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主任(2)
- 安德魯·卡耐基自傳
- (美)安德魯·卡耐基
- 3911字
- 2016-01-07 10:07:05
司各特先生在阿爾圖納生活了3年,接著又升遷了。1859年,他幸運地成為公司的副總裁,在費城擁有了自己的辦公室。而我又何去何從?司各特先生會帶我去費城嗎?抑或繼續留在阿爾圖納,面對一個新上司?種種的不安與糾結困擾著我,與司各特先生分別對我來說真是太痛苦了,而為一個新上司服務卻似乎也不太現實。那時,日出日落都得由他負責(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我從未想過,如果沒有他,成功女神是否還會垂青我?
司各特先生去費城與總裁會面回來后,將我叫進了他家的私人房間,他一般在這里與辦公室進行聯絡。他告訴我說,他去費城已成定局,部門經理伊諾克·劉易斯先生將成為他的繼任者。我饒有興致地聽著,漸漸地,話題不可避免地引向了對我的安排,最后,他終于說:
“現在,我們來聊聊關于你的事情吧,你覺得你可以管理好匹茲堡分部嗎?”
當時我僅24歲,初生牛犢不怕虎,何況那時我并不懂得作為后輩不應有太大的奢求和野心。記得約翰·拉塞爾勛爵曾說過,他第二天就可以成為水上艦隊的總司令。還有華萊士和布魯斯,他們也都是在年輕時就被委以重任的。因此我對司各特先生說,“我想我可以。”當然,我并沒有奢望得到司各特先生的首肯。
“那好,”他說,“坡茲先生(當時匹茲堡分部的經理)將要被提升到費城的運輸部去,我推薦你繼任他的職位,他同意給你一個機會,你期望的薪水是多少?”
“薪水?”我生氣地說,“難道我是只在乎薪水的人嗎?我并不介意薪水的多少,我想要的只是那個職位,能夠得到你先前的職位,回到匹茲堡分部,這已經夠榮幸的了。你可以按你的意思,高興給我多少就給我多少,并不一定要比現在給我的多。”
那時,我每個月拿65美元。
“你知道,”他說,“我當時的年薪是1500美元,而坡茲先生是1800美元,我想在開始的時候,給你每年1500美元會比較合適,如果你干得好,不久之后,你就可以拿到1800美元,這樣,你滿意嗎?”
“哦,求求你,”我說,“別跟我提錢!”
那已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在那時,我升遷的消息還未公開。但一想到我將擁有自己的一個部門,一想到我不用再在往來于匹茲堡和阿爾圖納的指令上簽下“T.A.S”,而是寫上“A.C.”時,這是多大的榮耀呀。
1859年12月1日,我被任命為匹茲堡分部經理。接著,馬上又要搬家,這種改變是令人欣喜的,盡管我們在阿爾圖納的住所有很多便利之處,一處位于風光優美的市郊的別墅,遠離喧囂的市井,靜謐而又安逸。但是這一切與回到老朋友、老相識中間,回到即便又臟又亂、煙塵籠罩的匹茲堡相比,便輕如鴻毛了。湯姆在阿爾圖納時學會了電報技術,他和我一起回到了匹茲堡,并成了我的秘書。
接下來的那個寒冬我接受了最嚴酷的考驗。鐵路的建設質量很差,裝備效率低下,根本應付不了當時堆積如山的業務。鐵軌修建在巨石之上,需要鐵鑄的跪座加以固定,有一個晚上竟有47個軌座斷裂,而事故之頻繁竟也達到了令人恐慌的程度。那些日子里,作為部門經理,我必須連夜用電報指令發車,外出處理所有的事故,應付一切。有次一連8天,夜以繼日,我都在鐵路線上,處理一個又一個的事故,清除一個又一個阻礙。但是在所有的上司中,我是最不體恤下屬的一個了,手下的員工們一直超負荷工作,精疲力竭。但也許正是一種責任感的支撐,我總是不知疲勞地奮戰一線。那時,我在何時何地都能睡著。晚上,在一節破舊的車廂里抽時間睡上半個小時便已心滿意足了。
內戰給賓夕法尼亞鐵路帶來了極大的需求,以至于我最后不得不另行安排一個夜班組。當時我向上級申請把夜間對線路的調度指揮權交給列車調度員時,卻遇到了一些阻力。事實上,在沒有得到他們明確授權的情況下,我自作主張,任命了也許是全美第一個夜間火車調度員—至少在賓夕法尼亞鐵路部門里是第一個。
1860年,回到匹茲堡后,我們在漢考克街(就是現在的第八大街了)租了一套房子,在那里住了一年多。當時,對匹茲堡的任何準確描述,都會被視為泛泛而談的夸大之詞。當時滿城煙熏霧繞,若是你剛把手放在樓梯欄桿上,拿開時它就會變成黑色,臉、手洗完一個小時之后,它們會變得和原來一樣臟。煙煤落在頭發上,刺激著皮膚,極不舒服。最初那段時間,我對這里的一切都十分不適。很快,我們便開始考慮如何才能再搬到鄉下,幸運的是,當時公司的貨運代理人D.A.斯圖爾特先生,在霍姆伍德給我們找了一所房子,與他的住所相鄰。我們立刻搬到了那里,電報也接了進去,這樣我就可以必要時在家指揮分部的事了。
在這里,我們開始了嶄新的生活。這里田園地產,繁花似錦,居民大多擁有5~20英畝不等的土地。整個霍姆伍德占地好幾百英畝,幽靜的峽谷和山林坐落其間,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我們擁有一處自己的獨立庭院,在房屋周圍還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母親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便是在這里度過的,詩一般的田園生活以及靜幽的環境都很讓她愜意。她愛花,甚至可以說是迷花。但她幾乎從不采一朵花,事實上,有一次她還責備我拔掉一棵野草,說:“這是綠色的生命呀。”我也繼承了她的這一特性,當我外出進城,打算從園中摘下一朵花來,放到紐扣眼上時,卻怎么也不忍下手摘取。
搬到鄉間后,我們結識了一群新朋友。這是一個富人聚居區,處處體現著上層貴族的派頭。而我經常被邀請到這些富麗堂皇的大宅里參與休閑娛樂活動。年輕人喜歡音樂,我們便多次舉辦音樂會。在這里,人們談天論地,無所不談,談論話題無奇不有,聞所未聞。于是我為自己定下了一條規則:在每次的談天中都有所學習和收獲。這樣一來,我每天都很快樂,因為每天都會過得很充實,學到新東西。
在這里,我第一次遇到了范德沃特兄弟,本雅明和約翰。約翰后來成為與我一起出游的伙伴,我們一起參加過各種各樣的旅行,“親愛的范迪”與我共同經歷了環游世界之旅。而鄰居斯圖爾特夫婦,則和我們變得越來越親近,最后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斯圖爾特先生甚至還成為我的生意伙伴,“范迪”也是如此。然而,搬家最大的收益是結識了賓夕法尼亞的名門望族維爾金斯法官一家。法官當時已近八旬,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舉止得體大方,謙和而不失威嚴,他是我迄今見過的最為博學多才的人。而他的妻子則是美國副總統喬治·M·達拉斯的女兒,一位慈祥、美麗、端莊、可愛、令人肅然起敬的老婦人。她和女兒維金斯小姐、妹妹桑德斯夫人以及孩子們都住在霍姆伍德的那座大宅子里。這座豪宅在當地就如同英格蘭的男爵府,或者說,是當地所有有文化修養而又勤奮上進者的活動中心。
我是那里的常客。音樂晚會、猜字游戲以及以維爾金斯小姐為主角的戲劇,都為提高我的自身修養提供了某種有效途徑。維爾金斯法官先生是我所認識的第一個載入史冊的人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談話中,他若想對一段評論進行闡釋,就會說“杰克遜總統曾對我說”或者“我曾對惠靈頓公爵如此這般地說過”等等。法官先生早年(1834年)曾是在杰克遜總統手下負責俄國事務。他輕松地談起他和沙皇的會面,那時,我仿佛觸碰到了歷史本身。這所宅邸有一種全新的氛圍,與這個家庭的交往就像一種強烈的興奮劑,激起了我完善自我、提升修養的愿望。
然而,在維爾金斯家族和我之間,盡管表現得很平靜,但卻存在著政治立場上的根本差異。那時候我熱情擁護廢除奴隸制,有點兒類似于英國的共和主義者。維爾金斯卻因為與南方的名門望族有緊密聯系,傾向于南方的堅定民主派。有一次在霍姆伍德,當我正要進入休息室時,正好聽到這家人在興奮地談論著不久前發生的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怎么想?”維爾金斯夫人問我,“達拉斯(她的孫子)寫信告訴我說,西點軍校的司令命令他坐到黑人的身邊,你聽過此類事情嗎?這不是一種恥辱嗎?黑人也能進西點軍校?”
“噢,”我說,“維爾金斯夫人,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呢,他們中的有些人被獲準進入天堂。”
瞬時間一片沉寂,然后,維爾金斯夫人冷峻地說:
“這完全不一樣,卡耐基。”
雖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那段時間里,我還是得到了很多至今仍是最為珍貴的禮物。有一次,維爾金斯夫人開始編織一種阿富汗毛毯,當時,有很多人問她這是給誰的,但維爾金斯夫人只字不說。對此,她一直把它當做一個秘密的保守者。直到圣誕節臨近,當毛毯大功告成,被仔細地包好,插上了寫有一些關愛話語的卡片后,維爾金斯夫人讓她的女兒把它寄給了我。我在紐約收到了這位夫人送的如此貴重的禮物。那條阿富汗毛毯,盡管常常拿給朋友們看,但我一直收著沒用。在我所擁有的珍貴的財富之中,它對我來說是一件圣物。
我很幸運,在匹茲堡認識了萊拉·艾迪生。她的父親艾迪生醫生不久前剛剛過世。很快地,我便與艾迪生一家熟識了,這讓我受益良多,對此我一直心存感激。這是一種獨特的感情,一種與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的友誼。萊拉曾到國外深造,她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正是通過與這一家人的交往,我第一次認識到,在我與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之間,有一條無法形容又難以逾越的鴻溝。但是“我們身上同流著蘇格蘭的血”一如既往地發揮著力量。
艾迪生小姐是個理想的朋友,因為,如果你是一塊真正的鉆石,她會幫你打磨得更加精致而富有光澤。她是我最好的異性朋友,因為她是曾對我提出過最為嚴厲批評的人。我開始留意我的言談,還關注起英文經典名著,直到現在還如饑似渴地閱讀這些書。我也開始留心怎樣在言談上更加文雅、禮貌和謙恭—簡言之,怎樣表現得更好。一直到那時,我在穿著上一向都很粗枝大葉,甚至有點裝模作樣:笨重的大皮靴,松散的衣領,一副粗獷的西部風格,仿佛很有男子氣概。那時,任何被貼上了“浮華,有紈绔習氣”的標簽的東西都會遭到鄙視。我還記得在鐵路公司上班時見到的一個戴著羔羊皮手套紳士,于是,他這一身打扮便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可笑的談資。多虧了艾迪生一家,自從我們搬到霍姆伍德之后,我在這些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