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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醉心與結(jié)魂燈(3)

  • 解蓮環(huán)
  • 顧天藍
  • 3985字
  • 2015-05-14 13:55:36

隨軍的內(nèi)務總管安排給夜蓮的是一處結(jié)構(gòu)精巧的套房,墻壁上鑲嵌著數(shù)顆碩大而溫潤的夜明珠用以照明。這本是官員們精心修飾,準備給君上的后妃之用,因此這居所緊挨著微決的寢殿。

盡管那腳步聲已輕不可聞,夜蓮仍是聽到了,靜謐的暗夜,使得她本就通透的五識更加敏銳。

夜蓮站在窗前,抬頭望著夜空當中閃爍的星子匯聚成一條長長天河,猶若一條優(yōu)美銀鏈。

因為得到夜蓮的注目,距離天啟最近的幾顆星子努力發(fā)出更耀眼的光芒。不知道師父在做什么。是否也如自己這般內(nèi)心不得安寧。一股不詳?shù)念A感,自從那個神劍將軍出現(xiàn),便盤旋在心頭不肯散去。

嘆了一口氣,夜蓮轉(zhuǎn)向房門,淡淡說道:“君上請進來吧。”

門口的水晶珠簾細瑣作響,來者正是天啟國君微決。他穿一件平常的長袍,如海般的藍色,刺繡著精細的銀色云紋,夜明珠發(fā)出的光溫潤優(yōu)美,映襯著微決年輕英俊的面容,真似天神一般。

微決快走幾步,張開雙手,像對待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給了夜蓮一個結(jié)實的擁抱。夜蓮在那溫暖的懷抱中愣了三秒,旋即不著痕跡地退了出來,向后邁了半步,垂頭蹙眉的樣子仿佛在研究微決袖口上的刺繡。

微決一早就看出這位圣女冷淡疏離的性子,方才那擁抱只是逗一逗她,沒想到她在自己懷中竟僵硬得仿佛一具尸體,他裝作不知她那強自鎮(zhèn)定的模樣,努力忍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本王以為這座王城里面除了我不會再有其他的犯人,父王他老人家倒是聰明,退了位逍遙自在去。卻將我束縛在了這里。沒想到天帝會派你下凡來與我作伴,真是天可憐見。”

“你的意思是?”夜蓮將落在微決袖口的眼光緩緩移到上方,正對上他愛笑的一雙眼,“這至高無上的王位,讓你感覺到束縛了?”夜蓮不是不詫異的。這世界之大,有漫天神佛,仙人,妖精,魔怪,還有冥界之鬼,凡界之人。而她自己位居神類,眼前這少年作為天啟之君,即便不是神族,亦是半神或仙族。更應該比其他五界生靈懂得權(quán)位的力量。難道他竟同自己一般,懷著一顆自由之心嗎?夜蓮那顆一向平靜的心忍不住微微顫動,猶若在萬里苦海中作樂歌唱,只為尋覓多年前失散的同伴。

“為什么不可以?”微決輕聲說道,眼底仿佛燃著兩簇小小的火焰。他緩步在這房間中行走,隨手撫摸著那些質(zhì)地光滑雕工精巧的家具,那樣的溫柔,卻又充滿堅定的力量。“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將四分五裂的天啟統(tǒng)一。做完這件事,我就可以去做心里真正喜歡的事情去了。”

“那是什么?”夜蓮從未像今夜這般愿意講話。

“不知道。”微決用有些遺憾的眼光回望她,“作為一國之君,是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的。待我統(tǒng)一了天啟,再去尋找真正喜歡的東西吧。”

夜蓮大概是微決此時遇見的最好的傾聽者。她的尊貴比他更甚,心思聰慧靈捷,最最難得的,是她那顆與自己同樣的為了自由而生的心。友情若在相見之時只是一株幼苗,經(jīng)過徹夜深談以后,不期然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啟明星躍升上東方沉寂泛白的天空,預示著黎明的到來。

寅時悄然流逝,卯時頃刻便至。

夜蓮站起身,對鎮(zhèn)夜坐在對面扶手椅上,已略有疲態(tài)的微決說道,“君上,天色已亮,我們要準備出發(fā)了。”

“噢。這么早?”

“昨日那神劍將軍說要今日辰時來取我的命。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時辰,再不去送死,就晚了。”

微決訝異地站了起來,“他隔空傳音給你的,竟是這般狂妄之言嗎?”

“沒錯。”她輕輕點頭。“夜蓮既然與這天啟同生,便也要同死。此乃天命。君上難道不想早日得知天啟的命運嗎?”

微決深吸了一口氣,頓時恢復成威嚴的君主形象。他理一理衣襟和袖口,以最嚴整的姿態(tài)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

“那么,就隨我來吧。看看天啟是生,還是死。”夜蓮淡然說道。

天啟既沒有生,也沒有死。

它同夜蓮的命運一樣,一分而為二,身魂離散,苦不堪言。

東方與西方的人們,本為同胞,如今卻被各自的執(zhí)政者圍困,尋不到另一方漂泊著的親人。矗立在中間的巨大結(jié)界,阻隔了多少尋覓的眼淚和悲傷的靈魂。

床上的少女睜開眼,看到一道頎長身影,背對著自己,站在一扇虛掩的門前,從門縫里射進來的光暈十分稀薄。

似有所感,銀河轉(zhuǎn)過身來。

“阿夜。”

這一聲喊,隔了三千個時日,等待何其漫長,有時銀河禁不住要懷疑神力會失敗,然而他終究等到了。

一團模糊的影子在空氣中抖了抖,然后緩緩地坐了起來——那是夜蓮的幻體。

銀河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向她解釋,如今她已不再是神,失去血肉之軀,變成以三魂相聚凝結(jié)成的虛幻靈體。意即幻靈。這是神或者仙人在遭逢大劫、身魂離散之時用以續(xù)命的一種方式,是介于生死之間的一種存在。

這間位于蒼離山頂?shù)氖摇3艘粡埞┮股彸了拇查剑贌o其他擺設。

沒有鏡子,是再好不過的。銀河想。

可是夜蓮總歸會看見的。一個從久眠中醒來之人,會下意識地去觀瞧自己。銀河屏住呼吸,看夜蓮抬起了自己霧色的衣袖。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穿著喜歡的黑色長袍了呢。銀河突然嗅到了傷感的味道。

在這寂靜的空間里,他聽到了自己飛快的心跳和夜蓮如從前一般清淺的呼吸。

夜蓮的動作停滯在了那里。那團霧靄一般的身影,正做著垂頭凝視的動作,攤開的一雙手仿佛兩片小小的離開了天空的云,孱弱又孤單。

她發(fā)現(xiàn)了。銀河不由得一陣緊張。

“師父。我是活著還是死了?”聲音仍是如從前那般,鎮(zhèn)定、清淡。

銀河嘆了口氣,搖搖頭。

“不知道?”

是不知該怎么回答。

“當年你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傷,為師收到消息趕到時太遲,眼睜睜看著你的命魂和肉身分離,我本想將你的身魂帶回天上以神力重聚。沒想到那個人卻拼死留下了你的肉身。我沒有辦法,只得將你的命魂帶回,注入當年你化身的黑蓮之中,再召回一直游蕩在外的天魂和地魂,三魂聚首,才維持得了你如今這副幻靈模樣。若是命魂遲遲沒能進入宿主,你便不是如今身魂各自分開的命運,而是魂飛魄散,連輪回重生的可能都不再有。”

“為什么?我們是神。”夜蓮從未這樣急迫地想要知道一些答案。

“因為,”銀河背轉(zhuǎn)過身。

在夜蓮以為已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銀河卻突然開口,“因為那是你的死劫。不是每一個神都會遇到。你的死劫,卻是命中注定。師父也不知道為什么。”

“原來如此。”夜蓮閉上眼。雙手拂過自己虛幻的身體。她深吸一口氣,卻沒有從前那般一股清冷氣息游遍四肢百骸的感覺。她只感覺到一陣空虛。那是一種虛偽的存在感,明明沒有任何感覺,卻并非死寂。

“是誰奪走了我的肉身?”

“圣城之戰(zhàn)的叛軍首領,神劍。”

原來是他。一張清凜如霜雪的男子面容陡然從記憶的暗黑河流中被打撈了出來。夜蓮虛幻的靈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在心中做好準備要以身殉國,與真切的經(jīng)歷死亡,斷然是不同的兩件事。夜蓮在那令人畏懼的痛中選擇微笑以對,她不愿、亦不能失去身份。然而痛楚使她神智已不夠清晰,以至于沒有看清于彌留之際將自己抱起在懷中之人。她親眼所見乃是靈魂與肉身的剝離,仿佛長蛇蛻皮,那靈魂原來是一抹潔白朦朧,猶若霧氣的東西,她本以為是每一個由生入死之人都該經(jīng)歷的——于是放心地,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整整三千日,將近九年時光就此逝去。

萬幸,她已醒來了。

銀河看到夜蓮的思緒回到九年前戰(zhàn)場那一日,虛弱的三魂因而震顫,那亦是令他心懷恐懼永難忘懷的時刻——

當他御風到了戰(zhàn)場,遠遠望見的,卻是那滿臉肅殺之氣的男子一刀劈向夜蓮的情景。他面容森然,腳下加緊動作,仍是晚了,只來得及搶救她的肉身不被那些暴戾的軍人損害。卻就在那一刻,他親眼所見夜蓮魂魄與肉身的剝離,他低下頭,探了探她的呼吸,她仍有知覺,只是因疼痛陷入昏迷。情況危急已不容他多做考慮,他伸出雙手,以環(huán)抱的姿勢護住夜蓮魂魄,并將全部內(nèi)力灌注其上。這樣一來,他便無暇顧及自身的安危,夜蓮倒地失魂的肉身,幾乎與此同時,數(shù)支箭矢破空而來,他知道自己再不能耽擱,否則內(nèi)力空空的他連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未知。在他迅速地躍上最近的一匹失了主人的馬并呼喝著準備離去之時,再回頭望了一眼戰(zhàn)場,只見那個原本帶著嗜血面容砍殺夜蓮的男子,正輕輕地托起被自己遺棄在原地的她的肉身。銀河心中疑惑萬分,卻也只能催促著馬匹快快離開那血腥是非之地。

——如今想來,這一幕仍是可怕得令他心悸。

“天啟現(xiàn)今如何?”

聽到她的問題,銀河忍不住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決定據(jù)實以告,“天啟同你一般,分裂成為兩個部分,一東一西,東方仍是微決的天啟國,西方大部領土卻落在神劍將軍手中,現(xiàn)如今是神劍國。當年你出事以后我去見了天帝,才曉得那人當真是從一柄上古神劍中幻化出人形,他索性便以神劍將軍自稱。按說上古神劍之靈該列為仙族,可是他的行事風格卻十分暴戾邪惡,如同妖魔一般。”

“就沒有人制得住他嗎?”

“當然有。天帝曾說,克制神劍的人早已降世。只是時機未到,那人才未能伏法。相信因果報應,終有那么一天。”

說話間,銀河和夜蓮已來到石室之外。蒼離山本就壯闊嶙峋,他們位于山頂,便可俯瞰整個天啟大陸。此際狂風呼嘯,吹起銀河銀色的長發(fā),纏纏繞繞,落在夜蓮虛幻的身影上,竟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銀河回頭望,見自己的發(fā)與她如此纏綿,竟一時失了神。從前那么多相伴時光,只覺得她身上的冷,鉆心刻骨,如今她成了幻靈,身體如薄霧一般虛渺,卻比從前多了一些獨屬于少女的柔弱。銀河伸手撥開凌亂纏繞的發(fā),將夜蓮攬在懷里。這是他第一次擁抱她。從前她縱然瘦削卻自有一股堅意決然,從不需要他保護。銀河突然覺得自己更加喜愛這樣的夜蓮。

對于夜蓮,這卻是第二個擁抱。

她陡然想起來,第一個擁抱她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天啟國君。可在她的面前,卻不過真誠純摯的愛笑少年。她的心因為這回憶而柔軟起來。轉(zhuǎn)念想到師父片刻之前說起的,天啟已一分為二,微決執(zhí)掌的僅僅是東方的領土,便不由得為那少年國君擔憂。她知道他的,那個曾經(jīng)只對她言說的夢想。“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將四分五裂的天啟統(tǒng)一。”少年鄭重說道,猶若誓言。

“師父。”

“什么事?”銀河很是享受夜蓮在自己懷中的感覺,她難得的沒有抗拒更是令他欣喜。雖然在外人看來,他擁抱的是一團霧氣,自言自語好像瘋子。

“我還可以回到從前嗎?”她想要幫助那個少年實現(xiàn)夢想。徹夜相談之后,他已是她遇見的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試一試,應該會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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