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可笑了，我難得的善心，看來是用錯地方了。或者說，是被你利用了。”祁云笑了聲，緩步朝著楊易走去，斜落的長劍縈繞著幾縷微光，卻更顯得森冷。
“知道我為什么不殺你么？”祁云在距離楊易三步時停下腳步，審視著楊易的情緒變化，而后道：“是為了金鬃鼠的所在地么？還是詢問是誰在針對我？又或者，是你之前的提示？”
祁云輕笑了幾聲，鏘然收劍，注意到祁云的舉動，楊易的驚恐神色立時褪去了些許，但他沉默著什么話也沒說。
祁云也沒在意，瞥了眼不遠處的尸體，嘴角的笑容隱隱間更大了些，“這都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借我的手，究竟是想殺誰？”
“果然瞞不過你。”楊易輕輕扯動嘴角，直接躺倒在地上，目光怔怔地看向樹梢，“你不覺得奇怪么？為什么山腹內很少見到女性？”
“是有些奇怪，但也能明白原因，就以山腹內的環境，想來她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祁云輕嗤了聲，走了幾步后倚上臨近的樹干，“欲望、發泄、爭端，以前應該大鬧過一場吧？”
“你說的沒錯，七年前，山腹內還是能經常見到女孩子的，盡管數量很少。”楊易沉聲說道，語氣間漸漸多了一抹恨意，“那是因為有個開竅境后期的女人在保護她們，所以沒有哪個鍛體境敢惹事，可就在七年前，她被人殺了。”
“然后就亂了？”祁云問道。
“沒有，雖然那女人死了，可還有兩名開竅境中期的女人。有她們在，山腹內也安穩了一段時間。”說到這，楊易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聲，“是啊，沒有，相差了五天呢！”
聽著楊易滿是瘋狂意味的笑聲，祁云沉默著沒有打斷，靜待著下文。有些疑惑，想來楊易會給出明確的答案。
好一會后，楊易才接著說道：“她們都死于同一人之手，那個人叫曲長青，也就是你現在居住的石洞的前任主人。我聽人說過，他在殺了她們后，曾說‘讓山腹回歸最原始的狀態，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么’！”
楊易又是低笑了聲，此時他死死攥緊身下的草皮，繃緊的拳頭露出清晰的骨色，密結的青筋和他的面孔一般，極為猙獰地扭曲著。
“在那之后，就真的亂了，不少的九重境像是牲口般，盡情發泄著欲望。我們這一些和女孩有所牽扯的人，盡管竭力阻擋著，卻毫無用處。修為差得太多了，除了被毒打一頓，沒有更多的收獲了。”
“你知道嗎，元氣對于治療很有奇效。即使骨頭被打斷，刺入內臟，只要求生意志強，能忍受得了血肉和骨頭生長的痛苦，是可以痊愈的。可是每當入夜，我的肋骨都在隱隱作痛，似是那一天留下的傷痕，到現在還沒有愈合。”
楊易捂著心臟的位置，輕聲呢喃著，望著樹梢的怔怔目光似是深陷在痛苦的回憶中。
“你說，我該恨誰？該報復誰？”他問道，怔然的目光沒有轉動，依然緊盯著高空，仿似透過濃密的枝葉，于遠空，現出他腦中記憶深刻的身影。
祁云依然沉默，只是不經意間，眸中的淡漠更深沉了些。
“你是有理由殺我的，我不怨恨，畢竟這是我自找的。而且目的也快要達到了，即使是死，我也甘心了。”楊易輕扯了嘴角，露出道難看的笑容，“你不覺得奇怪么？為什么你剛來山腹，就被開竅境的修士針對？”
“你和葉瑜有仇？”這時候，祁云終于不再沉默，出言問道。
“是啊，就是他，侮辱了小霖還不夠，還要她每日伺候。小霖不同意，于是擂臺上，葉瑜便殺了她。”楊易輕緩地說道，語氣似是浮動的霧氣般虛渺飄忽，卻又如冬雷般隱隱震動的沉痛，“只是沒想到，你會這么快就得手，于是惹出了今天的事。”
“所以，他們是想帶我去葉瑜他哥哥所在的地方？”祁云問道。
“是啊，不過現在還太早了，以你目前的實力，恐怕還力有不及。”說到這，楊易突然笑了聲，轉過頭看向祁云，“這也怪我，我把邀請你加入隊伍的事告訴他們了，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出去，于是葉昭就找上了門來。哦對了，葉昭就是葉瑜的哥哥。”
“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帶我過去？”祁云也隨之笑了聲。
“只是將計就計，試試你的心性如何。如果你無法醒悟我刻意的提醒，我會在半途中直接告訴你這是圈套，當然了，那樣我會很失望的。”楊易偏過頭，繼續望著高空，語氣也變得飄忽：“不知為什么，盡管葉瑜殺了小霖，可我最恨的人卻不是他。”
“曲長青？”祁云適時插口。
“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楊易輕笑了聲，“或許是葉瑜已經死了的緣故吧，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恨意了。就好比這幾個還算熟悉的同伴，在說了你的事之后，我當時讓他們不要外傳的。可惜，他們沒有聽，甚至在葉昭的壓力和利誘下，也迫使我參與這個騙局。”
“所以，死了也活該！”楊易又是輕笑了聲，怔然的神色看不出分毫憐憫和愧疚，“你也看到了，似乎我也只配與這樣的人為伍。沒有太多的潛力，沒有拼死的決心，沒有斷絕道德的覺悟，只配卑微地茍延殘喘著。”
“只是我不甘心，那些人在笑，憑什么我要哭？懷著痛苦的記憶夜不能眠，憑什么？”楊易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出聲，仿似沒有了力氣般，“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在一次次拼殺中艱難獲勝，即使能順利突破到開竅境，又能怎么樣呢？連葉瑜都比不過，何況已是后期的曲長青呢？”
說到這，楊易偏過頭看向祁云，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所以，我接受了記錄擂臺比試的任務，至今已經有四年了。我一直在等，等一個能越大境界獲勝的人，那就是你！”
“你知道在你剛來的那一天，勝過七重境的對手，我有多激動么！可是不夠，遠遠不夠，七重境的層次還是太低了。不過為了防范于未然，我挑撥了葉瑜，讓他針對你，斷絕你們能成為朋友的可能性。”楊易又是扯了扯嘴角，接著道：“效果很不錯，畢竟現在的他已經死了。而在那時，第二天，你讓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更大的驚喜！”
“哈哈……”
楊易大笑了聲，眼角卻折射出了點點微光，“那時我就忍耐不住了，找上了你，并且未經通報，就將曲長青以前住過的石洞挑給了你！”
“哈哈……”
聽著楊易近似瘋狂的笑聲，祁云只是淡笑著，隨口說道：“你怎么能肯定，我會與曲長青對上呢？”
“這是必然的，以他的個性，你們終將一戰！”楊易大笑著道，或者說，應該是大哭著道。肆意的淚痕延綿在他臉上，訴說著這些年來積壓在他心中的苦痛和壓抑，像個瘋子般，在青草漸生的地面上捶打著，哀嚎著，大笑著……
看著他發泄的瘋狂舉動，祁云卻沒有多做動容，依然淡笑著道：“可我才剛突破開竅境，若是曲長青找上我，你認為我還有活命的機會？”
“以你的身法，他能追得上么？”聽到祁云的話，楊易立時收斂瘋狂的神態，神色如冰雪般冷冽徹骨，而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書冊，扔給祁云時說道：“還要多謝你給我這么多廢話的機會，說實話，我真的擔心你會一劍了結我們，卻懶得搜我們的身。”
接過書冊，祁云隨意翻開，只見里面已經寫滿了大半，而內容皆是各個坐標點附近的能換取積分的事物。在書冊最后頁，則是對照坐標的簡易地圖，其地形與祁云之前獲取的地圖極為相似。
“人才啊！”
祁云暗嘆了聲，聽到楊易接著說道。
“這就是我每夜外出的收獲，我沒能力獲取，但你可以。等到你到了中期、后期，面對曲長青，你還需要確保活命的機會？而不是一劍宰了他？”楊易極為平靜地說道，平靜地近乎死寂。
翻了會手中的書冊，祁云隨口說道：“你準備死了？”
“我不能保證我能挺過折磨，所以以防萬一，最好殺了我！”楊易說道，平靜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活著是很痛苦的事，尤其是我，為了你手中的東西，我帶了太多的面具。你知道嗎，面具一旦戴的久了，就再也卸不下來了。我叫楊易，至于這個人有多少，誰又知道呢？”
“你是個有趣的人，我不想殺你。”祁云笑著說道。
“有趣么？”楊易隨之牽動嘴角，“那么我這么說吧，你之前向我提起出身的事，我告訴你我有十一年沒有回去了。其實我是可以的，但何必呢？讓我的父母知道我還活著，結果也只能使他們更加地悲痛。在那時，你說起禁制的事，這還有趣么？”
祁云輕笑了聲，將書冊收進指環，隨后斂去了嘴角的笑容，眼眸中只剩下一片淡漠，“那么，再見了。在此之前，我必須提醒你，我給不了你承諾。”
楊易笑了聲，閉上雙眼，悠然的神色似在細碎的陽光下享受吹拂的微風，而后睡去。
鮮紅映襯下，再也不會醒來了。
祁云看了他一眼，腳步輕踏，很快便隱沒在了密林間。
風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