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編制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體育彩票發展過程中當前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問題彩民”的滋生?！皢栴}彩民”是指因購買彩票而對個人、家庭、組織及社會層面產生不良影響的一類彩民（史文文等，2012）。它主要表現為由于不當的購彩行為而導致個體明顯的心理、生理和社會功能的損害。有研究報告顯示，九成問題彩民出現抑郁和情緒低落等心理障礙；對于低收入的問題彩民而言，過度購彩還可能會占用其基本生活所需支出，甚至會降低其生活質量（Chan，2007）。另外，“問題彩民”還容易滋生較為復雜的社會問題，如曾被媒體報道過的“借錢購彩”、“惡意透支信用卡”以及“使用公款購買彩票”等現象，甚至還引發刑事案件。

關于問題彩民所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個人、家庭、組織及社會層面的問題正成為富有價值的研究領域，因此對問題彩民進一步深入研究的關鍵就是界定和測量的準確性和有效性。國外研究者在這方面有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對問題彩民的界定和測量主要參考兩個診斷標準：一個是由美國心理學會出版的《心理異常診斷統計手冊》（第四版）中的病理性賭博診斷（DSM-Ⅳ）（Strong和Kahler，2007），其中列出10項用來診斷問題彩民的條款，如果彩民符合10項條款中的任意5條，便可診斷其為問題彩民。2000年，Fisher修訂了DSM-Ⅳ并成功的在青少年中施測。Fisher認為在10項條款中滿足其中的3～4項即可判斷其為問題彩民；另一個是由Lesieur等（1987）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提出的南奧克斯博彩診斷標準（SOGS），主要是臨床診斷的自我報告篩選工具，SOGS的條款是基于DSM-Ⅱ和DSM-Ⅱ-R的標準的基礎上設置起來的，但與DSM-Ⅳ的條款并不沖突。該診斷標準共有16題，每題計1分，彩民的總分在5分及5分以上就可診斷為問題彩民。以上兩種診斷標準得到了一系列研究的支持，在全球范圍內得到廣泛應用。此外，國外還有一些較為常用的問題彩民診斷工具，如加拿大國家物質濫用研究中心主持出版的加拿大問題博彩指數（The Canadian Problem Gambling Index，CPGI）、撒謊/打賭問卷（the Lie/Bet Questionnaire）、匿名戒賭協會20問（Gamblers Anonymous Twenty Questions，GA20）以及麻薩諸塞州博彩測試量表（the Massachusetts Gambling Screen，MAGS）等。國內研究者主要是在DSM-Ⅳ和SOGS的基礎上對問題彩民診斷標準進行了修訂和編制。主要有病態博彩判斷標準（CPG）（王艷耘，2006）、購彩成癮量表（張軍彥和高文斌，2009）、問題博彩評估標準（SOGS-RA）和問題彩民甄別量表（李海等，2011）。

如前所述，現有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并沒有形成統一的標準，這不僅使問題彩民的檢出率差異較大（2%～13.4%之間），還嚴重影響了對問題彩民的成因、心理機制、行為機制、生理機制以及預防和干預方面的研究結果。既往研究主要存在以下不足：（1）偏重以某一個視角為側重點來構建診斷標準，含蓋的內容不夠全面。例如，美國心理學會出版的《心理異常診斷統計手冊》（第四版）中的病理性賭博診斷（DSM-Ⅳ）是以彩民的心理狀態為主；南奧克斯博彩診斷標準（SOGS）和病態博彩判斷標準（CPG）是側重彩民的外在購彩行為；問題博彩評估標準（SOGS-RA）在SOGS的基礎上提取11個條目作為診斷標準；問題彩民甄別量表通過因素分析提煉出不良行為和危害、期望過高、行為失控和不良情緒4個維度。可見，已有診斷標準的共性在于都涉及了彩民的購彩行為和購彩心態，其中國內學者設置的條目大多圍繞彩民因購彩對其個人、家庭、學習和工作產生的不良影響，研究者認為還可考慮補充彩民因購彩對組織帶來的不良影響，如挪用公款購彩導致國有資產流失。因此，可考慮在國內外診斷標準的基礎上，結合訪談與媒體報道來補充診斷標準的構成要素。（2）國外診斷標準的條目以“賭博”為主題詞貫穿所有條目，強調的是因賭博而產生的不良心理或行為狀態，由于我國體育彩票的定位是有別于其他非法的博彩活動，因此，文化差異可能會使直接使用歐美的診斷標準存在偏差。（3）關于分界值的判定方法并不統一，有的是直接借鑒病理性賭博診斷量表的分界值；有的是通過數理計算得出的分界值。（4）國內已有研究對于診斷標準的檢驗方法主要是在文獻分析的基礎上進行因素分析，這些檢驗方法對于條目的篩選可能有一定作用，但缺少金標準，可考慮完善檢驗方法。因此，本研究試圖編制體育彩票消費中問題彩民的診斷標準，為進一步研究提供有效的測量工具。

二、對象與方法

（一）診斷標準條目的獲取

研究者采用文獻分析和訪談的方式收集和整理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條目。（1）選擇了國內外使用較多的與問題彩民相關的5個診斷標準，分別為美國心理學會出版的《心理異常診斷統計手冊》（第四版）中的病理性賭博診斷（DSM-Ⅳ）、Lesieur等人提出的南奧克斯博彩診斷標準（SOGS）、王艷耘的病態博彩判斷標準（CPG）、張軍彥的購彩成癮量表和李海的問題博彩評估標準（SOGS-RA）。對這些“診斷標準”中的條目進行整理和歸納，形成部分條目。（2）采用訪談法對體育彩票銷售人員和體育彩民進行訪談并收集條目。（3）以近年來事關體育彩民的社會事件為參考資料并從中提煉條目。通過以上3種資料收集和提煉的方式最終形成共有15個條目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量表。每個條目采用二值評分，回答“是”為1分，“否”為0分。

（二）取樣

1. 專家問卷的取樣

專家問卷共發放兩輪，選取相關領域的專家和學者對問題彩民診斷標準進行甄別和篩選。其中，高校和研究所的專家15名，研究方向包括體育經濟學、消費心理學、臨床心理學和精神病學等領域；長期從事體育彩票銷售工作的人員8名。專家問卷的主要內容包括研究背景、填表說明；專家的工作部門、研究領域、職稱、職務、學歷和年齡等；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備選條目。

2. 正式問卷的取樣

本研究在全國選擇代表不同地域和經濟發展水平的北京、重慶、江西、浙江、山東、吉林、甘肅、海南、廣東和湖北等10個?。ㄊ校┑捏w育彩民為被試者。我們將體育彩民界定為“已形成體育彩票消費習慣的個體”，其操作性定義為：“持續購買體育彩票三個月或更長時間，且每月至少購買一次體育彩票的消費者?！?/p>

問卷采用匿名填答方式以保證調查結果的真實性，現場發放問卷并回收，并為每位完成調查人員發放小禮品一份。本次調查共計發放調查問卷2720份，回收2632份，剔除無效問卷后獲得有效問卷2426份，問卷有效率為89.2%。其中，男性彩民2001人（82.5%）、女性彩民425人（17.5%）；年齡16～72歲，平均36.04±10.752歲。

（三）測量方法

1. 德爾菲法

德爾菲法是一個使專家集體在各個成員互不見面的情況下對某一項指標的重要性程度達成一致看法的方法（周登嵩和余道明，2007），由專家根據自身經驗和知識對研究所選指標進行判斷和篩選。在專家調查問卷中，條目重要程度采用5點計分法賦值：很重要（5分），重要（4分），一般（3分），不重要（2分），很不重要（1分）。將每位專家對該研究的熟悉程度不同分為5個等級：不熟悉（0.2分），一般熟悉（0.4分），熟悉（0.6分），比較熟悉（0.8分），很熟悉（1分）。在正式問卷中，診斷標準的每個條目采用二值評分，體育彩民根據自身實際情況對條目進行選擇，數據統計時將回答“是”計為1分，“否”計為0分。

2. 數理統計法

使用Spss 18.0對專家問卷各項指標的熟悉程度及集中程度進行分析；對體育彩民問卷的各項數據進行比率分析、方差分析和卡方檢驗。

三、結果與分析

（一）利用德爾菲法確定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條目

1. 問卷的發放與回收

第一輪發放專家問卷23份，回收23份有效問卷，有效回收率為100%。第二輪發放專家問卷22份，回收22份有效問卷，有效回收率為100%。

2. 專家的熟悉程度

以專家對彩票的熟悉程度來考察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專家熟悉程度的平均值=∑賦值×專家數/專家總數（魏巍等，2010），一般認為專家熟悉系數大于0.70可被接受（關勛強等，2000；曾光和李輝，1994）。刪除第一輪23份專家調查中對體育彩票僅為“一般熟悉”的專家問卷，第二輪共發放22份專家問卷，對體育彩票的熟悉程度為：平均值=（0.6×4+0.8×7+1.0×11）/22=0.86，說明研究結果具有較高的可靠性。

3. 專家意見的協調程度

專家意見的協調程度從算數均數和變異系數兩個方面來評價。算數均數得分越高，反映其重要性越高；變異系數是反映專家意見協調程度的一個指標。其計算結果是指標準差和均值之比，有學者認為變異系數≥0.25，則說明專家協調程度不夠，存在較大分歧。本研究對條目重要性的評價采用5點評分方式，即很不重要（1分）；不重要（2分）；一般（3分）；重要（4分）；很重要（5分）。

第1輪專家預調查主要是進行15個初始條目語義和重要性進行修正和評價，研究者對專家提出的修改意見進行整合修訂后再發放第2輪專家問卷。由表3-8可見，第2輪專家調查中22位專家的意見中有13個條目的均數超過4分以上，說明大部分專家認為這些條目在問題彩民診斷標準中是重要的。但條目4和條目9不僅均數低于4分，而且變異系數也高于0.25，說明專家不僅認為這兩個條目的重要程度較為一般，而且專家意見的分歧較大。此外，條目13雖然變異系數沒有高于0.25，但有部分專家建議將該條目（購彩金額占用了生活開支的絕大部分）與條目1（購彩的次數和金額越來越多）合并。至此，研究者剔除了條目4和條目9，將條目1和條目13合并為“購彩的次數越來越多，購彩金額占用了生活開支的絕大部分”，最終形成由12個條目組成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并將該標準在正式調查中進行檢驗。

4. 項目區分度分析

對2426名體育彩民的調查數據統計得分總和依高低順序排列，得分前27%的確定為高分組，得分后27%的確定為低分組，對高低兩組被試在每個項目上得分的百分比進行卡方檢驗。如果P值沒有達到0.05的統計顯著水平，表明該項目不能鑒別不同被試的反應程度，考慮刪除。分析結果顯示，全部項目均通過檢驗，在0.01水平上存在顯著差異（表3-9），因此所有條目均保留。

（二）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分界值的檢驗

1. 病例組與對照組的確定

有研究發現，問題彩民甚至出現情感性精神障礙、憂郁癥、心理疾病、焦慮癥、自殺傾向、反社會人格障礙、躁狂癥、恐懼癥等（Erickson，2005；Kausch，2003；Tonetto和Miller，2004）。本研究在訪談中發現，有些彩民在購彩前后表現出緊張、焦慮、擔憂等負性情緒狀態，甚至出現失眠、心煩等有害于彩民身心健康的癥狀。因此，研究者通過面談、網絡交流、電話訪談以及問卷調查的方式在湖北省武漢市篩查陽性問題彩民。篩查方式包括3個方面：首先由體育彩票點銷售人員推薦和介紹彩民作為訪談對象；隨后通過面談、網絡交流和電話訪談的方式與彩民保持溝通與交流，了解其購彩心理狀態變化；最后選取SCL-90心理健康癥狀自評量表中的抑郁、焦慮和強迫癥狀分量表對彩民進行測試。經過為期一個半月的跟蹤考察，最終確診18名體育彩民為病例組。與此同時，將全國10省（市）調查所得2426名體育彩民歸為對照組。

2. 不同分界值的靈敏度和特異度

根據不同分界值所對應的病例組和對照組例數進行靈敏度、特異度和約登指數分析。靈敏度是指受檢者中被某診斷方法檢出陽性者所占的百分率，也叫真陽性率；特異度是指受檢者中被某診斷方法檢出陰性者所占的百分率，也叫真陰性率（張建國，2008）。約登指數是評價篩選試驗真實性的方法，約登指數是靈敏度和特異度之和減去1，指數越大說明篩查試驗的效果越好，真實性越大。

將總得分4分作為確定問題彩民分界值的嘗試起始分數，依據靈敏度、特異度和約登指數等指標來確定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最佳分界值。如表3-10所示，將條目總得分大于等于6分作為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分界值最為合理（靈敏度=94%；特異度=89.5%；約登指數=83.9%）。據此，將彩民回答“是”的條目有6項或6項以上的體育彩民界定為問題彩民。

3. 效標關聯效度

如前所述，問題彩民可能因購買彩票會產生不良的生理反應，設置2個生理狀態變化條目來檢驗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有效性。分別是：條目1：因購買彩票而身體消瘦；條目2：因購買彩票而經常失眠。在前期研究中，首先通過文獻分析和訪談初步擬定生理狀態變化的條目，隨后邀請10名心理學、經濟學和醫學等方面的專家從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5個等級來評定每個條目所反映的測量內容的程度，結果顯示以上2個條目的評定平均數都在4以上，具有較好的內容效度。因此，以彩民的生理狀態指標做效標是合適的。生理狀態指標2個條目均采用二值評分，回答“是”為1分，“不是”為0分。

以全國10?。ㄊ校┱{查的2426名體育彩民為被試者，通過診斷標準的分界值來確定問題彩民組和非問題彩民組。將被試者回答“是”的條目有6項或6項以上的體育彩民歸為問題彩民組，剩余的體育彩民歸為非問題彩民組，考察2個組別在生理狀態指標的2個條目上的差異。在生理狀態指標2個條目上問題彩民組和非問題彩民組差異在.01水平上均達到顯著。同樣說明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具有較好的實證效度。

四、討論

在條目的確定上，本研究根據文獻資料、訪談資料和新聞資料搜集得到的條目庫形成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初始問卷的15個條目，通過對專家和體育彩民的問卷調查評定，最終得到修訂后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包括5個核心要素共12個條目：（1）持續和反復的購彩行為，是指花費大量時間和金錢在與體育彩票有關的活動上，如“購彩的次數和金額越來越多，購彩金額占用了生活開支的絕大部分”、“因持續不中獎，而加大投入，期望一次撈回成本”。（2）購彩認知偏差，是指個體在購彩過程中產生的對客觀事實歪曲的認識，如“每次開獎前，都堅信選定號碼能博取大獎”、“見到任何有關數字的事物都會聯想到中獎號碼”。（3）失控，是指雖然能夠意識到購彩帶來的嚴重后果，但仍然花費時間繼續購買彩票，如“曾試圖說服自己不再購彩，但都不成功”、“研究彩票的時間常常超出我的計劃”。（4）戒斷，是指停止或減少購買彩票會產生不良的生理反應與負性情緒，如“當錯過購彩時間時，而感到十分沮喪”、“減少或停止購彩時往往感到壓抑或焦慮”。（5）行為危害，是指問題彩民購彩行為產生后可能對個人、工作、家庭甚至社會帶來的不利影響，如“腦海里總是想著彩票的事，影響到工作和生活”、“因購彩而與家人或親友發生沖突”、“曾借錢購彩，且經常拖欠債務”、“曾使用公款（家庭預算之外、信用卡透支、高利貸等）購買彩票”。本研究在參考了已有診斷標準的基礎上，結合體育彩票和體育彩民的實際特點進行問卷設計，最終形成的條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目前國內外相關研究中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由被試者做是否回答的強制判斷量表，主要包括病理性賭博診斷（DSM-Ⅳ）、南奧克斯博彩診斷標準（SOGS）、病態博彩判斷標準（CPG）和問題博彩評估標準（SOGS-RA）；二是由被試者做等級判斷的Likert式量表，主要有購彩成癮量表和問題彩民甄別量表。本研究研制的問題彩民診斷標準屬于強制判斷量表，由被試者根據自身情況選擇“是”或“否”填答。如前所述，該計分方式在國外已有研究中較為常見，也得到了一系列研究的支持。目前，國內外已有診斷標準大部分以5分為分界值，如DSM-Ⅳ中病理性賭博診斷需符合10個條目中的5項及以上即診斷為問題彩民；SOGS診斷標準需符合16個條目中的5項及以上才可診斷；李海（2011a）提取SOGS中的11個條目為診斷標準條目，并確定符合其中5項及以上屬于問題博彩。本研究采用的方法是根據不同分界值所對應的病例組和對照組例數進行靈敏度、特異度和約登指數分析。結果顯示，6分可作為問題彩民診斷標準的最佳分界值。

在檢驗方法的使用上，國內學者有的采用因素分析檢驗診斷標準的有效性，有的直接從國外診斷標準中提取條目，而國外的診斷標準修訂過程中大多采用多種方法確定有效性。本研究首先采用文獻資料法收集國內外已有診斷標準的所有條目并進行篩選；其次，采用德爾菲法對相關領域的專家進行兩輪問卷調查的數據進行權威程度、集中程度、協調程度的分析與評價，并確定初選條目；再次，采用項目區分度分析比較高低2組在各條目是否有顯著性差異；最后，采用效標關聯效度來檢驗問題彩民和非問題彩民在效標上是否有顯著性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