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心靈、身體、情緒的，以及除此之外的種種缺陷都是遺傳的產物。每一個父母，他們在生活中的獨特經歷都會通過某種不良的傾向傳遞給下一代，這種不良傾向一直是他或她自己的累贅。

——夏洛特.梅森

令人擔憂的不良情緒

你希望我給你講述我小女兒的故事？好吧，那就從頭開始吧。當我翻看我的日記時，我發現其中散見著許多對阿格尼絲的關注，我總是記錄關于她的事情，而且總是寫著“可憐的阿格尼絲”。我在想，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可以肯定地說，這孩子既不是身體虛弱，也不是毫無快樂——至少，不是因為任何理由。但是，我一次又一次地目睹這樣的場景。“阿格尼絲對麥片粥不滿意，她一句話也不說，整整一天看上去都情緒低落。”“哈里打翻了他姐姐的針線筐——我相信他是無心的，但是她卻念念不忘，不能排遣。她對任何人都是默默無言，看上去愁容滿面。”我不需要再繼續說下去了，事實就是這樣，這個孩子覺察得出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傷害。我認為完全沒有理由產生這樣的情緒，因為在她心情好的時候（孩子們總是說大黑狗沒有趴在她的背上的時候），她真的很可愛悅人。我非常明白，其他人也都很清楚，很長時間以來，我們是任其發展而不采取任何措施的。但現在必須有所控制了。如果幸運，我們的小阿格尼絲可以不必在郁郁寡歡之中長大成人，這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她自己。

可憐的孩子！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的作用會比愛德華大，愛德華可以關注到自己的內心，但實在是理解不了那種憂郁、內斂的情緒。我左思右想，終于腦中閃過一些靈感。我想在一段時間里應該堅持一個準則，完完全全地遵照它行事，接下來再按照另一個法則，如此這般持續不斷地進行，直到將其所有憂郁情緒的原動力統統耗盡。我開始懷疑習慣的法則在這里是否和在其他地方一樣起作用，而且如果能夠使我的孩子在毫無“情緒低落”的狀態下度過約六個星期，她會不會就此可以終生舍棄這個令人痛苦的性格缺陷？起初我準備自己獨自承擔這個試驗帶來的大部分煩惱，但我以為男人比我們女人有著更為清醒的頭腦——也就是說，他們可以看到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并且不會因任何一個方面而失去理智。因此我說道——“對了，愛德華，我們的小阿格尼絲總愛生悶氣，她不能夠克服壞情緒，而且情緒低落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克服起來比先前越來越難！”“可憐的孩子！對于她自己，對于我們，這都是令人不快的。但難道你不認為這是一種孩子脾氣，她會因為成長而很快地舍棄這脾氣？”“可是，你不是一遍又一遍地總是在說，孩子的缺點如果任其發展，只會使其愈發強烈嗎？”“是這樣。我認為事實是我剛剛意識到孩子身上的這個缺點。你是正確的。從‘習慣’的觀點來看，我們一定要想想辦法了。你有沒有制定計劃呢？”“有。我一直在試圖按照韋斯爾教授的辦法行事。我們必須警惕憂郁情緒的來臨，并且在她有充足時間意識到壞情緒要來之前改變她的念頭。”“很正確。如果我們能夠使孩子脫離陰郁的環境，這樣保持一個星期，這個純粹的習慣將會在一定程度上被破壞。”

將孩子的情緒引向快樂的地方

我們不必等待機會的到來。第二天的早餐時間，或許是哈里的粥看上去比她的要誘人得多，或許是女仆不應該先幫哈里，再或許是這孩子對于她壓根不清楚的什么東西感到一陣悲傷，突然間，她的眼簾就垂了下來，眉毛皺了起來，撅起了小嘴，整個小臉蛋變得有些蒼白，四肢無力，手指都不能活動，身體蔫蔫的——我們那曾經優雅的孩子變了，變得完全不招人憐愛了。到現在，她的情緒還處在激動的狀態。不管她所受到的傷害是什么，這傷害還不能具體化，她不能夠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但是很快地思考著的頭腦將會幫助情緒具體化，之后她將會因某個原因而悶悶不樂。她爸爸注意到情緒的征兆，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喊了起來。通常，這種快速的反應會解救我們的。“阿格尼絲，到這兒來，舉起你的小圍裙！”阿格尼絲迅速地跑到他身旁，高高地舉著小圍裙去接為鳥兒準備的早餐。很快她又喜形于色，為能夠給鳥兒們一頓豐盛的早餐而興高采烈。于是這一天我們不再有抑郁的情緒了。這樣持續了約兩周，但并不總是有完美的結局。每當她爸爸或者我在場時，我們在孩子意識到情緒來臨之前就抓住了它，并且成功地將她的情緒引至某個快樂的地方。但可憐的女仆對阿格尼絲則無計可施了。阿格尼絲會坐在那兒，面色蒼白，一連幾個小時默默無語，什么事都不做，不只因為她就喜歡這樣，還因為她必須這樣。一旦情緒來臨，那情緒就像倫敦的霧一樣濃重，她爸爸和我都毫無辦法。唉，孩子的臉龐呈現出不可理解的陰郁和木訥的神情！我們的計劃并非完美。到現在為止，我們還在進行著這樣的計劃，毫無疑問，這些計劃也的確幫了我們的忙。當孩子剛一有憂郁的情緒出現的時候，如果我們正好在場，我們則可以將原本的陰翳挽救過來，讓她擁有燦爛的陽光。但這樣做似乎并不可能完全杜絕灰暗的情緒。在我們的頭腦中，我們勾勒出我們可愛的孩子將要面臨的痛苦的生活景象：哪怕就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愁眉不展都會使人對她的甜美可愛產生懷疑。更糟糕的是，伴隨著這樣的脾氣的將是孤苦伶仃的生活，隨之而來的是她在懊惱悔恨中痛苦不已。之后，這種帶有缺陷的性格會導致精神的崩潰。

在孩子還沒有意識到犯錯時就作出處理

不管“知識并不可靠”這樣的說法正確與否，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是可以嘗試著利用知識的。如果我們以前滿足于這樣的斷言：“哦，成長會使她漸漸擺脫多愁善感的。”于是一直以來我們就可以忍受日復一日的灰暗情緒的籠罩了。然而，我們對自己女兒的未來做出的種種預測使我們深感憂慮，我們要不惜任何代價來保護這個孩子。“海倫，我想到該怎么辦了。我們必須采用新的辦法。一般而言，我確信在孩子沒有意識到自己犯錯的時候作出處理是最為明智的。小孩子們會抱有荒謬可笑的念頭，認為自己擁有一些東西是非常重要的，哪怕僅僅是一個錯誤。在這件事情上，我想我們必須找到真正的原因，‘原因’和‘結果’同樣重要。而且，我們也并沒有很好地控制‘結果’。”“可是如果沒有治療的辦法該怎么辦呢？就是說如果這樣的不良情緒來自于遺傳，來自于那些本應該遺傳給她優良性情的人該怎么辦呢？”“關鍵問題不是‘這樣的情緒是如何產生的’，而是‘我們該如何對待’。公平地講，它來自于我們兩個人——你和我！真是可悲！如果婚姻中的每一方非要找尋在共同的婚姻生活中各自的一大堆失誤之處，并且各自獨立承擔，那么這只是一種混合式的婚姻生活。可憐的人啊，總在追求過高的期望。然而我認為，事實卻是一切心靈、身體、情緒的，以及除此之外的種種缺陷都是遺傳的產物。每一個父母，他們在生活中的獨特經歷都會通過某種不良的傾向傳遞給下一代，這種不良傾向一直是他或她自己的累贅。”“那好吧，你愿意怎樣做都可以，我信任你。這些天來，我更深入了解我所嫁的人，他會說：‘瞧那個小男孩，他得為自己這樣或那樣的毛病感謝他的媽媽！’當然，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且發生的次數比隨意想象的要多得多。”

讓孩子自己意識到不良情緒的后果

“我們該談談阿格尼絲了。我認為我們應該讓她自己了解這件事情，在她面前提起那令人討厭的壞情緒。當然，要很隨意地提起。要讓她明白那情緒是多么讓人厭惡。我相信你不會退縮的，我也不會。我想這樣做會破壞掉孩子的無知無覺。”“哦，愛德華，我非常討厭去觸痛孩子受傷的心靈，讓她受到驚嚇！”“我也很難過，但是必須這樣做。而且你不覺得你是要做這件事的人嗎？孩子們有你這樣的母親，而我卻并不能夠深入到孩子們的心靈深處。”“我會盡力的。但如果我遇到了麻煩，你一定要幫我度過。”機會很快就來了。這次事件是由梨子引發的。哈里本來并不知道他拿的是最大的梨子還是最小的梨子。我們事前告訴女仆在這件事上要特別地留意。“每個孩子得到最大或最好的梨子的機會應該相當，不要鬧出什么亂子，也不要為了這樣的小事而隨意變更順序。因此，你給哈里大一點的梨子，給阿格尼絲小一點的梨子是完全有理由的。”阿格尼絲連碰都沒有碰梨子一下。她靜靜地坐著，默默無語、黯然流淚，但所有這一切她都自己包裹起來，藏在心里。就像一個觸角被觸碰了的海葵一樣。如果不是平常擁她入懷安慰她這一招老不奏效，我會將她擁入懷中，這孩子是多么的楚楚可憐：她默然無聲，臉色煞白，神情憂郁，四肢無力，凄楚地坐在一邊。晚上的時候，我到孩子們的房間聽他們在床前祈禱，我幾乎忍不住了。因為憂傷，我們都像被凍僵了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可憐的孩子很想再次挪步撲到母親懷里。但我還不能讓她這么做。“我的小阿格尼絲今天過得很糟糕吧。”“是的，媽媽。”她啜泣道。“你知道嗎，今天我們所有的人都非常悲傷，爸爸、媽媽、弟弟，還有女仆——我們每個人都感到好像有一道黑幕垂了下來，遮住了燦爛的陽光。”孩子流露出同情的神情，想象著那道黑幕和被遮蔽住的陽光，不禁顫抖起來。“還有，你知道是誰將我們所有的人帶到了黑暗和寒冷之中呢？是我們的小阿格尼絲。是她拉下了黑幕，因為她不和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話，也不朝我們露出笑臉，她一整天都不再表現出對我們的愛意。因此我們不能夠沐浴到陽光，一直在寒冷中瑟瑟發抖，悶悶不樂。”“媽媽，媽媽！”她抽泣著說，“是你和爸爸讓這一天糟糕的啊。”“啊呀！我還以為我們的小阿格尼絲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難過呢。讓我們來努力找找事情發生的原因。你注意到了你弟弟的梨子比你的梨子大。事情是不是由此引發的呢？”“哦，媽媽，我怎么能這樣做呢？”她把小臉藏在媽媽的懷里，接著就爆發一陣讓人心痛的哭聲。我擔心可能觸到了這個敏感的孩子真正的痛處。我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但我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加倍安撫她。“別介意，孩子。不要再哭了，寶貝兒。媽媽知道她的小阿格尼絲會試著不再只愛著她自己。然后，那道黑幕將不再落下，我們也就不再一整天都悲傷地站在寒冷之中。來和媽媽說晚安，再去和爸爸道晚安。”這樣的對待方式似乎奏效了。當孩子那憂郁的老毛病又犯時，我們總是淡淡地回應，并且讓她自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的痛苦勁兒讓人于心不忍，我真擔心我們考慮到孩子的健康而不能堅持下去。但可喜的是，我們現在真的很少看到一張憂郁的面孔了。即使當我們看到她又憂郁的時候，我們轉過頭來看著她，那種目光會使她寧靜下來，而且讓她感到一絲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