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心甘情愿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8369字
- 2024-05-19 14:20:43
千柔還未睡,忽然聽到外面急切小聲喊她的聲音,她正想開了氈帳的小窗,哪知,正簾外面響起了破丑的音,“千柔姑娘,大汗請你過去一趟。”
無奈之下,千柔只得放棄小窗邊的這道聲音,走了出去,只見破丑端著一大堆的東西,千柔不明所以,弱聲問道,“將軍,大汗要我過去做什么?”
按理說,此時此刻,大汗應該和那女子正在……沒她什么事才對,她這般過去,也不太方便吧。
“你去了便知。”破丑也是很無奈,不便多說,順帶把手中端著的盤子給了千柔。
千柔仔細一瞧,都是些治傷的藥啊。
帶著疑慮,來到大帳前,千柔只得低首戰戰兢兢走入賬內,只覺帳中太安靜,安靜得要命,不免小心翼翼抬了頭,觀察了一下局勢。
一看卻是嚇一跳。
韓馀夫蒙衣衫大大敞開,坐在案幾的榻子上,手捂著肩甲處流血的傷口,臉上不知道有多怒,千柔暗暗叫苦,該不會是那事情進行到一半,那女子不愿意給了大汗一刀子?
她雖是佩服那女子的勇氣,可這苦差事怎的要她來收尾,要知道,她自己也是怕極了韓馀夫蒙,在他面前,一切都是小心謹慎,生怕做錯什么,自己沒命了。
千柔沒法管那女子如何,已快步走至韓馀夫蒙面前,案幾上放著一把帶血的匕首,尋摸著這就是傷大汗的刀子,千柔又征愣片刻,心中暗嘆,那女子當真是不怕死啊。
韓馀夫蒙見千柔沒點反應,不耐煩道,“還愣著做什么,上藥。”
被他一吼,千柔不敢再有半點別的心思,連忙利索的跪了下來,將托盤放置在案幾上,韓馀夫蒙便放開手,千柔只見他左邊肩甲處一條長長的劃痕,心想若是他穿了衣服,那刀子估計不會劃得這么深,只是做那事,干柴烈火的,脫衣服也很正常,刀子也就是直接劃過肉,不過也還好,不是刺他心臟。
不再想太多,千柔慌忙之下扯了好幾塊紗布,趕緊去止血。只是,端茶遞水此類事情她一定做的很完美,但上藥她卻不是很得心應手,更因為怕扯疼他,動作都是幾番小心再小心。
卻是因千柔這般懼怕的神情,韓馀夫蒙忽然想起在不罕山時,她也為他上過藥,她那時不是怕而是低首臉羞紅,令他心神一頓蕩漾。
再忽然的,他摟過千柔腰身,把她帶近自己,千柔驚訝片刻,這層奴隸身份告訴她,只有屈服才能活命,卻只得從他,低了臉。
韓馀夫蒙撫過千柔臉畔,盡管千柔的眼中也有倔強,與她有幾分神似,卻還是無法同她比,天底下順從他的人多的是,而他感興趣的,卻偏偏不愿順從。
若換做是她,此刻不知該有多么反抗。
現在他更是不悅,頓時沒了興趣,放開了千柔,忽然便說道,“你出去吧。”
千柔頓了頓,意識到他應該是對自己說,把她喚來上藥,又讓她走,見他不高興的模樣,莫非她做錯什么了?
但她卻是不敢問的,尤其他現今這般怒氣,她自然是能避就避,低首退下時,好奇心發作,千柔不自覺往床榻上看了眼,只見那女子靠著里邊,衣衫凌亂,蜷縮抱團,撇著臉,更沒往這邊看過一眼。
千柔有個念頭,該不會讓她來,又那樣對她,是想氣氣那女子吧?哪知那女子一點都不為所動?
而在千柔出去之后,韓馀夫蒙才把眼睛移向她那邊,說了句,“過來給我上藥。”
解憂將臉撇得更開,不為所動,說道,“我怕我會再給你一刀。”
明知現在他對她的心思,就是要得到她的人,她才不會那么犯傻過去。之前他對她有過一次強迫,但最后不知為何他又沒有做什么,既早已知他本性如何,今夜她怎能沒有防范。
見她不動,韓馀夫蒙撇了眼傷口,冷笑幾聲,“我的傷若是不好起來,怎么與你坐下來好好談?”
解憂心中有些動搖,看了眼他,最終還是又撇過過頭,聲音又弱了些,“我若過去,你只怕會把我殺了。”
就像方才她拿刀劃過他肩甲時,他忽然一瞬目露兇光,折了她手,匕首一反,就要割她脖子。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她如此給他一刀,他定是認為她借機想刺殺他,他這人,本就不是很好惹,哪怕是稍稍一點不合他意,就能提刀殺人,且這已不是第一次他想要她的命。
但那一刻似乎停留了許久,他并沒有下手殺她,變了一下神色,從她身上下來,把匕首丟在案幾上,便坐在那里一言不發,直至他把千柔叫過來,他本性又暴露,與那叫千柔的女子你儂我儂的,現在,又要她過去。
會有好事?
“我若想要你命,冥解憂,你早死了不止一次!”而次次,他都對她手下留情,韓馀夫蒙冷眼對她,輕側了身子,“我有傷在身,現在也沒興趣對你做什么。”
即便有浴火,也被她那一刀給徹底熄滅了,現在一時半會兒沒法提的起來。
她醞釀半久,有傷在身,這就是方才他不再碰千柔得理由嗎?若是沒傷,他豈不是準備在她面前上演一場干柴烈火,讓她知道,即便她不愿意,也有的是人愿意服侍他?
反正那一幕,她看到的就是這意思。
緩緩挪動幾下,她還是下了榻子,也顧不得有沒有鞋穿,來到他旁邊,看了眼他肩甲上,估計是自己劃的太深,流血不止,千柔也并未怎么處理,她又看了下藥瓶子,沒多說什么,拿出敷的藥,緩緩弄下他肩上的血色紗布,開始敷上。
他只是撇過臉,也沒有做什么,任由她弄,為他纏紗布時,她繞到他身后,頓了片刻,肩甲上的衣衫半開,她看見他袒露的半邊背上,有青色印記,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刺青,占滿了他背部的四分之一,是狼的刺青。
她只聽說奴桑會把崇拜的動物紋在自己身上,不想他原來也有這愛好,上次為他上藥,看見一小點,倒是沒瞧清楚,還以為他青了一塊有傷。
不過上次她不好意思多看,那現在難道她就好意思了?解憂趕緊收回來神,料理好一切,又拿起另一瓶子,倒了幾顆藥丸,遞了給他,“刀子上,我涂了些別的東西,會加重刺痛感,那不是毒,不會礙你性命,這個,是解藥。”
他這才看向她,難怪,被傷的那刻特別嘶痛,到現在,都隱隱還有火燒灼熱感。
他接過,吃下。
在他咽下去的那瞬,解憂忽然的輕笑,被他看過來,很快又收回,她說道,“你能信我給的藥是解藥,那你可信我說的話,是真話?”
他一聽這話,只覺口中火燒,忽然的抓了她手,冷冷質問道,“你給我吃的,是什么?”
“是你自己吃的,我沒逼你。”
他越發抓緊她,緊皺眉,咬重了音,“到底是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不問緣由就信了她,吃下那藥丸,也是他吃下后疑心過重覺得她會下毒藥害他,為何又怪她,眼見他一言不合真生氣要發怒,她見不好就趕緊收,說道,“解藥。”
他卻還是沒放開她,直至感覺傷口處不再火辣,才信了她,警戒她道,“以后對我別開這樣的玩笑,若是錯手殺了你,你后悔也來不及。”
沒心思管他是不是錯手殺過人,她只注重了兩個字,“以后?你這是何意?”
他冷了臉道,“我是被你所傷,你有責任照顧我,直至傷好為止。”說罷,他又將抓她的手抬起,露出她手臂上的烙印,補充道,“你是奎屯酋長送我的官奴,我既然答應要你,你當然也是要跟著我,哪怕是睡覺,你也得陪著暖床。”
聽到最后幾字,解憂清凌凌的看著他,“那你最好不要睡的太熟。”
“你不會以為,我睡覺時,會放任一個危險的人,在我屋子里隨意走動?”他涼涼一笑,出手如閃電,點在了她穴位之上。
她僵直身子無法再動。
他人已起身,撇過地面上,裙琚遮掩,只露出一排光滑的足趾,他多看了兩眼,然后抱起她,將她輕放置在床榻里邊,他隨即坐在一側,厚了桑音說道,“你不是有話與我好好談,現在你可以說了。”
全身動彈不了,她只能微瀲睫毛,“之前有的,但現在,我覺得你不可言喻,也與你無話可說。”
“既然無話,那就睡覺。”
“我后悔了。”聽到睡覺兩字,她急了聲音,“后悔沒給你吃毒藥,省得我現在被你欺負。”
他沒理她的話,上床榻,躺倒了下來,便再也沒了話。
身邊有個人,雖然隔了距離,她如何也不能淡定,何況身邊這人還是個惡魔,指不定何時就要了她命,也指不定哪日傷好,他又對她來了興趣。
她喚了好幾聲,“韓馀夫蒙……”
沒什么反應。
他睡了?
空間寂靜了許久,在她以為他真那么容易睡過去時,連她也迷迷糊糊忍不住困意要入睡時,他忽然的來一問句,桑音混濁,“你為何要逃?”
逃?
這也要問理由嗎?
她以為他是嘲笑自己,若是乖乖的待著,什么事也不會有,可是不逃,難道要在這里困死,只是不幸,幾次沒有逃成功,反惹急了佫根,一氣之下,被他帶上腳扣。
她一下異常清醒,輕了音道,“當然是為了活命,你可知道,那種以為自己活不成了,時時刻刻等死的滋味,太折磨人。”
為了活命。
韓馀夫蒙心中咬著這四個字,她終究認為他要她過來,是要殺她,她才半路逃走。他是恨她為了少正修魚改了那遺書,這點足以讓他對她下殺心,后來他想得清楚,恨一個人的方式,不一定要殺了,而是折磨摧毀,她所想要的一切,他必定毀之無存!
她想回晉國,他讓她永遠都不回去。
她喜歡少正修魚,便讓她永遠都沒法再見他!
她讓少正修魚得到王位,他便要她活著看到,他將少正修魚的東西,一點點奪過來,把她也奪過來,讓她知道,誰才是奴桑真正的主!
見他那邊沒有回應,她又平靜說道,“大汗不是也逃過,這種滋味,應該更明白才是。”
韓馀夫蒙冷笑,“你在諷刺我?”即便如今,別人稱他為大汗,尊貴顯赫,但終究無法改變,他是個逃奴出身的人!也是拜她所賜!
“不敢。”她更是清淡了音,“你如今是大汗,我若諷刺你,豈不是在為自己找不痛快,我也還想多活幾天。”
再然后,又沒了音。
她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睡,她也不敢睡的深,一直迷糊到天明,身邊人起來的動作又把她帶得清醒幾分,睜了眼,床榻邊的人剛好把衣衫套上,發覺自己能動,她爬了起來,再看旁邊,千柔已是畢恭畢敬侯著。
見她起了來,千柔端了個笑意,將一套衣衫鞋子遞給她,心知這位女子不喜別人伺候,千柔便打了個問號,“姑娘,是否要奴婢伺候您更衣?”
看千柔的神情,分明就是覺得她與韓馀夫蒙做了什么,可這個千柔反而為何笑的開心?按這千柔與韓馀夫蒙的關系,此刻不是應該傷神一番?
她正暗暗思慮著,韓馀夫蒙一道冷音劈了過來,“她與你一樣,不過也是一名官奴,本汗有允許你伺候她?”
千柔一瞬低首,“奴婢知罪。”
解憂看了一眼他,頓時覺得他沒點人情味,人家千柔姑娘是好心好意想給她衣服鞋子穿,哪像他,一言不合就訓斥人,千柔不怕才怪。
官奴兩字,已經烙印她手臂肌膚之上。
奎屯如何處境,佫根與她說過,不管她是否愿意,他都要將她送走,佫根將她綁了,忍痛給她烙上時,她疼得撕心裂肺,體會了一把切膚之痛,原本這兩個小字是要烙她額上,但佫根疼惜她不忍毀了她容貌,但若是不給她烙上官奴印,日后若追查,又無法向奎屯酋長和韓馀夫蒙解釋她來歷,像那三位官奴女子一樣,便將印烙在了手臂上,以此搪塞過去。
火烙印,她記得,他額上也有,只是,他如今額上帶了一抹額巾,別人看不到罷了。
這是不是說,他曾所受過的苦,終于也一一報應給了她,所以壞事是不能做的,因果循環,終有報應。
在此一行之后,頗有謠言,奎屯降歸,韓馀夫蒙則又收了一位官奴女子,日夜帶在身側。關于這官奴女子,卻還有一件重大的事,韓馀夫蒙接受了奎屯歸降,也派兵駐守奎屯,奎屯酋長又十里相送,意外的是,他賞了奎屯酋長身邊的親信佫根二十兩黃金,同時,在佫根臉上烙了一個奴字。
聽小道消息,這二十兩黃金是賞,其實是因為這美人是佫根所私藏,且他送的這美人又頗合韓馀夫蒙心意。至于這罰,誰也不知佫根到底做了哪件事惹了韓馀夫蒙不悅,行刑時,官奴女子也在一旁,面對昔日的主子受此等辱刑,亦沒有半分求情,不免有人言,這官奴女子有了新主子,當真是無情至極。
千柔在別處聽到此等言語,不免又是惋惜,對待舊日的主子,那官奴女子是確確實實求了情的,如若不然,大汗要的,便是那佫根還有他手下一眾人的性命。只不過那女子求情時,只有她與破丑在一旁。
大汗自然不會輕易應允一個官奴的求情,那女子見此,便淡然了音說,“佫根救過我,于我有恩,他雖囚禁我,卻也尊重我意愿,從未對我做過什么,既有恩,必應還,他今日若是因我有難,我良心不免難過,韓馀夫蒙,你若肯放過這一眾人性命,我便心甘情愿跟隨你,再也不逃,如何?”
千柔聽到這時,不免想不明白,這女子已送予大汗,不管這女子情不情愿,不都得隨了大汗嗎?這哪里有何區別?她又憑何有這膽量用此作條件?
偏在她還想不明白時,大汗應允了那女子的條件,甩了那女子幾句話,“你要記得你今日說過的,心甘情愿,再也不逃。”
此后,這女子一路相隨大汗離開奎屯,去了巴屬,常伴隨大汗左右,除非軍事大計,都不見兩人分離,都以為這女子極為得寵。
實則不然,大汗對誰都好,唯獨對這女子,脾氣可差了,不止什么活都讓那女子做,更是一點都見不得那女子悠閑自在,若是那女子說錯什么話,那真是下場更慘。
譬如,半月前,那女子在巴屬見到大汗的其中一匹名為骕骦的坐騎,夸贊了那匹汗血寶馬一番,然后便把那匹馬叫做‘小骕’,這似乎也沒錯,但大汗硬是不高興,嫌棄那女子把一匹如此性烈的馬兒叫得太弱,再也不允許她如此叫喚,還罰了那女子去喂養骕骦。
至于為何說喂養骕骦是罰,千柔不免得數了數,這馬性子太烈,聽說大汗都用了一兩月才馴服,至于那些喂養骕骦的馬奴,都是被踢傷,大概換了十幾個吧,所以這些馬奴最怕就是給骕骦喂養刷洗。
在千柔為女子捏把汗的時候,那女子卻輕而易舉的坐上骕骦,領著骕骦在馬圈場地溜灣,女子也嫌棄馬兒太臟,為它全身上下刷洗一遍,原本這是那些馬奴求之不得的事,但大汗又不大樂意,罰那女子把所有的馬兒都刷洗一遍……
又譬如今日大汗到達途侖,那女子自然隨身過來,趁大汗在別處與人商議其他事,女子在大汗帳中見到有書籍,難得有點閑工夫看書,女子不過是躺了一會兒小榻,大汗回來一見,覺得她是太閑了,便讓她把手中那書手抄一遍,那女子聽后,一聲嘆息,“書中有句話告誡得好,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要處變不驚,安然自若,方可享受這其中之美,其中之樂趣。”
大汗直接把那書給一燒,不讓她抄書,又讓她刷馬去了……
樂趣?讓她刷洗馬樂去吧。
這個把月來,千柔都不得不佩服那女子沉得住氣,受得住苦,定力當真不錯。
月上圓。
解憂還在一遍遍刷馬,全身上下一遍狼藉以及酸臭,連阿穆爾都嫌棄離她遠遠的,再看了眼圈中還有幾百來匹馬兒,今日是洗不完了,不,加上明日也洗不完,這半夜三更的,馬奴都已去睡覺,僅留下幾個侍衛監視,讓他們睡不了覺,估計都內心暗暗的正仇視著她。
良心過不去,看他們陪了她一天也沒吃點好的,也沒人送個水什么的,解憂便拿了水壺,自己當面喝了口,遞給其中一人,那人一聲道謝接過,卻并不喝。因為大汗當著這姑娘的面告誡過,不允許任何人與她多說半個字,又說她詭計多端,要加多倍心提防。
至于這水,若是有毒怎么辦?
禮貌性的接過,就是不喝。
解憂沒辦法,隨他們了,誰讓他們被韓馀夫蒙一頓洗腦,也懶得與他們講道理,免得說多了,韓馀夫蒙看她不順眼。
沒有再繼續刷馬,她盤腿坐在雜草地上,隨手抓了把草玩弄,望著黑漆漆的遠方,連她自己也不知在看什么,正有那么個念頭,那么黑的地方會不會冒出個人來,果不其然,還真有個人出來。
不過,看這人黑硬的臉色,她倒寧愿不見。
便默默把臉轉向另一邊。
“為何不回去?”
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已來到她跟前。
她仍是不見人,輕靈了音道,“大汗說過,不刷完這些馬匹,不準我回去,你也見到了,這里圈養了上千匹馬兒,沒個十天半月,也刷不完,我若如此撒手回去,大汗怪罪,豈非又是給我自己找不快,我自然就不敢回去。索性,也就打算在此歇上十天半月,把馬兒刷完了再去稟明大汗,你說可好?”
面前人只有冷涼的兩字丟給她,“不好。”
“為何不好?”
“沒人暖床,不好。”
解憂一瞬濂了眼皮,即便他說的暖床真的只是暖床,把她點了像個木頭似的陪他睡覺,她倒更愿與草地為伴,也不想與他共眠。
指不定他哪日睡著起來,發覺看她不順眼,一劍想了了她,她連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就像……昨夜。
她道,“我生來就命薄,在娘胎里曾差點死了,出生幾日,也死過一次,嫁來奴桑之后,被大汗掐殺過多少次也記不清了,活到至今,實屬不易,我哪里還有膽量敢給大汗暖床。”
“這里的戰馬不需要你再管,換身衣服,隨我回去。”韓馀夫蒙甩了兩句話給她,不理會她這話,便轉過身,站遠了些等她。
他發了話,解憂只得照做,便去馬房之中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出來,跟在他后面隨他一道走,半路,他忽然的一停,惹得她撇了眼四周,有何異樣嗎?
他的聲音靜靜傳過來,“昨夜之事,以后不會再有。”
哦?說昨夜他睡夢中忽然醒來,看見身邊有個女人,連他自己都驚訝至極,滿臉不可思議,然后拔了匕首準備砍她的事?
倒是讓她長見識了,原來做夢是真的會殺人。
昨夜十月十七,這是個特殊的日子,每年的這天她都記得,今年亦是沒忘記。她因此久久無法入睡,卻眼見身邊人忽然拔刀相向,她嚇個半死,可身體沒法動,半死還不忘大喊了他的名字,若非他及時清醒,她便要差點命喪他罪惡的手下。
給他暖床的女人,確實需要膽氣。
解憂道,“大汗放心,此事我不會說出半字。”她想的清楚,他喜歡睡覺殺人這事雖然可怕,但她不會說出去的,畢竟以后若是因此沒女人近他身,豈不是她的大錯,且于她自己也不好。
所以,不可說,不可說。
韓馀夫蒙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挺有自知之明,于是道,“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嗎?”
昨天,十月十七……
她搖搖頭,“不知道。”
“十年前,我成親之日。”
解憂咽了咽吐沫,想起去年花銀子打聽來的事情,這該不會是說,那他妻子就是這么被他給弄死的?思及此,她默默的又離他兩步遠。
嘴上還是想問,“你錯手殺了你的妻子,可有過后悔?”
“后悔?”他極為輕蔑冷聲,“她要殺我在先,我為何要后悔,我那么喜歡她,真心想與她結為夫妻,她卻為了她族人騙我成親,在新婚之夜要殺我,你說她該不該死?”
解憂眨了眨眼皮,有點明白不過來。
不行,她得好好理理。
依他如此說,他倒是個受害者,千錯萬錯都是那女子的錯,可是不對,先汗都說那女子雖有些小心思,但對韓馀夫蒙是真感情,本性不壞。
只是難道,他做夢夢見那妻子要殺他,然后醒來,以為她也同那妻子一樣要殺他,他便先下手為強?
她小心的提了一把聲音,“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沒有誤會。”他一聲打斷她,“冥解憂,若是你對我有任何不純的心思,你的下場,便也與她一樣。”
是警告?
這下,她更是清楚,這里頭一定有誤會。
就像她那日與他說遺書并非她所改,他是不信的,還當眾辱她。跟在他身邊一月多,她沒提及過遺書,他也沒問起,他都已自立為王,或許遺書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若再提及也是自討沒趣,也不知道又要如何才能讓他相信。
但他唯獨認定,她會害他。
即便夜夜相伴,即便她說心甘情愿,他還是會每夜動手點她穴道,他覺得她危險,可又要留著她,真不知他腦子里如何想法。
今日剛來途侖,她還沒好好休息就被他罰去洗馬,到現今都是半夜三更,她以為他早睡了,竟不想他會來此尋她,要她回去。
她一直都沒有自己的住處,總之韓馀夫蒙在哪睡,她就得跟到哪兒,所以回去的意思就是,回他的大帳,她從來不認為他會缺暖床的對象,所以他來找她回去,一定有其他原因。
回來之后,他也沒多說什么,自己先躺床榻上睡了,但是沒閉眼睛,旁邊留了一半給她,弄得她不知所措,咦,不點她穴道了?
既然不點她穴,那她要是還過去陪他睡,豈不是自己找傻啊,打定主意,她蹲了個離他挺遠的角落,又瞄了眼,已經很遠了。
他忽然說,“你說過的心甘情愿,可還算話?”
“當然算。”她這不是一直聽他話,也沒逃過。
“那你還不過來。”
她暗暗念叨,槽,把她叫回來果然沒好事,想到他那肩上的傷早已好了,指不定又對她來興趣了?這一個月他都很安分,莫非今夜準備循循善誘?
她鎮定了一番,先說道,“我是說過心甘情愿跟隨你,但我從未說過,心甘情愿做你女人,這種心甘情愿的跟隨,就好比你的那幾個手下甘愿跟隨你一樣,你可以把我當你手下,你有吩咐,我照做便是。”
手下?
韓馀夫蒙估計內心是無比抓狂的,從床榻上彈起來,瞄向她,“你覺得我會缺手下?”
她趕緊說,“你也不缺女人。”
“你說心甘情愿,原來是如此意思,誑了我放過他們,卻不想認這筆賬。”
“大汗說放過他們,最后不也是行了火烙刑。”
“我留了他們的性命。”
念及此處,她頓了片刻。
“罷了,我不與你爭論。”解憂嘆氣,放棄了與他的口舌之爭,若是爭論一番他忽然心有不甘,再賜那些人死罪,豈非又是她罪過。
連她都不知,好端端的他當時為何要殺佫根等人,明明他是去接受降歸,佫根又是奎屯酋長信任之人,向來在奎屯子民中口碑不錯,除了有那么點小愛好……他不應殺生失了奎屯民心才是。
“所以,你如今是心不甘情不愿?”他再次輕瞄向她,覺得她蹲那角落里,像只受驚不敢再張牙舞爪的貓兒。
“其他事情任憑吩咐,我照做不誤,但唯獨,不包括侍寢。”她低濂頭顱,將他那種蠻橫的行為措辭委婉了一點,又默默的把衣衫領子拉緊一點,說道,“此種事情,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韓馀夫蒙皺了眉,她這神情姿態,說的好像他一直欲火焚身如此迫不及待饑不擇食。
她本就是個不會輕易順從的人,佫根囚了她一個月,不也是一無所獲,他既知她性子,便打算慢慢磨她。原本對她的心甘情愿還有些期待,可聽她親口說出要他找別人,這種期待便碎得一發不可收拾。
心甘情愿?
她又對他說了一手很漂亮的謊。
解憂見他臉色不太好,便覺得自己應當閉嘴,以后也要少說些話,若惹他生氣,苦的還是自己。
等了半柱香,見他再次躺下,沒了其他動靜,她只得把頭靠一邊,許是刷馬刷累了,不到片刻,迷迷糊糊的,身體一倒,在那角落里熟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