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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孝堂上伺候竟奔忙 親族中冒名巧頂替(1)

內中有一個稍為讀過兩天書的,卻是這一班人的篾片,起來說道:‘列位所說的幾個字眼,都是很通的,但是都有點不很對。’眾人忙問何故。那人道:‘他因為死了兩個字不好聽,才來和我們商量改個字眼,是嫌那死字的字面不好看之故。諸位所說的,還是不免死啊、歿啊的;至于那孤哀子三個字,也嫌不祥。我倒想了四個字很好的,包你合用。但是古人一字值千金,我雖不及古人,打個對折是要的。’他屈指一算,四個字是二千銀子。便說道:‘承你的情,打了對折,卻累我借來的款就打了八折了,如何使得!’于是眾人做好做歹,和他兩個說定,這四個字,一百元一個字,還要那人跟了他去代筆。那人應充了,才說出是‘待父天年’四個字。眾人當中還有不懂的,那人早拉了他同去見老西兒了。那人代筆寫了,老西兒又不答應,說一定要親筆寫的,方能作數。他無奈又辛辛苦苦的對臨了一張,簽名畫押,式式齊備。老西兒自己不認得字,一定要拿去給人家看過,方才放心。他又恐怕老西兒拿了借據去,不給他錢,不肯放手。于是又商定了,三人同去。他自己拿著那張借據,走到胡同口,有一個測字的,老西兒叫給他看。測字的看了道:‘這是一張寫據。’又顛來倒去看了幾遍,說道:‘不通,不通!甚么父天年!老子年紀和天一般大,也寫在上頭做甚么!’老西兒聽了,就不答應。那人道:‘這測字的不懂,這個你要找讀書人去請教的。’老西兒道:‘有了,我們到票號里去,那里的先生們,自然都是通通兒的了。’于是一起同行,到得一家票號,各人看了,都是不懂。偏偏那個寫往來書信的先生,又不在家。老西兒便嚷靠不住:‘你們這些人串通了,做手腳騙咱老子的錢,那可不行!’其時票號里有一個來提款子的客人,老西兒覺得票號里各人都看過了,惟有這個客人沒有看過,何不請教請教他呢。便取了那借據,請那客人看。那客人看了一遍,把借據向桌子上一拍道:‘這是那一個沒天理、沒王法、不入人類的混帳畜生忘八旦干出來的!’老西兒未及開口,票號里的先生見那客人忽然如此臭罵,當是一張甚么東西,連忙拿起來再看。一面問道:‘到底寫的是甚么?我們看好象是一張借據啊。’那客人道:‘可不是個借據!他卻拿老子的性命抵錢用了,這不是放他媽的狗臭大驢屁!’票號里的先生不懂道:‘是誰的老子,可以把性命抵得錢用?’客人道:‘我知道是那個梟獍干出來的!他這借據上寫著等他老子死了還錢,這不是拿他老子性命抵錢嗎!唉!外國人常說雷打是沒有的,不過偶然觸著電氣罷了,唉!雷神爺爺不打這種人,只怕外國人的話有點意思的。’一席話,當面罵得他置身無地,要走又走不得。幸得老西兒聽了,知道寫的不錯,連忙取回借據,辭了出來,去劃了一萬銀子給他。那人坐地分了四百元。他還問道:‘方才那個客人拿我這樣臭罵,為甚又忽然說我孝敬呢?’那人不懂道:‘他幾時說你孝敬?’他道:‘他明明說著孝敬兩個字,不過我學不上他那句話罷了。’那人低頭細想,方悟到‘梟獍’二字被他誤作‘孝敬’,不覺好笑,也不和他多辯,樂得拿了四百元去享用。這個風聲傳了出去,凡是曾經借過錢給他的,一律都拿了票子來,要他改做了待父天年的期,他也無不樂從,免得人家時常向他催討。據說他寫出去的這種票子,已經有七八萬了。”

我聽了不禁吐舌道:“他老子有多少錢,禁得他這等胡鬧!”繼之道:“大約分到他名下,幾十萬總還有;然而照他這樣鬧,等他老子死下來,分到他名下的家當,只怕也不夠還債了。”說話時夜色已深,各自安歇。

過得幾天,便是那陳稚農開吊之期。我和他雖然沒甚大不了的交情,但是從他到上海以來,我因為買銅的事,也和他混熟了。況且他臨終那天,我還去看過地,所以他訃帖來了,我亦已備了奠禮過去。到了這天,不免也要去磕個頭應酬他,借此也看看他是甚么場面。吃過點心之后,便換了衣服,坐個馬車,到壽圣庵去。我一徑先到孝堂去行禮。只見那孝帳上面,七長八短,掛滿了挽聯;當中供著一幅電光放大的小照。可是沒個親人,卻由繆法人穿了白衣,束了白帶,戴了摘纓帽子,在旁邊還禮謝奠。我行過禮之后,回轉身,便見計醉公穿了行裝衣服,迎面一揖;我連忙還禮,同到客座里去。座中先有兩個人,由醉公代通姓名,一個是莫可文,一個是卜子修。這兩位的大名,我是久仰得很的,今日相遇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可惜我一枝筆不能敘兩件事,一張嘴不能說兩面話,只能把這開吊的事敘完了,再補敘他們來歷的了。

當下計醉公讓坐送茶之后,又說道:“當日我們東家躺了下來,這里道臺知道稚翁在客邊,沒有人照應,就派了卜子翁來幫忙。子翁從那天來了之后,一直到今天,調排一切,都是他一人之力,實在感激得很!”卜子修接口道:“那里的話!上頭委下來的差事,是應該效力的。”我道:“子翁自然是能者多勞。”醉公又道:“今天開吊,子翁又薦了莫可翁來,同做知客。一時可未想到,今天有好些官場要來的,他二位都是分道差委的人員,上司來起來,他二位招呼,不大便當。閣下來了最好,就奉屈在這邊多坐半天,吃過便飯去,代招呼幾個客。”說罷,連連作揖道:“沒送帖子,不恭得很。”我道:“不敢,不敢。左右我是沒事的人,就在這里多坐一會,是不要緊的。”卜子修連說:“費心,費心。”我一面和他們周旋,一面叫家人打發馬車先去,下半天再來;一面卸下玄青罩褂,一面端詳這客座。只見四面掛的都是挽幛、挽聯之類,卻有一處墻上,粘著許多五色箋紙。我既在這里和他做了知客,此刻沒有客的時候,自然隨意起坐。因走到那邊仔細一看,原來都是些挽詩,詩中無非是贊嘆他以身殉母的意思。我道:“訃帖散出去沒有幾天,外頭吊挽的倒不少了。”醉公道:“我是初到上海,不懂此地的風土人情。幸得卜子翁指教,略略吹了個風到外面去。如果有人作了挽詩來的,一律從豐送潤筆。這個風聲一出去,便天天有得來,或詩,或詞,或歌,或曲,色色都有。就是所掛的挽聯,多半也是外頭來的,他用詩箋寫了來,我們自備綾綢重寫起來的。”我道:“這件事情辦得好,陳稚翁從此不朽了!”醉公道:“這件事已經由督、撫、學三大憲聯銜出奏,請宣付史館,大約可望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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