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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良仕擇主而事(1)

  • 大清一秘
  • 穆良城
  • 4982字
  • 2015-07-23 19:46:37

——入幕事主的恭上之學

在人際關系中最重要的是處理好與上司之間的關系。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從官僚制度誕生以來,主官就有罷免屬吏的權限。吏員的升貶基本上都要由主官的意志決定。在政治清明的時代,主官升貶屬吏必須符合律令要求并要走完嚴格的法定程序。倘若不幸遇到政治昏暗的時代,主官就會無視法制,肆意妄為。因此,屬吏們常常對主官阿諛逢迎,多方行賄,以求獲得一個保護傘,方便自己以權謀私。

胥吏奉行奴性十足的恭上之學,是因為其對官場有高度的依附性。而師爺的情況不同。

如果說胥吏是長官的爪牙,那么師爺就是長官的心腹。師爺不是正式的朝廷命官,與幕主是雇傭關系,而非完全依附于幕主的仆從,在官場的自由度也略高于胥吏。最起碼,胥吏不能選擇自己的長官,而師爺可以自由選擇給誰當文膽智囊。從這個意義上說,師爺的事上之道可以不卑不亢,不需要違背良心道義替貪官惡吏背書。

可令人遺憾的是,那些常伴主官左右的師爺們,也往往與胥吏們擁有同樣的價值觀。不少師爺為虎作倀,與幕主沆瀣一氣、危害一方。這也是當時社會各界認為做師爺(特別是刑名師爺)有損陰德的主要原因。

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就沒飯吃嗎?汪輝祖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他從幕多年,始終正直坦蕩,恭敬事上而不拋棄原則。按照世俗觀念,這樣的人注定要被官場“逆淘汰”。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汪輝祖不但沒有像諸多正直吏員或幕友那樣被埋沒,反而在官場如魚得水,屢屢受到上司器重。“劣幣驅逐良幣”的格雷欣法則并沒在他身上生效。其中奧妙在于汪輝祖那一套獨特的恭上之學。

一、佐人以為治,入幕宜謹慎

汪輝祖從幕三十四年之久,先后輔佐幕主十六人,兢兢業業,多有善政,也得罪了不少人。他畢生致力于推廣幕學,弘揚為吏正道。這與清朝吏治的大環境息息相關。

清朝地方官的來源有多種途徑,科舉是最主要的入仕渠道,軍功、保舉、恩蔭、捐納也是清朝官員的重要來源。然而,通過科場層層拼殺出來的官員,一心只讀圣賢書,擺弄八股文,滿肚子詩文,卻普遍缺乏最基本的執政技能。科舉考試的題目從儒家《四書五經》中出,考試內容既不包括法律政令,也不涉及經濟理財,所以,文化素養較高的科舉出身的官員往往不具備實務能力。而從其他途徑入仕的官員,文化素養較低,更加玩不轉千頭萬緒的地方政務。

清代地方行政制度的特點,催生了以“紹興師爺”為代表的幕業。因此,清朝司、道、府、州、縣各級衙門,無不聘用師爺協助理政。由于地方官大多不通律令與財務,輔政的師爺幾乎成為地方行政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特別是刑名師爺與錢谷師爺,在師爺行當里堪稱最重要的兩大崗位。

長期從事幕業的汪輝祖非常重視對幕學的研究,他認為幕友是官員的左膀右臂,其使命是“佐人為治”。汪輝祖的朋友邵晉涵也曾指出:大清吏治靠的是幕賓(師爺)、書吏、隨從三類人,官員實際上是坐擁虛名。

師爺“佐治”具體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其一,補充幕主缺乏執政技能的缺陷。

清朝是馬背上取天下,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滿族官員不熟悉漢文化,更不精通公文律令。而那些科舉入仕的官員,早年專心于讀書科考,對國情民生與公文律令同樣陌生。此外,清朝加強了任職回避制度,候選官員不得在原籍任職,只能在五百里以外的地方補缺,空降到外地的官吏人生地不熟的,根本無從開展工作。

清朝地方官權力比較集中,政、軍、財、司法等工作都管。如此繁重的工作,哪怕是精通實務的能臣也不得不啟用群吏協助工作,更何況那些只知孔孟不通政事的官員呢?如此一來,世代鉆研刑名文書、官場經驗豐富的師爺就有了用武之地。

師爺大多出生于當地,或者在當地侍奉過幾任官員,他們深知風土人情與地方弊政,無論是打理日常政務,還是制定新政方略,都是一把好手。無論哪種背景出身的官員,都需要這些政務專家來替自己處置公務,否則,地方官府根本無法正常運作起來。

其二,糾正幕主的決策錯誤。

汪輝祖在《佐治藥言》中寫道:“諺云:官斷十條路,幕之制事亦如之。操三寸管,臆揣官事,得失半焉,所爭者公私之別而已。公則無心之過,終為輿論所寬,私則循理之獲,亦為天譴所及,故立心不可不正。”

這段話的大意是:遇到模糊的案情,官員斷案的選擇就有很多種,讓刑名師爺來負責斷案也是一樣。在這種情況下,斷案的準確性可能得失參半。引起爭論的是公心與私心的差別。如果用心公正,就算斷錯了案,也是無心之過,會被社會輿論寬容對待;假如包藏私心,就算歪打正著辦對了案,也必遭天譴。所以,佐治之人的用心不能不正。

由于官員大多不熟悉大清律例,或者出于私心,或者限于能力,可能會制造一些冤假錯案,這時候就需要用心公正且業務精熟的師爺來糾正幕主的錯誤。對下保護無辜百姓的合法權益,對上避免幕主因錯斷冤案而遭受刑罰。汪輝祖脾氣亢直,責任心強,屢次為了一樁案子據理力爭,甚至不惜反駁上司批復。時人戲稱他為“汪七駁”,卻又尊其為決獄“神君”。

其三,幫助幕主督察群吏的不法行為。

如前所述,清朝吏治是靠幕賓、書吏、隨從三類人實際操持的,因此,吏治腐敗問題有時候不是長官貪贓枉法,而是眾書吏勾結地方豪強惡霸所致。正所謂清官難逃滑吏之手,清正廉明的長官因業務能力局限不得不依賴一群書吏施政,如此一來,群吏就可以利用授權欺上瞞下,蒙蔽長官的視聽。為了督察群吏,官員往往會借助師爺的力量。

汪輝祖說:“幕友之為道,所以佐官而檢吏也。”做師爺的不光要“佐官”,還要能“檢吏”。與地方空降的長官不同,師爺大多是本地人或者是在本地居住已久之人,社會關系無孔不入,且刑名錢糧一干事務無所不精,書吏們既不能把師爺架空,也不能在業務上糊弄師爺,可以說,師爺是群吏的天敵。因此,替幕主約束及督導書吏,也是師爺的一項重要職能。

從某種意義上說,“康乾盛世”離不開師爺們的貢獻,甚至在后來的“同治中興”中,湘軍領袖曾國藩等名臣,也少不了師爺們的鼎力支持。

既然師爺這個職業如此重要,那么有志經世濟民安天下的讀書人是否應該將幕業作為奮斗目標呢?

研究幕學最深的汪輝祖,恰恰并不贊成讀書人從事幕業。他在幕學名著《佐治藥言》中公然寫道:“勿輕令人習幕。”汪輝祖親自撰寫幕學文章,從事幕業多年,卻又不贊成后輩讀書人研習幕學。他沒有人格分裂,其觀點反而更符合當時的主流態度。

汪輝祖在《佐治藥言》中有這樣的言論“吾輩以圖名本就,轉而治生。惟習幕一途與讀書為近,故從事者多。然幕中數席,唯刑名、錢谷歲脩較厚。余則不過百金內外,或止四五十金者,一經入幕,便無他途可謀,而幕脩之外,又分毫無可取益。”

汪輝祖回憶了自己的經歷:他原本是想通過科舉考試做個有編制的朝廷命官,但最終迫于生計,不得不通過從事幕業來謀生。在他看來,三百六十行里唯有幕業這條路與讀書最為接近,故而很多科考不順的讀書人從事幕業。在那個年代,做教書先生(童子師)的年收入不過百金,而幕業收入要多出許多,特別是刑名師爺和錢谷師爺。

由此可見,汪輝祖選擇從事幕業,不是出于個人理想,完全是為現實所迫的結果。他走的是當時常見的“以幕養學”路線。在多年幕友生涯中,汪輝祖并沒有完全放棄科舉考試,一邊處置案件,一邊苦讀經書。最終他達成心愿,從替朝廷命官打下手的師爺變成了真正的朝廷命官。

汪輝祖并不提倡讀書人以幕業為終身奮斗目標,他在《佐治藥言》中很明白地說道:“故親友之從余習幕者,余必先察其才識,如不足以造就刑錢,則四五月之內即令歸習他務。蓋課徒可以進業,貿易可以生財。作幕二字,不知誤盡幾許才人。量而后入擇術者,不可不自審也。未成者可改則改,已業者得休便休。”

凡是親友中有想學習幕學的人,汪輝祖必定先考察其才能見識。假如其人缺乏成為刑名師爺或錢谷師爺的資質,那么他會在四五個月內就令對方改學其他內容。去當童子師教書可以增長學問,經商做貿易可以發財。在汪輝祖看來,有才之人沒必要一輩子從事幕業,那樣會耽誤自己的廣闊前途;學幕未成之人,可以另謀出路的就另謀出路;如果已經入幕,那么有機會退出就退出吧!

汪輝祖的這種矛盾心態,在紹興師爺群體中并不罕見。因為在科舉制時代,師爺無論多么受幕主器重,畢竟不是有編制的國家公務員,更像是朝廷命官的門客、附庸。按照儒家“學而優則仕”的入世精神,考上正式官員才是讀書人的正經出路,幕業終究是劍走偏鋒的不入流職業。

盡管如此,汪輝祖依然潛心鉆研為幕之學。一方面,囊括各種執政技能的幕學是他日后為官領政的立身之本;另一方面,汪輝祖希望通過傳播幕學來改善大清的吏治環境,因為清朝官員的政績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師爺的能力與人品。

二、就館宜慎,不合則去

清朝并無正規的幕學培訓機構,讀書人主要跟著前輩師爺或從幕的親友來進修幕學。師爺的工作場所通稱“幕館”或“館地”,因此,從事幕業又被時人喚作“就館”,師爺不再侍奉幕主即為“失館”。

科舉不易,入幕也難。盡管師爺是官員聘用的私人助理,不受編制限制,但崗位規模并不足以滿足廣大落第書生的就業需求。

汪輝祖說:“劇者需才至十余人,簡者或以二三人兼之,其事各有所司,而刑名、錢谷實總其要。官之考成倚之,民之身家屬之。”官員根據各部門工作需要來聘用師爺,就算是一人一崗,最多也只能招十幾個人。更普遍的情況是,聘請兩三位師爺來兼管幾類事務。

由于崗位供應有限,所以師爺之間的就業競爭十分激烈。在各類師爺中,專業性最強、職能最為關鍵的刑名師爺與錢谷師爺,可以說是各單位搶著要的寶貝,一旦有哪位刑名師爺或錢谷師爺“失館”,其他地方官府會爭相將其攬入府中。而其他類型的師爺,專業含金量不高,所以就業率很低。

清朝幕業有行幫建立的關系網,入了行幫的幕友可以得到更多的就業機會。師爺主要是通過師友、親戚、同鄉等人的引薦來“就館”,這種就業方式在當時被稱之為“薦館”。

雖然汪輝祖入幕也是走這條路子,但他并不因幕友就業難度高而輕易就館。入幕有風險,就館宜慎重。

汪輝祖在《佐治藥言》中這樣說:“幕賓之作善作不善,各視乎其所主。賓利主之修,主利賓之才,一其初本以利交。第主賓相得,未有不道義親者。薰蕕強合必不可久。與其急不暇擇,所主非人,席不暖而違去之,不若于未就之前先為慎重。則彼我負心,目無掣肘之患。愈久而愈固,異己者亦不得而閑之。”

在汪輝祖看來,選擇一個賢明的官員做幕主,是從事幕業最重要的一步。假如主官勤政愛民奉公守法,那么師爺就可以施展所學、行善積德;相反如果主官貪贓枉法殘虐百姓,師爺也將墮落成為虎作倀的小人。汪輝祖一生正直廉明,最痛恨幕業敗類,因此,他特別強調從幕之人應當慎擇幕主,不要輕易就館。

山西臨汾人王亶望,曾任浙江巡撫。當時的浙江布政使是汪輝祖曾經輔佐過的孫西林。孫西林邀請好友汪輝祖再次入幕輔佐自己,卻遭到汪輝祖的婉拒。

汪輝祖放棄就館的原因很簡單——與王亶望不好相處。

王亶望是乾隆朝的一個大貪官,貪污罪行之嚴重,僅次于大清第一貪官和珅。而孫西林卻為人剛正,與王亶望勢同水火。假如汪輝祖同意就館,按照過去那樣剛正不阿的態度輔佐好友,孫西林肯定會在仕途受挫;但是勸好友對王亶望虛與委蛇,又不符合自己的幕學之道。于是,汪輝祖只好婉拒好友的邀請。

果然,沒過幾年,王亶望因貪污罪被朝廷處斬,許多官吏被連坐斬首,早做回避的汪輝祖未受牽連。

乾隆二十七年,汪輝祖因處理陶世侃案得當而名聲大噪。錢塘、嘉興、海鹽、平湖等縣的縣令紛紛向他發來聘書。經過認真思考后,汪輝祖最終選擇了平湖縣令劉國煊做幕主。

劉國煊素有賢明之譽,不僅為人清廉正直,而且意志堅定,不為非議所動。汪輝祖在多年從幕生涯中,主要擔任負責斷獄查案的刑名師爺,最需要的就是劉國煊這種類型的主官。事實證明,他的選擇非常正確——在劉國煊的支持下他辦了不少疑難案件,為自己、也為幕主博得了一時美名。

汪輝祖一生就館最慎。不是自己認為值得輔佐的幕主,就不會就館應聘。一旦入幕,則兢兢業業,絕無半途割席之事。

良禽擇木而棲固然理想,可要是師爺與幕主無法配合默契,又該如何是好?

汪輝祖給同行的建議是“不合則去”!

汪輝祖在《佐治藥言》中說:“公事公言,其可以理爭者,言猶易盡,彼方欲濟其私,而吾持之以公,鮮有不齟齬者……且賓之與主,非有勢分之臨也。合則留,吾固無負于人,不合則去,吾目無疚于巴。如爭之以去就,而彼終不悟,是誠不可與為善者也。吾又何所愛焉。故欲盡言,非易退不可。此條專指主賓共一事,意見過異者而言。或遇荒不恤,或加耗太甚,及故出入人重罪之類,反復言之而不聽,則去之可耳,若尋常公事,一時議論不合,不妨從容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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