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打擾你吧?”“當然不會。我來這兒陌生,你知道,一開始總難免有點陌生感。”“我也是。別走了,除非你不愿留在這里。”男孩子再次坐下了。他默默地盯著自己皮鞋,什么也不說。最后還是喬打破了沉默,她盡量用一種輕松的語調說:“我想我們曾見過面。我們住得很近,對嗎?”“是隔壁。”他高興地回答。因為他想起了把貓送回她家時的情景,當時他們還大大議論一番棒球呢,可眼下喬的這副矜持的神態使他很想笑。這一來,喬也放松下來,她禁不住也笑了。她誠懇地說:“你送來的圣誕節禮物我們都很喜歡。”“那是爺爺送的。”“但是,是你想的方法,對吧?”“你的貓還好嗎,馬奇小姐?”那個男孩想鄭重一點,但眼睛里卻閃著調皮的光芒。“很好,謝謝你,勞倫斯先生,但我還稱不上馬奇小姐,我就是喬。”年輕的女孩回敬道。“我也稱不上勞倫斯先生,我只是勞里。”“勞里·勞倫斯——生疏奇怪的名字!”
“我原叫西奧多,但我不喜歡,他們都稱我多拉,所以我讓他們用勞里替代。”
“我也不喜歡我的名字——約瑟芬,聽起來憂郁得很!我愿意大家叫我喬。”
“你熱愛跳舞嗎,喬小姐?”勞里問道。“如果場地寬敞,大家又都很有心情,我倒是蠻喜歡跳的。不過,這種場合我總是笨手笨腳,有時還免不了踩著別人的腳,或者闖些其他的禍。所以我盡量躲開,讓梅格去跳。你跳舞嗎?”“有時跳,不過我出了幾年的國,不大熟悉你們這里跳舞的規則。”“外國!”喬驚奇道。“啊,快給我說說!我最愛聽別人講旅行的奇聞軼事了。”勞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禁不住喬熱情急切的詢問,于是便侃侃而談。他介紹了韋維學校的學習生活,講述著那里的男孩從不戴帽子,他們在湖上有一個船隊,每到節日,老師就帶著學生們去瑞士旅游。
“我很憧憬你說的地方!”喬感慨著說,“你去過巴黎嗎?”
“去年我們整個寒冬都在那里。”“你會講法語嗎?”“我們在韋維只能講法語。”
“你說幾句讓我聽聽?我能閱讀,但口語不行。”于是,勞里用標準的法語問道:“那個穿漂亮皮鞋的女孩是誰?”“你口語真好!讓我想想,你是在說‘穿漂亮皮鞋的女孩是誰?’是吧?”
“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勞里仍舊用法語問道。“她是我姐姐梅格,你之前就見過她的。你覺得她漂亮嗎?”
“漂亮。她很像德國女孩,典雅又大方,舞也跳得很美。”
喬聽到一個男孩子如此贊許自己的姐姐,感覺很得意,心里樂開了花。她趕緊把這些話暗暗地記在心里,打算回家時告訴梅格。他們默默地欣賞著舞池里的表演,并進行評價,就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勞里很快就很放松了,喬的男子氣概使他很舒服;喬也感到十分愉快,因為她已經忘掉了破衣服帶給她的尷尬,另外,也沒人再管著她了。她對這個“勞倫斯家的男孩”愈加喜愛,便忍不住仔細地觀察觀察他,準備回家后描述給姐妹們聽。她們家中沒有男孩子,所以,她們對于男孩子完全是未知。
“黑色的卷發,棕色的皮膚,一雙黑色大眼睛炯炯有神,漂亮的鼻子,潔白的牙齒,手和腳不算長,個子比我高些,性情溫和文雅,幽默詼諧。但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
喬剛要開口問,卻又感到不好意思。所以,她巧妙地轉換了一個話題,問:
“你該念大學了吧?”喬問。“我見你總是捧書在讀,哦,不,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十分努力。”喬的臉不由紅了,因為她的話有些不禮貌。
勞里寬容地一笑,并不計較。他聳了聳肩說:“等不了一兩年了。不過不到十七歲我是不會讀大學的。”
“你只有十五歲嗎?”喬十分吃驚地望著這位個子高高的男孩,她還以為他至少十七歲了呢。
“我下個月滿十六歲。”“我十分盼望上大學呀!可看來你對此毫無熱情。”“我討厭大學!只是死啃書本與安逸享樂。我也不喜歡這個國家年輕人的行為習慣。”“那你喜歡什么呢?”“我希望住在意大利,無拘無束。”喬很想知道什么是“自己的方式”,但他緊皺雙眉,表情嚴肅。于是喬便換了個話題,她用腳踏著音樂的節拍,說:“這支波爾卡舞曲非常棒,你不想去跳一曲嗎?”
“如果你想同我一起話。”說著,勞里很紳士地躬身行禮,邀請喬。
“我不可以跳!因為我答應過梅格。因為——”喬猶豫著,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在思量是否說出真相,但最后還是尷尬地一笑。
“為什么?”勞里很吃驚。“你不會泄露出去吧?”“絕對不會!”
“這樣的,我有個毛病,就是愛站在爐火前烤曬衣服,所以,一次沒注意便把衣服給燒壞了,雖然盡量彌補了半天,但焦痕還是遮不住。梅格囑咐我老實呆著,怕露出來。你要笑就隨便笑吧,我知道這的確很滑稽。”
但是,勞里很嚴肅,他低頭想了一陣,他的神態令喬琢磨不透,只聽勞里說道:“沒關系,我有一個辦法。那邊有一個長廊,我們可以去那里跳舞,沒人會看到的。請跟我來!”
喬道過謝,便照做了。看見別人戴著潔白的手套,她很羨慕!長廊里別無他人,他們盡情地跳了一曲“波爾卡”。勞里的舞技可嘉,他教喬跳德國舞步,喬非常喜歡這種輕松歡快的舞步。舞曲一結束,他們便坐在樓梯上休息。勞里正對喬說著海德堡學生慶祝會的事,遠遠地看見梅格趕來找妹妹了。她向喬招呼著,喬無奈只得跟姐姐到了另一個房間,隨后梅格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抱著腳,面無血色。
“我把腳扭傷了。那只可惡的高跟鞋歪了一下,我便受傷了。痛死我了,我站都快站不住了,這可如何回家呢!”梅格晃動著身子,滿臉的愁苦。
“我早料到會出此事。我很難過,但也愛莫能助,除非乘馬車回去,不然就在這兒呆一夜。”喬說著,一面輕輕地給梅格揉著。
“雇一輛馬車開銷不小呢,何況也沒處雇。因為大部分客人都有自家馬車。要跑很遠才有租車的地方,沒人能幫得了我們。”
“我去!”喬說著。“怎么可以!都九點多了,太晚了。我們不能留在這兒,因為人太多。薩麗有幾個女孩子陪著。我在這兒等漢娜來,到時再說吧。”
“我去找勞里,他肯定愿意。”喬忽然想到這個辦法,感到有救了。
“求你了,千萬別去!把我的膠鞋遞給我,把這雙鞋子放回我們的包里。我不再跳舞了。吃完晚飯便等著漢娜,她一來就通知我。”
“他們已出去吃飯了。我陪著你,我沒什么事做。”“親愛的,我想喝點咖啡。我累壞了,寸步難移!”說完,梅格便斜靠在沙發上,巧妙地把她的膠鞋隱藏了起來。
喬快奔向了餐廳,她先是闖進了一間裝瓷器的屋子,接著又跑到加德納夫人的臥室,最后才找到了餐廳。她慌慌張張地沖到桌前,好不容易才倒上一杯咖啡,忙亂中又把咖啡濺了自己一身。
“哦,上帝!我什么也干不好!”喬叫嚷著用手亂擦,結果連累梅格的白手套也弄臟了。
“需要我幫什么忙嗎?”這時,一個關切的聲音問道。此時勞里一手拿著冰淇淋,一手拿著一杯滿滿的咖啡走了過來。
“我正幫姐姐倒杯咖啡,她有些疲倦。不小心被人碰了一下,瞧我的狼狽樣!”
“嗨,果然如此。不過我手里的東西正打算送人,你看送給你姐姐好嗎?”
“啊,謝謝你了!我領你去,還是你拿著東西吧,否則我會辦壞事情。”于是,喬在前面領路。好像對服侍女性很有經驗,勞里拉過一張小桌子,又為喬拿了咖啡和冰塊,細致入微,以至于相當苛刻的梅格都禁不住稱贊他是一個“好男孩”。他們高興地分享各種糖果,跟兩三個撤下來的年輕人玩著一種叫“霸斯”的游戲,正在興頭時,漢娜趕來了。梅格忘記了腳傷,立刻起身來,結果疼得大叫了一聲,只好扶住喬。
“哎,無大事。”梅格低聲囑咐著喬,然后又大聲對眾人說:“沒什么大礙,不過是腳扭傷了,不礙事的。”說著,她忍著痛上樓穿戴整齊。
漢娜批評著梅格,梅格委屈地哭了,弄得喬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決定自作主張,處理這件事。
她迅速地跑下樓,找到了一位傭人,請他幫忙給雇一輛馬車。可偏巧這個傭人剛到此地,對周圍的情況一點不熟悉。正當喬四處張望著想辦法時,勞里聞聲趕了過來,他說爺爺已經派車來接她們了,她們可以乘他家的馬車回去。
“可時間還早呢!你們玩盡興了嗎?”喬問道。她雖然很是感激,但又猶豫著是否應該接受對方善意的幫助。
“我不喜歡太晚。真的!請讓我送你們回去吧。我們住得很近,再說,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呢。”
事情就這么解決了。喬把梅格受傷的遭遇告訴了勞里,感激地接受了勞里的邀請。于是,她跑上樓去叫其他的人。漢娜像小貓一樣討厭下雨,所以也贊成此事。她們乘坐著寬敞豪華的四輪馬車回家,覺得舒服了許多。勞里和車夫坐在一起,騰出地方讓梅格擱起腳來,減輕疼痛。姐妹倆一路興奮地說著話。
“我玩得特開心。你呢?”喬問道。她松開了發束,放松許多。
“在把腳扭傷以前,我的確如此。薩麗的朋友莫法特小姐和我交上了朋友,邀請我和薩麗到她家去住上一個星期。薩麗準備等春天有歌舞團演出時再去,如果媽媽不反對就歡天喜地。”一想到這里,梅格不禁眉飛色舞。
“我看見你跟我躲開的那個紅發少年跳舞,你覺得他如何?”
“啊,棒極了!他的頭發是棕色的,而不是紅色的。他很紳士,我還和他跳了一支優美的‘瑞多瓦’舞呢。”
“但是他學跳新式舞時,就像一只顫抖的蜢蚱。我和勞里都捧腹大笑。你們聽見了嗎?”
“沒聽見。以后別如此冒失。你們一晚上都干什么了?”
于是,喬講述了自己一晚上的所作所為,到家時正好講完了。她們向勞里道過謝,說了“晚安”,便悄悄地溜進家門,希望別吵醒大家。但是大門“嘎吱”的響聲驚醒了兩個身著睡裝的小女孩,她們朦朦朧朧但充滿熱情地要求著:“快講講舞會的事吧!說來聽聽!”
雖然梅格覺得她們沒大沒小,喬卻為兩個妹妹帶來了些舞會上的糖果。她們聽著姐姐講著舞會上出彩的片段后,就慢慢入睡了。
“我敢說,舞會后有馬車接送,坐在家里有女仆服侍好穿戴,我想上流社會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吧。”梅格說著邊讓喬給她的傷腳抹藥,替她梳頭。
“雖然我們的頭發被弄毀了,又沒有新衣服,甚至連手套都不成套地戴,穿高跟鞋又扭傷了腳,但我認為,我們比那些有錢人家的女孩們快樂多啦。”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