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是由太太撫養長大的,不但生活得幸福快樂,還同鄰近莊園里聰明伶俐的黑奴喬治·哈里斯結成美滿的婚姻。一天,謝爾貝太太外出做客。伊麗莎無精打采地站在門廊上,背后忽然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回頭一看,臉上立刻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喬治,是你啊!你能來,我真高興。太太下午做客去了,上我的小屋去吧,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她拉著喬治走進了一間面臨走廊的小房間。
伊麗莎說:“我真高興!你怎么不笑啊?你看,我們的哈利長得多快!”那孩子怕羞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的爸爸,而他的小手卻緊緊抓住他的媽媽。伊麗莎說:“他長得很漂亮,是不是?”
“我巴不得他沒有出世才好呢,”喬治神色憂慮地說,“同時也巴不得我自己沒有出世才好呢!”
伊麗莎聽了他的話,又驚又怕,把頭靠在丈夫的肩上,失聲痛哭起來。
“唉!伊麗莎,可憐的姑娘,我真不該讓你這樣傷心,”他說,“太不應該了,唉!要是當初你沒有認識我該多好啊!那樣,你也許會快活些。”
“喬治!你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的,親愛的。我真不明白,我那主人為什么要欺壓我,難道我賣命干活卻礙了他的事?”
“喬治呀,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哈利,你可千萬不能任性。”
“我沒有任性,我一忍再忍。可主人一有機會就侮辱我,他還說什么我肚子里有鬼,非要把它挖出來不可。他欺人太甚,總有那么一天,我要叫他后悔莫及!”
“親愛的,我們該怎么辦啊!”
“昨天,他又生事端,把我綁在樹上,叫少爺用鞭子抽我,一直抽到他累了才罷手,這口氣我能咽下嗎?”
“唉!我總覺得我們應當聽主人和太太的話,不然就不配做個基督徒。”
他怒氣沖天地說:“是啊,你的主人是沒話說。可我那主人是個什么東西?他養活了我,而我償還給他的比他給我的要多一百倍,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不能啦!”
“我說喬治,太太常說,即使我們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我們也必須相信上帝正在盡力搭救我們。”
“是嗎?也許會搭救我們吧,可我那主人因為我而恨透了謝爾貝先生和你。昨天,他給我娶了一個叫敏娜的女人,讓我斷絕和你的往來,要不就把我賣到南方去。”
伊麗莎天真地說:“啊!你不是已經娶了我嗎?我倆跟白人一樣是由牧師主持婚禮的啊。”
“我沒有娶她的意思,可你難道不知道奴隸是不許結婚的嗎?在我們這個國度上哪里有保障黑人婚姻的法律呢?”
喬治的話像鼓槌一樣,敲打在伊麗莎的心上,她本想把黑奴販子要買哈利的事告訴喬治,可她欲說又止,她知道不能再傷喬治的心了。更何況她的女主人已經發話,她相信她的兒子不會離開她。
“好吧,伊麗莎,親愛的,”喬治悲哀地說,“不要難過,再見,我走啦。”
“什么?喬治,你要去哪兒?”
“去加拿大,”他邊說邊挺直身子,“我到了那里以后,會想法子來贖你們,這是我們惟一的希望。你有個好主人,他一定能成全我們,到時我們會見面的。”
“太可怕啦!萬一被抓住怎么辦呢?”
“伊麗莎,我不會讓他們抓住的,我寧可死也不讓他們抓住我。”
“你千萬不要想不開,親愛的!”
“我沒有必要自殺,他們一下子就可以殺死我,我決不會讓他們把我賣到南方去。”
“求仁慈的上帝保佑你!”
喬治臨走前還對伊麗莎說,他的主人派他給希姆斯先生送信,他已準備趁這個機會逃往加拿大,他有很多朋友在暗地里幫他。最后,兩個相愛的人痛苦地分別了。
湯姆在謝爾貝莊園里,孩子們都把湯姆叫湯姆叔叔。湯姆的小屋是用圓木頭建的,緊鄰主人的“大宅”,門前有一個小菜園。由于精心栽培,每年夏季,各種果類、菜蔬總長得十分茂盛;花園的前邊開滿了鮮紅的秋海棠和一種本地薔薇;它們錯雜交織,把粗糙的圓木遮蓋得嚴嚴實實。
湯姆和妻子克蘿把小屋的一個角落用做客廳。客廳對面是一張簡陋的床,結實而實用;壁爐上面的墻壁上掛著幾幅《圣經》插圖和一幅華盛頓將軍的畫像,但畫技及色彩實在糟糕,要是那位英雄本人見到這幅畫,一定會嚇一大跳。
壁爐前擺著一張鋪著桌布的木桌,陳舊的桌面上擺放著潔凈的杯盤。湯姆長得身材魁梧,胸脯寬闊,身體結實有力,皮膚黑中透亮。他有一副地道的非洲人相貌,精明強干之中透出忠厚善良的氣質,令人見了感到可親可敬。
“你看這小家伙多乖!”湯姆說著,便把他們的小女兒托在寬闊的肩膀上,馱著她一蹦一跳地跳起舞來。喬治少爺則在一旁用手絹逗她。
“好啦,你們鬧夠了吧!”克蘿大娘說,并將一張粗糙的小四輪床從大床底下拉了出來,“摩西、彼得,上床吧,我們快要聚會了。”
“媽,我們不想睡,我們要看禱告會!”
喬治果斷地說:“行啦,讓他們待著吧!”
克蘿大娘見有人說情,便說:“好吧,也許禱告會對他們有點兒好處。”
屋里的人便開始商量著布置會堂和安排座位。
“我看,老頭子,”克蘿大娘說,“你還是把那兩只木桶搬進來吧。”
摩西小聲地對彼得說:“媽媽的木桶就跟喬治少爺圣書里那個寡婦的壇子一樣,里面總有吃不完的東西。”
“上個禮拜有一只木桶中間凹下去了,”彼得說,“大家正唱詩,木桶一下子全陷了下去。那次就沒靈驗!”
湯姆叔叔是這一帶掌管宗教事務的長者,附近的黑人都把他看做他們的牧師。他講道時言辭簡潔、懇切、誠摯。他的禱告更是淳樸感人,他經常引用《圣經》的語言,所以內容就更為豐富。《圣經》的語言仿佛滲透了他的靈魂,融化在他的生命之中,因而隨時可以脫口而出。
當在這里演出念《圣經》的場面時,在主人的客廳里卻上演著另一場戲。
那個黑奴販子海利和謝爾貝先生一起坐在客廳里的桌子前面。桌子上除了紙和筆外,還放著幾張單據。
謝爾貝先生正在數幾摞鈔票,數完之后,就推過去給海利;黑奴販子又將它重新點過一遍。
“一點兒也不錯,”黑奴販子說,“現在,請在這些契約上簽字吧。”
謝爾貝先生匆匆接過賣契,簽了字。海利當即從一只破舊的小提箱里取出一張謝爾貝先生的羊皮借據,瞧了一眼,把它還給了謝爾貝先生。
“好,完事啦!”黑奴販子說完便起身。謝爾貝先生沒有理他,獨自大口大口地吸起雪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