蒙整日都在與人商議摸透這少年的戰法,加緊制定作戰計劃,整合還剩余的狼尼軍加之帶來的幾千,準備會會那棄瑕。

卻沒想,那棄瑕一夜間退了幾十里,明顯是暫時不愿與韓馀夫蒙交手,或許是誘敵深入欲擒故縱?但定然不是怕他,也可能棄瑕也在揣摩這個北庭大汗準備如何出擊?

然而再兩日后,夏軍完全消失在狼尼境地,一點蹤跡都找不到。韓馀夫蒙也只說,棄瑕已深諳此處地形,打的是迂回戰,而棄瑕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輕易再與他正面交鋒。他們的消失,只怕是已經回了夏朝。

狼尼王問及棄瑕是什么目的,韓馀夫蒙卻是愁了眉,九月,本該是秋收之際,夏軍入狼尼境地后,他們完全取地為食,不需要靠夏朝國力供給,如此掃蕩之后,狼尼還能剩什么?

而狼尼如今也算北庭左膀右臂,韓馀夫蒙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那個棄瑕很懂如何摧毀最基本的東西,以此來削弱北王庭物資實力,打擊韓馀夫蒙。

韓馀夫蒙能輕易擊潰聯軍,從不懼怕奴桑諸王,可對夏朝如今這種做法,有些摸不透。而縱觀烏頡白城這幾場大戰,不論南北庭,都是奴桑內戰損失慘重,夏朝安然無恙,如若是那夏朝君王有野心的話,這才是最真切的目的!

知道韓馀夫蒙好戰,便引戰加速消耗奴桑兩庭實力,等到哪一方精疲力盡再無戰的可能,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又兩天后,他便再次見到解憂,因為沒人攔她,她是直接可以進入他寢帳,正穿好衣服的他明顯有片刻怔然,再看看天色,她起的比他還早?

她一向都很愛睡,每次他起來,旁邊的人依舊熟睡,沒有絲毫影響。

“你有事?”他讓其他人退下,開口問。

“沒事。”她向四周看看,“沒事做就來看看。”

他笑了一下,“你有事直說。”

她突然這般直接主動殺過來,恐怕又是別的什么相求。

“我突然想起,你在途侖是不是藏了一個叫藍卓的女子?那個藍卓是誰?”她覺得這樣質問不太好,捻了眉,“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加之我又看到那柄意外丟失的短劍,我想確認一下,我心中一件事。”

他簡短道,“藍卓是藍氏王的女兒,也就是扎婭的侄女,藍氏一族因為扎婭刺殺先汗獲罪,男子被殺,女子為奴,她以為是我造成這一切,便在途侖潛伏多日想殺我,當日我見她手中劍似乎是你的,想查你下落,但她死活不說,我只得將她囚起來。后來,她跑了。”

她若有所思,心想那日拿走她劍的女子,應該就是藍卓,那女子脖子間,她也隱約見到有個奴字,藍卓是從奴犯處逃出來的。可藍卓為什么招來那么多男人想害她?

她又念及重點,“藍卓認為藍氏一族有那樣下場是你造成,恨得要刺殺你,她跑了,你怎不追她下落?”

反而她似乎記得他說,一個女子掀不起風浪,由她去吧。

總覺此話,話中有話。

“沒必要。”他再將話壓短。

為何沒必要?

他是良心發現不追究?

要知道想殺他的人多了去,而從之前得罪他的人的下場,可以看出,他對于要他命的人也從不留情,不論男女。那為何突然對藍卓留情?

難道,那第三個女子,是藍卓?

她正仔細琢磨他這三個字,他人卻早已悄然出賬,交代人給她弄點吃的,他似乎還有點別的事,她自然不肯乖乖待著,快步跟了上去,隨在他身側。

韓馀夫蒙明白她要做什么,停了腳步,“你要跟著我?”

她點了點頭。

那夜,盡管她主動抱著他,依偎在他懷里很久,但他分得清,那說不定是她念及往事傷情之下想找個人靠會兒,無論誰在她身邊她都會靠,那不是接受他,不然最后她也不會把他拒之門外。

那她跟著他,是何意?

他不知她是不是像那夜一樣,又對他起了什么玩心,輕輕佛過她臉畔,忍了忍,但語氣卻是嚴肅,“我有事,別鬧。”

她道,“我就站你身邊,絕不惹事。”

宴帳。

到達帳子后,她隨著他進入,本以為會是有很多人,但四下一掃有點空蕩,直至有一抹戲謔的音調響起。

“還以為大汗貴人多忘事,要把我撂這兒一整天。”

“忘誰也不能忘你。”韓馀夫蒙笑了聲,“一聽說你帶了好消息,這不就馬上來見你了。”

她再走近一步,才看清被韓馀夫蒙擋住的那抹身影,那人也向她看來,微微亮了亮眼,喚她一聲,“嫂夫人。”

她容色溫和,但心中愣了半久,這又是什么稱呼?

再且被一個年紀看上去比她大很多的人如此叫喚,令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

那人又戲說道,“難怪大汗來的晚,有個如此漂亮的嫂夫人,只怕是昨夜太過勤奮,今早忘了起。”

無論這句話如何千百回繞,該死的是,她聽得懂。

她不能當做聽不懂這話,看這兩人關系,應當是開得起玩笑的,于是她便開了口,略有嗔怪之意,“他身邊美人眾多,昨夜是我,明夜可就說不定是哪位更漂亮年輕的女子,我也是難得有時間與他待一處,自然纏了他久一會兒,這位……壯士可是怪我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

這女子還是一如既往伶牙俐齒。若換做別的女子,聽到這種男人之間的交談,早會是一臉羞紅,而她,簡直大方承認。

韓馀夫蒙明顯斜了她一眼,這叫不給他惹事?說的好像還真那么回事,可這半月他連她門都沒進過。

解憂回了他一眼,既然這人敢當面如此講,稍稍撒個小謊回擊一下又如何,他既帶著她來,理應上,她不能丟他面子啊。難道要說他已經半月對她不聞不問了?

再且,她又不是對他說謊。

“不敢,嫂夫人與大汗的時間更寶貴,事情不急,我多等這一小會兒也不礙事,指不定因為這小會兒,以后還能冒出個侄子出來。”面前人一片和氣,她都發了這強勢話,他還敢怪大汗來晚了?

“……”

那么一小會兒……能有侄子?

她還能說什么?

沒法接的下去,只好默默看著韓馀夫蒙,后者領會,對前面人道,“放心,你的侄兒以后會有的。”又與她介紹說,“他叫烏恩圖,是我少時的玩伴,曾與我結義為兄弟,按理,你可以叫他一聲二弟。”

這位二弟的臉色便開始有些差了,解憂略有領會,想來他們結義時關于輩分問題不怎愉快,雖然他屈居為二。也是不甘的。

她愉快的沖他輕柔喚了一聲,“二弟。”

“你們夫妻倆,倒真會一唱一和,罷了,不與嫂夫人計較。”烏恩圖瞄向坐案,“坐下說。”

一坐下,韓馀夫蒙先開口說道,“你在晉國待了三個月,是查到了什么?”

解憂方坐下,便是一怔,仔細聽著。

烏恩圖向她看去,眼神頗有意蘊,大汗不避諱她嗎?

烏恩圖只是略微皺眉,“還是一樣,找不到什么線索,做那些事的背后人,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但我堅持當初的想法,在晉國,能有那樣權利與綺里爾朱合作又百般設計想殺你的人,只有一個。”

韓馀夫蒙默然片刻,再而彎唇冷笑,“他要殺我大可戰場上見,只是可惜,打不過我,長了點教訓,明面上與我交好,還說聯姻,背地卻用其他的法子,讓所有人與我為敵。如今,就連夏朝也牽扯了進來。夏朝看似弱小,實則也并不好對付。”

聯姻。

解憂摒了神,甚至記得幾月前,韓馀夫蒙在晉國使者面前放過的話,要給晉國下聘禮娶她,但遲遲沒有后文。可她冥解憂是晉國公主,單單是公主兩字,讓人一聽利用價值就大著。

只怕晉國朝官沒少給皇帝進言,為了暫時穩定與北庭的關系,她屈居委身,與北汗聯個姻又算什么。

哪怕她再如何努力去為晉國,晉國總有人容不下她。

“哪一個沒有狼子野心。”烏恩圖嗤嗤冷笑一聲,旋即又微微斂眉,“還有一件事,不知你記不記得,你與我說過,鎖奴死前說了一句不完整的話,汗王被人下毒。那時我也以為是指大王子的毒墨痕,沒有深究。直至日前我潛入少正修魚的屋子,去尋那份遺書,意外聽見薪離王與少正修魚的談話,原來先汗還中了一種名為雪里屠的毒。”

韓馀夫蒙更是冷眉,“你可確定?”

而旁邊,解憂只覺脊背發涼。

尤其是當烏恩圖的眼神看向她時。

烏恩圖又道,“墨痕與雪里屠毒性相抗,先汗才會醒過來,像回光返照,最后又突然死亡。墨痕是大王子那一箭所致,三日之類必死無疑,而雪里屠,是一種較為慢性的毒,以口入食,多則一月,少則半月才會發作,也就是說,在先汗去不罕山時就已被人下毒,不論大王子成功與否,先汗都會毒發身亡。”

韓馀夫蒙握緊了手,“是誰下的毒?”

“少正修魚也為此事困擾,只怕任何在先汗身邊的人,都有可能。”烏恩圖再次將視線看向解憂,提高了調,“我不曾有聽過雪里屠這種毒,應該是別國的,不知嫂夫人可有聽過?”

她袖子的手攪緊著,身子微抖。

雪里屠,她何止聽過,她如今身上就有這毒藥!

冥棧容,冥棧容!

“憂兒,你不舒服?”

身邊人焦急又溫凝的話傳過來。

她心跳了跳,看向他,有話卻說不出來,一次次重復一個字,“我……我……”,好不容易緩和片刻,她才道,“鎖奴她……她真的死了?”

韓馀夫蒙這才記起,此事他還沒有告訴過她,她畢竟與鎖奴主仆一場,怕是一時難以接受。

他輕側過身,微摟住她,“鎖奴為了逃出王城,被人射了一箭,來到沖零尋我時,她已奄奄一息,我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又亂想。”

“我沒事。”她只能搖搖頭,鎖奴的死,她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鎖奴是他的人,若還活著,怎會不現身。

她是怕,怕的是,若他知道她身上有那雪里屠的毒藥,又會如何看她?

綺里遏渠是他哥哥,是他敬重看重的親人,綺里遏渠的死,他從沒有放下過,所以他一直在天羅地網搜尋大王子,只想取那人的命祭慰先汗在天之靈。

那如今,事情有變,仇人又多了一個。

會是冥棧容?

她說要一味毒藥,冥棧容便給了這個,當真會這般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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