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巴黎圣母院(語文課外讀物)
- 學習小組主編
- 2533字
- 2015-04-15 19:27:01
但是,庭長大人的耳朵失聰了。對于一位庭長來說,這當然是微疵。別看耳朵聾,弗洛里昂大人照樣判案,而且總能恰如其分地做出終審判決。你看他雙肘支在兩摞案卷之間,一只腳踏著棕色粗呢長袍的下擺,紅通通、惡狠狠的臉縮進白色羔羊的領子里,兩道眉毛就像從皮領上脫落下來似的,一對眼睛總是眨動著。的確,當審判官的,只要擺出聽案的樣子就夠了,這是公正判案的惟一主要條件,而庭長大人完全符合,因為他的注意力絕不會受到任何聲音的干擾。
想不到,今天在聽眾堆里,卻有一個人無情地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那正是我們的老朋友磨坊約翰·弗羅洛。這個大出風頭的學子,在巴黎到處亂竄,除了在學校講桌對面之外,在任何地方都保險能碰見他。
要被公審的被告押上來了!約翰大喊:“你們看,那頭野豬、大力神,沒錯……原來是我們昨天的君王,我們的愚人教皇,我們的那個敲鐘人,那個獨眼龍,那個駝子,那個丑八怪!啊!竟是卡齊莫多!……”不錯,正是卡齊莫多。他被綁得死死的,動彈不得,還嚴加看守。一隊士兵把他團團圍住,巡防騎士也親自上陣。卡齊莫多身上除了畸形外,絲毫沒有什么足以值得人家如此大動干戈的理由。他臉色陰沉,默不作聲,安安靜靜,動也不動,惟有那只獨眼不時稍微瞅一下身上的五花大綁,目光陰郁而憤怒。他用同樣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可是眼神那樣暗淡無光,那樣無精打采,女人們見了都不覺得害怕,對他指指點點,一個勁地取笑他。
預審法官弗洛里昂老爺仔細翻閱著由書記官遞給他的對卡齊莫多的控告狀,匆匆過目之后,看上去又聚精會神地沉思了一會。他每次審訊時,總要這樣小心謹慎地準備一下,對被告人的姓名、身份和犯罪事實,都事先做到心中有數,甚至被告人會怎樣回答,應當如何予以駁斥,也都事先設想好了,所以審訊時不論如何迂回曲折,最終總能應付得了,而不會太顯出他耳聾的毛病。
他把卡齊莫多的案子反復推敲之后,便把腦袋往后一仰,半閉起眼睛,裝出一副更加威嚴、更加公正的樣子,開始審訊。“你的姓名?”
有趣的是,這是一樁從未為“法律所預見”的情況:一個聾子將審訊另一個聾子。卡齊莫多壓根聽不到在問他什么,照樣盯著法官沒有應聲。法官由于耳聾,并且壓根不知道被告也耳聾,便以為他像通常所有被告那樣已經回答了問題,隨即又照常有板有眼、愚蠢而機械地往下問:“很好,你的年齡?”卡齊莫多當然沒有回答。法官以為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便繼續問道:“現在回答,你的身份?”
被告依然默不作聲。這時聽眾已經開始交頭接耳,面面相覷了。
“好了,”泰然自若的預審法官以為被告已經答完了他的第三個問題,便接著說道,“你站在本庭面前,被指控:第一,深夜擾亂治安;第二,行為不端,對一名浪蕩女子欲行無禮;第三,圖謀不軌,抗拒國王陛下的弓箭侍衛。上述罪狀,你必須從實招來。——書記官,被告剛才的口供,你都記錄在案了嗎?”
從書記官到聽眾,全場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無法遏制,而且感染了所有的人,連兩個聾子也覺察到了。卡齊莫多聳了聳駝背,輕蔑地轉過頭來。而弗洛里昂老爺,也同他一樣感到驚訝,但他卻推測一定是被告出言不遜,答了什么話才引起聽眾哄笑的,又看見他聳肩,更認為他回嘴頂撞是明擺著的,遂怒沖沖地斥責道:“壞家伙,你回答什么來的,憑你這種回答就該判絞刑!你知道自己正面對什么人嗎?”他這種申斥并不能制止全場爆發的哄笑聲。惟有卡齊莫多仍然保持很莊重的表情,因為周圍發生的事,他壓根一無所知。法官大人越來越惱火,認為應該用同樣的腔調繼續審問,迫使他屈服,并反過來影響聽眾,迫使他們恢復敬畏的態度。可是,聾子對聾子的訓話,哪能有個完。若不是大堂深處那道矮門突然打開了,司法長官本人走了進來,那么弗洛里昂老爺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停住。
弗洛里昂老爺看見他進來并沒有馬上住口,而是半轉過身去,把剛才對卡齊莫多劈腦蓋頭的訓斥,又突然移向司法長官說道:“大人,本庭的被告公然嚴重藐視法庭,請大人嚴懲不貸。”
司法長官羅貝爾聲色俱厲,指著被告發話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勾當才被押到這里來的,瘋子?”
可憐的家伙這才多少明白一點,但以為司法長官是問他的姓名,便打破一直保持著的沉默,用嘶啞的喉音回答:
“卡齊莫多。”
他的回答與提問顯然是風馬牛不相及,這又引起哄堂大笑。羅貝爾大人氣得滿臉通紅,他怒道:“你連我也敢嘲弄嗎,十惡不赦的惡棍?”
“圣母院的敲鐘人。”卡齊莫多再回話,還以為法官問他是做什么的。
“敲鐘人?”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他一早醒來就心情壞透了,動輒可以使他火冒三丈,哪聽得進這樣離奇古怪的應答呢!遂怒道,“敲鐘的!我要叫人把你拉去巴黎街頭示眾,用鞭子抽打你,把你的脊肩當鐘敲。聽見了沒有,惡棍?”
“您想要知道我多大了,我到今年就滿二十歲了。”卡齊莫多說道。
真是火上澆油,這一來,司法長官再也無法忍受了。
“好啊!壞蛋,你竟敢嘲弄本官!快給我把這家伙拉到河灘廣場的恥辱柱去,給我狠狠地鞭打,在輪盤上旋轉他一個鐘頭。上帝的腦袋!叫他嘗嘗我的厲害!”
書記官立即迅速地草擬判決公告。
“上帝呵!瞧這判得有多公正呀!”磨坊的小約翰在角落里喊叫起來。
司法長官轉過頭來,兩只閃閃發亮的眼睛又直勾勾盯著卡齊莫多,說道:“我相信這壞家伙說了‘上帝的肚皮’!書記官,再寫上因褻瀆圣靈罰款十二巴黎德尼埃,其中一半捐贈教堂,以資修繕。”
不一會,判決書擬好了。書記官把判決書遞給司法長官,司法長官蓋了大印。然后,司法長官準備出去巡視各個審判廳,他要把他的心情當天就帶到巴黎所有的監獄。卡齊莫多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似乎無動于衷。正當預審法官宣讀判決書準備簽字的時候,書記官突然對被判罪的那個可憐蟲動了惻隱之心,希望能替他減點刑,便湊近預審法官的耳邊,指著卡齊莫多說:“這個人是聾子。”
他本來指望,這種共同的殘疾會喚起弗洛里昂老爺的關心,對犯人開恩。然而,我們前面已經注意到,首先,弗洛里昂老爺并不愿意人家發覺他耳聾;其次,他的耳朵實在太不中用了,書記官對他說的話,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清。而他卻偏要裝出聽見的樣子,于是應道:“啊!啊!那就不同了。
我原來還不知道此事哩。既是這樣,那就示眾增加一個小時。”他很快在修改過的判決書上簽了字。
“活該!”小約翰說,他一直恨卡齊莫多,“這次總算可以教訓教訓他了,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欺侮人!”