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儒醫”,是指具備相應的知識素養和學習能力的醫家,包括先儒后醫、先官后醫以及儒而通醫者。儒醫并非單純的既通儒又通醫之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以儒家思想來指導行醫生涯,有著淡泊名利、仁慈善良的品質,把醫術作為濟世救民、實現儒生理想的手段。
在中國古代社會中,醫生作為一種職業,被列為方伎卜相之流,地位是比較低下的。韓愈在《師說》中曾說“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當然那些醫術高明備受百姓歡迎而記入史冊的醫生除外。到北宋時期,醫生的地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由于朝廷對醫學的重視,醫生地位大大提高,開始有“儒醫”之稱。《宋會要輯稿·崇儒》:“伏觀朝廷,興建醫學,教養士類,使習儒術者通黃素,明診療,而施于疾病,謂之儒醫。”
儒醫的產生主要與宋代統治者重視醫藥文化有關,也可以說儒醫是自宋太祖以來的北宋統治者長期刻意培養扶植的產物,也是醫儒兩家相互結合的結果。
在北宋建國初期,為了防止出現割據的局面,宋太祖趙匡胤采取了中央集權、文官治國的舉措,提出“宰相需用讀書人”,并立下“不殺士大夫”的家法。此后宋太宗趙光義又提出“興文教,抑武事”。在這些政策的影響下,對文教的重視蔚然成風,文士的培養和選拔得到極大加強,在京師設國子學、太學、律學、醫學,培養各行業的官吏。大量培養文士,客觀上促進了科學文化的發展。其中不乏重視醫藥的文士,他們進入醫學隊伍后,使醫學隊伍的結構發生變化,提高了醫藥人士的素質,無論對醫學理論的發展還是臨床經驗的總結提高,都起到重要作用。同時由于北宋統治者十分重視醫療事業、醫藥學術及醫藥人才的培養,另設太醫局專管醫學教育,培養專業人才,規定醫學生必須修學儒家經典,向其灌輸儒家學說,培養了以儒家思想為指導的、有別于以往醫師的儒醫人才。在政府的支持和影響下,出現了安濟坊、保壽粹和館、福田院、慈幼局、漏澤園、病囚院等醫療慈善機構。朝廷還設置藥政機關,同時頒布了許多與醫藥衛生相關的律令。
近代學者謝觀曾說過:“中國歷代政府重視醫學者,無過于宋。”的確,在中國古代沒有一個王朝比宋王朝尤其是北宋更重視醫學的了。北宋九位皇帝中有七位懂醫藥學,并且相當重視醫藥學的發展。
宋太祖趙匡胤本身就通曉醫學,建國之初便下令修訂第一部藥典性本草《開寶新詳定本草》,并親自撰序。這種做法表明了宋初期統治者對醫藥事業的重視。同時趙匡胤為醫籍作序的做法也為宋代后世幾位帝王所效仿延續。其弟宋太宗趙光義,未登基前就非常重視醫藥,收藏歷代名方千余首。稱帝以后,宋太宗下令翰林醫官各獻家傳驗方,竟得萬余方,于是又命醫官王懷隱等再搜民間單方、驗方,纂修方書《太平圣惠方》一百卷,收方16834首。同時還下令編修一部1000卷的方書 《神醫普救方》(現已佚),并親自為兩書作序。宋仁宗趙禎時期,除了再次征集醫書醫方外,還成立了“校正醫書局”,對宋以前的醫藥書籍進行校正,將中國重要醫籍《素問》《傷寒論》《脈經》《諸病源候論》《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等書作了整理,使后世醫家研讀有所依據。同時命令王惟一撰修《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并鑄造針灸銅人,標定穴位,以供教學之用,成就了中國醫學史上的一項偉大的功績。而宋徽宗甚至親自撰寫醫著《圣濟經》,總結醫學理論。
由于宋代統治者對醫學的這種重視,宋代士人知醫成為了一種風尚,如蘇頌、林億、文彥博、蘇軾、沈括等文士都精通醫學或養生之術。
雖然在宋以前醫學被士大夫階層視為小道,但醫術確是最能體現儒家核心思想“仁”學的一項技術。如果所用藥物與病癥相符,能夠做到藥到病除的話,既可保全自己又可以治療親人的疾病,又能達到解除百姓疾苦的目的。那么,何樂而不為呢?所以宋代士大夫對醫藥學的重視程度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宋元學案》中曾有這樣的一段記載:有一個商人派自己的兒子到京都去學習,可是這個書生身患重病,幾乎將所帶的錢財都花光了,也沒能把病治好,病情反而越來越嚴重。這個時候他的父親來到京都,帶著他去拜見老師。老師拿出一本書說:“這本書可以教你養生之術,等你懂得養生之后,再來向我求學吧。”這本書就是中醫的經典著作《黃帝內經·素問》。讀過此書,書生非常自責不懂醫理,老師見這個學生已經悟出了一些道理,便教誨他說:“知愛身,則可修身。”這位老師就是北宋著名的學者、教育家胡瑗先生,也被稱為“安定先生”。
儒家教育自己的弟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就是說要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首先要懂得醫理,愛惜自己身體,能夠保全自己的身體,然后再去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而一旦儒生無法實現治國、平天下的政治抱負,又可以有另一條出路,那就是做一名良醫,救百姓于病痛,以高尚的醫德揚名。北宋著名政治家范仲淹所說的“不為良相,當為良醫”,則高度概括和充分表達了這一思想傾向。在他看來,做官與行醫都是儒生可以擔當的職業。醫人同治世都是一種作為,一種奉獻。正是這一曠世流芳的儒士箴言,開創了儒士學醫、行醫之風,一時間“儒醫”成為醫家向往的美譽。
在宋代知醫風尚的影響下,宋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司馬光、王安石、文彥博,還有一批文壇巨匠蘇軾、沈括、陸游等都以儒通醫,醫學功底也都十分了得。他們其中還有不少人親自整理收集驗方、家藏方,如陸游的《續集驗方》、蘇軾和沈括的《蘇沈良方》等均屬此類。而名醫朱肱、許叔微等既出自儒門,又都是進士出身,并有任官執政之經歷。再如醫家之子的孫奇、孫兆等人也都考取進士,任官后又兼行醫,都屬于儒而兼醫之人。范仲淹“不為良相,當為良醫”的名言,也鼓舞了眾多的士大夫文人步入岐黃之路。此時的儒醫之說已滿足了相當一部分落魄儒士的心理需要,他們以此名正言順地學醫習醫,又用以謀求生計。因此,兩宋時期舉業不成或因忤罷官而改從醫業并成為著名醫家的也不勝枚舉,如朱肱、董汲、崔世明等人,在醫術上均頗有建樹。
實際上,范仲淹“不為良相,當為良醫”的思想對近代也是不無影響的。翻開一部近代史,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現狀,讓許多有志于拯救國家的熱血青年在尋求治國之路的過程中選擇了學醫,如孫中山和魯迅,最初都走了學醫之路,將醫人與治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當然,這也是儒生的一種理想。
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張從正曾說:“醫家奧旨,非儒不能明。”儒醫本身儒學修養的功底很深,對于研究醫理、發展中醫學術理論、發揚仁愛的醫德及豐富中醫藥文化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