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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影隨形(2)

從此后,林巧巧便很少來姜餅店,小姜也再沒有給我看過林巧巧寫的情書。

而林巧巧,她的父母離婚成功了,她母親把撫養費一次性全付給了她,是用她自己的名字立的帳戶,她可以自由支配。而她的奶奶,不需要再為她付生活費,同時,也管不著她了。奶奶不喜歡她的原因,除了林奶奶因為一些陳年往事糾纏得有些心理扭曲,其次,便是因為林巧巧的母親。她一個人辛苦把兒子帶大,把兒子視為私有財產,可兒子不顧她的反對和林巧巧的母親結了婚,還執意搬到女方家里去住。她失落,孤單,生氣。所以林巧巧一出生,她就跟兒媳婦爭奪。你搶了我的兒子,那么,我就要搶你的女兒!

不幸的是,林巧巧的母親偏偏沒什么責任心,她愛唱歌跳舞打牌,根本不想帶孩子!更令林奶奶惱火的是,搶走她兒子的女人,竟然又不肯好好待她的兒子,而是天天和他吵鬧,還跟別的男人鬧桃色新聞,做母親的,把錯誤全歸結到媳婦身上,不曾想想兒子的不是。

而且,林巧巧,長了一張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讓林奶奶看著就生氣!

可現在,林巧巧解放了。她像孔雀一樣,揚起頭,挺起胸,更加驕傲起來,她不屑和班上的女生來往。課間休息時,她也不扎堆和她們唧唧喳喳,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有漂亮封面的雜志,修理自己的指甲,戴著耳機聽音樂。

她的穿戴完全煥然一新。以前那些不合身的舊衣服,褪去顏色的裙子,破了洞的鞋子,統統不見了。穿在她身上的,是漂亮時尚的休閑服,新皮鞋,都是專賣店的品牌。她手上戴著手表和手鏈,還打了耳洞,更新了發型。

這些漂亮的衣裳,像一塊柔軟的絲綢,把她身上的土氣和灰塵擦去了,瓷器本身的光澤顯露出來,燦爛耀眼。她成了很多女孩羨慕的對象。她的穿衣風格,搭配方法,成了很多女孩模仿的對象。

轉眼就到了新年,我突發奇想,要是學得一手好丹青,我就可以在白色的紙上,畫下在我腦海氤氳的那張,倒影在水面上的臉,我想看清,我要愛的男孩,他究竟是誰,長什么模樣。

我可以去找他,與他相愛。

我去青少年藝術中心學畫畫。

周末,我背著有我半人高的畫板搭公交車去少年宮。

我常常碰到林巧巧。她在藝術中心學跳舞,芭蕾舞。

畫畫教室在二樓,芭蕾舞教室在一樓,每天我回家時都能透過大玻璃窗看見林巧巧,她在踮起腳尖,旋轉,飛舞,180度,360度。她在做基本練習,壓腿,下腰,彈跳。哪怕老師都走了,她還是一絲不茍,認真練習。

她去得比我早,走得比我晚,比我勤奮,刻苦,專注。

夏天的一個傍晚,林巧巧腳上只穿了襪子,拎著鞋子走在我前面,她走得有點艱難,襪子里滲出血跡來。

我不由得問,怎么了?

她看了我一眼,輕聲說,沒事,是這樣的。自從我學芭蕾舞以來,腳趾頭就沒好過,跳舞的時候用橡皮筋系起來,血液不流通了,麻木了,就不覺得痛。一旦放開,就痛得鉆心。往常還能忍的,可這雙新鞋子有點夾腳!

我想起那個童話故事來。人魚公主。為了得到美麗的雙足,她失去了美妙的聲音,但換來的美麗雙足卻每一步都像在刀尖舞蹈。

刀尖上的舞蹈。我心下一顫,問林巧巧,需要,幫忙嗎?

林巧巧搖搖頭,不用,你先走吧。

我回到家后不久,林巧巧才從街那頭走來。不是她用自己的腳走來,而是由小姜背著,神情甜蜜地走來。

也就是說,他們戀愛了。我沒有去向小姜證實,也沒有說你不是說想和我結婚這種幼稚話。我沉默不語。愛情,對一個青春期男孩來說,是一枚掛在枝頭的誘人果實,令人總幻想它的滋味,忍不住想嘗嘗。而在未經歷過愛情時,又能得到一個女孩如此的愛,更應該是激動人心。

小姜,他不過是普通的青春期男孩罷了。

我當然是喜歡小姜的,可那喜歡應該無關愛情。對于那句6歲諾言,我雖然耿耿記住,但不會去計較。可為什么呢?我悵然若失。

如果說林巧巧是為了我作對,爭奪小姜的話,她應該在我面前趾高氣揚,洋洋得意才對。她沒有。她盡量避開我,她盡量不讓她閃耀的光芒照到我。甚至,有時,我能感覺出,她在我面前,還有些小心翼翼。

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所以她無需再大膽張揚,只需靜靜悄悄地,享受。

而小姜,用跟林巧巧類似的態度對待我。他盡量回避跟我單獨相處,如果我在柜臺,他就去烤房,如果我在樓上,他就去樓下看電視。實際上,這樣的時候也并不多,更多時候,他不知去向。

我還是愛看小說,學畫畫。沉迷在小說和虛構出來的世界里。有男生給我寫情書,可我總覺得,他們寫的情書,都不如林巧巧寫給小姜的好。我看了以后,折成紙飛機,在回家路上經過石橋時,把紙飛機飛向橋下的河里。

又一個秋天到來,我要過14歲生日了。奶奶對我說,藍藍啊,姑娘的14歲生日,是姑娘人生中的第一個大生日,到時候家里擺幾桌,請請親戚朋友,慶祝一下,高興高興!

奶奶還說,說不定你媽媽還會來呢。

我不認為母親會來。我對自己的身世,我已接受和認可。奶奶只是怕我傷心,只是沒正面和我說出來。每年在我的生日前,過年前,都會笑瞇瞇地對我說,媽媽可能會來呢。她以為我還是那個6歲的哭著要媽媽的小女童,所以給我這樣的假希望。

不出我所料,母親沒有出現。

但我收到了一筆出乎意料的匯款。數額不小。匯款單上寫著我的名字。姜藍藍。奶奶也收到了一封信。匯款單和信封上,都沒有詳細的地址。只一個小鎮的名字,楓橋。

奶奶領著我去把錢從郵局取出來,又存進了銀行,用我的名字辦一個存折。然后把信拿給我看。信很短,圓珠筆寫的,字跡認真拙笨像小學生。是母親寫的。她說,你爸早已去了遠方,我無力撫養你,才將你送給姜奶奶,如今我的條件好了,想給你一點補償。作為你14歲的生日禮物。女兒,不要怪媽狠心,媽也是沒有辦法。女兒,希望你健康成長,將來嫁個好人家。你的媽媽。

我看一遍,又看一遍,再看一遍,最后我落下淚來,落下幾顆,又落下幾行,最后我握住信,垂在自己的膝蓋上哭了起來。

奶奶在我身旁坐下來,輕輕扳過我的肩膀,把我的頭放進她的懷里。她拍著我的背說,藍藍,別哭了,這是你的命啊,不管它怎么樣,你都得扛著。

我收到匯款單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槐樹街。人們看我的時候更帶著幾分同情。但我卻坦然,輕松了,我再不擔心大嬸大媽們的竊竊私語了。像奶奶說的一樣,這就是我的命運,跟我的皮膚一樣,它根植在我的身上,我得扛著,并好好對待它。

另一樣東西出乎意料的東西,也像那張匯款單一樣,輕飄飄飛來,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大姜回來了。

他帶回來一卡車東西,像搬家一樣。

一臺鋼琴,黑色的,亮錚錚的,亮得照出人的臉。白鍵盤和黑鍵盤,間隔著排列,干凈又整齊。

一張書桌,乳白色,漆著金黃色的向日葵。帶著同樣顏色的椅子,和踏腳凳子。

一盞臺燈,帶著晶瑩透明的燈罩。

一大幅窗簾,紫色的底,灑落著白色小花。

一大箱的書。

一大箱的衣服。

一大箱的小零碎。

新鮮,陌生,漂亮,氣派,令人贊嘆。

大姜已長成一個高個子大男孩,穿著白色的襯衫,白色的鞋子,神情憂傷,不言不語。

我看著他,有什么東西,它一直堵塞在我的胸口里,柔柔的,軟軟,仿佛天空的云朵。我想起那次我將身體暴露在他面前,真是不可思議,現在我心里泛起的,不是羞恥,居然是羞澀!

是我已經長大到能正確認識并承受了嗎?

大姜這次回來,是因為他的母親要出國。大姜的母親是一戶背景顯赫人家的女兒,和大姜的父親戀愛,懷了孕,偷偷結了婚,生下了大姜,但在大姜一歲時,卻終于抵抗不住她父母的壓力與威脅,離了婚,回了娘家。那樣顯赫的家庭,寧愿丟臉,也不愿讓女兒生活在一個開小食品作坊的家庭。

她很快被父母安排著又嫁了人。聽說對方也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兒。

現在他們一家要出國,不知什么原因,撇下了大姜,他只好回到奶奶家來。

奶奶在晚飯的桌子上,看著我們三個說,你們沒必要擔心什么,也沒必要害怕什么,既然老天爺要讓咱們祖孫三人生活在一起,我們就活給它瞧瞧。

幾天后,他在院子里薔薇花叢的旁邊,種上了一片桔梗花。正是開花時節,一朵朵藍紫色的花,像一只只鈴鐺,倒掛在花枝上。

他正倚在一把小鋤頭上,斜著身子,看著它們,他臉上都沾著泥土,夕陽照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他看見我走來,朝我微微一笑。仿佛一朵剛剛綻開的桔梗花。

大姜他一定已經忘記了那場游戲,也不曾想到它會給我帶來了幾年的煎熬與惶恐。但是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坦然面對。

我走過去,說,你好嗎?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的問候,我很驚訝我怎么說出這樣一句話。

他說,還好。你不是也還好嗎?我們都被親生母親遺棄,看來還真是同病相憐。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樣的一個人,他跟我說,我們同病相憐。我的心頭一下子熱乎起來。我才發現,因為我的身份,我的世界,其實是一座孤島,四面皆是茫茫大海。如今,遠處,多了一座燈塔,與我遙遙相望。

我等這座燈塔,等了許久。

我胸膛里的云朵,又涌了上來,塞得滿滿的,暖暖的。

我看著陽光下這個漂亮憂郁的男孩,我有種強烈的愿望,抓住他,握緊他,像人的本體抓住他的影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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