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身世
- 高老頭(語文課外讀物)
- 學習小組主編
- 2764字
- 2015-04-15 19:12:24
歐也納走下石級,天空已經下雨了。
他想:“我真是跑來鬧了一個笑話,還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范圍,此外還糟蹋了我的衣帽。真應該啃我的法律,一心一意做個嚴厲的法官。看來要體體面面地在交際場混好,先得置辦兩輪馬車、雪亮的靴子這些必不可少的行頭,還有金鏈條,我有這個條件嗎?混賬的高老頭,去你的吧!”
走到大門口,一個馬夫趕著一輛出租馬車,歐也納對馬夫點點頭,也不管口袋里只剩下一法郎零兩個銅子,徑自上了車。“先生上哪去呢?”車夫問。
“特·鮑賽昂府……”
歐也納沉著臉,把帽子往前座的墊子上一丟,想道:“高老頭這老混蛋!真的,我要把今天的倒霉事告訴特·鮑賽昂太太,說不定會引她發笑呢。這老東西同那漂亮女人這該死的關系,她一定知道。”
他心潮起伏,不知變換了多少想法,自忖雖然花掉了本月份僅存的十法郎,衣服鞋帽終究是保住了。一聽馬夫喊了聲:“對不住,開門哪!”他不由得大為得意。穿著鑲金邊大紅制服的門丁,把大門拉得“咕咕”地直叫,歐也納心滿意足,眼看車子穿過門洞,繞進院子,在階前玻璃棚下停住。院中有一輛巴黎最華麗的轎車,套著兩匹精壯的牲口,耳邊插著薔薇花,咬著嚼子,馬夫頭發撲著粉,打著領帶,拉著韁繩,好像怕牲口逃走似的。剛才的雷斯多太太府上,也停著一輛這樣輕巧的兩輪車。
“會是什么人在這里呢?該死!表姐一定也有她的‘馬克辛’!”歐也納此刻才算明白,巴黎難得碰到沒有主顧的女人。他邁上臺階,心已經涼了一半。玻璃門迎著他打開了。
這是歐也納第一次瞻仰到那些精雅絕倫、別出心裁的布置:
一個杰出女子的心靈和生活習慣,都可以在布置上面看出來。“太太,客廳里還有人等著。”
“啊,知道了!”
歐也納已經覺得很不自在,終于瞧見子爵夫人的時候,她情緒激動的語氣又攪亂了他的心。她說:“對不起,先生,我剛才要寫個字條,現在可以奉陪了。”
“表姐……”歐也納這才叫了一聲。
“唔?”子爵夫人傲慢的目光叫大學生打了一個寒噤。
歐也納馬上紅著臉改口道:“太太。”他猶豫了一會又說:“請原諒,我真的需要人家提拔,即便是拉上一點遠親的關系也有用處。”
特·鮑賽昂太太微微一笑,笑得很凄涼。
“如果你知道我家庭的處境,”他接著說,“你一定會樂意做神話中的仙女,替孩子們打破難關。”
她笑道:“哦,表弟,要我怎樣幫忙呢?”
“我也說不上。能恢復我們久已疏遠的親戚關系,在我來說已經是大大的幸運了。你使我心慌意亂,簡直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些什么。我在巴黎只認得你一個人。唉!我要向你請教,求你當我是個可憐的孩子,愿意繞在你的裙下,為你出生入死。”
“你能為我殺人么?”
“殺兩個都可以。”歐也納回答。
“孩子!真的,你是個孩子。”她咽住了眼淚,“只有你才會有真誠的愛!”子爵夫人聽了大學生這句回答,不禁對他大為關切。
這是南方青年第一次用心計。
“噢!我要說的話想起來了,在你的舞會里我認識了特·雷斯多太太,我剛才去看她了。”
“那你可大大地打攪她了。”特·鮑賽昂太太笑著說。
“唉!是呀,我對這些規矩一竅不通。我看,在巴黎極難碰到一個年輕、美貌、有錢、風雅而又沒有主顧的女子。我需要這樣一位女子,用你們解釋得無比巧妙的人生開導我,告訴我所鬧的亂子究竟是什么性質。我在那邊提起了一個老頭……”“特·朗日公爵夫人來了。”雅各進來通報,打斷了大學生的話,大學生做了一個大為惱火的姿勢。
“你要想成功,”子爵夫人低聲囑咐他,“第一先不要這樣富于表情。”
“喂!你好,親愛的。”她起身迎接公爵夫人,握著她的手,感情洋溢,即便是對親姐妹也不過如此。公爵夫人也做出種種親熱的樣子。
“這不是一對好朋友嗎?”歐也納心里想,“從此我可以有兩個保護人了。”
“你真好,想到來看我,親愛的安多納德!”特·鮑賽昂太太說。“我看見特·阿瞿達先生進了洛希斐特公館,便想到你是一個人在家了。”
公爵夫人說出這些幸災樂禍的話,特·鮑賽昂太太既不咬嘴唇,也不臉紅,而是目光鎮靜,額角反倒開朗起來了。“要是我知道你有客……”公爵夫人轉身望著歐也納,補上一句。
子爵夫人說:
“這位是我的表弟歐也納·特·拉斯蒂涅先生。你有沒有特·蒙脫里伏將軍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公爵夫人熱戀特·蒙脫里伏先生,而且最近不幸被遺棄了。她聽了這句問話十分刺心,紅著臉回答:“昨天他在愛里才宮。”“值班嗎?”特·鮑賽昂太太問。
“格拉拉,你想必知道,”公爵夫人放出狡黠的目光,“特·阿瞿達先生和洛希斐特小姐的婚約,明天就要由教堂公布了!”
這個消息對子爵夫人打擊可太大了,她不禁臉色發白,但仍笑著回答:“哦,又是那些傻瓜造的謠言。”
“可是人家說貝爾德有二十萬法郎利息的陪嫁呢。”
“特·阿瞿達先生是個大富翁,絕不會存這種心思的。”
“可是,親愛的,洛希斐特小姐著實可愛呢。”
“是嗎?”
“還有,聽說他今天在那邊吃飯,婚約的條件已經談妥了。你的消息真不靈!”
“哎,你究竟鬧了什么亂子呢,先生?”特·鮑賽昂太太轉過話頭說,“這可憐的孩子剛踏進社會,親愛的安多納德,請你照應照應他。我們的事,明天再談吧。”
公爵夫人傲慢地瞧了歐也納一眼。
“太太,我無意之間得罪了特·雷斯多太太。無意之間這四個字便是我的罪名。”他靈機一動,接著說,“對那些故意傷害你們的人,你們會照常接見,說不定還有些怕他們;一個傷了人而不知傷到什么程度的家伙,你們以為他是傻瓜,以為他是什么都不會干的笨蛋,所以誰都瞧不起他。”
特·鮑賽昂太太眼睛水汪汪地瞟了他一下。剛才公爵夫人用拍賣行估價員式的眼神打量歐也納,傷了他的心,現在特·鮑賽昂太太的眼神在他的傷口上涂了止痛的油膏。
歐也納接著說:“你們才想不到呢,我竟博得了特·雷斯多伯爵的歡心,但是,”他又謙恭又狡獪地轉向公爵夫人,“我還不過是個可憐的大學生,又窮又孤獨……”
“別說這種話,先生。哭訴是誰都不愛聽的,我們女人又怎么會愛聽?”
“好吧!我只有二十二歲,應當忍受這個年紀上的苦難,再說我現在正在懺悔。”
公爵夫人聽了這段褻瀆宗教的言論,臉色一沉,對子爵夫人說:“這位先生才……”
特·鮑賽昂太太覺得表弟和公爵夫人都很好笑,也就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對啦,他才來巴黎,正想找一個女教師,教他學會一點風雅。”“公爵夫人,”歐也納接著說,“我們想找門路,摸清所愛的對象的根底,這不是挺自然的嗎?”(呸!他心里想,這幾句話簡直像理發匠說的。)
公爵夫人說:“我想特·雷斯多太太是特·脫拉伊先生的女弟子吧。”
大學生說:“這我完全不知道,太太,因此糊里糊涂地闖了進去,打擾了他們。直到我說出我認識一個剛從他們后樓梯下去,在一條雨道底上跟伯爵夫人擁抱的人。”
“誰呀?”兩位太太同時問。
“住在圣·瑪梭區的一個老頭,像我這窮學生一樣一個月只有四十法郎的生活費,被大家取笑的可憐蟲,叫高里奧。”“呀!你這個孩子,”子爵夫人叫道,“特·雷斯多太太便是高里奧家的小姐啊。”
“啊!原來他是她的父親。”大學生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