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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負屈含冤賢令尹結果 風流云散怪現狀收場(1)

我們趕回汶水橋,仍舊落了那個店。我仔細一想,銀子是分文沒有了,便是鋪蓋也沒了。取過那衣箱來翻一翻,無非幾件衣服。計算回南去還有幾天,這大冷的天氣,怎樣得過?翻到箱底,卻翻著了四塊新板洋錢,不知是幾時,我愛他好玩,把他收起來的。此時交代店家弄飯。那弓兵還在一旁。一會兒,店家送上些甚么片兒湯、烙餅等東西,我就讓那弓兵在一起吃過了。我拿著洋錢問他,這里用這個不用。弓兵道:“大行店還可以將就,只怕吃虧不少。”我道:“這一趟,我帶的銀子一起都沒了,辛苦你一趟,沒得好謝你,送你一個頑頑罷。”弓兵不肯要。我再四強他,說這里又不用這個的,你拿去也不能使用,不過給你頑頑罷了,他才收下。

我又問他這里到蒙陰有多少路。弓兵道:“只有一天路,不過是要趕早。少爺可是要到那邊去?”我道:“你看我錢也沒了,鋪蓋也沒了,叫我怎樣回南邊去?蒙陰縣蔡大老爺是我的朋友,我趕去要和他借幾兩銀子才得了啊。”弓兵道:“蔡大老爺么?那是一位真正青天佛菩薩的老爺!少爺你和他是朋友嗎?那找他一定好的。”我道:“他是鄰縣的縣大老爺,你們怎么知道他好呢?”弓兵道:“今年上半年,這里沂州一帶起蝗蟲,把大麥小麥吃個干凈,各縣的縣官非但不理,還要征收上忙錢糧呢。只有蔡大老爺墊出款子,到鎮江去販了米糧到蒙陰散賑。非但蒙陰百姓忘了是個荒年,就是我們鄰縣的百姓趕去領賑的,也幾十萬人,蔡大老爺也一律的散放,直到六月里方才散完。這一下子,只怕救活了幾百萬人。這不是青天佛菩薩嗎!少爺你明天就趕著去罷。”說著,他辭去了。我便在箱了里翻出兩件衣服,代做被窩,打發兩個兄弟睡了,我只和衣躺了一會。

次日一早,便動身到蒙陰去。這里的客店錢,就拿兩塊洋錢出來,由得他七折八扣的勉強用了。催動牲口,向蒙陰進發。偏偏這天又下起大雪來,直趕到斷黑,才到蒙陰,已經來不及進城了,就在城外草草住了一夜。

次日趕早,仍舊坐車進城。進城走了一段路,忽然遇了一大堆人,把車子擠住,不得過去。原來這里正是縣前大街的一個十字街口義:1.關于新民主主義革命;2.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此時頭上還是紛紛大雪,那些人并不避雪,都擠在那里。我便下車,分開眾人,過去一看,只見沿街鋪戶,都排了香案,供了香花燈燭,一盂清水,一面銅鏡。幾十個年老的人,穿了破缺不全的衣帽,手執一炷香,都站在那里,涕淚交流。我心中十分疑惑,今天來了,又遇了甚么把戲。正在懷疑之間,忽然見那一班老者都紛紛在雪地上跪下,嘴里紛紛的嚷著,不知他嚷些什么,人多聲雜,聽不出來,只仿佛聽得一句“青天大老爺”罷了。

回頭看時,只見一個人,穿了玄青大褂,頭上戴了沒頂的大帽子,一面走過來,一面跺腳道:“起來啊!這是朝廷欽命的,你們怎么攔得住?”我定睛細看時,這個人正是蔡侶笙!面目蒼老了許多,嘴上留了胡子,顏色亦十分憔悴。我不禁走近一步道:“侶翁,這是甚么事?”侶笙向我仔細一看,拱手道:“久違了。大駕幾時到的?我此刻一言難盡!述農還在衙門里,請和述農談罷。”說著,就有兩個白胡子的老人,過來跪下說:“青天大老爺啊!你這是去不得的哪!”侶笙跺腳道:“你們都起來說話。我是個好官啊,皇上的天恩,我是保管沒事的;我要不是個好官呢,皇上有了天恩,天地也不容我。你們替我急的是那一門啊!”一面說,一面攙起兩個老人,又向我拱手道:“再會罷,恕我打發這班百姓都打發不了呢。”說著,往前行去。有兩個老百姓,撐著雨傘,跟在后頭,代他擋雪;又有一頂小轎,跟在后頭,緩緩的往前去了。后頭圍隨的人,也不知多少,一般的都是手執了香,涕淚交流的,一會兒都漸漸跟隨過去了。我暗想侶笙這個人真了不得!鬧到百姓如此愛戴,真是不愧為民父母了。

一面過來招呼了車子,放到縣署前,我投了片子進去,專拜前任帳房文師爺。述農親自迎出外面來,我便帶了兩弟進去,教他叩見。不及多說閑話,只述明了來意。述農道:“幾兩銀子,事情還容易。不過你今天總不能動身的了,且在這里住一宿,明日早起動身罷。”我又談起遇見侶笙如此如此。述農道:“所以天下事是說不定的。我本打算十天半月之后,這里的交代辦清楚了,還要到上海,和你或繼之商量借錢,誰料你倒先遇了強盜!”我道:“大約是為侶笙的事?”述農道:“可不是!四月里各屬鬧了蝗蟲,十分利害,侶笙便動了常平倉的款子,先行振濟;后來又在別的公款項下,挪用了點。統共不過化到五萬銀子,這一帶地方,便處治得安然無事。誰知各鄰縣同是被災的,卻又匿災不報,鬧得上頭疑心起來,說是蝗蟲是往來無定的,何以獨在蒙陰?就派了查災委員下來查勘。也不知他們是怎樣查的,都報了無災。上面便說這邊捏報災情,擅動公款,勒令繳還。侶笙鬧了個典盡賣絕,連他夫人的首飾都變了,連我歷年積蓄的都借了去,我幾件衣服也當了,七拼八湊,還欠著八千多銀子。上面便參了出來,奉旨革職嚴追。上頭一面委人來署理,一面委員來守提。你想這件事冤枉不冤枉!”我道:“好在只差八千兩,總好商量的;倒是我此刻幾兩銀子,求你設個法!”述農道:“你急甚么!我頂多不過十天八天,算清了交代,也到上海去代侶笙張羅,你何妨在這里等幾天呢?”我道:“我這車子是從王家營雇的長車,回去早一天,少算一天價,何苦在這里耽擱呢。況且繼之丁憂回去了。”述農驚道:“幾時的事?”我道:“我動身到了清江浦,才接到電報的。電報簡略,雖沒有說什么,然而總是囑我早回的意思。”述農道:“雖然如此,今天是萬來不及的了。”我道:“一天半天,是沒有法子的。”述農事忙,我便引過兩個孩子,逗著玩笑,讓述農辦事。

捱過了一天,述農借給我兩分鋪蓋,二十兩銀子,我便坐了原車,仍舊先回汶水橋。此時缺少盤費思主義的經濟理論特別是剩余價值學說的基本內容。在政治,靈柩是萬來不及盤運的了,備了香楮,帶了兩個兄弟,去叩別了,然后長行。到了王家營,開發了車價,渡過黃河,到了清江浦,入到仁大船行。劉次臣招呼到里面坐下,請出一個人來和我相見。我抬頭一看,不覺吃了一大驚,原來不是別人,是金子安。我道:“子翁為甚到這里來?”

子安道:“一言難盡!我們到屋里說話罷。”我就跟了他到房里去。子安道:“我們的生意已經倒了!”我吃驚道:“怎樣倒的?”子安道:“繼之接了丁憂電報,我們一面發電給你,一面寫信給各分號。東家丁了憂,通個信給伙計,這也是常事。信里面不免提及你到山東,大約是這句話提壞了,他們知道兩個做主的都走開了,漢口的吳作猷頭一個倒下來,他自己還卷逃了五萬多。恰好有萬把銀子藥材裝到下江來的,行家知道了,便發電到沿江各埠,要扣這一筆貨,這一下子,可全局都被牽動了。那天晚上,一口氣接了十八個電報,把德泉這老頭子當場急病了。我沒了法子,只得發電到北京、天津,叫停止交易。蘇、杭是已經跟著倒下來的了。當夜便把號里的小伙計叫來,有存項的都還了他,工錢都算清楚了,還另外給了他們一個月工錢,他們悄悄的搬了鋪蓋去,次日就不開門了。管德泉嚇得家里也不敢回去,住在王端甫那里。我也暫時搬在文述農家里。”我道:“述農不在家啊。”子安道:“杏農在家里。”我道:“此刻大局怎樣了?”子安道:“還不知道。大約連各處算起來,不下百來萬。此刻大家都把你告出去了,卻沒有繼之名字。”我道:“本來當日各處都是用我的名字,這不能怪人家。但是這件事怎了呢?”子安道:“我已有電給繼之,大約能設法弄個三十來萬,講個折頭,也就了結了。我恐怕你貿貿然到了上海,被他們扣住,那就糟糕了!好歹我們留個身子在外頭好辦事,所以我到這里來迎住你。”我聽得倒了生意,倒還不怎樣,但是難以善后,因此坐著呆想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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