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整整四天的時間，莫妮一家人才終于將魚全部都熏完。

這久合垸上，一片的濃煙滾滾。而且因為摻了不少的柑橘樹葉的緣故，這煙還略微有點刺鼻。守著幾個大熏架的莫家人被熏得連連打噴嚏，莫二牛便越發擔心起來。

手里忙活著熏魚，可是人卻始終愁容滿面，不時地扭頭向那邊望去。

“我再去看看，那邊主人來了沒有。”莫二牛到最后，實在是焦慮得不行了。這幾天他都有抽空去看過，可是只有干活的人，連一個管事都都找不著。

他當然也問不到到底主人家是誰了。

“要是還問不來，那你明天去鎮長那里問問，鎮長肯定得知道。”葛氏提建議道。

莫二牛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心情更沉重地過來了，看著一臉期待看向他的家人，他緩緩搖頭。

“看來，只能明天去找鎮長問問了。”莫二牛嘆息道。

葛氏也重重地嘆息一聲，起身說道：“我去收拾一下東西，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當明天的進門禮。”

莫虎也是一臉的郁悶。

莫妮看看他們的樣子，便明白了，這個他們口中的“鎮長”，只怕不是個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本來她還有些猶豫，到底該說不該說的，現在見家人為難成了這個樣子，決定還是告訴他們好了。

“爹，娘，不用去問，這個在這里蓋房的人，他不會計較這魚的腥味，也不會計較這熏魚的煙味。”莫妮開口說道。

“妮子你不懂，你沒有去看過，可是爹爹去看過了，這戶人家有錢得很。”莫二牛情緒極低地開口說道，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么有錢的人家，要在久合垸這樣的偏僻地界蓋房子，“像這樣的人家，講究得很呢……”

莫妮輕笑。

蔣辰他計較不計較？他要計較，就不會特意跑到這地方來蓋房子了。

或者說，他就算真的計較……可是，他也不能計較。他費了這么大的勁兒，可不能因為一點氣味兒，就前功盡棄吧？

所以，不用在意。

“爹，娘，去找鎮長打聽的事情不急。”莫妮看到葛氏已經將家里剩下的最后幾塊臘肉干雞都提出來了。

鄉下人家沒有什么好東西，這過年時候準備的臘肉干雞，出門做客的時候，便是最體面的進門禮。

當然了，對鎮長家那樣的大戶人家來說，只怕還是看不上眼。

莫妮可是寶貝現在葛氏手里提著的那點東西了。家里太窮，平常是很少會去買肉吃的……所以過年時候熏的那些肉、雞，是要慢慢地吃上一年的。

如果這些東西都送了人，那豈不是說，一直到過年前，她都要吃不上一丁點肉了？魚雖然好吃，可是肉卻更香啊！

就算是為了保護她的肉，她也一定不能讓他們將這些東西送給那個莫名其妙的鎮長。

“再等等吧，我覺得，那個主人家，很快就會出面了。如果他真的不允許咱們在這里曬魚熏魚，那咱們去找鎮長也沒有用。如果他人還不錯，不計較這點小事，那咱們又何必白白去找鎮長？”莫妮說道。

莫二牛聽著，點點頭，覺得也是這個理。

葛氏其實心底也挺舍不得這手上的幾塊肉的。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幾刀肉，就是接下來半年的時間里，他們唯一能夠接觸到的肉了。

所以見莫二牛贊成莫妮的話，她便趕緊轉身進了船屋，將肉與雞又重新地掛上了。

莫妮沒有說錯，這天下午，蔣辰果然再一次拜訪了。

“又是你？”莫二牛看到他，便很不高興，“你這個少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對妮子的態度這么堅定……我不賣，你就不肯走了緊吧？”

“莫大叔。”蔣辰今天的態度比前幾次都好多了——雖然仍然是臉色平靜，但是至少，沒有那么冷淡了。

莫二牛不是過分的人——應該說，莫家人都不是那種過分的人。別人好聲好氣對著他們的時候，他做不出來還對人惡言相向。

雖然這姓蔣的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莫二牛只是重重地哼了聲，便扭過臉去，不再理會他們。

“以后咱們就是鄰居了，好好相處，比什么都重要……俗話說得好嘛，遠親不如近鄰……”蔣辰又不說話了，蔣世先哈哈笑著，打著圓場。

鄰居？莫二牛、葛氏、還有莫虎都驚訝地看向他們——看看蔣世先，然后，又不約而同地，一起看向蔣辰。

只有莫妮，還是那么平靜。

“妮子似乎一點也不吃驚的樣子。”蔣世先看著莫家人的表現，玩味地問道。

“誰讓你叫妮子的？”護妹心切的莫虎一下子就跳了出來，鼓起眼睛用力瞪向蔣世先，“誰允許你這么叫啦？她有大號的，她叫莫妮！”

蔣世先這么叫，只是為了拉近與莫家人的距離的——遠親不如近鄰嘛。可是沒有想到，莫虎卻會有這樣激烈地反應。

蔣辰輕輕瞥向他，蔣世先摸摸鼻子，趕緊向莫虎道歉：“虎子……我也叫你莫虎吧，不在意不要在意，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你所想的那些心思。”

莫二牛雖然仍然憤憤，可是自己兒子氣勢洶洶，人家受了怪，還反而道歉……更顯得莫虎不講道理。他只能忍著氣，呵斥莫虎退下。

莫虎郁悶地退了下去，可是眼睛卻一直向這邊瞟來，一副很憤怒的樣子。

被這么一鬧，莫妮對他們所說的“鄰居”之事完全不在意的事情，就被沖過去了……在場的這些人，大概都忘記了。

只是蔣辰卻沒有忘記，他深深地看著莫妮，眸子里光芒閃動，似乎在估量，她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不過他很好地將自己的心思掩蓋了起來，向蔣世先打了個眼色。

蔣世先記起來這里的目的，笑著向莫二牛說道：“莫當家的，你們這魚收獲不錯了，曬這么多魚干。”

氣氛一下子便僵了下來了，雖然原本也沒有多活躍，但是現在卻是已經徹底地冷場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