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念之仁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6589字
- 2024-05-18 15:17:36
不罕山為南北走向,綿延千里,南部地勢平緩,逐漸過渡至平原草原,西側也較為平緩,山體北側接近烏格山,其次往后是烏格大沙漠,坡勢陡峭,峰巒重疊,高差較大,卻也更好隔擋了沙漠南侵,東側山高谷深,坡度甚陡,峭巖危聳,溝谷下切很深,山溝洼地,山間臺地,小峪口溝道蔓布。
解憂便是摸黑陷入了這怪石嶙峋的深山溝谷之地,哪里還能辨清方向,一路是綺里遏渠告訴她如何走,如今他亦是越發支撐不住,雙目暈眩。
她聽見了流水輕聲,憑借夜里微弱的視力,緩緩上前探看,伸手碰到了水面,她想,大約是這溝谷里的一道水流,流道不寬,只有三四步。
料想走了這么久,那些人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何況這里地勢復雜,且夜里漆黑,也不會能輕易找到兩人。得以休息了會兒,她見綺里遏渠已是昏迷,這才感覺到她自己手臂火辣一般的疼。
那只箭,還挺立在她手臂之上。
血如染墨。
墨痕?莫狠。
卻是比誰都狠。
她拿起短劍,先割斷衣衫上的幾條緞紗,用牙齒系結,綁在手臂上,右手握著箭,深深的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冥解憂,這箭雖絞入的深,興許拔出來也不是那么疼,對吧。
不疼!
不敢快速的拔,只能一點點將箭尖抽出來,她咬著牙,錐心刺骨的痛,從手臂蔓延全身,容色極度扭曲抽凝,亦不敢出聲,怕自己嘶厲一喊,會死得更早。
終于,整個箭頭被緩慢抽出,黑血模糊,她疼,卻不敢說,平復了一下心境,扔了箭,看向自己的手臂一眼,血色紅黑交錯,一箭刺入的地方像挖去一塊肉一樣空洞,皮肉翻滾,她咬了咬牙,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將紗布遮蓋傷口止血。
做完這些,她已是汗流浹背,左手顫栗抖動,疼得沒有力氣再動,多想就這樣躺著,睡過去,然后醒來就有人來救,那該多好。
她很想睡很想睡……
忽而撇首,凝望身側的綺里遏渠。
她猛然又清醒了許多,不能睡,不能睡,一旦睡著,興許就再也沒了活路,汗王也不能死,不能!
又撲過去,眼睜睜看著綺里遏渠胸口的箭,不是一箭致命,肯定沒傷及重要經脈,一定還能活著的。可是,她救不了他。
就算未傷及心口脈絡,她又不會醫術,說不定箭尖也只離心口差幾分,若她胡亂一拔,一下鮮血噴濺,止不了血,反而死的更慘怎么辦,她卻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守著他。
不知多久,綺里遏渠忽而眼皮輕動,微醒,看著她,氣息薄弱,“這里,很容易發現,他們快來了,沿著水流,前頭,有個洞窟,趁天未亮,我們進去。”
一段話,用了許久才說清,解憂費力的點頭。
把這里的血跡清理干凈,血箭埋入草叢之中,一切處理好不留下痕跡,她便帶起他尋著水流往上,大至走了百來不遠,只見前面已是叢林茂密,哪里有洞窟,她不敢肯定,水流從之前的小腿深淺蔓延到大腿。
綺里遏渠告訴她,“……繼續走。”
她看了眼天色,越來越接近光亮,她怕等天一亮,再無藏身之處,被那些人找到,后果豈敢想象。
只能聽他的話,繼續往前,踏著水波,再往前走上幾步,她果然看見一個洞口,只是洞口邊枝葉繁多,遮擋住了,從遠處看是看不出來。
這一道水流便是從那洞窟流出。
她攙扶著他,開始往洞里走,水漸漸漫過大腿,浮浮沉沉,有一段路水流特別激烈,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洞壁突兀的巖石,另一手盡力扶著他,中途還被激流沖回去好一段距離。
面對這情況,她不得不再割斷衣衫,制成布條,把兩人綁在一起,再次鋌而走險,才越過這艱險的一段。
再往前一點,她看見洞壁一側有個陰暗潮濕的落腳地,那地下空洞不算寬敞,只十步寬距,對于此刻泡在水里許久的她來說,能容納人就不錯了,還管它潮不潮濕干不干凈。
踏著潺水,她爬上巖臺,又把綺里遏渠拖上來,解開兩人的綁帶,擦了把濕濕的臉,看向洞壁,這才發現,這個空臺最荒僻的角落,有一張天然形成的不大不寬的石床,上面還有干草。
她奇怪,弄不好還以為這里有人住。
可事實,空空蕩蕩的一方空間,連干草都落滿了許多灰沉,她還在另一方角落看見一些柴火,同樣是滿滿的灰,估計放了好些年。
她又費了好大把勁,才把他弄上石床上,有干的地方總比在濕的地面上好,旋即,又瞧見胸口那抹長箭,流出的血盡是黑色,連他嘴唇邊,亦是慘白的紫黑。
不免苦笑了一下,躲避了那些人的追殺又能怎樣,這毒,如何能解?
是不是要慘死在這洞壁里,直至幾百年后也不會有人發現。
她似乎一下記起來,自己好像也中了毒,她一直強忍著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如今一瞥向自己顫栗的左臂,纏繞著的衣衫綢緞,同是黑色,比墨還濃。
許是尋到這塊空洞,心中突然有了安全感,她再支撐不住,視線忽而一陣暈眩,一下倒在綺里遏渠身邊。
清流滴水的洞壁,那一張石床之上,躺著兩抹漸入昏迷的人。
外頭,微陽升起。
解憂是干燥得渴醒的,一睜眼發現還是這地方,就知道一定沒人來救自己,方才的夢的確做的太過美好,美好得一點都不現實。
洞壁有了一絲光亮,她想,許是天亮了。
起身,動了動手臂,已經不再很疼,又看向身側的那抹人,依舊睡得很好,除了,他面色一片紫黑,似是劇毒深入,她反而一下感到害怕。
怕他……
她伸手,觸碰到他手掌,是有余溫的,又去探他鼻息,微弱。
心底遂是一陣歡喜,還好還好,還有溫度,還有溫度!
跑到水流邊,覺得這水質清澈,應該沒問題,便捧了水,給他灌了幾口水,自己亦猛喝了好幾口,不經意瞥到受傷的左手臂,一片鮮紅,想起什么,她嚇得跌倒。
緩神了好一陣子,才拆開手臂上的紗帶,瞧著自己衣衫反正該破的都破了,又撕拉一聲扯下一塊,再重新綁好,將方才拆下來的在清水中洗干凈。
血,是紅色,順著流水往下。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昨夜還是黑血,今天怎如此鮮紅,難道,是她的毒解了么?為什么?
她游神,一陣冥思苦想,突然想起什么,心中念叨道:會不會,是因為我的血?
記得沙苑曾對她說:公主的血較之于他人,有不同之處。
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血對楚離憂的病有緩解痛苦的藥效,至于她的血為什么這么有效的原因,藺哥哥和沙苑卻從未對她說過,她也沒放心上。以前總以為是藺哥哥興許信了某些邪說,那些書中說皇帝是真龍天子,皇帝的血便是龍血,說不定藺哥哥念她是公主,流的血就是鳳血,所以取她血救人。
但如今來看,真的是這么回事?
轉身跑至綺里遏渠身側,攤開自己手掌,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吧,說不準,她的血很有用處,能解毒。既然能救她自己,那也一定能救別人。
便輕輕拉開他衣裳,將傷口露出來,又拿起短劍,往自己掌沿輕輕劃了一道小口子,她嘶疼了一聲,趕緊的不浪費,將血滴在傷口里面。
許是一直未進食充饑,又是放血又是手臂疼著,她一下氣色虛弱,面容蒼白。
整理好一切,她眼皮直打瞌睡,又攤到在綺里遏渠身側。
又如此過了個把時辰。
醒時,她頓覺身體和精神都非常好,抬頭瞥去,頭頂的綺里遏渠卻正迷離似的看著她,見她一醒,他心疼輕憐了一句,“憂兒……”
“我在呢!”
見他能醒過來,唇間黑色褪去了許多,解憂心中別提多歡騰,笑道,“汗王,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會的。”
她用力點頭,“嗯。”
綺里遏渠順著說道,“這里,是夫蒙小時候,發現的,后來,他只要悶悶不樂,就在這里,待上兩天。他會來的……”
最后幾字,費力肯定。
卻見他雙眼暈沉,又漸漸昏了過去。
解憂也想起那個人,終究是默默點點頭,在這種危及關頭,汗王第一想到的人是他,足可見,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該有多大信任。
她心中不免自問,那她呢?
又是為什么,她第一個想到可能會來救自己的,也是他。
她心神一下岔亂,穩穩告訴自己,冥解憂,別胡思亂想了去,這種性命尤關的時刻,當然是要把希望放到有用的人身上,汗王不是說韓馀夫蒙今天會來不罕山嗎?照如今局勢,唯一能救她與汗王的人,自然只有他了。
她這樣想,沒有錯。
她會這樣想他,只是想活命而已。
只是這樣!
瞥了眼四周,空空蕩蕩,她有些餓,決定去找些能吃的,不然沒被人追殺致死也沒被毒死,反倒被餓死更不好。
不敢出洞口,她生怕自己一出去就有人在周邊盤旋,只能順著水流往上,試試看能不能走到盡頭,或者,上流有路出去。
大致走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邊際,她不知這洞窟有多長,也不知里頭會有何危險,黑漆漆一片,猶豫幾下,她還是決定放棄,此路不通。
回到空臺,她已是精疲力盡,想著能不能生個火取暖,卻才知這里有柴火她卻沒火石,綺里遏渠身上也是不曾帶這類東西,她只能望著柴火聲聲哀怨。
真的只能坐著等死。
轉而又瞥到綺里遏渠,她方才還見他有好轉,以為她的血湊效,今竟一看,唇邊又已是如墨,容色蒼白。
怎么會?她的血不奏效嗎?
可明明方才,他都醒了一次,好像好轉了許多,千真萬確,她如今也沒了中毒的跡象,那就說明,她的血一定是有用的。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啊!
咬咬牙,拆開手掌中的綁帶,她嘶啞一聲,再舉劍割了一道口,再次將血滴往他傷口之處。許久,她又想,若是他喝她的血的話,會不會好的更快?
她想起自己來奴桑這么久,汗王明里暗里都對她照顧有佳,不曾虧待過她,即便是他想成全韓馀夫蒙,也是事先會問她意見,沒有半點強迫,她沒有把他當父親看待,可是,他是待她如女兒。
如今奴桑太子一事的風波才歇,車黎又是虎視眈眈,高驪亦是忌憚,若他這個汗王出事,奴桑必然會亂,屆時,奴桑各方一亂,加之他國干涉,誰還能來掌控大局?
到時,她這個有名無實的汗王嫣支,又何從何歸?
她深深清楚,他不能有事,若她能救他,必拼盡全力!
血滴輕凝。
在他黑色唇邊,腥味彌散。
解憂又虛弱無力的攤到在地,面色白的像紙,頭腦昏昏沉沉的,費力將掌心刀口包扎好,緩緩走近水流邊,喝了幾口水,蒼弱的唇才有了一絲潤色,她瞥見水中的自己,流動蕩漾,她嫌棄的轉頭,有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再多看一眼,她會被自己給嚇死。
這般模樣,還是不要看了。
洞中,顯得寂靜,她靠躺在石床周圍,越來越想睡去,忽然,她聽到踏水的聲音,一縱一橫,仿佛從悠遠處傳過來,通過洞壁回音的隔傳,聲音又是清亮入耳。
她第一念頭不好,莫非是那些刺客找了過來!
一下子變得異常清醒,轉身便是快速的拿起那柄短劍,靠在最接近口子的石壁側,緊貼著,石壁的聽音效果比她隔空聽得更清晰無比。
那聲音,是越來越近了。
她聽見了有人對話。
“你確定這地方會有人嗎?這洞窟黑兮兮的,一個弱女子加一個重傷要死的人,怎么會來這里。”
“主子要我們全力搜查,不放過任何地方,必要趕在韓馀夫蒙進山之前,解決了那兩人,我看這洞窟隱秘性好,有些可疑。”
“你先進去一探,若有情況,我在外頭通知其他人。”
“一個垂死之人,一個女人,何必通知其他人,我能應付。”
“好,洞窟內不知有什么,小心謹慎為上。”
是奴桑話,她能聽懂七七八八,低頭一看,手心顫抖得出了汗水,劍柄都被浸濕了一層,她不免咽了一口吐沫。
一道踏水聲,越來越遠。
另一道,卻是越近了。
解憂悄悄隱進洞壁內側。
頃刻,一抹人影踏水上了空臺,尋環四周,見著躺在石床上的綺里遏渠,眼睛一亮,快步過去,見其臉色蒼白,唇邊發黑,人影嘲諷一聲,“這樣子,省得我來動手,即便韓馀夫蒙找到,也是個死——”
話未完,后面忽然憑空劈出來一劍!
黑衣人側身一閃,回頭,瞄到解憂舉劍迎擊,冷嘲道,“早知你在后面。”
解憂不多說話,執劍又是一招過去,黑衣人快速接招,力道略狠,解憂自知不敵,卻仍是拼死一搏,招招向黑衣人刺去。
幾個輪回,終究她漸漸體力不足,處于下風,被黑衣人的劍逼退到死角,她用盡全力支撐,黑衣人像是在玩她一樣,把她的劍逼近她自己的脖子。
差三分,便能將她脖子割傷。
忽然,黑衣人上下一頓打量她,見她衣衫破舊,臉色疲弱,全身上下都略顯狼狽,還在苦苦支撐擋著他的劍,黑衣人眼眸輕漾。
洞壁那邊傳來聲音,“里面情況如何?可有人?”
是另一個黑衣人,想是許久不見人,才向內大喊了幾聲。
黑衣人回道,“沒有人,我再往前探探,很快就出來。”
沒了回音,只有清澈的水聲,想是那另一黑衣人聽信了這話,已經返回洞口。
解憂看著黑衣人,不明白這人為什么撒謊,卻見這人迅速轉過身,略微減輕了與她對峙的力道,只聽他道,“我從不殺女人,給你兩條路,要么你自殺,要么,你逃走。”
她很驚訝,一個殺人刺客,會說這般的話。
她瞥向身側不遠,仍舊昏睡的綺里遏渠,又看著黑衣人,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她,她死與不死,也不會礙他們眼,可是,這個黑衣人卻有意想放她走,開出這樣的條件。
這種時候,是個聰明人便該明白選哪條路。
她可以逃,可以活命。
她不是也很想努力活著嗎?
只要她逃了,丟下綺里遏渠,奴桑亂不亂又與她有何干系呢……
終于,她輕放眼眸,沉蘊著嗓音,用奴桑話道,“我若一逃,你會殺了汗王。”
“我只殺該殺的人。”
“你愿放我走,可見你也有你的原則,而我,不能棄他于不顧。”
黑衣人定定看了她幾許,饒是也不明白生死關頭,這個女子卻還肯陪一個垂死之人送死,這是出于情?還是義?也或者,同他一樣,只是一時之間對弱者泛濫起了憐憫同情之心。
他的任務只是綺里遏渠,沒有必要去殺一個無關緊要且又無辜的弱女子。
她卻自以為自己高大,能護得了別人!
“那便怨不得我!”
與她相持的長劍突然一松,解憂驚厥望去,黑衣刺客正向不遠處昏躺的綺里遏渠支招而去,解憂哪肯相讓,半路將其截下,擋了這一劍,她道,“你能不殺我,說明你也不是個殺人如麻的人,既然汗王都已中毒,無藥可解,你就放過我們。”
“不能。”黑衣人冷道,“他必須死!你若再擋我,休怪我無情。”
解憂自然不讓,執劍出招,她一無內力空有招式,便是所謂的花拳繡腿,蒙混過眼還可以,若非黑衣刺客讓了她許多,她只怕早被他強大的力量打得吐血。
纏繞四五招后,卻終究無法敵過他,被他的力道一甩,撞出了好幾步遠,方好倒在綺里遏渠躺著的大石旁邊。
眼見黑衣刺客又要過來,直劈向綺里遏渠,她腦袋嗡了一下,瞬間所有五花八門的招式都一下聚集,忽然滑到他劍下,趁他怔愣那刻,從下往上,拿劍便是去割他手腕。
他手勢往上一繞,避閃而過,待他回首,執劍的手又被她快速如擰麻花一樣纏住,她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殺人,哪怕是把她自己命搭上。
而黑衣刺客已是星眸如火,殺機四起,他給過了她機會!
他右手之劍往上輕拋,落于左手,一劍便是要朝她致命的地方劈去。
解憂半楞,睜大眼睛!
或許說,從刺客把劍轉手的時候,她就已經呆愣了。
黑衣刺客的手,停頓在半空,那一劍,遲遲未曾劈下,不,應該是沒機會了,當她的短劍從黑衣刺客身體狠戾抽出來的時候,當她纏繞的黑衣刺客的手臂,漸漸松緩的時候。
她聽得見他那柄半空的劍,啪嗒落地,黑衣人沒有任何開口說話的余地,除了他發出悶哼的痛吟,除了眼神凌厲的看著她。也聽得見,他整個身體向后仰倒,嘭一聲撞地,很響,在她耳邊盤旋。
短劍染著紅血,在她顫抖的手中,滴凝,她還是沒有回神,回想著方才的那一幕,怎的,這么快……
她怔怔愣著。
不是的。
她……殺人了。
她殺了……人。
“憂兒。”
背后有輕涼的聲音。
身后人磕碰著她發抖的身子,抓著她的右手的那只手,一直很有力,卻令她更是顫栗不已。
她這時才明白,黑衣刺客轉手那一劍,漏出那樣殺機四射的神色,不是要劈向她,而是,她背后的人。
她又怎會想到,綺里遏渠也并非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人若殺他,他必也先招制人,讓人死無葬身之地。只怕那時綺里遏渠的眼光中,同樣是狠殺之色,借了她的手,借她手中劍,殺了一個刺客而已!
誰又想死呢。
一切,好似太快。
“唔……”
洞內響起一道痛吟,緊接著便是落水之聲。
卻是那另一個黑衣人久不見人出來,便回來探測,卻突見如此一幕,而綺里遏渠更是眼疾手快,一腳踢過地上屬于黑衣刺客的劍,劍鋒疾速,直接沒入那第二個黑衣人肚腹,穿腸破肚。
那黑衣人,倒在了水流之中。
血,一下將那一灘清流染紅。
解憂卻只是一直死死盯著倒在她面前的黑衣刺客,黑衣刺客睜著眼,許是死后殺氣不減,目瞪渾圓,猙獰恐怖,猶似死不瞑目。
在看她嗎?
是她……
是她。
是她殺了他對不對,所以他連死了都如此看她,如此惡疾的目光。一刻鐘前,他還出于一時的憐憫之情,出于仁義,見她是個柔弱女子,動了惻隱之心,想放她一條生路。一刻鐘后,他死在她面前,死在她短劍之下。
若他一開始就是選擇殺她,不留情面,哪怕他死的再如何凄慘,她一定會無動于衷,甚至連帶看都不會看一眼,甚至她會覺得這人死有余辜。
可是,為什么,他最開始想放她逃走,為什么他會蒙出那樣一個念頭,為什么,他要動惻隱之心,為什么,他要這么做,為什么,他也因此而喪命。
她腦袋痛,攪不清!
他一念之仁不殺她,她卻令他喪命。
他一定是在怨恨她的,那樣瞪著,那樣一雙眼睛,狠毒兇殘,陰森恐怖,仿佛厲鬼。
為什么要那樣看著她啊?
又不是,她故意的。
不要再那樣看著她了!
不要這樣子!
不要!不要!
一時之間,她面色煞白,氣血沖昏神智,陷入一片無法自拔的混沌之中……
仿佛,有道聲音在她耳邊,輕軟柔聲,“憂兒,人是我殺的。”
又變得狠厲。
“他若不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