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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都舍不得

外邊馬蹄壓路的聲音稀稀疏疏,車輪聲亦是一陣陣響,這輛馬車不算顯眼寬大,除了容納依舊昏迷不醒的汗王,還有她,方便照顧汗王。

大清早從不罕山出發,到達此處,已是行駛了半日有余,因擔心汗王身子,行走速度一直是不緩不慢,不罕山的兵卒本就不多,韓馀夫蒙只帶了八百人護送,其余留守不罕山。這八百,其中有三百騎兵五百步兵。

而今雖是三月份,放晉國是初春花開,溫暖和頤,但是這荒草蠻地,午時的烈焰驕陽,卻是毒辣的。是個人總有極限,這半日不曾休息走路,早已有兵卒漸漸體力不支跟不上。到底不是韓馀夫蒙訓出來的人,她想,若是他的兵,估計連走三天三夜都不成問題。

譬如,那些跟隨他而來的騎兵,仍然很是神采奕奕,沒有半點累的痕跡。

韓馀夫蒙下了令整頓休息,行程緊促,沒時間準備什么大餐,大部人分配的都是存儲好的糧餅肉干,她也不例外。趁這會兒休息,隨行的那兩位大夫再次來給汗王診治。

兩大夫說給她的言辭幾乎都是一致,“毒已深入五臟六腑,再用多余的藥物硬撐也不過四五日,已是無能為力。”

瞥過去,綺里遏渠雙唇青紫,面色黝黑,多幾日,也是漸漸等死。若不是他拿唯一的解藥給她……她終究是良心過不去的。

掀開車簾,遠處韓馀夫蒙正與人商議什么,眉頭鎖得很緊。

車簾又放下,她道,“你們方才說,我的血有微弱的作用,這可是真的?”

其中一人道,“倒是有,只是作用不大,許是那解藥藥性在嫣支體內還未散去?!?

另一人接著道,“一點血作用自然不大,但若是用多些,再加之藥物輔助,說不定能……”這人瞄了眼她臉色,連忙道,“小的也與左賢王提過,但左賢王說這種事情成功幾率微小,嫣支身子羸弱,不宜再過多放血,故而左賢王不肯同意。”

她輕輕斂眉,看向自己手掌,纏繞著紗布,痕跡斑駁。他竟然不肯犧牲她,即便是幾率微小,可若是,萬一能行呢?

沉寂片刻,兩人離去,她也下了車。

只見破丑正在韓馀夫蒙身邊通報什么,后者面目微微抽凝了一下,這樣神色,她一想,莫非是有綺里昌頓和大嫣支的消息?綺里昌頓抱著一個人自然不可能走到哪里去。

隱隱有些擔心,想起他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她過去,破丑便退下,韓馀夫蒙則轉身凝視了她一眼。

解憂直接問道,“是有大嫣支的消息?”

“嗯。”嗓音低沉。

她繼續問,“人呢?”

“被葬了?!币粽{再低。

她看去,他眼睛已經在看著別處,仿佛不想提起這件事情,也是,聽破丑說因為這件事情,他那個叫做博古拉的親信,已經被他趕回了左王庭。若不是那個博古拉曾與他出生入死,他一定提刀殺人,才能撫平他心中的不痛快。

讓他不痛快的人,自然是眼不見為凈。

方才她還有點怕他會不會鑿人墳……

解憂提了膽子又問道,“你是在難過嗎?”

他一下回頭,語氣已是輕涼,“誰跟你說本王難過?一個要取本王性命的人,怎么值得?!?

既然不值得,他何以是這幅表情,那夜,又何以會撕心吼出那句姐姐。他難過的不是扎婭死了,而是扎婭與他為敵。

當年,他的那個妻子……到底是別人認為的他殺妻,還是扎婭曾說的,那女子不知好歹?

這個人,原來也是會把難過隱忍憋在心里的。還非得嘴上不承認。

解憂只好轉移話題道,“能不能給我備匹馬,坐車里太悶?!?

他瞄了眼她左臂。

她忙說道,“這個沒問題,勒馬的力氣還是有的。倒是你,你的傷……騎馬沒問題嗎?”她又輕輕補道,“應該很疼吧。”

明明那樣的傷口,又傷在那樣的地方,不應該過度顛簸,他又在忍著?非得表現自己無所不敵無所不懼。

他凝視她,淡淡一句,“你坐馬車就好。”便又頭也不回走遠了。似乎,他現在不想跟她多說一句話。

他現今到底是討厭她還是疑心她?

好似騎馬會讓她跑了似的。

解憂甩了甩腦袋,表示不再去想這些,又輕巧鉆回了馬車內,大隊人馬又再度啟程,車內搖晃得厲害,視線里又總覺暈眩,她輕靠車內邊角,淺睡了過去。

卻沒想到,這一睡成了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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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憂自然不知睡著期間發生了什么,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見到一個女人清冷的站在床榻一側,側影輪廓有一瞬的熟悉,她視線模糊得看不清臉,又因為她身處黑暗之中,更看不清人,兩眼一抹黑,完全沉睡。

幾天之后。

等解憂微微睜開眼皮,白色的幕頂,往旁邊一瞥,她委實嚇了一跳,心中一顫,她卻只覺手腕疼,全身無力沒有勁氣,好似虛弱得抽走了靈魂,輕飄飄的,也不知怎么了,她輕嘶抽吟了一聲。

視線再往低處一拉,看到韓馀夫蒙拉著自己的手,而她手腕處,多加了一道深痕,纏繞著的紗布,血跡淋漓,她無法想明白,虛弱抬眸,不可思議盯著眼前這個人。

因為她醒的毫無征兆,正輕握著她手的韓馀夫蒙起先怔愣了片刻,轉即又見到她的眼神,害怕?敵視?

到底是有多怕,她怕死,也怕他。

之前連與他說話,都比從往更加小心翼翼。

韓馀夫蒙只是輕放下她的手,無論她眼中是敵恨還是什么,他俯身貼在她耳側,微涼一聲,“本王還活著,你就不能死,知道嗎?給本王好好活著!”

不明白他意思,她想張開口,卻才知自己說話都沒力氣,虛弱極致。

之前發生了什么,她卻不記得了,唯一的印象,是她又給汗王割了半碗血,然后在車里待著,似乎暈得睡著。

之后呢?

她不知道。手腕很疼,頭很昏沉。

手腕,她沒有割過自己手腕……失血過多?

誰割她手……韓馀夫蒙?他還是,為了救汗王,這么做了對不對,做了之后還要她好好活著,要她生不如死嗎?

她幾乎能想象自己現在一定臉色蒼白的要命,病怏怏的躺在這里,連句話都說不清楚,想問個明白都無能為力。

眼神綿延無力,她只是輕輕望著身邊這個人。韓馀夫蒙亦是如此溫良的凝視她,右手輕緩帶起,浮動在她蒼弱的臉側。

她緩緩閉上眼,腦海嗡嗡的鳴聲一片混雜,只聽有人隔著好遠的聲音嚴肅了語氣說,“夫蒙叔叔,時辰已到,該出發了?!?

“嗯。”身邊人應聲,腳步聲碎,聲音又遠了,似是對另一個人說,“在本王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踏進這里一步!”

然后,好安靜,再沒了響聲。

方才……是夢吧。

一定是的,韓馀夫蒙一直都在避開她,因為那些信不知道有多疑心她,還不顧她生死放血,怎么可能,會突然那么一下子溫情的看著她,這不可能,是夢,應該是。

她頭又痛了起來,可是,修魚的聲音好真實?出發?這不是還在回王城的路上嗎?修魚怎么會在?他們要去哪里?

不對,她看到韓馀夫蒙與平時是不一樣的,他穿的衣裳,像是作戰的風格,盔甲……出發……與誰打仗?難道那些部落王侯,不承認他嗎?要對他發難嗎?即便他有兵馬有疆土有實力,也抵不過那么多人的聯合。

正想著這些,眼前突然浮現出畫面,死傷無數的戰場,遍地慢血,紛擾的輕沙,被百人包圍的兩人,血染的衣裳,刀傷無數,死不從命的頑抗。而他們身后,一柄特制的鐵箭,正朝一個人松弛離弦而去……

“修魚!”

解憂猛的睜眼,滿額汗淋,又松緩了一口氣,原來真是做夢,還好是夢。

又想再睡過去的那一瞬,她意識到不對,瞥向旁邊,鎖奴正驚慌失措的看著她,手中拿著給她擦汗的帕子,鎖奴結結巴巴了說,“嫣……嫣支?”

解憂皺眉。

很多片段在腦海前面一閃而過。

她看著鎖奴,自己又從榻上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非常的熟悉,正是她之前的住所,她是沒有帶鎖奴去不罕山狩獵的,那么,這里不是不罕山,不是回來的途中,是王城。

她回到了王城?

那之前的夢是……

不顧手腕還有些痛,解憂匆忙披了件衣衫,打開帳門,她突然見到陽光,光芒有些耀眼,待適應才看見自己帳子周邊,守衛不是一般的多,齊刷刷給她低頭,面孔都很生,她之前定然是沒見過的。

韓馀夫蒙安排的?

她腦子現在亂,得好好理理,以至于她在帳子口站了半響,守衛也不敢抬頭。

鎖奴連忙追過來,又對她投射了一下慌亂的眼神,小心說道,“嫣支,您在做什么?”

解憂緩緩撇頭,看著鎖奴,嘴唇顫動,忽而問道,“鎖奴,我問你,汗王是不是已經……已經死了?”

鎖奴面色深恐,“嫣支胡說什么呢,汗王不是活的好好的么?您才剛醒,身子不宜勞累,還是先回帳吧?!?

解憂眼中甚為疑惑,汗王明明已中毒……看了下周圍,便又回到氈帳里,以為鎖奴要她回賬是有什么話對自己說,等了半響,卻才發現鎖奴真的只是單純的讓她回賬休息而已。估計她問了,鎖奴也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腦袋仍有些昏沉,解憂問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辨i奴誠懇點頭,“從嫣支您回來距今都快大半個月了,當時見嫣支面色蒼白,還以為您也被刺客傷了,可嚇死我了?!?

解憂心中冷涼一笑,被人偷偷放了那么多血,能不蒼白么,沒死就不錯了。

可是,所以,現在汗王是沒事了?

“琉璃呢?她在哪?”解憂忽而問道,沒見到琉璃,有點奇怪。

鎖奴搖了搖頭,又回道,“許是在熬藥,我去找她?!?

解憂點頭,待鎖奴一走,目光撇下,撫過那纏繞手腕的紗布,心中思慮萬千,念道,韓馀夫蒙,真看錯你了,她之前還覺得他沒別人說的那么不堪,現在想想,她真是傻,差點就被他弄死在手里。

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靠得太近。不要以為他救了自己幾次,就覺得他仁慈,自己就得感恩戴德,居然還想著幫他。

他可從不仁慈!

頃刻,鎖奴回來,稟她道,“嫣支,琉璃不在,好像又是被爾朱居次叫走了?!?

綺里爾朱。

解憂挑眉,這個強勢的女人可不怎么好惹,好端端的叫琉璃做什么,還竟然是又?看起來,叫了還不止一次。

沒多想,簡單換了件衣衫,修容一下自己蒼弱的面色,才走出帳子幾步遠,后面跟了一串人。

解憂回身,數了數,除了鎖奴,還有五個,她語氣不好,“你們做什么?”她又不是去打架,用不著這氣勢。

幾人相互一望,其中一人拱手答,“屬下奉命,嫣支若離開大帳,屬下幾個必得寸步不離。”

“奉命,誰的命?”解憂輕聲一笑,“韓馀夫蒙?他人都走了,心還操得挺遠挺碎的,行了,你們回去吧,我又跑不了。”

幾人面有難色。

她勸說無果,也就隨他們,美其名曰保護,不就是怕她做什么想監視,解憂心中又是一頓不爽的罵,韓馀夫蒙,小人之心,小心眼,小人!

行到半路,忽然被一面生的人攔下,話語只有生硬標準化的幾字,“嫣支,汗王有請?!?

之前若是汗王相邀,一般都是索埠師傅過來告知她,如今突然換了個人,她反應遲鈍了半拍。

解憂看了眼天色,晌午陽光明媚,大白天再陌生的人也不會編這種瞎話,約摸是真的了,遲疑片刻,便跟隨了這人過去。

汗王帳外,跟隨她的那幾人自動找好地方站崗,這通報的人也站外頭,解憂保持好面色,以至于不太憔悴,輕然鉆入帳內。

映入的眼簾的,是坐在榻側神采煥發的汗王綺里遏渠,解憂前一刻還是不相信的,這一刻,卻是不得不信,汗王真的沒死。

她呆愣片刻,這時從汗王身邊退下的另一個服飾怪異的人看了她一眼,悄然退出大帳,解憂的視線隨著這人出去,又慢慢收回。

剛剛那人,她記起來了,是大巫祝。

在奴桑,如若說奴桑王有王權,那么這個大巫祝就是神權,不可侵犯,聽說這類人大多有預言解夢占星天氣之能,信奉神靈。只是,除非大型祭祀,他們甚少出現,也不參與政治。

怎么這時候出現?

只疑慮了一會兒,解憂急忙上前伏禮,“見過汗王。”

“憂兒?!鼻胺骄_里遏渠展開淡淡的眉,“又這般見外了,過來坐下,讓本汗看看,瞧著你,瘦了。”

她挪動步伐,坐下。

“可還疼?”他又問,看著她手腕。

她卻是一臉茫然,半響才覺他指的是哪一方面,順勢說道,“不疼……”

他說道,“爾朱那時也是為本汗好,人一急做事也沒個分寸,本汗也已訓過她,你不要怪她?!?

解憂整個人一下被震撼,恍如清醒,腦子里旋轉著,難道,放她血的人是……綺里爾朱?

怎么可能。

她怎沒什么記憶。

莫非,她冤枉錯人了?

撫平心中復雜的情緒,她皺了眉,輕輕說道,“既然我已沒事,爾朱居次也不是有意,我……我不會怪的。”

汗王袒護女兒的心意,她還是懂的。

“那便好,本汗還擔心因這事,你與爾朱會不合,這幾日,她也時常關心你傷勢,如今你醒來,她也不必內責了。”汗王繼續說道。

她默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幾乎也無話可反駁,汗王之意,應當是讓此事就此了之,都如此說了,她還好意思責怪追究?

汗王頗為留意她神色,意欲留下她用晚膳,她以身體不適回絕,汗王亦未挽留,隨她去了。

回了自己住處,琉璃向前相迎,見解憂不理人直往前走,琉璃只得邊隨她入帳,邊問道,“公主,您怎這臉色,怎么了?”

解憂坐于榻上,直接問道,“綺里爾朱找你做什么?”

琉璃以為她是為這事生氣,連忙道,“爾朱居次一直在問公主您何時能醒,因左賢王命人守著這兒,她無法親自過來,只能來問我。公主,您是為這事生氣?”

她搖頭,“我惹不得她,以后少與她來往便是了?!?

琉璃抱不平,皺眉道,“這件事,難道汗王不多說什么,就如此算了,就只是讓公主不再惹她?”

解憂點頭,“差不多?!?

琉璃更加怨懟,“怎能這樣,公主,當時您是昏睡了不知情況,那日爾朱居次帶了幾千人與左賢王會合之后,也不知她從哪里得知公主的血能救汗王,當夜就敢對您下手,豪不顧及您生死。若不是左賢王及時趕到,可能公主您就……”

“她拿我血救的也是汗王,事情已經過去,算了?!彼齽裎康?,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不過也是毫無意義。好歹綺里爾朱也是汗王曾經極為愛護的女兒,莫說如今綺里爾朱的夫君赫爾王傭兵幾萬,兒子少正辛桓也那般優秀,便是曾經,這個爾朱居次可是草原上勇猛女子,還曾替汗王監國。

這女子便是太凌厲了,總有一股不屈服別人的傲氣,哪里又會把她的命放眼里。

琉璃卻又忽然道,“在琉璃心中,只有公主的命最重要,其他人的,哪怕是汗王,琉璃也不在乎?!?

解憂微微震撼。琉璃如何,她是知道的,對她向來一心一意的盡忠。可有些話,卻是不能隨便亂說,還好她看了下四周,鎖奴不在,也沒人偷聽。

想起更重要的事,趁著沒人,解憂悄然問道,“琉璃,汗王之前中毒如何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他真的,因為我的血……解毒了?”

還是不相信,一個快要死的人,怎么才半個月,就這么生龍活虎,即便沒有中毒,胸口那一箭的深度,她的血再神奇,也是不該這么快好才對。

心中隱隱不平。

這其中,有什么?

“當然不是。”琉璃果斷回道,又凝了眉,將她所不知的事情敘述道,“自回王城之后,許是因為公主的血,汗王身子沒有好轉也沒有變壞,而后,車黎那邊突然發兵,奴桑又無人掌權,那些王侯部落誰也不想去領兵征討,直至大巫祝出面,說已占卜過,這一仗若要打,只有左賢王能制勝?!?

解憂道,“大巫祝雖然沒有任何權利,可他說的話,所有人都會信奉當真。汗王不醒,朝中又如此亂,大巫祝又把左賢王支開,這是……”

要做什么呢。

是巧合還是有意?

琉璃接著道,“左賢王抗不過壓力,只得前去,不過左賢王說,小王子從小習過諸多兵法,武藝又高強,卻從未帶過兵,還說既然這場仗必勝,想讓小王子跟隨前去磨練,本來好多人不同意,但后來因大巫祝沒反對,小王子自己也同意,這事便到此止休。不好的事卻在后頭?!?

解憂稟神聽著。

“在左賢王走后,汗王身子突然急劇變差,找了好多大夫也是無能為力,最后又是大巫祝弄了一個什么跳神招魂,說是用靈魂交流來診治被病魔折磨的人,那場法事做了三天三夜,然后,汗王當真醒了,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所有人都歡呼雀躍,說大巫祝巫術厲害,也沒人覺得這奇怪。”琉璃越說越不信,“公主,您說真有這樣的本事,能把人從地獄拉回來?”

“我也說不定?!苯鈶n道,“我只聽說過,奴桑很久前用這種方式治療疾病,但是否能治好無人敢確定,或許是真的吧。”

面上雖如此對琉璃說,解憂心底還是有疑慮。

不過,這是奴桑的事,與她無關,也不想關心他們怎么爭,她也無法做什么。

她如今就只想好好養傷,恢復精神力氣,然后好好養狼狗,做個安安靜靜的閑人,不惹不鬧。

但偏偏,事與愿違。

次日一大早還未睡醒,她又被汗王叫去。不意外,她剛到大帳子外,就聽到里頭有熟悉的人說話。

“如今邊關不寧,父汗亦是日日勞累,女兒也是時刻想為父汗分憂,繼位一事關乎奴桑日后,茲事體大,女兒還請父汗早日定奪是好?!?

話語說的極為誠懇。

帳外,解憂笑了笑,這塞外草原,敢插手政事的女子不多,還敢如此對汗王說定奪繼位一事的,怕是只有里頭這個女子了。

不多久,有人出來,解憂禮貌讓開到旁邊。

女子出來之后,看見解憂,便緩慢走到解憂面前,輕微挑眉,“父汗倒是寵你?!蹦┝耍值?,“不過身為一個女人,若是有太多男人寵,也總歸是不好的?!?

解憂聽出其中諷刺,心中一緊,面上倒是波瀾不驚,“爾朱居次這說的是何話?不過身為人妻人母,在家相夫教子便可,居次這般勞心勞累日日關心國家大事,也總歸不好?!?

“拿你們晉國那套禮制說事,你覺得合適?”綺里爾朱眉色輕佻,看著她,“不過,晉國公主雖來自晉國,這手段玩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會相夫教子的女子,可真有本事?!?

解憂咬著牙,盡量保持面色平靜,不讓自己爆發出來,“是啊,我的確是有本事,被人放那么多血都不死,這本事也是老天強塞給我的,我也沒辦法。”

綺里爾朱挑起的眼皮,果然刷的僵硬了一下,只片刻,又恢復如初,“父汗身子不好,在他面前,少說些不該說的話。最后奉勸你一句,身為一個女人,最終還是要懂得從男人中取舍,莫到最后選錯了人?!?

解憂見她離去,卻是不明白這最后話什么意思。

莫選錯人?

步入帳內,汗王正在慢慢踱步冥思什么,見她一來,瞬間便是眉開幾度,“你來了。”又忽然玩笑著問,“這一路來,可沒與爾朱碰面吧?”

提起這人她就來氣,說什么被太多男人寵,總歸不好,這人哪只眼睛看到她被人寵了,韓馀夫蒙?別提那混蛋,一提更來氣,沒虐待她就想拜佛燒香。汗王?頂多用個膳聊聊天,純潔得不得了。

解憂心中不岔,回了句,“托汗王的福,在門口碰到了。”

“嗯?你生氣?”汗王察覺到什么,突然這么說,臉上笑容又起,“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生氣是在去年,本汗說了你父皇幾句,你便生了氣。第二次是因為夫蒙,你以為本汗想將你送他,當時你臉色比這還糗?!?

“……有嗎?”解憂面色不自然,原來她生氣的次數這么少?

不過,汗王笑了笑,“夫蒙說你是個脾氣大且記仇的人,今日本汗總算是相信了??磥恚銓Ψ蛎蓻]少發脾氣,對本汗卻是客氣多了。”

解憂默不說話,心底道,那叫記仇,不叫發脾氣。

不過,難道昨日汗王那么袒護綺里爾朱,今日又召她來,只是想看看她會不會生氣質問?沒事跟她開這么大玩笑?

汗王卻是忽然想到,若換做是夫蒙如此偏袒別人,只怕她當場便會鬧翻,果然還是不對人,昨日明明見她快忍不住了,卻終究沒說什么。

放血這一事,到底是爾朱做的過分。

旋即指了指坐榻,示意她可以坐下,他亦隨坐在旁側,嗓音沉蘊道,“我遣散了周邊人,我們好好說說話吧?!?

她驚了驚。

“不愿意?”

“只是奇怪?!苯鈶n抬眸,“汗王方才說,我們?!?

“對,我們,以你我相稱。”他看著她道,“自灀兒走后,許久不曾與人這樣說話了,今天,想找個人說說話,思來想去,你最合適?!?

解憂轉著眼珠,“那無論我說什么大罪的話,也當我無罪嗎?”

“自然?!?

解憂卻是有點緊張,提了點膽氣,直接切入話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您……為什么要殺大王子?”

果然,下一刻他變了臉色。

她默嘆,早知不該這么作死的挑戰他底線,雖說無罪,但一個君王翻起臉來,其實比誰都可怕。一問出,她有點后悔。

然而這個問題,卻是之后所有一切事情的源頭。如若大王子歸來之時不是汗王起了殺心,也許大王子不會被逼到絕路去行刺,大嫣支也不會死,也許車黎與奴桑的關系也不是如今這樣打打殺殺。也許,大王子與汗王的關系也不至于如此隔著仇。

他們是父子。

可是一個和車黎合謀,趁著汗王不醒,奴桑奪權大亂,想借兵攻打自己國家。一個醒來后當眾判了自己兒子與敵國通謀,行刺自己的死罪,大王子已然是個所有人唾罵痛恨的大罪人,這還不算,一句大嫣支與其通情,一起合謀行刺,連大嫣支的母家整個藍氏部落都沒有放過。

最親的人,相互殘殺,很殘忍吧。

可這最開始的原因,是汗王要殺大王子啊。

綺里遏渠面色緩了許久,才漸漸恢復過來,“若是你手中有兩塊上好的璞玉,有一枚因其他原因借出去,被別人掌控,而另一塊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清楚其所有的秉性,漸漸的越是愛惜自己手中的這塊,突然有一天,借出的那塊還回來了,可裝玉的盒子卻只有一個,也只能舍棄其中一個,該怎么辦呢?”

解憂明白這其中喻作的道理,仍不免想方法道,“這個盒子,真的容不下兩塊玉嗎?”

“這兩塊玉,看似無害,實則都有一顆虎狼之心,不能與他人共存。若是放在一起,等他們相斗之日,要么是他們其中一塊碎,要么是這個盒子碎。”

“然而,你寧愿毀了其中一個,也不會讓這個盒子碎。”解憂又道,“可是,難道就不能放走一個,一定要毀了么?”

“放虎歸山之后,一切能平靜?”他笑了笑,“若放的是昌兒,他絕對不會心甘情愿接受這樣的結果,以后只怕會更大亂。若是放走夫蒙,夫蒙也不是一個肯平庸度日的人。做這事之前,我曾猶豫許久,無論失去哪一個,我都舍不得?!?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趕盡殺絕,以絕后患。

最終,他選擇了殺自己兒子。

時隔七八年,寄在別人屋檐下的兒子他已經不了解是何秉性,尤其是在綺里昌頓娶了車黎公主之后,他更明白了這個兒子奪權的決心。而在身邊的這個弟弟,他最是了解不過,他能放心的將這個國交予。

然而之后的事,卻是他未能所預料的,尤其是婭兒她……他竟到現今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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