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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晉國使臣

她想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她連自己都自身難保,又哪有能力去說別人什么。

汗王身體如何,所有人都清楚,他是王子,真的能不爭不斗?沒有任何野心?

她不信。

這幾個月,她看清了事實。

在奴桑這樣以強悍兇猛為尊的國度,沒有實力,沒有權(quán)力,最是容易被人捏死,修魚有實力,與韓馀夫蒙不相上下,韓馀夫蒙以勇治民,修魚以柔用民,左右兩個王庭,實力相當(dāng)。只是,修魚沒有權(quán),是一個只會做事的干將,而不是一個萬事玲瓏的領(lǐng)導(dǎo)者。

并不是說他沒有領(lǐng)導(dǎo)能力,只不過,他不善于用自己的實力,去剖析一切利益,換取一定的權(quán)力。也不擅于,籠絡(luò)人心,謀取利益,還老是處處為別人著想。

所以,在她眼里,他就像一個呆瓜,不怎開竅,更別說會能想明白那些重大事。

這樣一個人,若身邊無人替他籌謀,只怕有一日,他會輸?shù)靡粺o所有。

就因為他什么都不明白,汗王才想給他找個牢固靠山,免得他日后被人欺得連渣都不剩。想想,汗王兄弟兒子一大把,哪一個沒有兩三萬的兵力,他一個小王子,空有右谷王之位,等汗王死了,誰會把他放眼里。

右谷王,空架子罷了,他有過自己的一兵一卒嗎?別看那些王侯將軍平常對他的話照做不疑,和氣一團,其實那只是給汗王面子,也不想輕易得罪一個王子。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王子,夾雜著一半的中原血液,連性子也不像奴桑人,壓根沒有任何可繼承汗王位子的權(quán)利。不過是仗著汗王有些偏愛罷了。

等汗王一死,才會知道什么叫做那些人決絕的翻臉不認人。

看,她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尊貴無比的公主,父皇生前百般寵愛,哪一個都怕磕碰著她,等父皇沒了,無權(quán)無勢,避她都不及,哪一個都可以隨意擺布她。即便皇甫劦答應(yīng)父皇會照顧自己,暗地里不也是把自己往死亡推,當(dāng)年的媚藥、十皇子的死、下毒、刺殺、遺詔、找一個人娶她卻只是想方便殺她……

她看得明白了。

修魚對人最大的威脅,就是他自己的實力,即便他自己真的不爭,可別人不會那么認為,若真到落敗的地步,沒有人會肯輕易放過他。

她搖頭,“在權(quán)利之巔,領(lǐng)地利益的爭奪與吞并常有發(fā)生,八大部落聯(lián)盟之間的部族也因為領(lǐng)地原因經(jīng)常有內(nèi)部沖突,汗王明白你性格,所以,汗王只能給你找個可靠的后盾,等你娶了訾兒,就什么都會有了。可若你不娶訾兒,汗王或許會再給你另配,但是對方不可能有薪離王那樣的實力,你會吃虧,到時,你該如何自保。”

修魚苦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爭氣,父汗用聯(lián)姻替我算好了后路。”

汗王到底,也是為他好。

“怎會,你是奴桑勇士,武藝高強,能一次挑戰(zhàn)十個勇士,快箭百發(fā)百中,能進入野狼谷毫發(fā)無損出來,能與左賢王一拼高下,你有膽魄有見識,你待人真誠,若是有忠臣愿意真正輔佐你,為你出謀劃策,說不定,你的成就不會比左賢王低。”她盡可能用話鼓舞感化他,別讓他一連串打擊的鉆空子。

他輕道,“你這般認可夫蒙叔叔,不討厭他了么?”

她直白道,“討厭歸討厭,但我也不能否認,他的成就。再且,我才懶得跟他慪氣,只要他不惹我,我也可以不討厭他。”

“若是我不爭,是不是就會葬身于這些爭斗之中,解憂,你認為,我要爭嗎?”

解憂剖析道,“你這個人吧,一是身邊沒有個厲害人物替你帷幄,二是也沒有部下愿意跟隨你,即便你爭也爭不贏別人。其實很多事情你明白的,所擁有的兵力、肥沃的草場、領(lǐng)地、威信權(quán)利,這些你都沒有。而左賢王,他擁有屬于自己的六萬騎兵,擁有完全的調(diào)配權(quán),這是他自己一點點得來的,且他訓(xùn)練出來的騎兵,兇猛無敵,足以比得上任何一個聯(lián)盟部落,也足以毀滅一個部落,他有著令人敬怕的威信。再且,我來奴桑之前經(jīng)過左王庭,那邊的地形水域非常好,更能養(yǎng)育一片片肥美的草地,養(yǎng)活眾多牛羊馬,養(yǎng)活更多住民,以至于他的兵力一直在緩慢增長。他一直不斷向周邊小國索取,領(lǐng)地也一直在漸漸擴充,他的野心足夠讓很多人愿意跟隨他。再比如少正辛桓,他母親是爾朱居次,父親是赫爾部落的王,也就是說將來赫爾部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繼承,或許還會慢慢壯大,他所擁有的利益明顯可見。但你不同,如今你只有一個小王子的稱號,可汗王的一切并不是你的,很明顯,你身上沒有利益可圖。若哪一日汗王沒了,除了薪離王,只怕無人敢聽你的。”

聽完這些,少正俢魚默了許久,也不知道她怎會懂得這么多。

他面色極差,“汗王真的……會死么?”

解憂啞口無言。

不是會,而是很多人都在盼著,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誰還會認誰。

修魚臉色一悶,“可是,大哥三哥他們都對我很好,夫蒙叔叔今天還送了我一把好弓箭,約我明天一起去狩獵。”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真不知他是不是傻,一點好處就能輕易收買,難怪汗王要為他操碎心,深思一慮,她好心道,“我認為,你最應(yīng)該離左賢王遠一點,他比誰都不好惹。”

他皺眉,“夫蒙叔叔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哪里不好,你為何總是這般討厭他?”

哪一點都不好!

哪一點都討厭!

她真想把修魚腦袋撬開,到底開不開竅,到底看著他如此呆萌份上,她只得忍了忍,狠說道,“等新任汗王上位,早不知會把你踢哪個慌僻角落去,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到時候,看你的夫蒙叔叔理不理你!”

修魚不知所措,看著她生氣上馬離開。

心里微微呢喃,汗王……真的活不久了么?

為什么所有人都在關(guān)心汗王的位子,在意汗王的生死,在意那些虛無的權(quán)利,卻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汗王的身體。

連她也不關(guān)心。

解憂回到住處,仍然氣修魚不理解她,她并非有意揣摩別人心思,也并非想讓他對所有人都提防。她只是為他好,給他一點建議,讓他離韓馀夫蒙遠點。若不是因為修魚母親,她才懶得要提醒他提防誰。

冷靜思考許久,又知自己的話有些過分,雖是想提醒他,也不免傷了他,如若自己父皇身體快不行了,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說――等你父皇一死,誰會是下一任皇帝?

她絕不會關(guān)心哪門子皇帝,只會把那人狠狠回罵過去——父皇才不會死,才不會那么容易死,說她父皇會死的人都是大壞蛋,大混蛋。

父皇……

把玩著手中名貴的‘雪顏香’,解憂陷入深思。

翌日大早,她去修魚住處找人,果然被告知與韓馀夫蒙一道出去,不到獵物滿載怕是不會回來,當(dāng)下只好回自己住處,換身衣服,然后去草場——擠奶殺羊。

等修魚回來,一定得好吃好喝供他一頓,說明昨天她并無惡意。那些話……

就當(dāng)是她一時亂說吧。

羊奶剛擠到一半,她撒手一歇,只見遠處來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該男子下馬后直奔她而來。

對于不認識的人,打量兩眼之后,她一概無視,再看這人在奴桑地盤,卻穿著晉國服飾,她猜到個大概,于是乎,連斜視都不想。

繼續(xù)辛苦擠羊奶。

該男子拱手,恭敬有禮喚了一聲,“小臣參見公主。”

“嗯。”

不理,晾他在一邊。

不遠處,緩慢騎馬而來的琉璃匆匆下馬,急跑過來,略過該男子,拉著她到一邊報告小道消息,“公主,我聽說晉國來了使臣,想要向公主問安,我百般阻攔,不想他找到了這里。”

她點頭明了,又問,“他是誰?”

琉璃小聲道,“持節(jié)出使的文臣,蔡仲耒,另還有幾位副郎將陪他而來,不過,他敢單獨一人前來尋公主,肯定沒好事,公主要小心些才好。”

解憂不可思議地瞟了眼琉璃,這丫頭是不是在奴桑待得太久,忘了自己家是哪的?對使臣都如此提防,不是應(yīng)該客氣一點嗎?怎的這丫頭是不是在晉國日子過得太慘,開始仇視晉國了?

不過也有一點說得對,無事不登三寶殿,難得晉國竟然還有人記得她這公主。

蔡仲耒站在那里并未走,等解憂回身,他又是禮貌恭敬,她本想著要不要回去換身衣裳,不端莊尊貴,也至少不要是這副鬼模鬼樣,但一想,說不定沒有大事,幾句話閑聊,干脆也就省了。

這里是草場,牛羊居多,沒辦法給他來個大見面場合,只能就地鋪好一層氈布,供上幾樣好吃好喝的,以顯示她待客真誠。

“小臣奉命前來探望公主,小臣來時還一度擔(dān)心公主受不得這塞外高原,如今一看,雖沒有金碧宮殿,山珍海味,公主也能怡然自得,與牛羊為伴,小臣佩服公主。”

她心里冷笑,一堆廢話。

沒有金碧宮殿也好,沒有錦衣玉食也好,日子也要過,她只能一步步適應(yīng)與習(xí)慣,高興擠擠奶唰唰羊肉,不高興騎馬狂奔撒氣。她不怡然自得的過,難道每天喪著臉,再以淚洗面,表示思國情切,哭著喊著過?

即便哭喊,又能給誰看。

面上勉強擠出一抹柔笑,“招待不周,讓蔡大人見笑,不知大人遠途而來,所為何事?”

蔡仲耒道,“蔡某奉命此來,一是向汗王表示晉國與奴桑愿繼續(xù)修好,歸還扣留的奴桑使者與俘虜,并獻上一批財禮。二是,向公主問安。”

對于第一,她有些訝異,卻又坦然釋懷,兩國交戰(zhàn),多半停留在他國的使者必然殃及,戰(zhàn)場生擒的俘虜多半是苦力,沒有斬殺已是仁慈對待,只是,為什么她來了奴桑四個多月,到現(xiàn)在,兩國才開始真正表現(xiàn)交好?

還是,雙方還在因什么醞釀籌謀,交好只是表面?

她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盤,對于疑惑的事不免多了幾分猜想,可到底她是個被人冷落的嫣支,只能宏觀的猜測各人心思不純,卻無法接觸到那些步步精細的大事,更不知,晉國那人是什么心思,如何猜得透呢。

至于第二……

她冷靜接著道,“蔡大人代我轉(zhuǎn)告皇上,我一切都好,不勞煩皇上掛心。”

蔡仲耒尷尬道,“小臣是代太皇太后向公主問安,太皇太后臥病在床,又時常掛念著公主,這才請托小臣前來探望公主。”

看得出來這種尷尬,她與那人如何關(guān)系,哪一個不明了,如今又還當(dāng)面讓人覺得,她在惦念著那人的掛心。哪知又被告知,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掛念。那人……壓根沒掛心過她。

也是,奴桑前些日子也差人去了晉國愿表修好,還送了一堆美人,時過境遷,新舊常換,誰又記得她冥解憂是哪一位。沒人會記得了。

她抬首,淡淡道,“太皇太后病了么?要不要緊?”

“太皇太后此幾月前突感疾患,病魔纏身,只怕是回天乏力,不知還能不能撐過今年……”蔡仲耒亦有悲傷之意。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誰也沒有辦法。”她苦笑,“惹得太皇太后榻中掛念,實是我不該。蔡大人回國時,可否替我捎一封信,如若太皇太后還在……也請蔡大人親自代我向太皇太后問候一聲安好。”

“小臣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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