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進入沙漠(2)
- 所羅門王的寶藏·譯言古登堡計劃
- H·瑞德·哈格德
- 4138字
- 2015-07-27 11:28:01
我費了好大勁兒,還許諾每人一把上好的獵刀作為禮物,才說服村子里三個窮苦的當地人和我們一起走完第一段旅程——20英里,他們每人要替我們背裝滿一加侖水的大葫蘆。我的目標是走過一夜之后再把水壺灌滿,因為我們打算在涼爽的夜晚出發。我告訴那三個當地人說我們要去捉鴕鳥,這片沙漠中到處都是鴕鳥。他們嘰嘰喳喳說了很多話,又聳了聳肩,說我們瘋了,肯定會渴死在沙漠里——我不得不說,這很有可能。但那三個人都非常想得到自己并不知道價值多少的刀,就都同意一起來,畢竟也許他們想明白了,我們之后的命運和他們沒什么關系。
第二天我們睡了一整天,日落時急匆匆地吃了一頓鮮牛肉,喝了點茶。最后,古德有點不高興地說,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喝過酒了。于是,做好最后的準備后,我們都躺下來,等著月亮升上天空。大約九點,月亮升起來了,皎潔的月光灑在曠野之上,給面前的沙漠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這時候的沙漠十分莊嚴安靜,對人們來說,像滿是星星的天空一樣陌生。我們都站起來,幾分鐘就準備好了,可又有些猶豫。人的本性如此,邁出不可挽回的一步之前總要猶豫一下。我們三個白人站在一起。烏姆寶帕手里拿著長矛,肩上背著一支步槍,站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前方,堅定地望著沙漠。雇來的三個當地人扛著裝滿水的大葫蘆和文特烏戈爾一起站在后面。
“先生們,”一會兒,亨利爵士用深沉的聲音說道,“我們要進行的旅程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次。不知道我們能否成功。但我們三個人,無論面對順境還是逆境,都要共同進退。出發之前,讓我們向決定人類命運、為我們指明道路的神靈祈禱,他將按照自己的意愿指引我們。”
亨利爵士摘下自己的帽子,祈禱了一分鐘左右,之后用雙手捂住了臉,古德和我都照做了。
我并不是個虔誠的祈禱者——很少有獵手祈禱。至于亨利爵士,我之前從沒聽過他這樣說話,這之后也只聽過一次,不過我相信他內心深處一定非常虔誠。盡管古德經常咒罵,但也很虔誠。無論怎樣,在我的記憶中,只有一次我在祈禱時比這一分鐘更虔誠。不知為什么,我心里很高興。我們的未來完全是個未知數。我想,未知和不幸能讓人更接近造物主。
“現在,”亨利爵士說,“出發!”
于是我們就出發了。
除了遠處的高山和喬斯·達·西爾韋斯特雷留下的圖,沒什么能指路。可西爾韋斯特雷畫這張圖時已經快離世了,有些心煩意亂,這可是300年前畫在一片麻布上的,所以并不是理想的指路工具。不過,這張紙仍是我們成功的唯一希望,它曾經也是。那位老先生在圖上標出沙漠中央有一個不怎么干凈的水塘,距離出發地約有60英里,要是我們沒找到水塘,考慮一下到山的距離,我們十有八九要悲慘地渴死在沙漠里。在我看來,從只有幾叢灌木的沙海之中找到水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達·西爾韋斯特雷正確地標出了水塘的位置,這么多年它干涸了,或者被獵物踏平了,或者被流沙掩蓋了不也有可能嗎?
我們像幽靈一樣,在夜色下安靜地走在茫茫沙漠中。灌木叢總是絆住我們,影響進度,而沙子也總會鉆進我們的生皮短筒靴和古德打獵時穿的靴子中,所以我們每走幾英里就要停下來倒空鞋里的沙子。盡管空氣沉悶還有些粘糊糊的,不過幸好夜晚一直還算涼爽,我們的進度也還算不錯。沙漠中到處都是寂靜一片,非常壓抑。于是古德就開始吹起了口哨,是《離開我的女孩》,然而在空曠的地方,這首曲子聽起來有些傷感,所以后來他就不唱了。
我們出發后不久出了點兒小意外,開始大家都嚇了一跳,后來卻都笑起來。古德拿著指南針走在前頭,他曾是個水手,當然看得懂指南針,我們排成一隊跟在他身后。突然,我們聽到古德大叫一聲后就消失了。緊接著,我們周圍響起了非常奇怪的喧嘩聲、噴鼻聲、咕噥聲和瘋狂的踢踏聲。借著昏暗的光線,我們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沙堆中時隱時現。那幾個當地人丟下東西就想跑,但想到實在無路可逃,就趴在地上,像見鬼了一樣大叫。我和亨利爵士吃驚地看著,看出那個朝群山奔去的人是古德之后十分驚訝。顯然,古德是騎在馬上,他正大聲叫喊著。接著,他舉起雙手,我們聽到他掉在沙灘上的聲音。
后來我明白了:我們踩在一群睡著的斑驢身上,古德正好掉在一只斑驢的背上,那只斑驢本能地站起來,馱著他跑了。我怕古德受傷,告訴其他人一切都好之后就朝古德跑去。他的眼鏡還穩穩地貼在眼睛上,盡管渾身顫抖,害怕極了,可卻沒受傷。
之后我們順利地前行,再沒遇到這種小意外。大概一點鐘,我們停下來休息,喝了點水——喝得不多,因為水非常珍貴。休息了半小時,我們就再次上路了。
我們走啊走,直到東方露出了如女孩臉頰一樣的粉紅色。接著,淡黃色的光線映入眼簾,很快就變成了金黃色,頃刻間就到了清晨。星星漸漸淡去,最后全都消失了。金色的圓月逐漸變成白色,蒼白月光下的山脊看起來就像垂死之人臉上的顴骨。一束接一束的陽光從遠處穿過荒野照過來,驅散了薄霧,直到沙漠披上閃閃的金光——天亮了。
可我們并沒有停下腳步,也還不想停下,因為我們都知道太陽完全升起后,想在沙漠里走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一個小時后,我們終于發現了一小堆冒出地面的石頭,我們費力地走到石頭邊。能找到這堆石頭真是幸運,頭頂上是一塊懸著的石板,下面是平滑的沙子,正好提供了一處絕佳的陰涼處。我們趴在石板下,每個人都喝了些水,吃了點肉干,之后就躺下來,很快睡著了。
我們醒來時大概是下午三點,卻發現三個雇工準備回去。他們已經受夠了沙漠,用多少刀挽留,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于是,我們趕緊喝光了水壺里的水,用他們背來的大葫蘆里的水灌滿水壺,就看著他們踏上了20英里的返程。
四點半左右,我們再次上路。真是孤獨寂寞的旅程,除了偶爾能看到鴕鳥外,偌大的沙海中竟看不到一個活物。除了一兩條奪人性命的眼鏡蛇,我們沒看到任何爬行動物,顯然,對動物們來說,這里實在太干燥了。然而,我們卻發現有種昆蟲在這片沙漠很常見——就是平常的家蠅。這讓我想起了《舊約全書》[1]中提到的一句,家蠅“不單行,它來時可真是成群結隊的”。家蠅真特別,去哪兒都能看見它,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我曾看到有只家蠅被封在琥珀中,有人告訴我,那塊琥珀已經有50萬年的歷史,不過那時候的家蠅看上去和現在的并沒有太大的分別。我一點都不懷疑,地球上最后一個人垂死之際,還會有一只家蠅嗡嗡地圍著他飛——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夏天的話——好找機會落在他鼻子上。
日落時分,我們停下腳步,等著月亮。月亮升起來,和平常一樣美麗安詳。除了凌晨兩點左右休息了一會兒,我們一整晚都在疲憊地趕路,直到太陽出來,才結束了辛苦的旅程。我們喝了點水,一下就躺倒在沙灘上,都快累死了,馬上就進入了夢鄉。在這片荒蕪人煙的遼闊沙地上,沒什么讓人害怕的,所以沒必要放哨。我們唯一的敵人是高溫、缺水和蒼蠅,這三樣的威脅比其他任何人或動物帶來的威脅都要大。我們這次沒那么幸運,沒找到可以遮蔽陽光的巖石,結果七點左右醒來時,我們都覺得自己像烤架上的牛排一樣。真的被烤透了。熾熱的陽光仿佛要曬干我們的最后一滴血。我們坐起來,大口喘著氣。
“唷。”我驅趕著圍著腦袋嗡嗡飛個不停的蒼蠅。高溫似乎對蒼蠅沒什么影響。
“哎呀!”亨利爵士說。
“熱死了!”古德也附和道。
天氣的確非常炎熱,也找不到一個庇蔭處。我們環顧一圈,四周既沒有巖石也沒有樹,只有無休止的陽光,耀眼的光芒炙熱的空氣,熱空氣在沙漠表面蒸騰著,像個紅色的爐子。
“怎么辦?”亨利爵士問,“我們忍不了太久。”
我們茫然地相互看著。
“我有個主意,”古德說,“我們挖個洞,鉆進去,把灌木蓋在身上。”
這聽上去并不是個好主意,但至少比沒主意好,于是我們就開始行動——用帶來的泥鏟和雙手勞動了半個小時,挖出了一個長10英尺、寬12英尺、深兩英尺的坑。接著,我們又用獵刀割下了一大堆低矮的灌木。之后,我們就鉆進洞里,把灌木蓋在身上。而文特烏戈爾卻沒這樣做,高溫對霍屯督人似乎也沒什么影響。這樣,我們遮住了一些陽光,可這個臨時洞穴里的熱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加爾各答黑洞根本沒法和這個比,實際上,直到今天我都不清楚我們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們平躺著,喘著粗氣,偶爾蘸些只剩一點的水濕潤一下嘴唇。要是由著我們的性子來,出發后兩小時就會把水喝光,但我們強制自己嚴格控制喝水量——我們都知道,一旦沒了水,我們很快就會悲慘地死去。
可只要人活得夠久,所有事都有個頭。不知怎么回事兒,煎熬的一天終于走到了傍晚。大約下午三點,我們實在忍不了了,走著死去總比慢慢被熱死渴死在這個洞里強。剩下的水不多了,和人血差不多燙,我們每人喝了一點后,就開始蹣跚前行。
我們又往前走了50英里左右。讀者查看一下翻譯之后的達·西爾韋斯特雷的草圖,就會知道沙漠的直徑大概在40里格,而“不干凈的水塘”就在沙漠中間。40里格相當于120英里,真有水塘的話,我們離它就只有12到15英里了。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痛苦地往前爬,進度很慢,半個小時只能走一英里多點。日落時,我們又停下來休息,等著月亮升起。我們每個人又喝了一點水,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
我們躺下前,烏姆寶帕指著8英里外平地上的一處小山丘給我們看,那個山丘很小,輪廓也有些模糊。從這個距離看,它更像一座蟻丘,我睡之前還在想那是什么。
月亮升起來后,我們再次上路,每個人都筋疲力盡,同時還得忍受干渴和令人刺癢的高溫。沒經歷過的人肯定不明白我們的感受。我們已經走不動了,只是拖著身子往前蹭,總是因為疲憊而跌倒,不得不每過一個小時左右就停下來休息一次。我們基本沒力氣說話。古德一直是開朗的人,愛說話也愛開玩笑,可現在,他什么笑話都講不出來。
最后,大約兩點鐘,我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接近極限時,終于來到了那個奇怪的小山丘腳下,或者說是沙丘腳下。一眼望去,這個巨大的蟻穴有100英尺高,底部占地約有兩公頃。
我們在這里停下來,實在是太渴了,就喝光了所有的水。水壺里只剩下半品脫水,可現在我們每個人都能喝下整整一加侖。
喝完水,我們都躺下來。就在準備睡覺的時候,我聽到烏姆寶帕用祖魯語對自己說——
“如果再找不到水,月亮再次升起前我們就都死掉了。”
盡管天氣很熱,可聽他這么說我還是打起了冷顫。如此接近死亡并不是件好事,但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止我睡覺。
[1]讀者閱讀夸特曼先生的引用時應注意其準確性。然而他讀書有限,書中的內容已經被他搞混了。因此,在他的意識中,《舊約全書》和莎士比亞是一樣的。——編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