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困中之木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9886字
- 2024-05-19 14:15:16
離開流丹的營帳后,她很快與琉璃回了自己的帳子,回來果然發現自己帳外的守兵換了人,便隨口問道,“怎么換人了?之前兩個人呢?”
新來的守兵道,“回大嫣支,之前兩人許是站崗勞累,昏了過去,所以令我兩人前來替換。”
想起那頓膳食,她頗為對不住那被賞賜的兩人,心中內疚,對新來的兩個守兵說道,“辛苦你們了。”
守兵見這大嫣支如此平易近人,之前那些權位高的人,哪里會對他們說這樣的話,心中一暖,于是,好心對她多說了一點,“小王子在里邊,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點了點頭,表示聽了進去,便自己入了營帳。
里頭燈火微閃,解憂走過去,只見少正修魚坐在案桌邊,這臉色可不是一點兩點的差,上一次見他這種臉色,是因雪顏香與匕首之事,誤會解除之后,汗王與薪離王都要他好好哄訾兒給鄂拖道歉時。
那如今是……
她在流丹那里也沒有待很久,不過半個時辰,他和少正辛桓不是有軍務大事么?這么快就談完了?
她快步走過去,走到他側邊蹲下,像往常一樣輕輕碰了碰他,笑道,“修魚,你在干嘛呢?”
少正修魚微微側首,卻只是漠然看向她,沒有只言片語。
反倒是解憂被他看的心慌,這樣摸不透神色的眼神,讓她沒有招架之力,以前從來不曾有的。
她看著案桌,不與他的視線交錯,“你談軍務怕是還沒用膳,我去叫人給你……”她很快速起身,只是話未完,手掌心一抹溫暖竄入。
他抓著她的手,敏感溫然。
她愣了半響。
連他自己也是征凝。
良久,少正修魚回過神,似乎才覺這不妥,手緩緩從她的手掌心中不舍滑落,輕涼般說道,“我不餓。”
解憂才從驚愕中清醒,想來朋友之間拉個手,應該沒有別的心思,何況修魚向來重情重義,沒理由對她有那種心思。他與訾兒,早已有夫妻之實……
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躊躇在原地。
“解憂,父汗死了。”他忽然說這一句,抬頭看她。
她卻突然不敢看著他,心尖微跳,視線劃過別處,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想瞞你汗王已死的事實,我知道,你會難過。”其他的,她也不能解釋。
甚至這次為護那份遺書,她不惜想到利用他來保護自己。她知道,有修魚在,少正辛桓自然不可能明目張膽動她。便是如此,她才內心不安,于他有歉疚。
“我是難過。”少正修魚望她很深,朦朧凝然,“解憂,我知道,因為夫蒙叔叔提議你和親,之前你一直很討厭他,那如今呢,你對夫蒙叔叔,是不是有了情?”
解憂怔了良久,想起來這個問題汗王也曾問過她,她的回答如當時回汗王一樣,“沒有。”
她不喜歡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
少正修魚再次皺了面容,話鋒輕然幾分,“可你,出來想找的人,是夫蒙叔叔。”
她沒有其他話說,她確實是出來尋韓馀夫蒙,但她如今處境堪憂,少正辛桓對她身上的那份東西虎視眈眈。這些個原因,她無法告訴少正修魚。
她蹲了下來,與他平視,直接道,“汗王死了,死前來不及有任何遺言,而我是大嫣支,出來卻只為尋左賢王,修魚你這么聰明,一定明白這是為什么。”
他輕然道,“我明白,只是為什么,你要選他。你知不知道,夫蒙叔叔那么喜歡你,你扶持他上位,你就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會成為夫蒙叔叔的嫣支。
解憂淡了聲音,打斷他,看著他道,“這是你父汗的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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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啟程,一路平靜,她雖與少正修魚走得近,卻見他一直是臉色不好,想來是因汗王的死,她也不便再說過多的話。
直至人馬抵達王城外圍,按例即便率軍得勝歸來,也不可帶軍入城,除非汗王有令犒賞兵士才會準許入城。顯然,這條例令,早已被人拋諸腦后。
只不過,奴桑自己的人馬可入城,晉國與高驪的人馬卻定然不能,只可于離城十里處扎營,隨身帶五百人再入城。
此刻城門口,百姓疏散在兩邊,門口之下,早已站立了大撥迎接的人,領頭人解憂認得,是綺里爾朱身邊的將領,那些個大人物是不會來拋頭迎接,怕是在王宮大帳內等著。
解憂等人下馬,那將領一一掃過眾人之后,輕度俯身,臉上一笑,“末將乎悛奉居次之命,特在此恭候小王子,賀喜小王子得勝歸來。”
少正修魚一向不喜這些虛無的功名,也不會無端竊取他人功績,至于那些阿諛奉承的話自是不愿聽,反而是淡淡道,“擊退車黎之人,并非是我,你賀喜我做什么。”
乎悛臉色似是一僵,“小王子雖不是主軍將領,但也……功不可沒。”
“此次能勝車黎,是左賢王驍勇善戰,領軍有方,破了車黎幾萬大軍。而我不識敵軍詭計,幾番落入圈套,若非左賢王相救,只怕回不來了。等左賢王歸來,你再好好賀他吧。”少正修魚的音波瀾不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乎悛以為是自己的話惹了小王子不高興,于是借勢問道,“不知左賢王何時歸來?”
少正修魚皺了眉,道,“左賢王因傷勢復發,所以遲我們兩日出發,算來,應該在兩日后回來。”
解憂輕輕看了眼修魚。
“是,末將明白,左賢王歸來之日,末將一定好好招待左賢王。”乎悛又松了口氣,卻見自己說出‘好好招待左賢王’時,那大嫣支也是看了自己一眼。
這一眼,不明不白。
客套完了話,乎悛說入正題,對著另外兩人道,“想必兩位就是晉國喻將軍與高驪王子,居次有令,兩位相助奴桑有功,又日夜兼程趕來,必是舟車勞頓,只是居次今還要要事處理,不方便與兩位相見,末將已令人安排好驛館,兩位不妨先做休息,明日居次再與兩位會見。”
“聽乎悛將軍安排便是。”流丹淡淡一笑,又看向了喻憷一眼,才繼續道,“乎悛將軍請人帶路。”
乎悛招手,有人過來領兩人及隨從離去。
待人離遠了些,也就只剩下解憂與少正修魚,還有少正辛桓。乎悛將那兩人打發走了,接下來就是她,自然極為恭敬對她道,“大嫣支離開行宮也不與末將的手下說一聲,這幾日末將可是擔心受怕,竟不知大嫣支會與小王子一道回來,不知大嫣支是回行宮還是……”
解憂心底只是笑了笑,上次這個乎悛來她住處帶她走時,對韓馀夫蒙安排看護她的那些守衛可謂是沒有一點客氣之色。后來又連殺了那十多個人,下手之狠,如今卻是這一副謙卑的模樣,讓她有點吃不消。
她道,“既然左賢王與小王子都已歸來,這王族議會也少不得我這個大嫣支,我看,我還是留在王城。”
乎悛頓了會兒,才回她,“是,那末將即刻差人遣送大嫣支回王宮。”
“不必。”解憂回道,“回去的路我還是認得,且這王城處處兵馬,想來這路上也不會有亂子,不勞煩將軍。”說著看了眼少正辛桓,料想這么大白天,他也不會對她做出什么來,才又對身后人道,“琉璃,我們走。”
少正辛桓目送她與她丫頭走遠,又見乎悛說母親與修魚有急事商議,要修魚即刻過去。而少正辛桓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她離去的背影上,久久不散。
解憂回到住處,帳子前并沒有任何守衛,她可不相信綺里爾朱會如此放任她,不安排個人盯著她,一點都不像是綺里爾朱的作風。
她一人坐在帳子里,拿出那份詔書,端詳一番確認無誤,才將其小心翼翼收存好。
夜色微涼,已過亥時,琉璃又進來為她添了盞茶水,解憂招呼琉璃去睡覺,自己則多待了會兒才熄滅燈火,轉身上榻,又靜坐片刻,才睡去。
而她躺下不到一個時辰,一抹黑衣影子極為快速進入她屋內,首先是在她屋子各處小心搜查,找不到東西才接近她人。
黑衣影子正要觸碰到她,哪知她會突然睜眼,黑衣影子不曾反應過來,忽然,一抹銳利的刀鋒就從他手背劃過。
黑衣影子握著被她割傷的手,面色極其訝異,方才放了迷香,她居然沒暈?
解憂一直都謹慎提防,哪里敢熟睡,從這人進來翻她東西那刻,她便已是極度警惕,見人靠近她,怕這人對她下殺手,自然是先下手為強割了他一刀。
此刻她緊握著匕首,忽然向外大喊,“來人吶,有刺客——”
雖說她屋外沒有守衛,但在這一帶巡視的侍衛也不少,聽到她這一喊,外頭早已有動靜,黑衣影子怒瞪了她一眼,趕忙離了去。
解憂驚魂未定,仍緊緊握著手中匕首,外面吵鬧聲似乎沒了,那黑衣影子定然早已擺脫侍衛的糾纏,逃了。
外頭似乎是琉璃聽到響聲適時出來,又與侍衛說了什么,外面再沒了動靜,琉璃踏入屋子,來到她身側,擔憂道,“公主,你有沒有怎樣?”
她搖首,將匕首收好,“沒事。”
琉璃更是皺眉,“前幾日,公主遇過一次險,如今這人竟敢追到王宮想再對公主不利,膽子當真極大。”
解憂則是說道,“這次這個人,和那次不是同一人。”
但,應該都是綺里爾朱的人。
上次那個暗衛明確說過,是想取她身上東西。后來在回途中,又有人在她膳食中下藥,如今又是夜襲。
現今這情勢,只怕,綺里爾朱是非要定了她手中東西。也不知接下來還有什么不好的事等著她。
離韓馀夫蒙回來還有一天。
狗急了也會跳墻,她真怕綺里爾朱若得知她手中有份遺書,即便開罪晉國,怕是也非殺了她不可。
“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人,我只求,無論公主想做什么,都不要以身犯險。”琉璃嘆了氣道,“今夜,我還是在旁邊陪著公主睡吧。”
翌日。
許是有琉璃陪著,解憂一夜深睡。醒來時琉璃說,她昨夜遇刺之事,早已被傳出,雖然眾人覺得奇怪,但如今情勢危竣,她的死活在很多人眼中本就無關重要,此事也沒太多人在意。
不過,琉璃又道,喻憷將軍聽聞此事,征得小王子同意,為護她安危,在她身邊放了幾個人。
解憂點點頭,喻憷這次來奴桑,代表的是晉國,定然不可能看著她這晉國公主遭人遇刺也不管,面子上的事自然是要做足一些,放幾個人也不算什么。
她也不反對,想著身邊有人總比她孤身一人好,且喻憷是晉國來的人,應該不會害她。
琉璃方說完,解憂便聽到外頭有些亂,正要出去一瞧,卻只見綺里爾朱率了一眾人來到她屋子。
她還未明白發生了什么,沒有太多的話,只有綺里爾朱輕輕掃過屋子之后,眼神變得涼狠,冷冷淡淡的一個字,“搜!”
解憂看著綺里爾朱帶來的侍衛聽令,不由分說開始亂翻她屋中東西。
琉璃有些怕,緊挨著她,同樣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屋外不是有喻將軍的人么?公主又沒做什么,難道那喻將軍就如此隨意讓人搜公主住處?如此做又把晉國放在哪里?
解憂上前,驚慌不亂,還能有禮道,“爾朱居次,你帶人搜我住處,這是為何?”
綺里爾朱不痛不癢給她解釋道,“大嫣支有所不知,昨夜有人從我屋中竊取了一封密函,追蹤至此處不見了那人蹤影,方好大嫣支昨夜又遇刺,我覺得此事有蹊蹺,事關國事機密,我不得不嚴查,還請大嫣支配合才是。”
解憂冷笑,哪里是竊取密函,分明是借此搜她屋子。
她也冷了聲音,“難不成居次認為,是我竊取你的密函,又裝作遇刺?”
“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那人是從你這里消失的。”綺里爾朱淡淡的笑。
解憂保持鎮定,笑了笑,“沒有任何證據,難道居次您就是這樣冤枉人么?”
綺里爾朱卻道,“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
解憂只覺這句話真是強制性的廢話。
她若拒搜,指不定有人認為她想掩蓋什么。她若讓人隨意搜,哪怕她沒偷,只要搜查出來什么,她就是有嘴也無法辯駁。何況綺里爾朱是有預備而來,她只覺不妙。
很快,侍衛搜查完,也未曾看見一封可疑的信件。
綺里爾朱面色不善,忽然瞄到她身上,依舊是聲音輕涼,“密函如此重要,只怕,你是隨身帶著了。”
解憂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你想搜我身?”
“正是。”綺里爾朱終于展開眉眼間的笑意,旋即招手示意,“來人,帶她進去搜身,從頭到腳,給我仔細搜。”
片刻后來了幾個女奴,上前便要抓住她,似乎即便她不從,也要強行帶她搜身。
解憂終是明白綺里爾朱的用意,她是想搜出那份從不罕山取的東西,幾次暗的不行,她今日便如此明目張膽,來強硬的。
“等等。”幾個女奴正要碰到解憂,解憂忽然叫出聲,眼睛直盯著綺里爾朱,“居次被人竊走的密函既事關國事機密,我自然也愿配合搜身以證清白,只是,我怕這些女奴手腳粗笨,找錯東西便是笑話,居次能否說明,您被竊的這封密函,是什么樣子,又是由何材料所制?”
綺里爾朱漏了笑容,上前一步,與她靠得極近,潤圓的嗓音讓人聽得清晰,“此份密函,由極為輕薄的絹帛所制成,絹帛顏色為暗棕色,后面畫有狼神與龍的圖案,至于密函內容,由先汗親筆提寫,加蓋王位玉印。”
解憂不敢置信。
綺里爾朱所說的,分明便是那份遺書,竟如此詳細,甚至知道這遺書不是宣紙,而是絹帛!
她怎會知道……這么清楚。
“你們,可聽清楚了?”綺里爾朱又對著那幾個女奴,聲音一涼。
“是,聽明白了。”幾位女奴低服頷首,其中一人也聽了解憂方才說過配合二字,此刻踱了眼居次眼色,不太好用強的,只得對解憂伏禮有佳,“大嫣支,這邊請。”
解憂被帶入另一座小帳內。
四個女奴將她看得很牢,深怕這搜身過程有何差錯便無法交代,解憂站立良久,卻是始終不動。
其中一女奴眉色著急,忽然上前,“小奴為大嫣支解衣。”
手還未碰到,解憂早已退離兩步,冷冷看著這女奴,說道,“我自己來。”
說完,手指已經輕輕挑向腰間絲帶,不緩不慢將自己的外層衣衫一件件脫落,心中卻是憤怒羞然,這份搜身的恥辱,她記下了!
一炷香后,她又被帶回到自己小帳。
綺里爾朱看了眼她,又對那女奴道,“如何?”
女奴眉眼一皺,遞上從解憂身上搜下來的所有東西,有些顫抖,“回居次,沒有搜到密函。”
綺里爾朱掃過一眼,發現搜出來的東西,不過是只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荷包,和兩把大小不一的匕首,而荷包內裝的東西,也是瑣碎之物,她懶得去細查這些小瓷瓶還有一枚指環是做什么的。她只知,連一份像遺書的東西都沒有!
解憂淡淡的表情看向綺里爾朱,涼了聲音道,“居次可還有別的疑問?若沒有,居次無緣無故搜查我,冤枉我竊取密函,是否該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沒有看到想要的東西,綺里爾朱眸色已是略怒,自然不肯如此甘心,忽然的看向琉璃,冷笑道,“你的丫頭,好像還沒有搜過身,不知這密函是否在她身上。”
琉璃被綺里爾朱這一看,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解憂亦是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不知道綺里爾朱想做什么,眼看著琉璃被帶走也無能為力,片刻后,再次被帶了回來。
搜身過后,琉璃衣衫有些凌亂,想來那幾個女奴對琉璃沒怎客氣。
而琉璃被帶進來一見解憂,忽然跪地,面色滲白,聲音滄然道,“公主,我沒有竊過什么密函,這不是我的!”
很快,那女奴遞上一份絹帛,外表幾乎與那遺書一模一樣。
綺里爾朱只掃了一眼那份密函,便說,“這確實是我丟失的密函。”
解憂心尖跳了一瞬,想瞄一眼密函內容,但卻被綺里爾朱快速的收起來,綺里爾朱側身冷瞧著琉璃,“你這賤奴還有何話可說,竟然敢竊走如此重要的密函,到底有何意圖?”
琉璃道,“我沒有竊。”
“你還敢嘴硬。”綺里爾朱輕抬了手勢,“來人,將這賤奴押下去,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肯說實話為止!”
站在兩側的守衛便要過去強拉走琉璃,而在琉璃驚慌不已,守衛快要觸碰到琉璃時,一道聲音,不急不緩傳遍整個屋子。
“這密函,是我竊的。”
琉璃驚的睜了眼睛,“公主……”
解憂走上前來,繼續說,“因為我聽說,居次您與人私信往來,似乎與晉國有關,我心系晉國,本想去找相關信件,只可惜,反而一時慌亂,不小心帶走了這封密函。不過這密函,我并未看過。”
“既然你承認,那你可知,私盜國事密函,是什么罪?”綺里爾朱冷了眉。
解憂的聲音仍舊淡淡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如今這王城,全是居次您一人做主,你給我什么罪,我便是什么罪,哪怕是你想讓我此刻死,我也活不過明日。”
“你還不能死。”綺里爾朱挑了眉,“從即刻起,封鎖此處,任何人不準接近!”
很快,幾十個侍衛在她的帳子四周重重包圍,密不透風的堅守。她即便想逃,也再無機會。
綺里爾朱等人走后,琉璃仍然跪地,對她道,“公主,我真不知密函怎會在我身上,您要信我。”
“起來吧。”解憂上前扶起琉璃,整理了琉璃的衣衫,才緩緩說道,“密函是她故意的,她沒有搜到她要的東西,便想找個理由軟禁我而已。”
她是大嫣支,總不能無緣無故囚禁她,總要找個有面子也能讓人信服的理由。且若是琉璃被人帶走,只怕少不了酷刑,她只有自己承認,也如綺里爾朱所愿。
琉璃有些膽戰心驚,“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解憂走過去,拿起荷包,將其貼身而放,又碰了碰其中一把匕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綺里爾朱權勢在手,若真想弄死她,如捏死螞蟻一般,即便不是偷密函的罪,也會是其他的,永遠無可勝防。
她為魚肉,別人是刀俎,如困中之木,無出路可尋,又能如何呢。
再次輕撫過匕首,她倒是突然有些擔心韓馀夫蒙,不知他該如何逆轉這局面,何況,他還受了重傷……
解憂揮去腦中想法,趕緊拋去擔心他的念頭,這些事情,本就是他們之間的斗爭,與她無關。若不是汗王曾對她那般好,她才懶得去管誰要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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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憂收好匕首,想了不知多久,只聽帳子外頭忽然高喊了一道聲音,“解憂!”
她皺了眉。
良久,還是掀簾走出了帳,才踏出一步,門前守衛早已橫欄,一圈又一圈的守衛,隔了一段距離,她過去不得,而少正修魚也無法靠近,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公玉訾兒。
他見她出來,再喚了聲,桑調軟了些,“解憂。”
解憂輕了嗓音,“你怎么來了這兒?”
少正修魚想再前進,守衛阻攔,他著急道,“解憂你聽我說,我相信你不會偷什么密函,一定是姐姐誤會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事情真相,還你清白,讓姐姐放了你。”
解憂一聽,立即著急道,“你千萬別為我做什么,等過幾天,我就會沒事了,真的,你什么都不要做。”
見她這副樣子,又被這么多人看守,怎么可能沒事,少正修魚不信她這話,以為她是故意說讓他安心,只說,“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去,你等我。”眼神中帶著堅定,說完他便快速轉身離去。
壓根就不聽她焦急的喊聲,“修魚……少正修魚!”只剩解憂呆愣站在帳子前,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奢求他別出什么亂子才好。
而公玉訾兒在少正修魚走后,冷瞪著她,卻半句話不說,只是這么看著。
仿佛她是她隔了幾世的仇人一樣。也對,修魚這般魯莽沖撞,若是出了事,公玉訾兒能不怪她么。
解憂心煩沉悶,也懶得理公玉訾兒,轉身進屋。公玉訾兒見她進去,壓根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收回那道不冷不涼的視線,怒然離去。
午時。
膳食放在案桌上,解憂哪里有心思動口,這里除了守的密不透風,外面如何,她也探不到半點消息。
早知與修魚一起回來,事情會是如此。當時即便是冒險,她也該去沖零找韓馀夫蒙,說不定處境比這好。
得找個法子探點消息才行,解憂心中嘆了氣,正在想事,外面忽然沖進來四個人,不由分說其中兩人上前架住她,帶了出去。
琉璃急的喊,“你們做什么?”想去護著解憂,卻被另外兩人攔住。
解憂完全不知發生了什么,以為是修魚做了什么事。直至被帶出帳外,看見一圈圈的守衛不動如山,她便知,能如此直接對待她的,除了綺里爾朱,還能有誰。
綺里爾朱又想做什么?
帶至不遠處,解憂看見了一輛馬車,心中感覺不妙,掙扎了幾分,大聲嚷道,“放開我……”
然而她的力道哪里能比過這兩個人,被無情塞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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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你把那晉公主帶去哪兒了?”
少正辛桓進來便問。
綺里爾朱轉了身,輕斂眼眸,“修魚才在我這兒問過,現在,你也來問她。”
少正辛桓解釋道,“是修魚,他在母親這兒問不到什么,便纏著我追問她下落,我只好過來一問。”
綺里爾朱聲音冷冷,似乎還有些微怒,“也不知她給修魚灌了什么迷魂湯,我問修魚他想不想做奴桑的王,你猜他怎么說,那么多人想要都又得不到的東西,他居然如此輕易說不要,卻只求我告訴他那女人的下落。”
“修魚一直對她與眾不同,擔心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母親把她怎樣,只怕修魚不會罷休。”
“我能怎樣?我倒是不明白,修魚既然如此在乎她,等他成為奴桑的王,這晉公主不也就是他的女人了么?兩者皆得的美事,他卻一點不為所動。”說完,綺里爾朱又皺眉,沉了口氣,放松了情緒,緩緩道,“既與那個人有約定,也不能殺她傷她。可她手中若真有遺書……為防萬一,那她定然是不能留在王城。待事情一過,我會將她再帶回來。”
少正辛桓點點頭。
忽然又聽到外面進來人,將一封信遞至綺里爾朱眼底下,守衛道,“居次,有人送來信。”
又是信?
少正辛桓蹙眉,便是昨日深更半夜有人送信,將那遺書是何模樣,一一寫明,母親這才深信不疑,今日早晨強帶人搜查冥解憂住處,又圈禁她,更怕萬一,現今又送她出城。
這些信,還有那送信人……
“母親,這人三番幾次給您送信,語氣之中咬定晉公主身上有遺書,可您去搜也未搜出什么,這些信,當真可信么?”
“我也懷疑過,不明白這人目的。若是為了借我之手害她,遠遠還不夠。可若是真的,這人怎知她手中有遺書,甚至如此詳細,又為何要告知我。何況那個晉公主身邊親近人,也只有那一個叫琉璃的丫頭,而那丫頭是個忠心護主的人。當真奇怪。”綺里爾朱握著信,眉色沉重,不免凌厲了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說著,她便將信拆開來看。
看到一半,綺里爾朱眼眸忽然一縮,“當真?”
旋即,又將信給少正辛桓,他看過之后也是眉宇間沉重,驚訝于對方連遺書內容都知一清二楚,甚至手抄一份附在信封內,“怎么可能,若這遺書是真的,那豈不是……”
綺里爾朱接道,“那晉公主身上,確實有一把匕首,與其描述一樣,這回,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遺書!”
于是,對外喚了聲,“來人。”
綺里爾朱說完,帳門口卻忽然快速進來兩個暗衛,面色極為難看,甚至有些淤青,其中一人膽顫著稟告道,“居次,屬下兩人按計劃送大嫣支出城,不料半路中,有人將大嫣支給劫走,屬下失職,請居次降罪!”
“什么?”綺里爾朱聽言,一眼冷怒,將信紙握的更緊,“劫人的是誰,你們可看清楚了?”
“這人身手了得,帶了面具。”暗衛又怯怯道,“屬下并不知其來路。”
少正辛桓想起韓馀夫蒙明日就會回城,或許從哪里得知消息她手上有遺書,半路去截也說不定,連忙道,“母親,這會不會是韓馀夫蒙的人?”
另一人暗衛接道,“那人雖帶面具,身著我們奴桑衣服,但屬下聽他與大嫣支說過話,屬下斷定那人是晉國人。”
“一定是喻憷的人。”綺里爾朱冷涼一聲,接著說道,“我早與他說過,只是將她帶走不會傷她,他竟不信我半路去劫人。”
“母親,我突然想起,送這信的也是晉國人,這個人既然知道她如此多事情,會不會密切關注著她,劫走她的人和這送信人會不會是同一個?”少正辛桓提出疑惑。畢竟送信人他沒見過,劫走她的人也沒見過。
“這倒也有可能,只是為什么……”綺里爾朱越發皺眉,也想不明白,是不是那晉公主與什么人有過節,非得爭對她,良久,又道,“既然她被人劫走,若是她有心藏著,只怕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不過……”看著手中附帶的那封有關遺書內容的信,眉擰的更緊,“這遺書,真也好,假也罷,這奴桑的主子,也不是靠一封遺書而定。她既已出城,絕對不能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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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荒草地上悠悠行走。
解憂在車內卻不怎好受,綺里爾朱的那兩個暗衛,見她居然跳馬車,差點讓她逃了,被拿回來之后,綁了她手腳,順帶塞了她嘴,因為她話實在太多。
只可惜,半路殺出一個人,那兩個人明顯打不過,于是這人就明晃晃的把她帶走了,原本以為她可以解脫,哪知這人給她松綁之后,直接點了她穴道。
在馬車里,解憂心中將面前這混蛋咬牙切齒問候了幾百遍,綁她和點穴道有區別么?難不成就是為秀一下他會點穴?他功夫好?
又想了想,也對,他之前也從沒在她面前顯露過武功,自然是要在她面前炫耀下,他神通廣大的本事多著呢。
車停了。
簾子掀開,帶著面具的黑衣男子進來,解憂看著他,只覺上天不公平,無論多么黑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都能襯他的白,而且忒有氣質不說,收緊的衣衫,線條有致。
她不自覺多看了兩眼。
他一直以來都是穿黑顯白。
黑衣男子懶得理她這眼神,伸手解開她穴道,然后又沒好氣瞥了她一眼,道,“下來。”
解憂乖乖下了車,看向四周,一片荒嶺,偶有幾棵枯樹,除了一輛馬車之外,她還看見了兩匹馬,她說道,“是要換馬?”
“馬車太顯眼,不安全。”
他說道,將其中一匹馬的韁繩塞給她,她怔愣了片刻,這握著韁繩的手感覺不太真實,很快反應道,“你不怕我逃?”
面具是半截的,她能看見他的嘴角微楊,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怕。”許是覺得兩個字不足以表達,太單調了,于是他又說了接下來幾個字,“因為你不認路。”
解憂被深深的傷到,竟無言以對。
“走吧,只怕待會兒綺里爾朱的人就要追來了。”他道。
于是,她只好利索上馬,棄了馬車,跟隨他一起去到另一個地方。
這里是比較偏僻荒野的農家民帳,周圍也只有幾處住戶,她算了算,從她被帶出到現在,大概兩個時辰,說明這里離王城也不是很遠,真的很安全么??
黑衣男子將她帶到一處住戶,讓她自行請便,他自己便去安置好兩匹馬兒。
她進入,里頭倒是挺簡單,自然不會像她的小帳子那么奢華,不過她看到兩只很安靜的鴿子。心里好奇心作祟,她走過去,逗了逗它們,然而只有鴿子‘咕咕’的叫聲,其他沒反應。
黑衣男子進來便看到她逗鴿子卻沒反應的樣子,還有她搞怪的臉,似乎代表她很生氣。許是他實在看不下去,拿出腰間的竹哨,吹了一個很美秒的音調,鴿子忽然噗哧一下翅膀,落在他手肘上。
解憂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不理會他這一神技。
不就是讓鴿子聽話么?
她的小狼狗阿穆爾也能做到。哼。
解憂又隨處走動,看了看,發現他這里的玩意倒是挺多的,她看見一套茶具,還有一副棋盤,除此之外,還有三個不同的面具掛著,她又看了看他臉上那張,看得出來,他連帶個面具都要挑剔。
轉而,她又瞧到案桌上,筆墨紙硯齊全,她居然還看到一個小缸子,里頭三只漂亮的魚仔正悠閑的游著,終于,她忍不住問,“冥棧容,你不是說奴桑這地方荒無人煙,一堆荒土么,那為什么你不回晉國,反而一直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