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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咆哮營的幸運兒》(2)

“你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伊斯梅語氣緊張地問。

他解釋了有人把一個小孩留在書店的事,伊斯梅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她馬上過來。

“你確定可以嗎?”A.J.問。伊斯梅已經懷孕六個月,他不想麻煩她。

“我確定。我挺高興你打電話來。反正丹尼爾這位偉大的美國小說家去外地了,而且我最近兩三個星期失眠。”

不到半個小時,伊斯梅就到了,從她家廚房里帶來了一袋食品:夠做一份色拉的原料、一份意式豆腐千層面和半份烤蘋果奶酥。“我臨時只能找到這些了?!彼f。

“不,這已經太好了,”A.J.說,“我的廚房里那叫沒法看?!?

“你的廚房就是個犯罪現場?!彼f。

看到伊斯梅,那個小孩大哭起來。“她肯定是想她媽媽了,”伊斯梅說,“也許我讓她想起了她的媽媽?”A.J.點點頭,不過他覺得真正的原因,是他妻子的姐姐把孩子嚇壞了。伊斯梅的頭發剪得時髦,紅色頭發支楞著,皮膚和眼睛都是淺色的,四肢又長又瘦。她的五官都有點太大,她的動作有點太過生動,懷孕的她像是個很漂亮的咕嚕。就連她說話的聲音都有可能嚇到一個小孩。她的聲音清晰準確、訓練有素,總是調整得能讓室內的人都能聽到。在他認識她的十五年左右的時間里,A.J.覺得伊斯梅像個女演員一樣年齡漸長:從飾演朱麗葉到奧菲莉婭到格特魯德到赫卡特。

伊斯梅把食物加熱?!澳阆胱屛椅顾龁??”伊斯梅問。

瑪雅懷疑地看著伊斯梅?!安唬蚁朐囈辉??!盇.J.說。他轉而對瑪雅說:“你用勺子什么的嗎?”

瑪雅沒有回答。

“你沒有寶寶椅。你需要臨時堆個什么出來,好不讓她翻倒?!币了姑氛f。

他讓瑪雅坐在地板上,用一堆樣書壘成三面墻,然后在樣書堡壘的里面再墊上床上用的枕頭。

他喂的第一勺烤寬面條毫不費事地進了瑪雅的嘴里。“容易。”他說。

喂第二勺時,瑪雅在最后一刻頭一扭,把調味汁弄得到處都是——A.J.身上、枕頭上、樣書堡壘的側面。瑪雅扭回頭對他露出滿面的笑容,似乎她開了個聰明絕頂的玩笑。

“我希望這些不是你要讀的書?!币了姑氛f。

晚飯后,他們把孩子放到第二間臥室里的蒲團上讓她睡覺。

“你干嗎不索性把孩子留在警察局?”伊斯梅問。

“感覺那樣做不合適?!盇.J.說。

“你沒想留下她,對吧?”伊斯梅摩挲著自己的腹部。

“當然沒有。我只照看她到星期一?!?

“我想那位媽媽到時候也會出現,改變主意的?!币了姑氛f。

A.J.把那張紙遞給伊斯梅看。

“可憐的人?!币了姑氛f。

“我看也是,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就那樣把自己的孩子遺棄在一家書店里?!?

伊斯梅聳聳肩?!澳莻€女孩很可能有自己的理由?!?

“你怎么知道是個女孩?”A.J.問,“有可能是個實在山窮水盡的中年婦女?!?

“我覺得那封信的語氣聽著年輕,我想?;蛟S筆跡也是。”伊斯梅說。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短頭發中劃拉了一下,“你別的方面怎么樣?”

“我還行?!盇.J.說。他意識到自己有幾個小時沒有想到《帖木兒》或者妮可了。

伊斯梅洗了碗,盡管A.J.讓她別管了?!拔也粫糁?,”A.J.又說了一遍,“我一個人住,又沒存下多少錢,而且生意也不算紅火?!?

“當然不會,”伊斯梅說,“你這樣的過法要養個孩子太說不過去了?!彼驯P子擦干后放好,“不過,你開始偶爾吃點新鮮蔬菜也沒有壞處?!?

伊斯梅吻了一下他的臉。A.J.覺得她跟妮可很像又很不像。有時,她們倆像的那些方面(臉、身材)讓他很難忍受;有時,她們倆不像的方面(頭腦、心)又讓他很難忍受。“你還需要幫助的話就告訴我。”伊斯梅說。

盡管妮可是妹妹,她卻一直擔心伊斯梅。妮可認為,她姐姐在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方面沒有多少經驗。伊斯梅選擇上一所大學,是因為她喜歡宣傳冊上的照片;嫁給一個男人,是因為他穿著燕尾服特別帥氣;去教書,則是因為她看了一部關于某位能激勵人的老師的電影。“可憐的伊斯梅,”妮可說過,“到頭來她總是失望?!?

妮可會希望我對她姐姐好一點的,他想?!皯騽∨诺迷趺礃恿耍俊盇.J.問。

伊斯梅笑了,這讓她看起來像個小女孩?!拔业奶?,A.J.,我不曉得你竟然知道排戲的事?!?

“《薩勒姆的女巫》,”A.J.說,“孩子們來店里買這本書。”

“對,那就說得通了。事實上這部戲很糟糕。可在戲里那些女生可以尖叫、大喊,她們喜歡,我可沒那么喜歡。我總是帶一瓶泰諾去參加排練。也許吧,在一片尖叫和大喊中,他們也能順便學點美國歷史。當然,我選擇這出戲的真正原因,是里面有很多女性角色——你知道,在公布入選名單時,會少些孩子流眼淚。但是現在,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這一切開始顯得像是有,嗯,很多戲劇性的時刻?!?

因為她帶了食物過來,A.J.感覺自己欠她人情,就主動提出幫忙?!耙苍S我可以幫忙刷油漆或者印制節目單什么的?”

她想說“這真不像你”,但忍住了。除了自己的丈夫,她認為自己的妹夫是她見過的最自私、最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之一。如果跟一個小孩子待了一下午,就能讓A.J.有這樣的改觀,那么等到寶寶出生后,丹尼爾會怎么樣呢?她妹夫小小的舉動給了她希望。她摩挲著自己的腹部。是個男孩,他們已經選好了一個名字,還有一個備選名字,以防之前的名字不合適。

第二天下午,雪剛停,才剛開始融化進泥濘里時,一具尸體被沖到燈塔附近的一小溜陸地上。她口袋里的身份證說明她叫瑪麗安·華萊士,沒費多長時間,蘭比亞斯就推斷出這具尸體跟那個小孩有血緣關系。

瑪麗安·華萊士在艾麗絲島上沒有親人,誰都不知道她為什么來到這里,不知道她來找誰,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決定自殺,游進了艾麗絲島海峽十二月的冰冷海水中。也就是說,沒人知道具體原因。他們知道瑪麗安·華萊士是黑人,二十二歲,她有個兩歲零一個月大的孩子。除了這些事實,他們還可以再加上她給A.J.的紙條中所說的。一個雖有漏洞,但已經成形的故事浮出水面。警方斷定瑪麗安·華萊士為自殺,其他的就沒什么了。

周末,隨著時間的推進,出現了更多關于瑪麗安·華萊士的信息。她靠獎學金上哈佛大學。她獲得過馬薩諸塞州的游泳冠軍,是位熱心的創意寫作者。她是羅克斯伯里人,她的母親在她十三歲時死于癌癥。一年后,她的外婆死于同一種病。她的父親是個癮君子。上中學時,她時斷時續在寄養家庭生活。她的養母之一記得小瑪麗安總是在埋頭看書。沒人知道她孩子的父親是誰,甚至沒人記得她有過男朋友。她被勒令休學,因為之前的那個學期,她每門功課都不及格——一方面是當媽媽,一方面是高強度的學業課程,這讓她不堪忍受。她漂亮、聰明,這讓她的死成為悲劇。她貧窮,還是個黑人,這意味著人們會說他們早就預見到這種事。

星期天晚上,蘭比亞斯順道來了趟書店,想看看瑪雅,也跟A.J.交待一下最新情況。他有幾個弟弟妹妹,他提出A.J.忙書店的生意時,他可以照看瑪雅?!澳悴唤橐鈫??”A.J.問,“你不用去哪里嗎?”

蘭比亞斯最近離了婚。他的前妻是他高中時的甜心愛人,所以他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事實上她并不是個甜心愛人,也根本不是個很好的人。吵架時,她喜歡說他又蠢又胖。順便說一句,他不蠢,盡管他讀的書不多,去的地方不多。他也不胖,盡管體型像斗牛犬——脖子上肌肉粗壯,腿短,鼻子又寬又平。這是一條結實的美國斗牛犬,不是英國的。

蘭比亞斯并不想念自己的妻子,不過他的確懷念下班后有地方可去。

他坐在地板上,把瑪雅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斞潘?,蘭比亞斯告訴了A.J.他所了解的瑪雅媽媽的事。

“我感到奇怪的是,”A.J.說,“首先她為什么來到艾麗絲島。你知道,到這兒來可非易事。我住在這里的這么多年里,我自己的媽媽只來過一次。你真的覺得她來不是為了見某個特別的人?”

蘭比亞斯調整了一下瑪雅睡在他腿上的位置。“我一直在考慮那一點。也許她對去哪里沒有計劃,也許她只是坐上第一列火車,然后是第一趟大巴,然后是第一班渡輪,最終到了這里。”

A.J.出于禮貌點了點頭,但他不相信有什么無緣無故的行為。他愛讀書,他認為該有個解釋。如果第一幕中出現了一把槍,那把槍最好在第三幕中開火。

“也許她想死在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蘭比亞斯補充道,“哎,兒童與家庭服務局的那位女士星期一會來取這個開心的小包裹。既然那位母親沒有家人,孩子的父親又不知道是誰,他們就得給她找個寄養家庭?!?

A.J.數著抽屜里的現金?!叭绱税才牛瑢⒆觼碚f挺不容易的,不是嗎?”

“有可能,”蘭比亞斯說,“可是她這么小,大概會一切順利吧。”

A.J.又數了一遍抽屜中的現金?!澳阏f那位母親就被安排過寄養?”

蘭比亞斯點點頭。

“我想她認為這個孩子在書店里會有更好的生活。”

“誰說得準呢?”

“我沒有宗教信仰,蘭比亞斯警長。我不相信命運。我的妻子,她相信命運?!?

就在這時,瑪雅醒了,她朝A.J.伸出胳膊。A.J.合上收款機的抽屜,從蘭比亞斯那里把她接過來。蘭比亞斯覺得自己聽到那個小女孩叫A.J.“爸爸”。

“呃,我一直讓她別那么叫我,”A.J.說,“可她就是不聽。”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蘭比亞斯說。

“你想喝杯什么嗎?”

“當然。干嗎不呢?”

A.J.鎖好書店的大門,然后上樓梯。他把瑪雅放到墊子上,然后出來進到房子的大房間。

“我沒法養小孩兒,”A.J.語氣堅定地說,“我兩個晚上沒睡覺了。她就是個恐怖分子!她醒來的時間很要命,凌晨三點四十五分好像是她一天的開始。我一個人住,又沒錢。單靠賣書養不活一個孩子?!?

“說得對。”蘭比亞斯說。

“我幾乎連自己都養活不了,”A.J.接著說,“她比小狗還要難搞,像我這樣的人連小狗都不該養。還沒有人訓練過她上廁所,我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有其他相關的事情要怎樣辦。另外,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小寶寶。我喜歡瑪雅,可是,跟她根本沒什么好說的。我們談論艾摩,對了,我受不了艾摩。除此之外,談話主要是關于她的。她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小寶寶都是那個樣子的,”蘭比亞斯說,“等她知道了更多的詞匯,跟她談話就會好起來?!?

“她老是想讀同一本書,而且那是最垃圾的圖片書。《怪物就在結尾處》?”

蘭比亞斯說他沒聽說過這本書。

“嗯,肯定的。她的閱讀品位特別糟糕?!盇.J.大笑起來。

蘭比亞斯點點頭,喝了口他的葡萄酒。“沒人說你必須養她?!?

“是啊,是啊,當然。可是你不覺得我對她最終到哪里能有點發言權嗎?她是個特別聰明的小家伙。比如她已經認識字母表,我甚至讓她明白了什么是字母順序。要是她最后跟一些不能欣賞到這一點的混蛋在一起,我會不樂意的。就像我以前說過的,我不相信命運??墒俏业拇_覺得對她有種責任感。那個年輕的女人的確把她留給我來照顧。”

“那個年輕女人瘋了,”蘭比亞斯說,“之后不過一個小時,她就投海自盡了。”

“是啊。”A.J.皺起眉頭,“你說得對。”從另外一個房間里傳來哭聲,A.J.欠身走開?!拔业萌タ纯此??!彼f。

周末快過完時,瑪雅需要洗澡了。盡管他寧愿把這項新的親密活動留給馬薩諸塞州的負責人,但是A.J.不想把她交給一個微型郝薇香小姐式的社會福利部門。A.J.在谷歌上搜了又搜,只為確定正確的洗澡方式:兩歲孩子洗澡水的適當溫度,兩歲孩子能否使用成人洗發水,一位父親怎樣清洗一個兩歲女孩的私處而不被認為是變態,浴缸里的水放多深——剛學走路的孩子,如何預防一個兩歲的孩子在浴缸中遇溺,洗澡安全總則,等等。

他用主要成分是大麻籽油的洗發水給瑪雅洗了頭發,這瓶洗發水是妮可的。很久以前,A.J.就把妻子的其他一些東西都捐了或者扔了,他還是很不忍心把她的洗浴用品扔掉。

A.J.給瑪雅沖洗了頭發,她開始唱起來。

“你在唱什么?”

“歌。”她說。

“唱的什么歌?”

“啦啦,布呀,啦啦?!?

A.J.笑了起來。“好吧,我聽著是亂唱,瑪雅?!?

她朝他濺水。

“媽媽?”過了一會兒她問。

“不,我不是你媽媽?!盇.J.說。

“走了?!爆斞耪f。

“對,”A.J.說,“她很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瑪雅想了一會兒,然后點點頭。“你唱。”

“我還是別唱了?!?

“唱。”她說。

這個丫頭失去了媽媽,他覺得至少自己能滿足她的愿望。

沒時間去谷歌上搜索“適合給小寶寶聽的歌曲”。A.J.在認識自己的妻子之前,曾在普林斯頓大學無伴奏男生合唱隊“腳注”中唱第二男高音。A.J.愛上妮可后,受損失的是“腳注”,在一個學期錯過多次排練后,他被合唱隊除名。他回想在“腳注”的最后一場演出,那次是向八十年代的音樂致敬。他在浴缸邊的表演跟那次的節目單很接近,從《99只氣球》開始,接著是《從我的夢中出來,上我的車》,壓軸曲目為《愛在電梯中》。他并沒感覺自己特別傻。

他唱完后她鼓了掌?!霸俪?,”她命令道,“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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