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裂縫之上，齊水與東木遙遙對峙。

雖然距離極遠，但兩人的聽力都極出色。那句引發全場震撼的話，自然也就入得了他們的耳朵。

只是仍不動聲色。

因為他們在那之前，仍有余地可以周轉。

東木掌心出現了一片鱗甲。

然后不斷涌泄。

相擊有金石之聲起反射帶金屬光澤的甲胄穿在身上，誰能想到完全具有金屬性質的實體卻是由血肉之力構成的？如此的運用，沒有時間的堆砌又如何能想得出來？

這便是東木的資本。

時間。

這是東木在除去力量本身外技巧上所能達到的巔峰。

這一段路只能自己來走，并不是讀了圣賢書便是圣人。

所以齊水即使有東白方丈作指引，在這里也處于絕對的下風。

然而東木并無自感占上風的意思。

更不用奢望齊水多少顯露些苦惱的神色。

因為那副鎧甲所散發的滔天血氣，只能如微風般拂過少年挺拔的身軀。

東木面不改色，心下卻警惕萬分。

與齊水戰他不敢放水，這套裝備可謂是他入三段后能做到最好的對力量的發揮，可這小子一臉云淡風輕的表情真是……

其實齊水并非云淡風輕。

他的真實世界中，此時蒙上了一層極淡極淡的血腥味。

淡到微不可察。

似乎只是郊外張獵戶今天多殺了兩頭豐血的狍子。

似乎只是李城中屠夫分肉時手滑了一下。

然而這里是他的世界，真實世界！本應說一不二的絕對領域，卻被那副鎧甲影響了！

就像用了最嚴密的藏寶箱裝著最在意的財產，鄭重其事地打開發現里面多了些東西。

那種寒毛倒豎的感覺，就算里面多了碗水都得疑神疑鬼半天，何況是帶毒的血？

雙方懷著相互忌憚與惟恐遲則生變的心情，同時出擊。

東木的鎧甲邊緣，細微的縫隙讓過了迎面的風障，徑直來去的身影偏生有游魚動水的柔然。從小腿至雙臂的肌肉寸寸發力，拳頭已擦至齊水臉畔。少年微微偏頭，食指彈在東木結實的肌健上。

本應是輕巧至極的發力。

有了念力，就不同了。

東木身周濃厚的血肉之力將無形的念力沖擊隔絕在身體之外。

卻總不可能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忽視達到東白方丈級別的念力，雖然兩人之間的技術差距決定他們不可能像東白東木對決那樣戰斗。

桃花開一串，東木的身影宛若滔浪中魚，遠遠蕩開。

只是當真宛若游魚，又怎么會在水浪中迷失？

劃過一個弧線，鼓蕩起長涌的氣浪。

以往是在每一擊內壓縮領域。

如今是壓縮世界的同時疊加每一次攻擊。

東木可謂窮盡了所能達到的技巧。

而齊水表現起來卻顯得格外平凡甚至平庸，在攻擊步步攀升的東木面前節節敗退。最終……竟然被一拳擊穿。

東木緩緩停下身形。

身上多了一個大洞的齊水低低笑出聲。

“你發現了？”

東木掃視四周，以極感慨嘆服的語氣道：“是啊?！?

發現什么？

此時的世界……已是齊水的世界了。

一道道念力的作用其實是爭取時間的同時擾亂東木的感知。

況且真實的領域復制了真實的世界。

所以在外面的人看來，東木正在四處亂竄，而齊水立于半空，淡然俯視。

那么自然，被轟殺的齊水也是假的。

“你這是逼我用最后的手段?！睎|木搖搖頭，甲胄緩緩退去，“你很有信心啊。”

齊水知道，雖然他這招之前沒用過真的建了功。

但東木的底牌一出，堪稱高出整整一個層次的力量絕對會把這片真實領域轟成渣，到時候這樣的結果只能由自己的底牌承擔；因此不若干干脆脆來一場，省得還有真實領域被破影響到世界本身的可能。

兩人同時展開了世界。然后同時被對方震撼。

東木劍眉倒豎星目如驚，不由自主“噫”了一聲。

齊水更是震撼，一直平靜無比的臉色再無法保持，難以置信望向東木。

接下來一齊品察氣息，確認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

齊水六丈領域。東木七丈領域。

同樣是壓縮百丈而為一，半點差錯都沒有。

一時沉默壓抑無比。

東木先問：“三六九？”

齊水默認。

然后苦澀地問：“……十九？”

東木緩緩點頭。

三六九？在說什么？

十九？第十九？老十九？什么意思？

眾所周知魔道四階是煉獄。

但只有絕對正統的滴血洞才知道煉獄即地獄，三六十八層。

突破十八層便是十九。

五階十九。

“一共多少層？”

“二十層?！?

這便是東木的等級體系。

破十八至十九，他已超越四階！十九，代表著世界七百丈，魔道里新的一層！

一共二十層地獄或煉獄。

那第二十層就應是九百丈壓而為九。

對應齊水的四階三段。

也就是說，到達最后的巔峰應該有九百丈。齊水是三六九，步子大些邁得少些；而正常修行體系則是一三五七九，步子小邁得多。

一個層次少跨越大，一個易突破麻煩多。也說不好哪個更有意思些。

其實現在只能稱東木為偽五階。

但是到現在為止東木仍要壓齊水一線。

就那么一線。

就是壓一線。

即使齊水同段無敵。

但面對著階層與技術都高自己一個層次的對手，光有三合一的力量又能怎么樣？

只是……

齊水的眸子深邃起來。

東木開口，聲音有些遺憾。

“不用想著神兵。你也應該知道，到了這個層次，神兵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了?！?

是的。

不然無論對戰東云還是與東木的決戰，齊水又怎么會不早早拿出來對轟？

“的確，可是并不是沒有一擊之力啊。”齊水輕輕一笑，“只是，幸虧，三件神兵不在我這里?！?

飄散的逍遙劍氣無限延伸開來。

虛渺而迅疾。

游蕩至天下。

東皇山上慕秋水眉毛一揚，偷悄悄四周看兩眼，一把將蒼黃劍插入山體。

滴血洞穆木微微一笑，將一雙滴血劍掛上東木洞主住所的房門。

五臺山下洛寒桑稍稍遲疑，將那把蒲扇投入水寒的深井。

靖篁島上，升起一道超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