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如淵

汪布政如淵，秀水人，殿元云壑之堂弟也。中己未進(jìn)士。散館日同吳侍御賡枚、史詩郎儼借寓澄懷園中，時庭有榴花二株，公戲言曰：“豈留二黜一之兆耶？”次日，公與史留館，吳公改禮曹，時人傳為佳話。任侍御，同年楊侍御世英與滿御史某互劾，楊語頗直，上命兩黜之，公以上疏救楊，上以蹈明臺諫陋習(xí)，改公刑曹。累遷順天府尹。時遭林清變后，事如猬集，公初不延幕客，危坐堂上，然燭理文書，四鼓乃寢。余暇獨處陋室，足不逾閾，劉之遇訪，嘆曰：“此去桔寂禪師有幾？為官如此，有何樂境？”公笑曰：“此乃汪某報國之始念也。”劉笑謝之，京兆為之大治。今上即位，首簡廣東布政使。公清惠如昔，制府某頗不喜，遇事裁抑，公憤郁抱疾終，抵任未兩月也。貧無以葬，粵人感激，為之助賻衤遂焉。

倭什布

予聞費莫威勤侯英惠言，其父文襄公勒保于嘉慶己未初膺經(jīng)略時，兵勢猛勇，率朱射斗、施縉諸將，擒冷天祿于道士觀，蹴徐天德于綏定，其功指日可成。聞有余匪流入湖北者，楚督倭什布乃張大其詞，以川賊十萬窺境入告。睿皇帝大怒，因置文襄于理，命繼勇侯德楞泰率勁旅入楚剿之，實無一二賊也。致使事機(jī)變易，流毒川西數(shù)十州縣，皆由倭一言誤之也。倭姓關(guān)氏，起家寒微，乃予邸頭等護(hù)衛(wèi)德勝侄也。初任川北道，政以賄成。積數(shù)十年未遷，福文襄西征時，倭竭力交納，始遷陜西藩司。乃矯廉邀聲譽，王文端公誤信鄉(xiāng)評，薦之于朝，氵存擢楚督。倭擁重兵駐荊、宜間，日置酒高會，不理軍務(wù)，忌勒功高，因讒間之。其后以軍務(wù)廢弛為高文襄書麟所劾，始降巡撫。后繼覺羅吉公慶為粵督數(shù)載，毫無振作，一任下屬欺蔽，致使洋盜蔓延，烏石諸寇匪，皆其所釀成也。調(diào)任陜督，以叛兵事，始經(jīng)罷斥。家居數(shù)載，卒以善終，猶蒙世蔭，真厚幸也。

顧亭林詩

顧亭林先生博雅醇儒，考核古今，為本朝之冠。然其詠古詩有“名弧石勒誅”之句。按史，石虎時，燕人饋虎弓矢，其太史王波命贈蜀使，以矜幅員之廣。蜀主壽命史臣書曰：“肅慎供其苦矢。”虎聞之大怒，因族誅王波，非趙主勒時事，而先生誤用之。信乎！考古之難也。

祥德

五旗包衣原系王公家奴，出身微賤，固國初睿、鄭諸王秉政，因令伊等與八旗人員一體考試錄用，其中多倡優(yōu)賤類羼雜其間，實非遼東舊族。歷來廁身清要，功名顯赫者，不可勝記，近日大僚如祥德、常弼尤顯著者。祥德，姓王，本和恭王弄童之孫，品甚鄙吝。以部郎踐歷臬使，初無材具，惟貪賄是聞。信用家人徐敬輿，任其指揮，惟其言是聽，故黎庶憤怨切骨。今上首政，將其勒休，人心大快。其子英文，復(fù)以威喝斃命，伏誅市曹，則其家教，洵可知矣。

葉文忠

近讀《蒼霞草》，見其兩朝奏疏，剴切和平，當(dāng)神、熹二宗庸昏之王，乃能遇事救挽，保全善類。其與左忠毅尺牘，從容勸阻，若預(yù)睹日后之決裂者，使楊、左二公早從其語，必弭朋黨之禍。其論魏忠賢一疏，亦復(fù)婉切忠摯，實一時良相也。惟冒忮李廷機(jī)為首輔，暗使臺諫攻之，己復(fù)調(diào)停救護(hù)，以掩其跡，究非正人所為。又復(fù)暗于兵機(jī)，薦楊鎬督師，卒致僨事轅。明知熊襄愍之干濟(jì)，而包庇門人王化貞，致使貽誤封疆。誤信王象干之言，以為朵顏可以撫綏，使與本朝為敵。殊不知喀爾沁三部當(dāng)時已受本朝封號，其請賞于明者，乃高皇帝之妙算，彼乃以為奇計，何其舛也。又毛文龍鎮(zhèn)江之捷，乃叛將陳良策獻(xiàn)城，并非文龍之功。蒼霞乃以為可用，極力保護(hù)，遂致尾大不掉，自甘屠，亦調(diào)度失宜也。

賽將軍

自純皇帝建立健銳、火器二營，令其遠(yuǎn)屯郊圻，不近繁華，命綜理王大臣勤加簡煉，賞罰嚴(yán)信，故近日滿洲武臣多出其間，如德繼勇楞泰、賽將軍沖阿其尤著者也。賽本寒族，膺健銳營選，屢出師回匪、臺灣、川楚等處，頗建功績，氵存至吉林將軍。德繼勇倚如左右手，與楊時齊少保名相埒云。后以積勞內(nèi)遷御前大臣、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實行伍中所僅見者。聞其紀(jì)律嚴(yán)明，行師十載，家無余貲，文員間有饋遺，皆立賞士卒，云：“此皆汝等之勞瘁所致，予何敢厚蓄也。”仕至極品，家惟藏皮裘數(shù)笥，公屢顧之曰：“微末士卒，以致宦橐如此，殊可觀也。”公無他嗜，下直后危坐斗室，以櫛理長鬣，光潤可鑒。平生雍容，不問家人生產(chǎn)，其紀(jì)綱稍以簿書進(jìn)，即麾之去，曰：“置汝等何用，此瑣屑事，尚煩瀆乃翁耶。”亦可以覘其品矣。

劉清

劉清之改總兵官，已詳具前卷。聞其說王三槐不降時，勒威靖深斥之，鄉(xiāng)勇訛傳為欲行軍法，遂集數(shù)萬人于轅門，欲活祭公后即行鼓噪，楮鏹滿路，哭聲震天。勒公令公出諭之，眾皆感泣，遂同公至賊壘，曰：“三槐不出，我輩碎身以殉君矣。”三槐懼，因出降。又任山東時，金鄉(xiāng)告變，公趨救之。兵未滿百而賊驟至，公令眾偃旗安臥，竟夕無聲，乃趨過，不敢過公之壘。后眾問之，公笑曰：“此固兵法之易曉者。我軍不敵百分之一，若倉皇趨避，賊知其寡而犯之，我輩無孑遺矣！今營壘整肅，賊必以為眾多，恐被我覺察，故逃避之倍速也。”后援兵四集，公乃率以追賊，一鼓殲之。擒賊黨訊之，云賊某初欲犯公壘，賊首戒之曰：“劉青天善知兵者，不可首攖其鋒。”及其敗時，賊首猶曰：“前日若從汝言，則早被擒獲，不能延至今日也。”

唐若瀛

往日京官積習(xí)，皆以裘馬聲色為娛，所入俸糈，不充溪壑之費，故多逋券山積，難以度日。有戶部郎唐若瀛者，素尚奢華，兼以樗蒲之費，動至千百，家日窮乏。外擢南開化太守，債主日伺于門，旅進(jìn)數(shù)十，座為之滿。公無以逃逋，乃置大籠，聲言為某大員送唐花，公坐其中，以紙封蔽，命健奴擔(dān)之出，至僻所始易車馬以行，京中傳為笑柄云。

富將軍

近日廉直大吏，自松湘圃、初頤園外，惟富將軍俊，清介之名著于中外。公蒙古人，舉纟番譯進(jìn)士，氵存至盛京等處將軍。居邊徼垂四十年，撫養(yǎng)士卒無異家人父子。建議雙城堡開墾地畝，筑立堡舍，歲徙京中閑散旗戶以充塞下，實為國家籌悠久之計，與玉亭相國之疏媲美于世。予嘗于公所會之，公貌蒼秀，語言醇樸，實有國初人風(fēng)范。然聞其性剛愎，喜聽先入之言，不復(fù)更辨真?zhèn)巍Ｓ衅侥贤跻嵘薪苷撸思樵帲问⒕﹨f(xié)領(lǐng)，察知公之喜尚，片語驟合。公深信之，倚重如左右手，任其貪縱枉法，不加督責(zé)，有匡之者，反見擯斥。亦不善知人矣。

黎襄勤

黎襄勤世序，河南羅城人。中丙辰進(jìn)士。以縣令起家，氵存至鎮(zhèn)江太守。百菊溪制府知其才干，薦之于朝。會河帥陳鳳翔失事，睿皇帝即命公代之，其去太守未期歲也。公建議用碎石護(hù)衛(wèi)河堤，巨河洶涌不能沖決，南河賴以安瀾者十有二載，為近代之所罕有，睿皇帝屢寵譽之。癸未春，以勞疾薨于位，今上震悼，至有“扌文淚批賢”之諭，命入賢良祠，蔭贈有差。公美豐姿，性和藹，不納苞苴，歲所出入，皆實力采購茭楗。其鄉(xiāng)人有訪之者，惟啖以粗糲，贈以四金遣行，初不能多助也。其卒未數(shù)月，南河即以阻漕圮堰見告，故公之功益彰，世以為靳文襄后所僅見也。然聞丁孝廉廷寶云：“公里無田宅，一日謂河員張棟云：”予素欲筑舍于某里，繪本已定，苦無余貲何？‘即以畫圖付棟。棟識其意，潛使人至公里中依圖造成邸第，然后復(fù)公命。公亦笑受之，初未拒絕也。“

蔣因培

山左吏治自吉倫以貪賄成習(xí)，同興朱錫爵后以寬縱失職，故官途刁風(fēng)日熾，專以欺凌上司為能，一倡百和，莫之能遏。有知縣蔣因培者，江蘇舉人，善詩律，少負(fù)文名。筮仕齊、魯，日為平康之游，裸身唱曲，偎妓飲酒，夏日嘗插花擁髻，放舟大明湖中，遇上司亦不引遜，惟傴軀唱諾而已。中丞陳預(yù)為其頑弄如奴隸，初不愜意，即于官廳，歷數(shù)其紕?wù)浜裰x乃已。后為錢中丞臻劾罷遣戍，吳中士大夫尚有惜其才者，為之延譽，未期年復(fù)其職。

封神演義

鐘伯敬《封神演義》荒誕幻渺，不可窮詰。然皆暗指明事，以神宗為紂，鄭貴妃為妲己，光宗常洛為殷洪王，恭妃為姜后。張維賢為聞仲者，以其行居次也。朱希忠為黃飛虎者，姓皆色也。西岐者，暗指播州楊應(yīng)龍。以孫丕揚為楊任，因其家居關(guān)西，而無甚知識，以手下為耳目也。以朱廖為尤渾，以其尤劣于四明也。三教道師暗指齊、浙、楚三黨，托塔天王暗指李三才也，鄧九公者，鄭芝龍也，申公豹者，申時行門下客也。至以鄒元標(biāo)等江右人為梅山七怪，尤為誣善。夫食毛踐土之士，而謗毀其君為辛紂，居然筆之于書，其人可誅，其板可斧矣！而尚流傳世間，亦可怪也。

李元亮

李公元亮者，昭信伯永芳五世孫也。乾隆中任兵部尚書，寵眷甚優(yōu)。公性剛毅，聰慧過人，暗背兵馬名籍，如瓶泄水，陳奏迎合上意，每多俞允。身籍漢軍，素以為恥，嘗于稠人廣眾中揚漢軍之短，頗中其失。一日復(fù)高聲縱談，娓娓不已，和恭王笑曰：“公言良確，然何其忌己矣！”李公怛然而退。

高子業(yè)詩

明高子業(yè)詩有“可憐至寒食，猶未著春衣”句，已經(jīng)膾炙人口。近讀岑嘉州《送郭詩》有“博陵無近信，猶未換春衣”之句，高惟易一字又不著出處，顯有剽竊之痕。信夫！詩壇之難講習(xí)也。

松湘圃之清

松相國之清直，前已詳載之矣。近有入其臥室者，言惟青縑被二，已ホ敝，用羊祓覆之。傍一黑髹幾，置筆硯，頗精良，乃公日揮毫所，下酒數(shù)罌而已。四壁蕭條，寒士所不堪者。信清如揚綰、盧懷慎，而其忠貞謀略，乃非二公所及也。

李頻剿襲詩句

近日士大夫多以明代七子多剿襲唐人面目，號為偽體，大加讠此議。偶讀唐李頻詩，有“悔教征戍覓封侯”之句，直鈔錄王龍標(biāo)舊句。更改一二字，實為點金成鐵之手，更無人議及，何也？

莊信二王生命

文文山言男女之命，惟百萬千之算，其數(shù)已盡，自古生人無已，何能推演其人之禍福云云，其言頗為至當(dāng)。然亦有奇中者，如莊慎親王永常與信恪郡王如松同日時生，信王先莊王十余載薨逝，爵位年壽似不同。然二王幼時同封輔國公，同侍禁廷，同掌宗人府事。信王以子襲睿親王贈如其爵，莊王無子，以侄為嗣，足以相配。星命之言，亦未可遽非也。

姚姬傳集

近讀《姚姬傳集》，其載張?zhí)涤橥醵剞D(zhuǎn)生，實為紕繆。敦于晉衰亂之時，稱兵犯闕，誅戮名臣，實為元惡大憝，焉能數(shù)千年后，復(fù)生為熙朝賢相也。予意應(yīng)為宋臣王德。德與敦音相近，故文端母誤聽之，理或宜然。又載達(dá)天見班禪事，亦甚虛妄。按：班禪入京時，毫無知識，深為和相所姍笑。偶問京中有高僧否，金司空簡以達(dá)天對。二人相會于萬壽寺，互相畏懾，不敢談法，惟問佛事科儀而退。此予聞達(dá)天徒體仁所目擊者，此又何嘗有振錫斥責(zé)之事也。

后漢書

予讀《后漢書》，嘗羨其人材之美，非西漢人之所企及。近讀《三國志》，知東漢一代雜記，多亡于李、郭之亂，惟《東觀漢記》以官書見存。范蔚宗因之以成一代之史，故其中奏疏多而議論頗少，所褒獎?wù)哳惗嘁缑溃纯杀M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